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節
“既然你說所有事情都是被寫好的,那你告訴我,那個人寫過你今天會被我打嗎?”白術咬了咬牙,“我不知道你是受了什么刺激,什么叫寫好的故事?什么叫一切都沒有意義?難道站在你面前的我是假的嗎?還是過去七年里發生的事情是假的?你到底在懷疑什么?” 顧子言感覺自己的心臟狠狠抽了一下。 他的臉頰還在疼,他還記得過去的每一個記憶的片段。 那些是被寫好的故事嗎?不對……不對,有哪里不對,明明每一個抉擇,每一個動作,都是他自己做出的!這是書中的世界,但是這里的每一個人都是活著的,他們有自己的人生,有自己的感情和喜怒哀樂,這些都不可能是假的。 但是…… 但是…… 兩個完全相反的想法開始在顧子言腦海中廝殺起來,作為這個世界里最為特殊的一個存在,他知道了這個世界創造的根源,卻缺少相應的能力的眼界,所以他陷入了怪圈之中。無論怎么掙扎,都無法找到明確的答案。 “別說了,別說了!”顧子言猛地一下掙脫了白術的手,雙眼發紅的慢慢蹲了下來。他將整張臉都埋進了膝蓋中,開始回憶到底是為什么,他會如此在意“這是一個故事”呢? 對了,對了。 是因為當時墨斂對他說的那番話,如果當時系統沒有正好在那個時候告訴他,關于新劇情的事情,那么他會怎么回答墨斂? 雖然覺得會覺得吃驚、也會覺得有些糾結,但是顧子言知道,他從一開始就并不討厭墨斂偶爾做出的親密舉動,甚至在有些時候他會因為墨斂靠得太近而覺得心跳加速。 他很喜歡墨斂身上的溫度,微涼卻又不會讓他覺得冷,就像是星光的感覺一樣。 他喜歡墨斂偶爾勾起的嘴角,那會讓墨斂一張冷清出塵的臉龐變得溫柔,變得不再遙不可及。 他喜歡…… 是的,他是喜歡墨斂的。 所以他才會那么在意,在意這一切到底是不是一個故事;所以他才會那么害怕,害怕如果這只是一個故事的話,那么墨斂會不會是因為故事情節,才會對他告白呢?因為按照原來的劇情,墨斂怎么可能喜歡上什么人,怎么會喜歡上他……呢。 想明白了這一點,顧子言忽然覺得鼻子一酸,眼眶里熱得好像馬上要流出眼淚來。 一只手輕輕撫上了他的臉龐,那只手有一點涼,安撫著他還火辣辣疼著的臉頰。顧子言不敢抬頭去看,他知道自己這個時候的臉肯定難看得要命。 但是那只手卻硬是一點點的,溫柔的,將他從從黑暗里拉了出來。 第51章 心魔 被拉著抬起頭的時候,顧子言眼前是那一襲再熟悉不過的白衣。 墨斂一雙清冷的眼微垂著,透出萬般無奈來,他修長的手附在顧子言臉頰上,渡過來的陣陣涼意讓顧子言有些顫抖。這種顫抖不是因為冷,更不是因為害怕,而是他心底的情緒太過紛亂,以至于根本無法控制自己。 “何必呢?”墨斂忽然笑了一笑,但那笑意卻一閃即逝,取而代之的是幾分苦澀,“如果你想離開的話,我放你走?!?/br> 這回反倒是顧子言愣住了,他張了張嘴:“我不是……” 不待他說出余下的話,墨斂那只撫著他臉頰的手,轉而落在了他的雙唇之上。墨斂又是一笑,笑著朝他搖了搖頭,似乎是讓他不用再說了。 墨斂一直在笑,但是顧子言感覺到的卻并非溫柔,而是墜入冰窟一般,從里到外的一點點冷了起來。 眼睛,那雙眼睛……墨斂的眼睛也像是結了霜般,從瞳孔外側到中央,一點點被銀白色所占據。這雙眼睛顧子言曾經見過一次,七年前的那個晚上,顧子言曾經被這樣一雙銀白色的眼睛注視著,然后被拉入了他的心魔之中。 從那之后,顧子言似乎再沒有見過墨斂的心魔發作。 但是不發作并不代表著心魔已經消失了,此時的墨斂雖然在笑,但是整個臉色冷得可怕,他抬手一揮,數支冰刺拔地而起,“刷”的一聲就在顧子言身后鑄成了一座冰牢。 這座冰牢鎖住的并不是顧子言,而是站在他身后的離昭。 離昭站在冰牢中,剛下意識往后退了半步,就發現來一層寒霜已經從腳底蔓延上。這些寒霜迅速從指尖蔓延到手腕,如果不是離昭及時沖破了體內返靈丹的禁制,恢復了原本的修為,恐怕就要直接被凍成冰雕了。 被壓低了好幾個境界的修為一經恢復,磅礴的淡金色光芒出現在離昭周身。他手中隨之幻化出一把璀璨至極的金色長劍,一劍之下,冰牢受不住打擊開始出現裂紋,數秒之后便哀鳴一聲崩塌成碎雪。 “也不知道我太華仙宗是有什么好東西,能讓昭明魔君如此在意?竟然寧愿扮作外門弟子,也要留下來?!蹦珨克砷_放在顧子言唇上的手,一步一步朝著離昭走過去。 他踏過的地方,全部生出寸寸冰雪,這些冰雪朝著四周擴散開,轉瞬之間將目所能及的地面全部變成了一片白色。溫度幾乎是在瞬間就降到了冰點,墨斂體內的靈力如同沖破關閘的洪水,失控般的充斥在整個小院之中。 “你明明知道,又何必再問?”即使面對渡劫期的墨斂,離昭也未曾畏懼。他手中的昭明劍飄出淡金色的光芒,在風雪中也不會動搖分毫。 一場大雪毫無預兆的降臨了,不過短短幾息,院子里的一切都被裹上了一層銀白。 顧子言掙扎著站起身來,但只走了幾步,就重新跌倒在了不知何時堆積起來的雪中。風雪從耳旁呼嘯而過,白色的冰雪和金色的劍光撞在一處,激起層層風浪。以顧子言如今筑基期的修為,連靠近都做不到。 這時候顧子言才知道,離昭哪是什么元嬰期,他的修為已經是化神七層。再加上手中的仙劍昭明,未必不嫩與渡劫期的修士一戰。 昭明、昭明……顧子言苦笑一聲,他真是蠢透了,竟然沒有看出離昭就是當日在太清殿上,幫他作證以逃過一劫的昭明魔君。甚至于七年時間里,他幾乎是與離昭日日見面,也沒有過任何懷疑。 取出幾個月沒碰過的星河傘,顧子言將它撐起來,順著風雪稍弱的外側,一腳深一腳淺的朝著白術走過去。在場的人中,一個渡劫期劍仙,一個化神期魔君,還有顧子言自己這個自帶系統的重生魔尊,唯獨是白術成了唯一被莫名其妙卷進來的普通人。顧子言或許能因為系統的原因不受傷害,但白術一定會被波及到的。 “白術、白術……”顧子言費力的從雪地里拉出已經快凍僵了的白術,將星河傘在他周圍展開。 就算是白術也從未見過這般場面,他被極度的寒冷所波及,指甲和嘴唇都已經染上一層淡紫。星河傘在他身邊展開的一瞬間,一股柔和溫暖的力量傳來,讓他幾乎僵硬的身體重新活了過來。他看著轉瞬間已經被大雪覆蓋的小院,雙唇顫抖著開口道:“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顧子言有些頭疼,他不知道該怎么解釋,或許他根本就不該說什么。時間刻不容緩,也容不得他再糾結什么,他伸手抽出熔鑄在星河傘中的赤霄紅蓮,將傘柄握進白術手中,說道:“一時說不清楚,總之你先走,這里你不能久留?!?/br> 白術接過傘,擔心的看了顧子言一眼:“那你呢?” “我……?這事情都是我惹出來的,總得想辦法解決了才行?!鳖欁友陨焓滞屏送瓢仔g,像是在催促他一般,“你快走,回去告訴玄谷長老我師父的情況,他會知道怎么做的?!?/br> 終于白術點了點頭,帶著夜幕星河朝白龍峰的方向一路跑去。 一離開夜幕星河的庇護,狂暴的風雪又再次降臨,顧子言深深吸了一口氣,被風卷起來的冰碴撞進他嘴里,很快化成了水。他伸手一點點撫過赤霄紅蓮的劍身,道:“這回,就得看你的了?!?/br> 赤霄紅蓮似乎有所感應,被撫過的劍身更亮了幾分。 但是這還不夠,顧子言一狠心,將手掌從劍刃上劃過去。血很快就被抹滿了劍身,赤霄紅蓮如同蘇醒了一般,整個劍身從半透明的模樣凝成深紅,劍刃上更是燃起層層赤紅烈焰,耀眼如鄴火紅蓮。 往前走了幾步,顧子言雙手握住赤霄紅蓮的劍柄,朝著風雪最密集的地方一劍斬下! “吼——!” 劍氣化作一條暴戾的火龍,帶著顧子言的鮮血沖天而起,一時間將肆虐的風雪都撥開到兩側。將不遠處那撞擊在一起的銀白和淡金,毫不客氣的撞開! “這是……!”離昭余光中看到一點赤紅破風而來,顧不得正在與墨斂交手,下意識就朝后急退數步,躲開了那劍氣所化炎龍的攻擊范圍。 墨斂也看到了那道赤紅劍氣,但是他并未閃躲,反而是以手中冰刃相擊,死死將炎龍抵在了原地。 卡擦。 極其細微的聲音傳入了墨斂的耳朵,他手中的冰刃上出現了一條很小的裂紋。很快,這條裂紋擴大,一條裂紋變成了很多條,數不清的裂痕盡數散開,片刻之后就讓他手中的冰刃碎開了。 與此同時,那道赤紅劍氣也竭盡所能,消散在了空中。幾滴尚且溫熱的鮮血落了下來,正好落在了墨斂的手上。墨斂低下頭,沾了血的手動了動,一時無話。 因為這個突如其來的意外,原本肆虐的風雪,稍微安靜了一些。趁著這個空檔,顧子言提著赤霄紅蓮從雪地上一步步走了過來,他手上劃出的傷口還顧不得止血,此時隨著他的腳步慢慢落下血來,將雪地染上一兩點鮮紅。 “師父,你……?”離昭看著他的樣子,剛想開口問什么,卻被顧子言打斷了。 “你快走。要是再不走,等到驚動了其他人,就走不掉了!”顧子言握緊了手中的劍,雖然在和離昭說話,但是眼神卻一直落在墨斂身上。墨斂此時的雙眸是銀白色的,原本應該是冰冷華美的顏色,卻不知道為何讓人覺得有幾分妖異,似乎被看得久了就被被那雙眼睛攝去了魂魄。 離昭還想說什么,但是顧子言顯然不想給他這個機會:“有話以后再說,當然你要是執意不走,就不用談以后了?!?/br> 大概是被顧子言這話給戳到軟肋,離昭視線徘徊了一陣,最終還是收起了手中的昭明劍,化作一道淡金光芒消失在了太華仙宗之外。 顧子言站在原地沒動,直到墨斂走到他面前,重新用那只沾了血的手輕輕摩擦著他的臉頰,也沒有動。 “難怪他愿意自降身份,在外門假裝成低級弟子?!蹦珨空f話的聲音有些奇怪,略帶了點沙啞,倒像是太久沒有開口。沒了平常的那份清冷淡然,卻更加低沉:“你這個師父,也算是盡心盡力。還是說,你很怕我會殺了他?” 臉上沾了些血,這讓顧子言感覺有些不舒服,即使他其實是他自己的血。 但是顧子言沒有說話,他只是看著墨斂,試圖從墨斂身上找到什么蛛絲馬跡。他知道,眼前的墨斂并非他所熟悉的那個,但情況又和上回不太一樣。這次顧子言沒有能被引入心魔世界中,這樣一來反而更加難辦了——或許他能單獨搞定心魔,但是肯定沒辦法搞定被心魔所控的墨斂。 “為什么不說話呢?”墨斂的手從顧子言的臉頰向下,落到了他的脖子上。 頸部的動脈被墨斂壓在拇指下面,即使并沒有被掐住脖子,卻能感受到一種詭異的窒息感。一下又一下的劇烈跳動,讓顧子言微微張開了雙唇,仿佛這樣能讓他不那么難受。 窒息感在一點點加重,墨斂低沉而沙啞的聲音變得很近,他說:“有時候,我真的很想替他殺了你?!?/br> 第52章 墨斂與白澤 那只手似乎只要再用力一些,就能將顧子言的脖子輕易折斷。 顧子言艱難的喘著氣,呼吸在冰天雪地里化作一團團白霧,漸漸模糊了他的視線。但即使如此,他也并沒有試圖去掰開墨斂的手。因為他知道,他現在根本就沒有反抗的余地,那些多余的動作只會刺激到墨斂的心魔,到時候就更難將他喚醒了。 最終,那只手還是慢慢松開了,墨斂皺起眉頭,白色的瞳孔顯出一種奇怪的厭惡來。他用這種眼神注視著自己的右手,仿佛在透過這只手看什么人。半晌,他用極低的語調嗤笑了一聲:“居然這么快就反應過來了?!?/br> 顧子言踉蹌著往后退了幾步,扶住脖子大口喘氣,讓缺氧的胸腔重新緩了過來。 他看見墨斂被染成銀白的雙瞳,像是水中的墨跡那樣暈染開,一下又一下的,似乎要將那本不屬于他的銀色洗凈。不知道是不是顧子言的錯覺,原本肆虐的風雪稍微減緩一些,但雪仍然在下,大片羽毛般的白雪飄然而下,柔和的給萬物披上一層雪衣。 墨斂眼中的銀色終于盡數褪去,一雙仿佛蘊藏著星辰的眼眸,仿佛大雪過后的夜空,澄澈而璀璨。 “……師父?”這時候顧子言能明顯能感覺到,剛才出現在墨斂身上的凜冽殺意,此時也已經如同潮水般退去。反倒是有一層淡薄的流光簇擁著墨斂的輪廓,讓他原本就出塵的模樣更是如同神跡。 然而墨斂這回既沒有開口,也沒有以任何動作回應,他只是很淡的看了顧子言一眼,仿佛在看一個有點熟悉的陌生人。這樣的眼神干凈而柔和,顧子言好像見過,卻又因為時間久遠,無法清晰的想起到底是在什么時候見過。 顧子言往前走去,他很想握住墨斂的手,然后把心里的一切都告訴他。 告訴他幾個月來自己到底是在犯什么蠢,告訴他自己并不是因為討厭所以才跑掉,告訴他……自己喜歡和他在一起的每一段記憶,并且很想要一直這樣延續下去。 懷著這樣稍顯少女心的感情,顧子言自己都覺得有些臉紅,不過他還是按照心中所想的那樣,朝著墨斂伸出了手。 然而墨斂卻側了一下身子,躲開了。 顧子言驚訝的愣在了原地,他的手還保持著伸出一半的動作,看上去有些尷尬。他輕輕咬了咬嘴唇,猶豫了一下,最后還是抬起頭,問:“師父,你在生我的氣嗎?” 墨斂依然不語,但是他的眼神中并沒有生氣的跡象,反而是流露出一點很少在他身上出現的疑惑。 顧子言死死盯住墨斂的眼睛,他好像想起了一件事情。 下一秒,墨斂居然出乎意料的偏了偏頭,如果一定要形容的話,那樣子看上去竟然有些……懵懂?他沒有給顧子言足夠的時間去回憶,忽然間墨斂身子一震,當下就轉身朝著一個方向飛掠而出。 “等等……!”顧子言從愣神中醒過來,拔腿就追了上去。 但即使他拼盡全力,也根本不可能追的上墨斂。他只能一邊追,一邊看著墨斂越走越遠,那一襲白衣很快就被吞沒在漫天白雪之中。就像是人們經常會做的一個噩夢般,在夢中不斷的追,卻永遠都不可能追到那個背影。 徹底看不見了。 顧子言茫然四顧,目光所及之處竟是飛揚的大雪,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追到了哪里。撐著他的那口氣一泄,顧子言當下感覺雙腿一軟,在雪地上砸出一片小坑。 手掌上的傷口被凍住了,雖然不會流血,但是卻傳來冰冷刺骨的疼。 “行了,別在那兒發愣?!币坏劳赖穆曇舫霈F在空曠雪地間,顧子言即使不抬頭,也能聽得出來那是清垣祖師的聲音。 清垣祖師伸手把顧子言從雪坑里拎直了,他左手撐著星河傘,即使沒有將薄紗展開,也足以將風雪阻隔在外。他看著顧子言無奈的搖了搖頭,只說了一個字:“走?!?/br> “什么?”顧子言還有點懵。 “平常挺機靈的,怎么一到關鍵時刻就犯傻呢?!鼻逶鎺熢俅紊焓?,推了推顧子言的肩膀,“跟著我走,帶你去找人?!?/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