第27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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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想在囚牢里過一生?!彼齻阮^望了一眼荒涼的遠方,冰藍的眼眸里有種低徊的惆悵,一瞬間覆蓋了妖媚的任性?!斑€有焉支的家,我想再看一看滿城的胡楊?!?/br> 美人的憂郁分外惹人憐惜,然而左卿辭簡直是石頭做的心腸:“多年未歸,夫人不怕物是人非?” “無論怎樣我都要離開吐火羅?!泵倒迳拿鄞窖鸪爸S,雪姬輕哼一聲,跡近不屑:“我知道你只為利用,現在又嫌麻煩想把我扔回去。沒關系,云落答應了幫我,從云落來找我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你們完全不一樣?!?/br> 冰藍色的美眸盛滿嘲弄與輕鄙,讓白陌極想駁刺,又因不愿跟女人斗口而忍了。從來沒有人會將飛賊看成寶貝,卻對公子如此貶低。 左卿辭大概也懶于再跟她說下去,轉向了飛寇兒,溫雅的話語似在平述,又似一絲含蓄的輕責:“相識這么久,才知道原來落兄并非是真姓?!?/br> 眾人不懂吐火羅語,這一句漢活卻是聽得分明,殷長歌眉目低抑,喉結動了一下又忍住了。 飛寇兒沉默了一會:“名字本來也沒什么用,我叫蘇云落?!?/br> 他沒有再說,將烤好的黃羊rou遞給身畔的麗人,rou烤得脂香四溢,色澤金黃,旁人看了都忍不住咽口水。 飛寇兒仿佛聞不到香氣,抄起水袋灌了兩口,又拿起之前被麗人嫌棄的冷rou三兩口咬完,簡單的交待,“我先休息,馬背上有瑟薇爾的錦墊?!闭f完,他扯起一塊敝舊的軟毯徑直倒在火邊,幾乎瞬間就陷入了沉眠。 眾人看著沉睡的身影,安靜了半晌才開始交談,聲音均壓低了許多。 夜里安排雪姬頗費了些口舌,原本男子均是露天而宿,獨有沈曼青是女子,享用了唯一的軟帳,可是這位難纏的美人無論如何也不肯與沈曼青同宿,居然自行搬下錦墊依偎著飛寇兒,讓人頭痛不已。 左卿辭根本不理,白陌束手無策,只好任兩人宿在一起。 夜深人定,絲絨般的天幕廣闊無邊,璀亮的繁星低映,除了火堆旁的左卿辭,均陷入了安眠。 暖黃的火光映著兩張沉睡的面孔,雪白無暇的嬌顏另一側,是一張朦朧暗淡的臉,被寧靜的夜色籠罩,仿佛覆滿灰塵的礫石。 近乎一整天死一般的沉睡,再醒來又是黃昏。 漫天金紅的云霞綺麗無匹,極盡奪目的鋪陳,仿佛一切光彩都凝煉于此,蘇云落目光渙散的看了半天才爬起來,腰脊和腿還殘留著策馬奔逃帶來的酸疲。駝隊散在四周,悠閑的啃著剛鉆出地面的青芽,零星幾個人離得極遠,或在戲逗野羊,或在漫談,或在練功,一路的兇險拋在身后,忽然生出了無所適事的茫然。 頭還有些昏沉,蘇云落走到泉水旁洗臉。 染滿風砂的頭發臟污糾結,混著多日未洗的異味,蘇云落索性彎腰解開裹頭的布巾,兜了一瓢泉水澆上去。冰冷的水讓脖頸激靈了一下,也讓神智略為清醒,他這才想起根本沒有沐發的東西,只能澆幾瓢水胡亂揉弄,盡量沖下砂粒。 沖了半晌成效不彰,忽然有人取走水瓢,將一只瓷瓶放入他手中。 瓷瓶里是上好的澡豆,散著清新的香氣,蘇云落隨手抹入發端揉搓,頭發實在太臟,沐洗了很久,那人也極有耐心,汲起泉水一點點沖淋。涼澈的水流滌去了重重污垢,當發際的感覺終于清爽,蘇云落擰干濕發,拭去眉眼上的水,直起身微微呆了一下。 地上有一道深濃的影子,連著一個頎長的身形。 暮光給左卿辭的輪廓鍍了一道金邊,仿佛一道不真實的幻象,他的臉在暗影中模糊,能隱約看見長眸中流轉的光,非常神秘,又出奇的俊美。 “云落!”嬌柔的身體從背后撲上來,瑟薇爾細軟的金發拂過頸,打斷了一剎那的靜謐。 “你在沐發?泉水太冷,用來沐發不好,應該用半溫半涼的水,那樣才不會損了頭發?!北{眼眸的美人以軟布替他擦拭濕發,一邊嬌嗔的碎語?!半m然你的頭發又黑又密,可是發尾焦枯,是不是被火灼過?必須要用最好的橄欖油,加上蜂蜜和蛋清來養護,再抹一點玫瑰香露,這樣頭發才會光澤柔軟。梳子也極有講究,琉璃梳僅是珍奇好看,不如象牙潤養……” 白陌在一旁暗暗翻白眼,哪個男人會像女人一樣在頭發上花心思,飛寇兒,不對,該叫蘇云落,倒是沒脾氣的任她折騰。只是在旁人看來瑟薇爾太過親昵,倚在他背上偎蹭,指尖又不時拂過耳際的肌膚,毫不避忌男女之防,委實讓人咋舌。 心不在焉的聽了半天,蘇云落終于開口?!懊魈炷銈兺⒖颂K雅,我送她去焉支?!?/br> 一句話讓眾人全看過來,唯有金發美人聽不懂,仍在梳弄手中厚密的黑發。 左卿辭輕緩道:“我們能安然出城全仗蘇兄奔走,已是艱辛不易,如何能在脫困后又讓蘇兄一人辛勞?!?/br> 陸瀾山也有同感:“公子說得不錯,救急的事全是你擔了,后續的事正該由我們來,此地往焉支不過十數天的路程,走一趟也費不了多少功夫?!?/br> 沈曼青自從驛館之圍就變得沉默少言,誰也沒有怨責,她卻始終郁郁,連蘇云落歸來也沒有半句言語。殷長歌宰完黃羊,收起劍拎著生rou走近火堆?!白援斎绱?,萬一路上遇到吐火羅的追兵,也能出口惡氣?!?/br> 蘇云落略感意外,但沒再說什么。 瑟薇爾對他們的話不感興趣,捧過一只羊腿放在蘇云落面前,美目盛滿了期盼,斂去傲慢任性之后,她猶如一只天真嬌弱的寵物,呈露出全心依賴,讓人越發想撫慰呵護。 蘇云落已經習慣照料她,拎起羊腿就開始處理,陸瀾山見勢掩住期待,若無其事般道:“若是蘇兄精神尚好,不如把剩下的一點rou也順手烤了吧?!?/br> 蘇云落詫然抬頭,一只洗剝干凈的整羊被拎了過來。 第25章 荒原舞 堅硬的鹽磚輕輕一叩,跌下一塊,蘇云落隨手捏成粉末隨灑隨抹,抹完又揉了一刻,指節在羊身有節奏的彈叩,刷了一層煎出來的羊油,又上了一層香料,蘇云落抽掉兩塊柴,待旺火轉柔才架上去緩慢的翻烤; 一旁另起了一堆火,懸起吊鍋,清水滾開后蘇云落剔下幾塊小骨,削下一塊羊后腿,撕得極細一并扔進去,撇去浮沫,彈進鹽和一些不知名的香料燉了許久,香味越來越濃郁,仿佛有只無形的手勾著腸胃,饞得人心癢難耐。 被文火熏烤的羊轉成了金黃,不知蘇云落從哪里尋來了野生的漿果和蜂蜜,擠抹在rou上,更是噴香撲鼻,誘人食指大動。 瑟薇爾吃得冰藍色的眸子瑩亮,淺笑如蜜糖,哪還有半分冰山美人的冷峭,若是吐火羅王見了,只怕骨頭都化了。 火堆邊的人無一注目,全在撕咽羊rou,一只整羊瞬間剩了殘骨,雖礙于風度不至爭搶,卻也毫無禮讓之意。羊rou爭完又開始分羊湯,那湯色澤清亮,一人僅得一碗,入口鮮美之極。兩個向導本來被美人迷得七暈八素,現在卻把臉全埋在碗里,恨不得連舌頭都吞下去。 左卿辭緩緩品啜,若有所思的看著飛寇兒:“蘇兄好手藝,此前真是錯過了?!?/br> 陸瀾山剔著牙,飽餐美食之后心滿意足,只覺這是離開中原后最為享受的一餐:“妙仙樓的名廚不及蘇兄一半手藝,今天這只羊可謂死得其所?!?/br> 蘇云落低頭撕著一條羊肋,被夸了也沒什么表情:“野羊rou嫩,易烤?!?/br> 殷長歌失笑,出言揭破:“那天陸兄還說這里的羊rou太粗劣,遠遠不及中原?!?/br> 商晚咬著一塊羊骨涼涼道:“殷兄烤的,豈有不粗之理?!?/br> 殷長歌一窘,陸瀾山大笑起來。 車木措人習慣早睡,向導自去另行歇宿,其他人背靠著駱駝閑聊。 仰首看戈壁廣褒的天幕,一輪高遠的斜月如鉤,與漫天星辰交相輝映,偶然三兩聲黃羊的低鳴,氣氛漫散而慵懶,一時之間各自神游,盡在享受這一刻的愜意。 忽而一陣樂聲如泉水盈散,左卿辭拉起了烏德琴。 還是他充作琴師時所用的一把,cao琴的姿勢極優雅,荒原冷月下恍如謫仙,修長的手靈巧的拔弄,夜風似在指尖輕柔起來,星光下俊顏沉靜,低雅悠長的樂聲宛轉欲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