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信號消失的原因可以有若干種，但這次毫無疑問是最糟糕的那一種。

    第四師曾經戰斗過的地方，激戰的痕跡還殘留著，飛船殘骸、機甲碎片、人類以及蟲族的尸體……一切的一切都昭示著，不出意外的話，原本應該能堅持到救援到來的第四師，全軍覆沒了。

    即使最遲鈍的人也知道，事情大條了。

    且不說這突然遭遇的襲擊，也不說計劃的暴露，光是“第三師救援不及”這件事，就足夠遲景然吃一壇的了。當然，他也可以解釋。但問題是，他所在的軍團與祁正武所在的軍團……兩國稱得上是死敵，即使現在同為星盟的成員，卻還是免不了各種明爭暗斗。這也是一些人支持祁正武加入此次任務的重要原因之一，誰讓遲景然也在呢？

    眼下，所有人都遭遇蟲族襲擊，只有祁正武所帶領的艦隊死了，誰信？

    而且還是全軍覆沒，一個活口也沒有，誰信？

    遲景然就在附近卻偏偏就救援不及，誰信？

    以及……

    在第三師趕到并發現第四師全軍覆沒的同時，蟲族撤退了。也就是說，遲景然所帶領的艦隊，是所有艦隊中受損最輕的，這種事放在平時還好，放在這時……簡直就是一個巨大的屎盆子，還牢牢地扣在了他的頭上，簡直不能更苦逼。

    這種時候誰也不是傻子，所以雖說遲景然的表情依舊鎮定，其余人卻差不多都是“噤若寒蟬”，老老實實地閉著自己的嘴，免得嘴賤悲劇掉。嗯，對于這件事，錢文的感觸是最深的。

    “解除戰斗警報，保持警惕?！边t景然仿若沒有注意到這件事般，語氣淡淡地說道。

    其余人松了口氣，解除戰斗警報，就意味著他們終于可以撤退了。再繼續和“當事人”待在同一間屋子里，會窒息而亡的。

    之后，艦隊果然被命令返航。

    但是，其他人都能躲掉遲景然，凌曉卻躲不掉。沒辦法，誰讓她正接受對方的“教導”呢？而這種時候如果因為害怕麻煩而明目張膽地“劃清界限”，嘖嘖，傻子才這么干呢！

    她進入房間時，遲景然正坐在辦公桌后，好像在收拾什么東西，頭也不抬地說：“你先隨意?！?/br>
    “好?！?/br>
    怎么說也在這里混了不短時間，所以凌曉非常自覺地給自己倒了杯暖胃的紅茶，順帶給艦長大人倒了杯橙汁，嘖嘖，怪不得老板會送他禮物呢——這也是個甜口愛好者，雖說遠沒有老板那么夸張，但怎么著也算是同好。

    很快，青年走過來，順帶將一張儲存著資料的芯片放到凌曉面前的桌上。

    “這些給你?！?/br>
    “這是？”

    “我整理的一些資料?！?/br>
    “資料？”

    他端起橙汁喝了一口，臉色如常地說道：“之后我大概會回議會總部說明情況，有一段時間不會留在恒星號上?！?/br>
    凌曉眉頭挑了下，傻子都知道，“說明情況”是假，接受“問詢”才是真的，一個不好，“問詢”直接會變成“聞訊”，到時候可就是真糟糕了。

    更別提，別人不知道，她可是很清楚地知道又一個壞消息。

    第四師與總部的通訊從一開始就斷了，這也就意味著，無論遲景然說什么，都可以被理解為“片面之詞”。而痛失心愛外甥的歸仁也已經趕回總部，可以想見，遲景然此去簡直就是赴鴻門宴。

    然而這家伙走之前居然還記掛著她的事，這讓凌曉稍微有些感動。大概正是因為這種微妙的情緒，她這樣問道：“非去不可嗎？”

    才一問出口，她就意識到了自己說出的這個問題簡直就是白癡一流——去固然是悲劇，不去卻更加悲劇。至于第三條路……宇宙固然茫茫，但誰又真的樂意放棄一切去做一個看不到未來的流浪者呢？

    凌曉正想說“當我沒問”，遲景然卻笑了。

    他笑起來時，嘴角有兩條不太起眼的笑紋——這也是他和頭兒不太一樣的地方，頭兒那家伙雖說笑起來也是孩子味十足，卻絕對沒這萬一——雖說遲大艦長這么年輕就長皺紋似乎有點不太科學，不過放在這貨的臉上卻有一點微妙的萌感。就跟某只大老虎一笑起來嘴角會出現“八”似的，然后再和頭上的“王”結合起來……咳！總之，微妙的萌就對了。

    “回來時，我會檢查你的功課。如果沒有達到標準，伯特會非常樂意再次把你送進禁閉室?！?/br>
    凌曉：“……”呵呵，那她也會很樂意地再次痛碼幾萬字的！

    當天，遲景然就離開了。

    伯特留下來主持大局。

    原本的確是這樣沒錯，但僅僅一天后，伯特也被一紙調令等待走，這次留下來主持大局的是威爾森，雖說只是后勤部的部長，但他同時也是目前整艘飛船上軍銜最高的人，由他來暫時管理一切也勉強算得上“名正言順”。

    但可惜的是，他脾氣太軟，壓根不能服眾。再加上原本就“人心浮動”，所以才過了幾天，飛船上就屢屢爆發沖突，整個后勤部都因此變得格外忙碌。也正因此，蔚然每天回來地都相當遲，還有幾次半夜被叫走。對此，凌曉只能表示深切額同情。

    因為“防止信息外泄”的緣故，飛船上的人被禁止與外界聯系，也正因此，不少人一天天地更加暴躁。

    “連東西都變得難吃了不少?！?/br>
    飯廳中，凌曉用筷子撥弄著餐盤中的飯菜，十分哀怨地說道。

    “你要不要試試這個？”坐在她面前的瑪麗亞把自己的餐盤往凌曉面前推了推，“味道還行?！?/br>
    “是么？”凌曉夾了一筷子，嘗了口，“是還行?！辈贿^只是“難吃”與“很難吃”的區別。

    至于蔚然同學，他正一口口地吃著餐盤里的東西，身為潔癖患者的他那必然是不可能慷慨地推出自己的餐盤的。而嚴重的強迫癥又讓他必須把盤子里的東西吃得干干凈凈，對此，凌曉只能再次表示深切的同情。

    凌曉放下筷子：“我覺得自己的味覺都要失靈了?！?/br>
    瑪麗亞笑了聲，但馬上就左右看了眼，壓低聲音說：“最近一些人好像越來越暴躁了?！?/br>
    凌曉反射性地問道：“有人找你麻煩？”

    人脾氣一旦暴躁了，就愛找麻煩。比如之前就有人試圖找她的麻煩，奈何她雖然沒啥軍銜，但武力值高呀！“噼里啪啦”地一頓暴揍再沖到威爾森面前惡人先告狀，最終混到個“無罪釋放”。有這么個例子在前，之后還真再沒有人不長眼?，旣悂嗊@妹紙雖然腦洞大，但怎么著也是她罩的，誰要是對她伸出罪惡的小爪子，那她也只能提起菜刀剁豬蹄了。

    “沒有?！爆旣悂啌u頭，“只是，現在的氣氛實在是太差了?！?/br>
    “正常，山中無老虎，猴子稱霸王嘛?！?/br>
    “……艦長他們，究竟什么時候才能回來啊?！爆旣悂嗋哉Z，也只能是自語，因為在消息封閉的如今，這件事又有誰能知道呢？

    她所不知道的是，信息再封閉，也絕對難不倒坐在她面前的某人。

    但是，凌曉就算知道什么，也不可能對瑪麗亞說。一方面是無法解釋信息來源，另一方面則是因為——形勢的確不容樂觀。

    歸仁這次是真的什么都不管不顧了，也許是外甥的死嚴重刺激到了他，他似乎壓根就沒什么心情仔細調查，只是自顧自地拉攏了一些人，毫不客氣地對遲景然施加壓力，一定要置他于死地。如果“罪名成真”，不僅是遲景然，伯特甚至于這艘戰艦上的眾多人，怕都會糟糕掉。

    畢竟……

    罪名可是“泄漏信息背叛人族”啊。

    所以說，遲景然是真的不可能回來，起碼現在不行，將來……也懸。

    而就在這時……

    第331章

    又一個更壞的消息傳來。

    議會那邊在歸仁的大力推動下，居然組建了一個見鬼的“調查團”，跑來“恒星”號上調查取證。這個所謂的調查團，從團長到團員甲乙丙丁都是歸仁及他的小伙伴推薦的，所以想也知道，就算原本沒什么問題，被他們這么一調查，估計各種問題都出來了。

    所以戰艦上一時之間更是人人自危。

    而目前名義上的“掌權者”威爾森，奇跡般地……生病了。若是往常，等著“接碗”的人不知有多少，但眼下，只能說這個爛攤子誰都不想接手。不過恒星號倒是沒有變得比之前更亂，這大約是因為大多數人都夾起了尾巴，生怕它被人給揪住。

    并且，從那所謂的“調查團”一上飛船，凌曉就知道自己要糟。

    既然要調查“遲景然的貓膩”，那么自然要從他的身邊人開始。要說距離他最近的，必然是伯特，然而他已經被抓走了。剩下的人中……嗯，凌曉就算排不上首位，那也出不了前十。

    她該覺得榮幸嗎？

    所以，調查團登艦的第一天，她就被查水表……呸，是被請去喝茶了。

    非常巧合的，就在伯特第一次見她的那間會議室中。

    戰艦之大，會議室也是相當多的，能這么準確地選中它，這群人也是蠻拼的。

    凌曉是吃飯時被帶去的，雖說她真的是越來越不能忍受伙食，但也不意味著她就想餓肚子啊。故而，被迫提前結束晚餐的她真心是一肚子火。而才一走進會議室，她就發現那張橢圓形的金屬桌邊已經坐了七八個人。

    凌曉坐下后，與為首者剛好遙遙相對。

    她心中也是無語，科技條件這么高，這群人還專門搞了個本子來記錄，也是裝逼。而對方對她也沒什么好感，一點寒暄都無地就直接開始了所謂的“調查”。

    “姓名？”

    “林澤?！?/br>
    “性別？”

    “男?！?/br>
    “年齡？”

    ……

    一堆例行的、完全可以在個人資料卡上找到的廢話問完后，戲rou才總算到來。

    “你和遲景然是什么關系？”

    “艦長與實習者的關系?！?/br>
    凌曉心中鄙視問話者，如果以為她死板的問題回答說了就會脫口而出神馬“真實答案”，那他們可就真是太天真了。

    “據我們的調查，你們的關系似乎不僅如此而已?！睘槭渍哒f道，“你最好實話實說?！?/br>
    “我說的就是實話?！?/br>
    為首者皺起眉頭，放下手中的紙筆：“林澤，有些事情我必須提醒你?！彼⒁曋趯γ娴哪贻p人，說道，“調查團是代表議會而來，也就是說，我們所問的每一個問題，都代表著議會的意志。所以你最好實話實說，如果冥頑不靈甚至于惡意撒謊，后果非常嚴重?！彼又卣Z音，“你·不·可·承·擔·地·重?！?/br>
    凌曉暗自冷笑，這算是威脅？說好的利誘呢？

    她才這么一想，就聽到對方說道——

    “當然，如果你給出的答案真實且可信，必將為你的個人履歷增添上不錯的一筆?！睘槭渍咦杂X勝券在握，實習生嘛，必然在意成績。遲景然再厲害，又哪有議會的名頭大呢？當然，至于之后到底有沒有什么“光輝的一筆”，那就不在他的考慮范圍中了，反正他只是說說而已。

    而后他就森森地為自己的智慧而震驚，因為對面那小子果然動容。哼，果然小孩子就是好騙。

    而他所不知道的是，凌曉之所以會出現表情波動，那是因為她也森森地為自己的智慧而震驚——嗯，才想著“威逼利誘”就來了“威逼利誘”，嘖嘖，她都能預測未來了，必須為自己點個贊！

    “看來你考慮地差不多了?！睘槭渍咴俅文闷鸺埞P，說道，“說吧，你和遲景然的真實關系?！?/br>
    凌曉沉吟了下，回答說：“其實，我們是失散多年的親兄弟?！?/br>
    “……”

    “啪嗒”一聲，為首者手中的筆掉下來了，他是真的震驚了！

    本來只是習慣性敲打，沒想到居然能掏出這樣的猛料??！再稍微引申下，如果這小子真的是遲景然的親人……若是他能成功地讓這小子反水，咬遲景然那家伙一口，這功勞……

    他強行抑制住流口水的沖動，語氣急切亦熱切地問道：“說說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這是一個悲桑的故事?！绷钑砸幻肼冻錾８械谋砬?，遠目了下，以趙忠祥老師的口吻娓娓道來，“蒼茫的大草原上，雨季到來了。你聽過龍國的一首古詩嗎？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見牛羊，大草原乳飄香，伊利奶米分……呃，不好意思記錯了。不過這并不是重點?！彼浅Ｉ驳剞D了個話題，“那是一個漆黑不見五指的晚上，父母帶著我和遲景然在大草原上一路狂奔著，幾十只野狼和七八只獅子追逐著我們。你知道他們為什么追我們嗎？那是因為……”

    “說重點！”為首者額頭上的青筋都要爆出來了，剛才怎么沒看出來這小子這么話癆！

    “好吧，原因姑且不說，總之我們就是被追了。阿爸為了救我們，失去了自己的生命?！绷钑蕴鹗种覆亮瞬裂劢?，拭去了壓根不存在的淚花，順帶替不小心又背了鍋的凌淵點了根蠟，“之后阿媽帶著我和他逃了足足七七四十九天，總算是走進了一片沙漠……正所謂，吹盡黃沙始見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