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
她更用力地抱緊了祁青遠,嘴里低低的說:“大少爺乖,我是姨娘,我是姨娘?!庇譂M眼懇切的望著旁邊服侍的奶娘和平日伺候祁青遠的一個丫鬟,這個丫鬟是趙氏派來的。 于奶娘到底是向著我的,像沒聽到一般就高聲向門外伺候的人說到:“大少爺清醒了,快去稟報夫人?!苯又吐牭揭魂囮嚹_步聲傳來。 趙氏來的比祁青遠想的要快,她甩下幾個丫鬟急步走向西廂,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氣,“剛答應了母妃先不收拾那個小庶種的,而且這次那個小庶種生病,居然連國公都驚動了,母親說的對,現在實在不是動手的好時機。還好現在人醒過來了?!?/br> 又不禁暗自猜測,“難道那個游醫開的藥效果這么好,也才吃二三個月怎么就燒得這么厲害?!?/br> 腳步不停地進了西廂房,此時祁青遠已經被奶娘抱在了懷里,而伍氏則退在了一旁。 趙氏親自摸了摸祁青遠的頭,感覺到沒那么燙了,又吩咐人把府里的大夫再請來看看。等大夫確認說險情已過,只需好好將養著,所有人才松了一口氣。 連祁青遠自己也放心了些,他的處境雖然艱難,可從未想過要放棄。 大夫開了藥方,趙氏又訓斥了奶娘她們一番,帶著依依不舍的伍姨娘離開了。 自此,祁青遠開始養病,養了半個月才徹底恢復。 世子爺也來看過他,看祁青遠原本臉上的rou嘟嘟不見了,不禁有些不高興,不過祁青遠在甜甜的喊了幾聲爹后,又高興的走了。 祁青遠已經打定主意,不管世子重不重視他,他都必須要抱世子這根大粗腿,世子畢竟是祁國公府的二號人物,他必須要討好他。趙氏的狠辣手段讓他心駭,他只有團結除了趙氏以外的任何一個人,才可能有一線生機。 就這樣,到了武順八年,祁青遠長到了五歲,他依然住在趙氏的正院,不過由西廂房搬到了后罩房。 陪著祁青遠的依舊是他的乳娘于嬤嬤,還有趙氏撥的兩個丫鬟,荷雨,梨雨,以及兩個老媽子,賈mama和甄mama。 因為趙氏終于可以挺直腰板了,生下了自己的孩子,兩個兒子,祁國公府的三少爺祁青喆和六少爺祁青卓。一個快滿三歲,一個即將做滿月宴。 這幾年祁國公府的人丁急增,光孫字輩的就有了六位少爺,除了大房的一庶兩嫡。 二房也是不甘落后,不僅添了排行為二的嫡孫祁青昂,排行為五的庶孫祁青明,還有兩個嫡出的孫小姐。大小姐祁曼欣,二小姐祁曼琴。 三房也為國公府的人丁作出了貢獻,生下了國公府的四少爺,祁青誠。 眾位孫少爺的出生,讓祁國公府更加熱鬧的同時,也讓祁青遠的地位越加尷尬。 他默默地搬到了一般是后宅有些臉面的下人住的后罩房,而國公府眾人是理所應當的反應。 還有每天可以聽到隔壁的下人把他和其他少爺做比較時輕慢的口吻。 祁青遠知道,隨著年齡的增加,他以后的生活會更加的艱難,而他,現在最大的愿望只有活下去。 活下去,才有機會走出這冰冷的后罩房;活下去,才能擁有更多;活下去,才能反抗。 十月一的天亮的比較晚,在天際只有還灰蒙蒙幾道曙光時,祁青遠由于嬤嬤領著去前面正房請安??墒且郧岸贾灰诔綍r去請安即可,今天卻提前了兩刻鐘。他猜想,今日一定會有事情發生。 祁青遠縮了縮肩膀,感嘆古代的衣服不怎么保暖,冬天還沒來,于嬤嬤已經給他穿了四層衣服,可在白露為霜的清晨,依舊感到寒冷。 在拾新閣門口碰到了趙氏的大丫鬟春雨,祁青遠不得不露出笑臉,在春雨行禮蹲身前就甜甜的喊了一聲“春雨jiejie?!?/br> 春雨是趙氏身邊得力的貼身丫鬟,雖說是奴婢身份,卻也的確沒有怎么把祁青遠放在眼里,她討好的對象只有趙氏生的兩個嫡子。 可她能做到趙氏的大丫鬟,自是聰慧知禮的,春雨規規矩矩行完禮后提了一句:“今日世子也在屋里?!?/br> 于嬤嬤趕緊又理了理祁青遠的衣衫,和春雨客套了幾句,就隨著春雨進了正房。 正房內,趙氏穿著一件玫紅的云紋縐紗襖,手腕間和下擺自然皺出立體層次美來,這種縐紗聽說是宮里賞下的,總共也只上貢了幾匹,頭上戴著一只翠鑲碧璽花釵配著血紅桔?;⒆?,正照看著祁青喆吃早飯。 看到祁青遠進來,只是眼睛抬了抬,然后自顧自的扶著正坐在一張小圓桌上的兒子。 祁青遠看著這幾年因為到底生下了兒子,地位穩固的趙氏,她的妝容華美,衣裙富貴,平??此麜r,眼神里的厭惡像看臟東西一般。 他放開于嬤嬤牽著的手,向前幾步,躬身行禮:“給母親請安?!?/br> 趙氏撇了他一眼,帶著笑意說:“起來吧,可有用早膳,一路走過來可冷?今日你父親也在這里,還在里屋?!庇肿屟诀呓o他端一杯熱湯來暖身。 祁青遠知道趙氏只是客氣的問一句,因為他從來沒有在正院吃過一頓早飯,只不過是作出母慈子孝的姿態出來,讓里屋的世子聽到。 他連忙面帶感激的回道:“謝母親體恤,已經用過了,奶娘照看著,走過來也不冷?!?/br> 趙氏點點頭,本還想客套幾句,又轉頭對在吃雞子羹的祁青喆說:“喆兒,你大哥來了?!?/br> 吃著雞子羹的祁青喆把頭抬起來,紅撲撲的臉蛋,嘴角還有一些殘羹,他把銀勺一放,大聲的說:“娘,不吃了?!闭f完就把面前的小金碗一推,噔噔蹬地,就想往內室跑,看都沒看祁青遠一眼。 祁青遠和趙氏的兩個兒子自是不親的,趙氏甚至都不允許他靠近祁青喆一些,他曾在幼年時裝睡聽到趙氏對她的幾個貼身丫鬟說:“把三少爺看好了,不要讓那個小庶種靠近喆兒,那個小庶種整天到處亂跑,誰知道會不會惹上什么不干凈的東西?!?/br> 趙氏看那小金碗里還剩了半碗,哪里還管得上祁青遠,親自把祁青喆抱回了圓桌上,和幾個丫鬟哄著把剩下的半碗雞子羹吃完了。 這樣的情況他這一年多以來已經經歷過許多次,他每天來給趙氏請安時都會發生,不過今天因為國公世子在,他多了一碗熱湯。 世子在祁青喆吃完是打連簾出了內室,一屋子人烏泱泱的蹲下行禮,“給世子(父親)請安?!?/br> 他擺了擺手,又親自扶起了趙氏,攜著她坐在一張松木大圓桌上,先是慰問了趙氏一大早張羅辛苦了,又關切地問了三兒子吃得可好,睡得可香,高不高興,得到滿意的答案后,終于問到了祁青遠這二。 “青遠近日可安生?!?/br> 祁青遠在世子面前一向是最乖順的,連忙回答:“孩兒很好,謝父親關心?!?/br> “嗯,”世子又問了幾句平時祁青遠生活的事,趙氏連忙見縫插針,把她今日的目的提了出來。 “世子,大少爺一向聽話,妾身從小把他拉扯大都沒怎么費過神?!?/br> “對,青遠雖野了些,性子卻乖巧?!笔雷訉ζ钋噙h這個庶長子還是比較滿意的。 “哪里是野了些,不過是從前看他還小,憑著他玩鬧罷了。不過青遠也五歲了,尋常勛貴家的孩子都是三四歲開始啟蒙的,青遠也該啟蒙了,有了先生的管教,青遠自會更能干?!?/br> 世子想了想,點頭“對,你不說我都快忘了,也是該啟蒙了?!笨戳丝蹿w氏,發現趙氏眼里的一抹光亮,也順著她的目光下去,看到在乳娘懷里昏昏欲睡的祁青喆,就懂了趙氏沒有說出口的話。 沉吟片刻道:“喆兒也三歲了,還有老二家的青昂,老三家的青誠都是一般般大,就一起啟蒙吧?!?/br> 第5章 壽康居 趙氏連忙接口:“那正好,哥兒幾個一起啟蒙,也就有了伴。二弟妹和三弟妹知道了肯定也高興?!?/br> 又看世子祁高格面露滿意之色,趁機問了一句:“那先生的事情可需要妾身回王府問問父王,前些年哥哥的兒子啟蒙,父親安排的那個先生就把宜兒教的很好?!?/br> 祁高格想了想,搖搖頭:“先生的事你就不要管了,前些天聽父親提起,三叔公那一支的高寧堂兄,不打算再考進士了,求到了父親面前想尋個差事。高寧堂兄雖考了幾次進士都未折桂,但才識還是有的?!?/br> 趙氏捏了捏手中的錦帕,嗔道:“我聽說那高寧堂兄性子可高傲的很,會愿意來當一個啟蒙先生么?!?/br> 祁高格慢條斯理的整了整沒有一絲皺褶的錦袍,悠悠的回道:“再高傲的性子這些年都沒考出什么名堂來,也被磨平了一些。況且,三叔公的身體越發不好,堂叔也沒本事,他再不找點差事做……” “而且,既然人家都求到父親面前了,都是同宗族的兄弟,自然要照看。況且,喆兒乃你我嫡子,高寧堂兄給他啟蒙,也不會辱沒了他?!?/br> 趙氏還想再多爭取幾句,被祁高格的目光一掃,就知道他的主意已定,成婚這么多年,趙氏已經不是最開始嫁入國公府的新婦。 這些年的夫妻相處,讓趙氏已經了解了自己的丈夫。祁高格雖說沒多大本事,又貪戀美色,但他的底線始終是祁國公府的利益,還有祁氏宗族的利益。 想通這點,趙氏也就不再多說,轉而道:“世子既然已經決定,那妾身稍后就準備一份厚禮送到高寧堂兄那,就算我們家幾個哥兒的啟蒙師禮?!?/br> 祁高格見妻子如此,更加滿意了,又道:“現在天氣還冷,孩子們也還小,啟蒙的事就定在開春吧,一年之計在于春嘛,其他的事情,我交給祁貴安排,你不必費心?!?/br> 祁貴是國公府外院的大管事。 安排好啟蒙的事情,趙氏親自服侍祁高格用早膳,祁青遠規規矩矩的坐在椅子上,等父親用完早膳去衙門后,還要同趙氏去給國公夫人劉氏請安。 屋內很靜,祁青遠靜靜的坐在椅子上看趙氏為祁高格忙活,祁青喆可能因為在打瞌睡,奶娘干脆就給抱下去了,只有偶爾銀筷和瓷盤發出清脆的碰撞聲,趙氏到底身份尊貴,服侍人的活很少做。 祁青遠想著剛才世子夫婦說的話,開春就要啟蒙了嗎。 第一代祁國公是以軍功起家,跟隨當時豪門世家出身的開國皇帝趙光基,結束了前楚國滅亡后,分裂十多年的割據局面,建立大趙國時,分封的祁國公府。 現在已經傳至第四代,祁國公府的男兒有出息的都是在武功上有所建樹的,在文化方面的要求并不高。 可他也知道,在勛貴家族里,自有一套傳下來的規矩,比如,男孩都是三歲開蒙,六歲從內院搬到外院,開始習武。 而明年開春,按虛歲來算他就是六歲了,之前,他從來沒有學過任何東西。 他總是被奶娘和丫鬟們拘在房間內,以前是西廂房,現在是后罩房。即使他內里是成人的靈魂,更能忍耐寂寞,可總待在一間房子里,也快把他憋瘋了。 所以,在祁青喆出生后,他搬到后罩房時,離趙氏畢竟遠了些,他開始“活潑”了些,比如,總是到處跑,最遠的一次快跑出內院了,被外院的管事客氣的送了回來。 又比如,他想看看祁國公府外面到底是何風景,也曾趁奶娘午睡,丫鬟們偷懶時,爬過內院的那一棵高高的大榆樹,來找他的丫鬟看祁青遠都快爬到枝頭上了,嚇了半死,嚷嚷的招來了十多個丫鬟婆子,把他弄了下來。所以,祁高格才會說他性子野。 趙氏是巴不得他更野一些,最好闖出更多禍來,而且眼不見心不煩,所以,她并不怎么限制他的野。 當然這也方便了祁青遠,因為這幾年,他總是把亂跑當作鍛煉身體,那個北夷毒或許因為趙氏停的早,又或許是因為從于嬤嬤身體里過濾了一遍,到底沒對他起多大的作用。同時也了解了更多祁國公府的事情,在這個外表光鮮亮麗的祁國公府背后,主子們妻妾爭寵,婆媳斗法,兄弟爭權;奴婢們更是爭權奪利,奴大欺主。 要說國公府里表面上對祁青遠最好的,非太夫人劉氏莫屬??蓡柶钋噙h最討厭國公府里的哪個地方,也一定是國公夫人劉氏的壽康居。 太夫人劉氏是僉都御史的嫡幼女,在明德候嫡長女黃氏生下世子病逝后,嫁進了祁國公府,進門第二年就生下了府里的二老爺祁高恪。 女人總是希望自己的兒子能得到最好的東西,在劉氏做穩了國公夫人的位置后,就想把自己的兒子送上祁國公府世子的位置,祁高恪在前院給世子挖坑,劉氏就在后宅扯趙氏的后腿。兩母子專業找茬二十多年,每次祁青遠隨著趙氏去壽康居都是一片刀光劍影。 劉氏吃的米到底要多一些,手段比趙氏要高多了,單單把祁青遠當成靶子就生生的刺了趙氏兩年,待趙氏生了兒子后,劉氏對祁青遠更好了,活像她的嫡親孫子一般。 這不,剛看到丫鬟打起簾子,還沒走近,劉氏保養得宜的手就向祁青遠招了起來:“遠哥兒來了,快過來,祖母這兒有你最喜歡吃的核桃酥和粉蒸栗子糕?!?/br> 今日趙氏來得晚了些,二夫人王氏帶著二少爺祁青昂,五少爺祁青明和大小姐祁曼欣、三夫人李氏帶著四少爺祁青誠都已經到了。 祁青昂和祁曼欣一左一右坐在太夫人身邊,兩兄妹正氣鼓鼓的拿著糕點蹬著對方,二夫人正對著三夫人說著些什么。 趙氏見此,加快了腳步,帶著祁青遠和祁青喆兩兄弟給劉氏行了禮。 太夫人讓趙氏坐在了右下首,把祁青遠拉的離她更近,在他圓嘟嘟的手上放了一塊核桃酥一塊粉蒸栗子糕。然后才抬頭笑瞇瞇的問:“喆哥兒,可要吃栗子糕和核桃酥啊?!?/br> 祁青喆才三歲,可他也知道這個祖母比起他更喜歡祁青遠,他不高興的說:“我才不吃,栗子糕和核桃酥是大哥喜歡的,我只喜歡吃雞子羹?!?/br> 趙氏連忙把喆哥兒抱了起來,圓場道:“母親,今日喆哥兒吃了一大碗雞子羹,他現在不餓?!庇趾辶撕灏T嘴的喆哥兒。 祁青遠小口小口的吃了兩口核桃酥,然后把手里的另一塊栗子糕給了身邊的二弟,祁青昂一手抓起栗子糕,三下兩口就塞進嘴里,又得意的瞧了瞧對面的大姐兒,祁曼欣見哥哥有自己沒有,抿嘴哭了起來??蘼暣驍嗔粟w氏的圓場,也把正委屈的喆哥兒也引得哭了起來。 太夫人忙抱起孫女哄,王氏見女兒哭了,也問女人身邊服侍的人怎么了,弄清楚緣由后,看了看在一旁一臉無辜的祁青遠,也起身抱起了兒子。 看到在懷里還不安分的昂哥兒,就點了點昂哥兒的鼻子:“你呀,你是當哥哥的,就不能讓著你meimei點么,要像你大哥學。遠哥兒都知道把好吃的分你?!?/br> 昂哥兒笑嘻嘻的看著臉上還掛著淚珠子的欣姐兒,脆生生的喊了一聲:“大哥!” 看著祁青遠靦腆的笑了笑,又夸他:“遠哥兒如今愈發長進了?!?/br> 祁青遠看著哄著喆哥兒的趙氏,心里苦笑,向王氏恭了恭身:“當不得二嬸夸獎,二弟只是和大meimei鬧著玩的?!?/br> 劉氏又接了話,夸祁青遠懂事,說什么世子小時候也是如此等等。 趙氏最看不得劉氏捧祁青遠,更聽不得別人說祁青遠像世子的話,出聲打斷了劉氏的話:“母親,說來今日還有一個好消息要稟告給您聽?!?/br> 劉氏把懷里哄好的欣姐放下,低低叮囑欣姐兒的奶嬤嬤好生照看后才問道:“哦,有什么好消息?!?/br> 趙氏臉帶笑意的說:“今日一早,我同世子商量過了,遠哥兒他們漸漸大了,等開春后就讓幾個少爺啟蒙?!?/br> 對于女人來說,兒子的事就是最大的事,聽到這個重要的消息,連一向因為三房是庶房而很少說話的三夫人也出了聲問道:“大嫂,是哪幾位少爺?先生請的哪位?學堂這些可有安排?” 趙氏看著二夫人和太夫人也一臉很想知道神情,心里就忍不住得意:“哼,你們在嘴上占便宜又如何,你們兒子孫子的事還得靠世子來安排,要不是我的喆哥兒到了啟蒙的年紀,你們還不知道要等幾年?!被逎难凵裨谕瑯诱戳斯獾钠钋噙h身上打了個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