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節
“偌大的京城矮胖子何其多,但那胖子左臉的下顎上有一塊胎記,我看得清清楚楚?!逼钋噙h語氣確切道。 “薺之呢,那晚你翻上墻頭,可有看到什么?!币匀痪o張的求證。 魏薺之瞇上雙眼,努力的回憶,他確實看到一個矮胖的中年人在倉庫內指揮著,不過左臉下顎的胎記…… 時間似乎都頓了下來,祁青遠幾人屏住呼吸,不去打擾魏薺之的回想,忽地,魏薺之大手一拍,眼里迸出光華,一字一句道:“是有個胎記,左臉下顎,橢圓的一塊!” 祁青遠輕笑出聲,蓋棺定論:“對,橢圓的一塊?!?/br> 四人相互看了一眼,都笑出了聲,這些日子沒白忙活,私鹽一案有了大的進展,而且還釣出了這么一條大魚。 “成啊,你小子,去趟青樓都能找到這么重要的線索,嘖嘖?!毙那榇蠛玫奈核j之戲謔道。 祁青遠嗆了兩聲,把戲謔之言當成他的羨慕嫉妒,朝黃瀾舟問道:“表兄,接下來我們是先把消息稟告上去,還是繼續查下去?!?/br> 斟酌片刻,黃瀾舟道:“牽扯到了承恩侯府,就不是我們能做主的了,我看還是要稟告萬大師才好。你們認為如何?!?/br> 都是聰明人,牽涉到皇家,誰都不敢大意,一致決定明日一早,就把這個線索報上去,魏薺之看了眼祁青遠說道:“既然是青遠老弟得來的消息,那稟告萬大師的事兒,也交給你了?!?/br> 祁青遠點頭,暗暗舒了一口氣,能當面向萬大師稟告這條線索,就是一次立功的機會,他太需要這個機會了。 一夜無夢,祁青遠一大早就到了萬大師的營房外,萬大師捋著他那一把飄逸的長胡子,召見了祁青遠。 “末將祁青遠,參見萬大師?!?/br> “祁小子,不必多禮,大清早的所為何事?!比f大師是個急性子,直奔主題問他。 祁青遠把這些天他們小組所查到的事情,簡單的說了一遍,說到矮胖子的身份時,他注意到萬大師捋著長胡子的手,有片刻的停頓。 把該稟告的都說了,祁青遠靜等萬大師的指示,萬大師捋著胡子皺皺眉頭,思索片刻后才道:“你們差事辦的不錯,接下來重點調查鄧家和越家的關系,盡快把新的藏鹽倉庫位置查出來,一有消息立刻上報?!?/br> “是,末將領命?!逼钋噙h退出萬大師的營房,腳下生風的回到營舍,把萬大師的話告知了黃瀾舟幾人。 四人依舊兩兩分工,對龔家的探查暫時放到了一邊,尹自然兩人調查鄧家和承恩候府的關系,魏薺之兩人負責探查新的私鹽倉庫地點。 魏薺之用上了他手里能用的資源,祁青遠也叫上伍昊幫忙。 盯梢鄧府和鄧家商鋪的事情,都交給了魏薺之的手下,伍昊以前在碼頭混跡過,對碼頭的人和事都比較熟悉。 忙忙碌碌了幾日,但收獲頗微,伍昊收買了碼頭上的一個小頭目,弄來了最近一個月碼頭倉庫租賃的記錄,但兩人一一探查過,都不是私鹽倉庫。 大趙幾個產鹽的鹽場都設在沿海,要把鹽運到帝都來,最方便、安全的就是走水路,私鹽運作自是不能大張旗鼓,而臨時轉移也不是一件輕松事,所以祁青遠堅定的認為鄧家的私鹽倉庫必定離碼頭不遠。 只是帝都的碼頭倉庫大大小小上千個,周圍還有許多民宅,要不露蹤跡的查到鄧家的私鹽倉庫,不僅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還需要時間。 祁青遠和魏薺之走在碼頭港口上,打扮成船工的模樣,打算去應召鄧家的短工招聘,每月戶部從沿海運鹽的官船到岸,像鄧家這樣的大鹽商,可憑朝廷特批的鹽引直接在碼頭領鹽,祁青遠兩人準備混進鄧家碼頭卸鹽、搬鹽的短工隊伍,看能不能找到些線索。 伍昊領著祁青遠兩人,在塞了二兩銀子給一個碼頭船工的小領頭后,這個黃臉漢子領著他們到了鄧家的管事面前。 各行各業都有自己的規矩,在碼頭做工,如果沒有相熟的人領著,就只能干最苦最累的活兒,可塞了二兩銀子,就能直接把他們送到鄧家管事的面前。 鄧家管事看是由相熟的人領來的,也沒有細問身份,祁青遠臉上經魏薺之涂涂抹抹一番,哪里還有公府大少爺的模樣,看兩人身板子都還不錯,試扛兩袋貨物之后,鄧家管事點點頭,收下他們。 集齊了人數,鄧家管事甩著大膀子,粗聲粗氣講了幾句規矩后,就讓招來的短工們一一按手印,眼看就輪到祁青遠按了,尹自然不知道從哪里氣喘吁吁地跑到兩人身邊說道:“大將軍有令,任務取消,立刻回營?!?/br> 魏薺之立馬反應過來,焦急的大聲道:“什么,你說我爹突然暈了過去,家里現在亂成一團了?” 祁青遠也附和,慌道:“那我們快回去看看,娘和meimei在家肯定不頂事?!?/br> 鄧家的管事看有了意外,有些不悅,不過魏薺之軟言道歉,也不能不讓他們回家看撅過去的老爹吧,陰著臉揮揮手,讓他們滾蛋。 祁青遠不知道為什么大將軍忽然下令讓他們放棄調查,但是都查到這一步來了,讓他放棄,他豈能甘心。 回程路上,祁青遠叫來不遠處一直沒離開的伍昊,低低的在他耳邊道:“你留下來,想辦法混入鄧家的儲鹽倉庫?!?/br> 一個命令,讓近兩個月的辛苦全都泡了湯,不過等祁青遠幾人換好裝束,匆匆趕回神機營,看到有人正往衙門口掛上白幡時,所有疑問都拋之腦后。 武順二十一年三月二十四,皇太后越氏,薨。 禮部擬定帝后以日代月服喪二十七日,皇子、王爺服一年期功之喪,公主、郡主服九個月大功之喪,功勛之家服三月緦麻孝,百姓守三日孝的孝儀。 一時之間,帝都的絲竹之音全都淹沒在皇城的白幡內。 皇太后薨,圣上悲慟,綴朝五日以盡孝道,越貴妃和禮親王一個跪于皇太后靈前,一個跪在慈寧宮中,四日四夜不眠不休、不吃不喝,雙雙昏倒在靈前,圣上得知后,親贊禮親王仁孝。 接著宮中就傳出皇上感念禮親王如此純孝,一年后在護國寺,為先太后舉行的周年祭齋戒祈福儀式,會由禮親王代皇上主持的流言。 要知道,大趙歷來先皇、先皇太后的周年祭齋戒祈福,都是皇太子代替皇帝完成。 坤寧宮內,懷安公主躡手躡腳地揮開正給陳皇后揉著太陽xue的宮女,自己輕輕的給母后揉了起來,陳皇后覺著力道有些不對,睜開假寐的雙眼。 見到是自己的寶貝女兒,笑了起來,拉過懷安公主的手,道:“芮兒怎么不回寢宮歇息會兒,雖說過了頭七,但明日還是要為你皇祖母守靈?!?/br> 懷安公主端起小幾上的茶杯,遞給陳皇后,“孩兒不累,倒是母后這幾日率領誥命夫人們哭靈辛苦了,母后可是七天都沒有好好休息了?!?/br> 陳皇后看女兒表情有些忿然,就知道她肯定聽到了那些傳言,拍了拍懷安的手,安撫道:“芮兒放心,母后心里有數?!?/br> 懷安公主還想說什么,不過想到皇太后在時都沒能讓禮親王當上太子,現在皇太后已經薨逝,她胞弟的贏面就更大了,看著陳皇后一臉憔悴,吞下口中的話,轉道:“今日七弟可曾來給母后請安?” 陳皇后抿了兩口茶,覺得心里一陣慰貼,正要回答女兒的話,就聽到一陣腳步聲,陳皇后笑道:“說曹cao,曹cao就到了?!?/br> 一個十二三歲的少年,從門外走了進來,目若朗星、俊逸出塵,長相同懷安公主甚為相似,只是一個有著少年男兒的英氣,一個多了分少女的嬌美。 “兒臣給母后請安?!睒s親王進門行禮。 “快起來,”陳皇后示意宮女扶起榮親王,又吩咐:“快去把小廚房備好的薏仁兒粥端兩碗過來?!?/br> 拉過禮親王的手,摸了摸,心疼的道:“已過頭七,吃些薏米粥還是可以的?!?/br> 榮親王年紀不大,但素來喜歡端著,聽到陳皇后的關心之語只道:“母后別擔心,除了頭三天,后面兒子有進食?!?/br> 懷安公主哼了哼道:“人家是偷著吃了裝沒吃,你倒好,硬撐了三天滴水未進不說,名兒還被別人得了去?!?/br> 俊眉輕皺,榮親王慢條斯理地分辨:“為皇祖母守孝是為人孫應盡的孝道,而不是去掙什么名聲?!?/br> 懷安公主跳起來,揪著榮親王的耳朵,兇兇的說:“誰攔著你不盡孝道了,我就是覺得你笨,看著別人暈倒了,你不會跟著一起暈過去?再不成,明知道他是裝的,你不會掐他兩把,拆穿他么?!?/br> 榮親王縮著耳朵直躲,無奈嘆道:“四姐,我當時離二哥遠著呢,再說也沒料到二哥就忽然暈了過去?!?/br> 陳皇后輕拍女兒的手,解救了兒子的耳朵,嗔道:“芮兒,女孩子就要有女孩子的樣兒,拉拉扯扯成何體統。再說,你想讓你弟弟也變成那樣的人不成?!?/br> 想到連皇太后葬禮都要利用的越貴妃母子,又看了眼素來立身持正的胞弟,懷安公主癟了嘴。 陳皇后親自給兩個孩子端了薏米粥,輕聲但語氣堅定地說道:“周年祭還早呢,母后早有安排?!?/br> 龍鳳胎姐弟心有靈犀的相視一笑,低頭吃起粥來,對自己母親的話深信不疑。 第63章 初長成 私鹽一案因為皇太后的薨逝中斷下來,皇上顧念母子之情,不愿追究越家到底在私鹽一案中扮演了什么樣的角色,只有鄧家在朝廷的刻意打壓下,迅速衰敗下去。 伍昊倒是趁機查清楚了私鹽倉庫的位置,在鄧家衰敗后,倉庫迅速被越家的人掌管,交替過程中,出了紕漏,讓伍昊鉆了空子。 新的倉庫果然是在碼頭附近,而且就在舊倉庫的斜對面,充分利用了人燈下黑的弱點,讓祁青遠幾人忙活了那么久都沒找到。 不過祁青遠知道了也只是知道了,不會傻得在這個時候蹦出來與越家作對,也沒有上報神機營,自己一個人默默地揣著這個消息。 三月的孝期很快就過去了,除去緦麻重新穿回甲衣后,萬大師給他安排了一個新的任務,神龍衛的特訓。 自祁青遠成為神龍衛的一員,算來已經有一年多的時間了,但因為守孝,祁青遠也只是得到了象征身份的腰牌而已。 他只知道神龍衛是只忠于皇帝一人的一支精銳力量,潛伏于背后,成為皇帝在朝廷、在民間的眼睛和耳朵。 自太祖創立神龍衛以來,百余年間,神龍衛從未明著出現在世人面前,老牌的世家名門或許隱約知道皇帝手中有這樣一支力量,但神龍衛內部的事情,都是霧里看花,不甚明了,這也是皇帝震懾群臣的一種手段。 神龍衛的身份是絕對保密的,要求不管面對何人何事都不允許泄露分毫,連各神龍衛兵士之間,大部分都不知道對方的身份。 除了這些,祁青遠一概不知,而作為一名神龍衛士兵來說,祁青遠也還遠遠不夠優秀,所以每個新加入神龍衛的士兵,都會進行一次特訓。 所謂特訓,著重點自然是在“特”字上,從了解神龍衛傳遞消息的方式、暗號,到特殊情況時神龍衛的聯絡點和轉移點;還有學習簡單的易容換裝術、收集打探消息的手法、對線人的聯絡控制…… 零零總總,幾個月的特訓下來,全方面的特訓內容、安全隱秘的情報交接體系、分明的獎懲制度、危急情況下的逃生方法,等等等等,讓祁青遠見識到了古代密探的培訓方式,實不輸現代特工培訓分毫,古人的智慧果真不可小覷。 而在“訓”字方面,也是毫不放松。加倍的訓練內容,近乎苛刻的要求,從體能到武力,祁青遠的成長,一日千里。 那個文雅清秀的書生公子哥兒,褪去了青澀,成為一個英姿勃發的少年郎。 何事?”祁青遠朝力行問道,今日是他休沐的日子,本來他是不想回國公府的,不過大清早力行就找了來。 “世子爺請您回府一趟?!?/br> 祁青遠下意識皺眉,“世子可有說是什么事?” 力行抬頭脧了祁青遠一眼,吞吞吐吐道:“似乎是您的親事定下來了?!?/br> “親事?”祁青遠訝異過后,平復下來,他已經十七歲,虛實是十八,按道理來說,大趙像他這般大的男兒,是該成親了。 自祁青遠為伍姨娘守完孝后,趙氏對祁青遠的親事就一直是敷衍態度,后來太后薨逝,功勛之家要守三個月的緦麻孝,這樣拖來拖去,硬是拖到現在。 在今年國公府的年宴上,國公夫人當場拿祁青遠的婚事刁難之后,趙氏又想到祁青喆今年也十五了,才開始著手為祁青遠相看起來。 不過幾個月過去了,不是趙氏覺得對方家的姑娘太好了,就是祁世子覺得趙氏選的姑娘太差了,一來二去,遲遲沒有定下來。 不過今日看來,應該是有眉目了。 祁青遠語氣平淡地問:“是哪家的小姐?!?/br> “回少爺,應是明德候府的千金。近幾日,明德候府的世子兩次邀請世子爺赴宴,夫人也親去了一次明德候府?!?/br> “明德侯府,黃家?!逼钋噙h喃喃又吐出一個名字,“黃瀾舟?!?/br> 祁青遠瞇了瞇眼,吩咐:“你在這兒候著,我回營舍拿點東西?!?/br> 明德侯府是大趙開國就封賞的功勛之家,在幾次皇權變更中,都保持中立,不牽涉黨爭,不說圣眷正濃,但也始終屹立不倒。 現任明德侯黃世詹,領京畿衛所統領之職,明德侯世子黃瀾泊在禁衛軍任職,小兒子黃瀾舟更是入了神機營,明德侯府一片花團錦簇。 這樣家世出生的小姐,就算是庶出,與祁青遠論起來,都是門當戶對。 看著不遠處與人交談的黃瀾舟,祁青遠有些猶豫要不要上前,問一問那門親事到底有不有他的摻和,正斟酌語句,黃瀾舟已經走近他。 “表弟今日休沐,怎么沒回國公府?” 祁青遠有大半休沐日都不回國公府的,黃瀾舟與他同一個營舍,豈能不知。見他笑瞇瞇地樣子,祁青遠哪里還不明白,嘆道:“表兄看到我沒回去很驚訝?” 黃瀾舟微愣,接著笑起來,湊到祁青遠耳邊道:“看來表弟是聽到風聲了,怎么,是專門在這兒等我的?!?/br> “是,想問問表兄是何用意?!蓖垡荒甓?,祁青遠也不跟他客氣,直接說道。 黃瀾舟撓了撓頭發,反問:“表弟覺著我這個舅兄不好?還是嫌棄六meimei庶出的身份?六meimei雖是庶出,但自小是當作嫡女養在我母親名下的?!?/br> 祁青遠搖搖頭,哼道:“我只是意外你cao心得太多,連庶妹的婚事都管上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