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節
沉默在兩人之間泛開。林中森涼春寒,帶著濕氣,手掌微癢,想悄悄往身上擦拭,但只一動就被徐江倫捏住了手腕抬起,他眼神掃過就帶了薄怒:“擦傷了為什么不說?”不等我分辨,彎腰抱起我就大步而走??芍蛔叱鰞擅拙透氯恢共?,我心神尚未定也感覺到空氣中不尋常的氣息。 徐江倫低眸看了我一眼,眼神中藏了若有所思。突的他低聲開口:“你們立刻回剛才地方?!便读算恫欧磻^來他在喚秋月白他們。 我要求:“先放我下來吧?!彼粤艘贿t疑,還是松開了手讓我落地。但只剛剛站穩,我就被他從身前推開了,一個踉蹌著差點跌翻在地,可當我回頭時全身血液凝固住。就在我剛剛所站位置,一根長矛赫然豎立在那,如若不是徐江倫反應快,那就是釘在我身上! 空中又有?;oL嘯聲傳來,視界里有東西筆直而射向徐江倫,他朝旁避讓,但見是一支竹剪,頭部削尖,緊隨著又射來一支,無論徐江倫朝那個方位躲閃,都有竹箭如影跟隨。 我本坐在地上旁觀,忽然心頭漏跳了半拍。那一支支竹箭好似沒有章法在亂射,可卻一步一步將徐江倫從我身前逼退而開。顯然他也意識到這點,急欲靠近過來,但竹箭像知道他欲圖般,射來的更密集了。 朝著射擊過來的方向而尋,樹影婆娑間完全看不到人跡。到底是誰?會是……那個名字只在腦中輕輕滾過,就覺心抽緊了起來??上乱凰参液鋈灰庾R到不對,那竹箭射來的方位雖然全都是從正前方過來,但角度和速度有些詭異。當我瞇起眼時了然,就在前方幾十米外,幾棵高樹的枝椏上各自架著一把機械弩,這是早就布好的箭陣! 徐江倫一個避閃不及手臂被射中,我心頭一抽。突見他側目看過來,眼神兇戾,就在那時我身后伸來一只手捂住我口鼻,沒有任何遲疑地向后拖動。無論我怎么掙扎,也阻止不了對方近乎野蠻的行動,只能瞪大了眼看著徐江倫驚怒的臉越來越遠。 我是驚惶不安的,因為身后這個人完全不是我所熟悉的氣息,高城首先排除,其次是阿蠻。阿蠻的掌黑而大,不是這類棕色肌膚。瘋子也不可能,他即使來救我也斷然不會用這種方式,還有誰?為什么要來抓我?難道這島上還有人是不服徐江倫的? 身后的人可以說是健步如飛,到后面一手捂住我嘴,一手提起我人幾乎是在林中飛奔了。讓我驚異的是此人對樹林的熟悉程度!難道……就是剛剛將我撞翻在地的那人?如果真是他,突然間我感到那一撞不尋常,并非巧合。但我除了對方捂著的手掌外,其余都看不見,沒法確定這一判斷。 突的耳旁一聲口哨,我心頭重重一震,莫名的熟悉感紛涌而來。這哨聲不同于任何一次曾聽過高城或阿蠻發出的嘯音,是一種直接觸及心底的震撼。 隨著哨聲在林中泛開,愈見昏暗的四周竟飛奔而來幾道黑影,而裝束完全一樣。我有些懵圈了,這些人是誰?稍稍一數,除去制住我的一共還有四人。離近了可看出相貌不同,年齡都在三十左右間,面色沉肅冰冷。他們形成包圍狀,將我與挾持者夾在了中間。 很快我就明白這幾人舉動是為何,因為在正前方位置開始出現人影。他們掠轉方向想改道,可是左右兩側都圍堵了人過來,身后傳來槍響聲。在挾持者轉身時,看到徐江倫的身影在從后由遠而近追來,那聲槍響來自他。 身周的四道人影射掠了出去,而提著我的人選擇了一個側角作突擊。因為有兩人從旁掩護,幾乎一瞬間就沖出了道口子,我只來得及看到曲心畫驚愕的眼神。這個人顯然深諳攻敵先取其弱道理,在那三人里,曲心畫無疑是最弱的。 sao亂被落在了身后,頻頻有槍聲傳出,聽得我心驚rou跳,可身后之人只在第一聲槍響時有些微停頓,此后再無片刻遲疑。到后來夜幕已垂,除去我沉重的呼吸與腳下沉穩的步伐,再聽不見其余的聲音。終于對方放慢了速度,等停下時我難掩眼中驚異,畫影八年時光,也不曾知道這座島上還有這么一個幽密地方:它是隱匿在密林叢草之后的,有深潭,有巖石,也有溶洞鐘乳石林。 嘴上的掌終于肯松開了,我被放置在了地上。即使一直都被提著,這一場生死時速的奔跑也讓我感到渾身發軟,到底身體大不如前了。抬眼間,黑沉身影越過我走至深潭邊,彎腰捧水撲臉,隨而在清洗著左掌。因為剛才就是那只手掌一直捂著我口鼻,所以我知道那上面有濃郁的血腥味,應當是受傷了。 凝沉視線死死盯著這道背對的身影,忽然間感覺全身上下都被凍結了。顱腔似乎完全被掏空,只剩殘余的理智在不斷詢問:為什么是他?為什么他會在這里? 難怪覺得身影熟悉卻又想不起是誰,因為這個人根本就不可能也不該會出現在這座島上,可他偏偏在,而且還夾持我一路逃到這! 隱隱中覺得有什么被遺漏了,又有什么秘密將被揭開,而那秘密其實只要此刻但凡我還保留一點理智,能夠利用行為邏輯心理學來分析,就可能自己解開了。但我潛意識里在害怕,在排斥這個答案,對方身上散發出來的一如既往的冷冽氣息,宛若一條纏繞過來的巨蛇,在一點一點將我吞噬。 “沒什么想問的嗎?”對方回轉了身,在昏暗無光下淡冷開口。這音調如重擊在心頭的捶,砸得我扼制不住的驚惶,下意識地抵觸搖頭:“不,我沒什么可問的?!?/br> 然而對方似乎不想放過我,肅穆看我半響,沉聲而言:“a,有些事該是讓你知道了?!?/br> 我渾身重重一震,不敢置信地瞪著他,厲聲而問:“你叫我什么?” 他重復:“a?!蔽业拇介g輕喃:“不可能?!彼麊枺骸澳悴粏枂栁沂钦l嗎?”我像是機器人一般,思維只能跟著對方走,重復著他的問題:“你是誰?” 然后他輕道一字,我的腦中變成一片空白。 g。 愕然頓悟,忠誠、正義,是讓你慷慨赴死的托詞。而這個世界的游戲規則并不是你想象的那樣,一旦你置身其中,哪怕之后想抽身,也不可能全身而退。如果想生存,那就只有遵循這生存法則,可是,我連選擇的機會都沒有,就被法則左右了人生。 在黑暗中,我一動不動地坐著,靜靜感受那有質感的黑暗把自己包裹起來。 當我出聲時聲音嘶?。骸皬囊婚_始,h市背后的那只暗手,就是你吧?!睂Ψ經]有回應,默認了我的問題,我慘淡而笑:“我一直都想不通,為什么我會被安排在h市扮演夏竹這個角色。原來夏竹的存在,是為了引來高城和徐江倫讓他們雙雄相斗,然后一手掌控全局的你漁翁得利。多可笑啊,那么多次你都行動在其中又總能死里逃生,哪怕曾有過對你懷疑,可也只僅限于那徐江倫cao盤的謀殺案,從未將你與這背后黑手有過一絲聯系。甚至一度……” 我說不下去了,失語在喉間。甚至一度我對這人滿懷感激,可一切到終點,卻不過是一場最精密的局,我、高城、徐江倫,都只是這盤棋局里的棋子。 高,真的是高!他才是博弈中最高的人! 靜默中他再次開口:“a,你無需如此,從沒有人放棄你。當計劃啟動時,即使以你為核心而鋪展開局,也有我在旁替你護衛。但凡有危及到你生命的可能,我都會出手來救。就好比這次,傾巢出動,哪怕犧牲兄弟們性命,都要將你帶回來?!?/br> 我渾身一顫,“犧牲”兩字深揪我心,忍不住問:“他們是……” “l、p、r和z?!?/br> 見我沉頓而視,他低嘆了口氣:“想起了我,沒有想起他們嗎?當年z與你走得最相近,l擅長機關玄術,p擅長射擊,r擅長格斗,只有z與你一般沒什么特長,體能不及格,也走了偏門才過首領那關?!?/br> 我……沒有太深的印象,但聽著他敘述,心中生出悲意。不管是否還記得他們,曾經我們并肩而站,熬過一次又一次的考驗??删驮趧偛?,隨著一聲聲刺耳的槍聲,他們可能倒在了血泊中,因為我。 根本不指望這時候徐江倫會留一絲情面或者有些許善念,他對我幾乎可以算是變成執念了。如果不是我,或許他還會因為某些考量而想活捉對方,可我在他眼皮底下被生生帶走,從后追擊而來的他,我遠遠看著就已感覺那殺氣凌人。 第283章 鞠躬盡瘁死而后已 氣氛變得低迷,我不開口,他也不作聲,靜默著坐在潭邊。我突然要求:“能給我一支煙么?”他默了有好長一會,丟了什么過來,卻道:“女孩子最好不要吸煙?!?/br> 我牽了牽唇角:“你以前不是也不吸煙嗎?怎么吸上了?”印象中他是克制到幾乎刻板的人,從沒見過他吸煙,但就在剛才沉寂里他點燃了一根煙抽起來,動作嫻熟。 等了片刻,見他沒有回答我,也不去管,徑自抽出一支來,煙盒里塞了打火機。點燃后我放在唇間輕吸了口,煙味通過咽喉進入鼻腔,緩緩呼出。并沒像電視中一般給煙嗆到了猛咳,咳到眼淚出來,那太矯情,抽煙不過如此。 沒有再抽,就夾在指尖看著那星火撲閃,等快燃到盡頭時,我輕道:“將一切都告訴我吧?!彼似滩砰_口:“如果你想?!?/br> 接下來低沉淡冷的聲音在夜空下循序流轉,我從始至終都默聽著,像在聽著別人的故事。只是故事里的那個人叫a,與我夢中畫影里兒時的名字一樣。 等到他陳述而停時,我垂眸依舊,口中輕聲問:“所以你早知徐江倫是首領的兒子?而他是離島的背后掌控人?” 他點了下頭:“徐江倫這邊從首領那很好著手調查,哪怕首領遮得再嚴也終有蛛絲馬跡,更何況這世上還有一種醫學技術叫驗dna,只需將兩人的毛發拿來配對答案就顯然了。能與徐江倫制衡者,必須得是心理學術、智謀皆不輸于他的人,楚高城是不二選擇。但他行蹤詭異難定,手下幾人也都來去無蹤,追蹤幾年都被他甩掉了。最后只得守株待兔,以靜制動,按照他的性情制定一套完美方案,才終將一切正式走入軌道?!?/br> 我明白他這“守株待兔”的意思,不管高城心思多慎密,對行為邏輯和心理學術多精通,他的根在這。早前就曾聽他說過:覺得惺惺念念想要離開的地方,才是唯一安全的。每次歷險時,腦中想的都是那座楚城。他用心理學術自我剖析,發現童年印象里深惡痛絕的地方,是他的根,他忘不掉。所以,無論他去得多遠,都會回到這里來,就像這次,他來尋找心魔的根源,也來為我尋找根。 我即使被兩輪記憶覆蓋,對這里也產生一種歸宿感。 事已攤開到此,終有一些東西被鋪上了臺面,我一個字一個字地輕咬:“所以,那些人的死,你早知道背后兇手是徐江倫,然后卻姑息養jian,任由你那所謂的計劃運行下去,是這樣嗎?”他答:“若要成事,必有取舍?!?/br> “去你的成事取舍!”我再也忍不住嘶吼出聲,“那是一條條人命,你明明可以阻止,卻為一己私欲而罔顧性命,與徐江倫有何區別?甚至你比他更卑劣,他至少敢于承擔袒露罪名,你呢,只敢藏在背后暗中謀劃?!?/br> 黑影倏然而立,帶了一身沉怒與凌厲之氣,“a,所有人可以這么說我,唯獨你不行!我們根本就是一體的,假如我們是個圓,你就是那圓心,所有兄弟都圍繞你在運轉!更何況徐江倫心理術藏得如此深,每次案發根本是防不可防?!?/br> “那地下城呢?他們與你同事多年,難道你就沒一點善念,任由他們……” “我身不由己!”他怒聲打斷我,一個箭步沖過來,黑暗里俯看而來的眸光帶著狂焰:“棋走到那步,如何能停?更何況你置身其中,幾度犯險,我周游在其中根本無暇分身去阻止,等趕到時為時已晚?!?/br> 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動怒,然后在怒焰狂燃的雙眸里隱藏著極深的沉沉悲意。忽然間覺得自己的咄咄逼人有些過分,身不由己四字當真是概括了全部,我在無知中被推動運行計劃,而他是清醒者,目睹這一切發生到結束,只能旁觀,不能參與。 我頓時卸了所有力氣,沉埋下頭,眼睛干澀到發疼,nongnong的悲傷蔓延心扉。其實假若他就單單只是那個身份,我都不至于如此激動,可他偏偏是……與我同根而生的g!這意味著什么?意味著我的手上也染著這么多條人命的血,因為我是那個餌!而致我于此地的是,他,或者,他們。 頭上被輕撫了掌,一向肅冷的嗓音里有難得的溫和:“a,不要難過。其實你的任務早就完成了,之所以我沒有讓你恢復記憶,就是不想你知道這其中的陰暗。但是你顯然自己想起來了,即便如此,你也無需將那許多條人命背負在自己身上,一切由我來擔?!?/br> 鼻子一酸,眼角,忽然顫落了,淚。 把頭靠向他的腿,無比難受地說:“我不要當a,我要當夏竹?!?/br> “好,你就是夏竹?!彼槒奈?。 “你也不要當g,只當……張繼好嗎?” 他沒有回答。 g,長官另一個弟子,我的師兄,張繼。 不是g,就沒有這許多陰暗,他就仍然只是那個正直不阿的刑偵隊隊長,這所有一切都不曾發生。我仰起頭,模糊的視線中看那張棱角分明的臉,似祈求般地問:“好嗎?”他靜靜站著,看著我,許久許久,恍惚,眸中溫柔一閃而逝,卻道:“夏竹,我已回不去了?!?/br> 空白的世界,扭曲了的空間,張繼說:夏竹,我已回不去了。 他說得是:我!不是我們。他在將我排斥在這個陰暗的圓之外,他要獨自背負這罪惡,他要還以我光明。我大聲哭泣,抓著他寬厚的掌壓抑不住心頭的悲慟,如若說長官是我這世上可以算作的親人,那么張繼,就是唯一僅剩的。難過是知道他已下了必死的決心,要將這場計劃終結。 童年影像里,他出現的身影極少。但清楚記得第一次測試比賽,仍帶著顫栗的我站在他身旁時,他似有若無瞥來的眼神。 為什么要這么難呢?如果最終目的是將這個以首領為首的組織全部鏟滅,為什么不就單從這里出發將之顛覆?他將我拉開了坐下,說不是我想得那么簡單。盡管組織是首領在暗中cao作運轉,但它早已如長開了的樹生出各種枝椏,這些枝椏又再發展細枝,單憑首領在島上遙控cao縱,怎可能一手遮天? 就好比黑竹溝的頭目閻九,地下城是徐江倫,后來虎崖山是他轉移的另一據點,峽谷的周景與秋月白雙姐妹。這些都隸屬于組織的枝節,假若將這島嶼的大本營兜底而傾覆,也就是單只是挑了個訓練能力者的基地,但不會動到別處。反而只會打草驚蛇,讓那幾個據點的頭目在脫離總部的掌控前提下,將自己隱藏得滴水不漏。到那時,要再找他們,不是一個難字可形容。 初驚覺是他時我完全無法接受這事實,感到世界黑暗可悲,可當情緒平復后,聽他解釋著這些也都能聽進耳去了。與他輕抵著肩,我問了心中最大的疑問:“那你呢?” “什么?”他一時沒反應過來。 “你隸屬于誰?或者說,你和長官隸屬于哪個組織?” 他的肩處微頓,隔了好幾秒才輕念三字:“特刑組?!蔽覀绒D頭凝視于他,“刑偵的刑?”他點頭。心頭有什么掠動而過,“那你們隸屬于警方?”他卻搖頭,“這是一個不被外界知曉的組織,無所謂隸屬哪個部門,哪怕是警界都管轄不到,它是獨立存在的。但若有所需,會為警方偵破案件,前提是不影響全局不曝露自身目標?!?/br> 他仰起頭,眸中生出一種希翼和懷念的光:“記得當初長官問我要不要加入時,他告誡我一旦加入,就是一條沒有回頭的路。無論何時何地,你都是隱形人,但是為了組織的任務必須,”他頓了下,輕念八個字:“鞠躬盡瘁死而后已?!?/br> 我的心頭開始鈍痛,汩汩而疼,“所以,長官就是為了這八個字而犧牲的嗎?” “夏竹,你應該已經猜到長官是誰了吧?!?/br> 我偏轉視角,眼眶刺疼,嘴里執拗地答:“不知道?!彼蛧@:“傻丫頭,你那么聰明啊?!笔前?,如此聰明,我寧可愚笨。 張繼并不讓我逃避,輕緩而述:“知道為什么長官總對你寬和嗎?他深入腹地多年一直低調行事,卻為了你第一次向首領開口要求去離島接你回來,之后更為你請來秦教官教你一技之長,不是因為你是女孩,而是因為你的脾性像及了一個人。他幾乎將所有遺落的情感都寄托在了你身上,謹以此來遙寄思念。只是,當他挺身而入這條道,克制就成了本能。哪怕再痛苦,也都不能有半絲眉頭而皺?!?/br> 我低埋頭,輕到不能輕的聲問:“他死在何時?” 長久沉默,在我以為他不會回答時,聽到他說:“你的命運羅盤啟動時?!睖喩硪徽?,不敢置信地抬起眼,從他眼中得到肯定答案時,心口彷如撕開了一道口子,疼得我無處安生。 沉痛閉眼,長官,為了你摯愛的事業,不惜傾盡所有,包括……家庭、親人、以及生命。你當真是鞠躬盡瘁死而后已! 第284章 值得嗎 張繼沒有說錯,聽他提到特刑組時,有些東西就嵌入了腦層。因為身上的經歷,被覆蓋的記憶,以及,長官的姓氏。在島上,除去首領喚長官為阿庭外,其余人都喚他庭哥,但我從秦教官處知道全名。 木易庭。木易,楊,楊庭。 楊曉風的楊,他是楊曉風那自十三歲后再不曾見的臥底父親。他確實是首領的心腹,否則楊曉風不可能在童年到少年時還能偶爾見到他,我不去想他是以什么樣的借口出島歸家的,但可以肯定楊曉風母女一直都被秘密安置。 我與楊曉風當是年歲相當,至多差了一兩歲,在夢中畫影時總覺他有意無意間會看我一眼,其實是在思念自己的女兒。在我的身上,他看到了楊曉風的影子。而之所以我能有屬于楊曉風的氣息,甚至一度讓徐江倫都誤認,是因為長官在把我當成楊曉風一般教習。灌輸的理念在潛移默化地影響著我,也影響著她。 我的畫影只有八年,到十二歲時,可能正是楊曉風那十三歲的界點。這一年發生了什么事?一問張繼就知,可得到答案后我呆怔在原地,轉而嘴里泛出苦澀。原來,長官不是沒有嘗試終結這段臥底生涯的,那一年他就暗中發動了一場動亂,可最終的結局是……死傷慘重! 警力暗中潛伏上島,與長官培養的人里應外合,卻仍沒斗得過首領,幾乎全軍覆沒,只有一人在長官的拼死護送下逃離,同時帶走的還有張繼。至此,張繼踏上他從警之路。然而島上動亂雖結束,事情并沒完結,首領并非可隨意糊弄之輩,有此一劫自然想到是身邊人出了內鬼,必定清盤而查。長官本抱必死之心,但卻在關鍵時候秦教官挺身而出頂替那內鬼。 秦教官的結局,張繼沒有具體說,但我已心顫地可以想象到。以首領的殘忍,當初連還只是四五歲的我在比賽測試中論敗后,都能無情地將我扔進狼籠。又怎會對秦教官留情? 那一年之后,首領下了死令:所有人都不得擅自踏出島一步,違令者死。 至于我,在目睹太多的死人,以及秦教官的慘死后,瘋了。 是的,瘋了。我活在沉淪暗黑的世界,除了畫畫,什么都不知道。沒日沒夜地畫,可畫出來的東西沒有人知道是在表達什么,炭筆涂滿整張白紙,漆黑中一雙眼,一顆心。 首領的理念,島上不養無用之人,按理我該被清除。但一來長官力保,二來也是最關鍵的:雪狼護衛!沒錯,正是那狼窩里的雪狼。不知首領是從何處得來的這頭雪狼,他一直將之當成此島的守護神一樣供奉,事實上長官的那次發動事變最終失敗也是因為雪狼,是它捕殺了行動指揮官。因此首領對它的信服達到魔癥地步。 但偏偏這頭雪狼對我特別,四歲時不曾咬我,十三歲后將我納入翼下,長官乘機向首領進言稱我將來必是福星。從而我被留了下來,也成為島上唯一的特例。 時光這東西真的很可怕,十年一過,我從少年長成了成年,但仍活在那幽暗的世界。而身邊的人也在變化,首領掌管所有事務開始力不從心,他越加依賴長官,但凡有何重要決定都要征求他意見。故而徐江倫的身份也在不知不覺中曝露于長官面前,而這時,正是徐江倫化名易楓在秦南師大時。當長官獲知自己女兒與首領之子相戀時,他籌謀思定,想盡一切辦法回陸,可他沒想到卻是咬碎鋼牙,親眼看著自己的女兒走入火海! 因為首領之子徐江倫在那。 但凡他有任何舉動去阻止楊曉風,那么他隱藏了幾盡一輩子的身份,咽下的所有苦難,以及曾犧牲的那許多條同事的命,都白費。 單單只是聽著張繼如此說著,我都牙關緊繃,為長官感到切膚之痛。這不是毅力兩字能夠解說的,是打碎了牙和著血往肚里吞,喝下穿腸毒藥以至腸穿肚爛的痛。 所以,長官累了,他不想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