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形的目光蘊著深長的壓力，文思淵咳了一聲：“公子且容我與他私下一談?！?/br>
    殷長歌本就看不上飛賊，截聲道：“何必多言，欲成大事必經奇險，怯懦畏避之人不去也罷?！?/br>
    文思淵沒有理會，趨近少年身側：“半個時辰前，你已應諾?！?/br>
    飛寇兒聲音很低，“那時你并未提及吐火羅，也不曾道明與何人同行?！?/br>
    前一句還算平淡，后一句就有些刺人，座中群雄何等耳力，每一個都聽得分明，頓生三分不快。

    “若我事先道明，你早已不見蹤影?！睙o視旁人，文思淵極有耐性的勸說：“你能在太白山出入自如，又何懼雪域之險，公子借重的是喬裝易行之術，遇敵甚至不須你動手?！?/br>
    飛寇一徑的低著頭，衣袖上幾塊明顯的污跡顯得潦倒而疲沓，一如他輕暗的話語：“我不想再去那么冷的地方，更沒那么多時間砸在關外?！?/br>
    文思淵直接忽略對方的回答：“算我欠你一次如何?！?/br>
    飛寇兒搖了搖頭，“我欠不起你，也不用你欠我?！?/br>
    文思淵又道，“你關心的東西已有幾分頭緒，說不定從吐火羅回轉便有佳音?！?/br>
    飛寇兒撫了一下腰肋，話中有點倦，“你一向唯利是圖，有線索必然開價，豈會留到現在?！?/br>
    饒是能言善道，文思淵也不禁一時無詞，殷長歌聽得不耐，“道不同不相為謀，文兄何必再勸，宵小隨他自去?！?/br>
    商晚一直也瞧著飛賊不太順眼，見百般勸說無效，冷聲道：“依照江湖規矩，聽了不該聽的又想抽腿，必須留下點東西?！?/br>
    飛寇兒本是倚欄而坐，聽了這一句便要起身，文思淵神色一緊，抬臂一阻，在飛寇兒耳畔短促的說了幾句。

    大概是用了傳音入密，旁人聽不見內容，只見二人離得很近。情急之下，文思淵的姿勢顯得有些異樣，他一手扶著欄靠，身形壓的很低，幾乎是將少年圈在臂懷之間。

    長眸不動聲色的觀察，左卿辭將一切收入眼底。

    飛寇兒微啞的聲音透出來，分明有著不快：“你既然清楚緣由，何必還迫我去?！?/br>
    文思淵似乎又說了一句，水榭之中驀然一窒。

    第5章 千金酬

    文思淵驀然退開了數步，座中人無不察覺氣氛有異，同時陷入了警戒。

    飛寇兒站了起來，他的姿態已經與前一刻完全不同。微佝的身形挺得很直，像一枚落滿灰塵的棄箭搭上了弓弦，激生出一種異?？膳碌哪C。

    飛寇兒的眼眸極黑，平時幾乎有些木訥，這時多了一縷森寒，靜靜的盯著文思淵，身形暫時未動，仿佛在思索動手的后果。

    一剎那的靜止令人肌膚起栗，商晚已經反射般按上了刀柄。

    文思淵的臉色異常難看，話語力持鎮定，“想殺我？別忘了這里有哪些人?！?/br>
    半晌，飛寇兒才眨了一下眼。

    文思淵抑住心跳，繼續說下去，“你也清楚那件事泄露出去是什么后果，何必一時沖動，何況你還需要我這邊的消息?！?/br>
    飛寇兒依然沒有說話，眸光微微垂下來。

    文思淵覺察到對方的殺意已然減退，接著說下去，“只要你這次應了，不管吐火羅順遂與否，我必會守口如瓶，絕不再提?！?/br>
    飛寇兒慢慢的坐下來，按住腰肋似要把情緒壓下去。

    氣氛漸漸松懈下來，文思淵知道這一次的冒險成功了。

    飛寇兒抬起眼皮，眸中冷而淡，毫無表情，“你以為能成事？就憑這一盤散沙？”

    一句話激得旁聽的群雄盡生不快，不等有人開腔，左卿辭出乎意料的接口：“閣下盡可放心，此行我將一路跟隨，與諸位共商共議，共同進退?！?/br>
    一言落地，所有人都被驚住了。

    吐火羅與中原相去萬里，兇險難以估量，沿途要護著一個不諳武功又金嬌玉貴的候府公子，麻煩可想而知。何況他盡管目前與常人無異，到底是纏綿病榻十余載的人，路上染個風寒時疫，或碰上險境受了驚嚇，惹出個三長兩短，即使成功取回山河圖也難抵左候責難。

    眾人無不覺得不妥，又不宜明言，一刻尷尬的沉默后，商晚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公子何必親涉險地，我等自會將一切處置妥當?！?/br>
    “多謝各位關懷，我已康健如常，在外也游歷了一段時期，不懼風雨寒暑。另外兼以醫道自娛，或許在行途中還能略有助益?！弊笄滢o仿佛早已洞悉眾人所想，“山河圖攸關社稷，諸位俠士都能慨然涉險，我又何惜此身，此前已向家父陳明心意，縱有不測也是天數，絕不會遷罪各位?！?/br>
    無人回應，顯然這一番解釋效果欠佳，左卿辭也不在意，淡然一笑：“恕我多言，此行須協力共度艱險，不得不再問一遍各位的心意，如有不便，但請直言?！?/br>
    這次沈曼青第一個出言，她容顏秀美，決斷時有種柔婉的英氣，“我與師弟愿往，助上一臂之力?！?/br>
    陸瀾山長嘯一聲，嘯聲不大卻傳得極遠，激得湖面微漾，嘯聲過后他沉聲道：“陸某愿往?！?/br>
    修羅刀商晚接道，“既然候府瞧得起，商某愿往?！?/br>
    商晚說完場面沉寂下來，所有人都等著飛寇兒，默了半晌飛賊終于啞聲道：“黃金先付一半?！?/br>
    場中無人言及私利，飛寇兒一開口便索要黃金，聽得沈曼青秀眉微蹙，殷長歌目露鄙夷，陸瀾山與商晚均有幾分不屑。

    文思淵也不覺恥，居然立時詢問左卿辭：“公子以為如何？”

    左卿辭不曾直接回答，他一雙長眸極好看，眼角輕挑，蘊出一種漫不經心的灑落，“黃金是區區小事，不過這位的內傷有些不尋常，適才又凝聚真氣，只怕——”

    仿佛被他一語牽動，飛寇兒突然咳起來，一聲又一聲嗆咳迸出，劇烈而難以止息，少年脊背微弓，一手緊緊按住胸肋，咳得十分辛苦。

    見飛賊形容狼狽，場中均有些幸災樂禍。

    左卿辭語氣和熙，適度的展現關切：“內腑之傷絕非三兩日可愈，必須盡早調冶，可需要我把個脈？”

    聽著飛寇兒的咳聲越來越喑啞，殷長歌快意的冷笑：“看來神捕燕歸鴻的摧脈指有幾分厲害，滋味似不太好過?！?/br>
    商晚隨著殷長歌一道嘲諷：“也難怪不敢應去，不如找個野洞窩起來養傷罷?！?/br>
    “不敢勞煩公子?！蔽乃紲Y望著飛寇兒代為回答，話語圓融，滴水不漏：“商兄多慮了，此去行程數月，抵達之際些微內傷早已痊愈，必不致有誤?！?/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