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節
長官與教官對視了一眼,教官問:“什么畫面?舉例說明?!?/br> 我形容不上來,因為太雜亂,但兩雙眼睛都盯著我,只能憑記憶回想:“有看到一位頭發花白的老人,他來來回回地走,時而在畫板上勾上一筆;也有年輕的女人背影,她坐在窗前,身旁是畫架……” “什么形狀的畫架?窗簾又是什么顏色?” 我沉斂了下心神,答:“三角形狀的畫架,窗簾是……不,沒有窗簾?!?/br> 頭頂傳來倒抽涼氣的聲音,教官失聲而道:“怎么可能?”長官眼神一厲,追問:“怎么了?”教官:“庭哥,你可能不知道,為了畫作的直觀性更強,我取出做教材的畫都是前些年我父親所作,而我在近年又臨摹的,其中有微小差異,除非是我本人,一般人都難察覺。a不但能夠找出這細節來,她竟然連我與父親在作畫時的習慣,以及場景細節都能憑空想象出來,我不知道……這算不算是天賦?” “不是憑空想象?!蔽艺f。再度引來兩人的視線,沉吟了下將自己百般思索后整理的思緒道出:“之所以會有第一種場景出現,是因為部分畫的筆觸并不完整,很多都是間斷性的,而它的力量又收斂自如,使得融合在一起的畫面并不產生違和感,反而有種另類的美。第二種場景,是因為看似相同的畫,但里面夾藏了一些屬于年輕女人的細膩筆觸;紙張的輪廓可看出背后三角畫架的印子?!?/br> “那么窗簾呢?為什么是沒有窗簾?”教官追問。 “因為女人將細膩的心思投進了畫中,自然就不會去注意外在的感官了?!闭f完我就自覺失言了,這樣獨到的分析出自一個五歲孩子的嘴,會讓人難以置信。但我又不確定,到底是我在畫影中主導說這番言辭,還是本身就出自我的主觀感受。 我只知道教官看我的眼神變成了驚愕,就連長官也若有所思。那次訓話就這么不了了之,但在第二天教官沒有出現,而是長官丟給我一張照片。照片上是一副室內場景,桌椅有些凌亂,桌上的花瓶也倒了,長官冷聲道:“給你半天時間看這張照片,下午我要聽你陳述照片外衍生的場景?!?/br> 第一次在清晨,長官給了我一個安靜獨處的空間。以我成人的思維修為,加上本身就學會了畫影,這張照片于我當真一點難度都沒有。但我不能憑借這方式來歸納,閉上眼回溯根本,讓腦中影像游走。這個中午,我獲得了一塊牛rou作為獎勵,因為我將那張照片以最合理的方式分析出照片以外可能發生的事。 長官看我的眼神里,難得流露出意外。 至此我每天功課,多了這項……“看圖說話”。照片也從單一的環境,變成了各類兇案現場,而且若我有陳述錯誤的,長官會加以糾正,并分析案件給我聽。到再次測試比賽時,我的體能仍然排名最后,可在長官的建議下,讓我在首領和眾人面前表演了這項“看圖說話”本領,終于那群人從原本親蔑的目光變成了驚異。 首領將長官單獨留了下來,畫師教官領我回去的路上顯得很開心:“a,這次你很為庭哥長臉,半年前庭哥提出要去楚老那接你時,首領還反對的。是庭哥堅持,并許下承諾半年內必讓你有所為,首領才松了口?!蔽椅⑽尤?,有些不太信地轉頭,她是在說那不茍言笑到像冰冷機器的長官嗎? 她正沉浸在自己思緒中,并沒留意到我意外的目光,兀自在道:“我還是第一次見庭哥對徒弟這么上心,就像g那孩子,應該是島上最強的一個了。那天你被罰進狼籠,首領就把那孩子派給庭哥了,可回頭他也就把人丟給助手在訓練,偶爾去抽檢一次。哪里會像對你一樣,還耐心給你講解那些案件細節?!?/br> 算是看明白了,我這教官似乎對長官有意思,在與我說著這些時面帶桃色,語意中又夾藏了羨慕。那日后我也特別觀察了下長官,最后得出結論:教官想多了。 日月更迭,我在畫影中虛度時光。找不出原因,為什么這次畫影就像再醒不過來一樣,一直停留在童年里,但時光又像被壓縮,晃眼從五歲長成了十歲,年幼的我也學會了憂愁。 門前的那棵大樹不知因為何故在漸漸枯萎,長官命人將它移左二十米到向陽處。于是留了一大片空地在那,但我仍習慣坐在原來樹下的位置,抬頭看著遠方的天際。沒有人知道,我一直在期待曾經的一個承諾會被實現。 許下承諾的人是……那個男孩。我竟從沒忘記過他,將臨別前他的話牢記:暫時的分離是為了有一天強大后去接你,等我回來。 這句話就像刻進心里的印記,抹不去,還會時不時被翻出來,于是總期盼下一刻他就出現在眼前。背后傳來異動,我婉轉回頭,有那么一瞬,過去與現在的時光重疊,怔怔看著長官大步走來,冷聲質問,我遲疑回答,一巴掌揮下將我打翻在地。 終于,畫影到了這處,也終于觸及了現實的輪廓。 隱約有預感,快結束了,是夢也好,是畫影也好,就快結束了。像是印證這預感,疊影重重,兩年時光快速飛進,我在山林樹叢間迂回環繞,到得林木漸疏處,一道黑衣窄身的頎長身影似若站于那處空地,下意識靠近想看清楚,但只邁出一步,那人就回轉頭惡狠狠地怒斥:“滾!”視覺沖擊如激光一般直射大腦,我如石化般僵在原地,因為那回頭看過來的少年有一雙血紅的眼。 曾經無數個夜,滿腦都是這么一雙紅眼在黑暗中凌遲我的神經,以至于對其念念不忘產生期盼。貪婪的目光流連在那張臉上,是他,真的是他,即使輪廓改變,五官深邃了,但我不會認錯,時隔七年,他終于來找我了。 可是為什么那目光……除去兇戾,我竟找不到一絲熟悉之色?忐忑不安地走近,輕問:“你是誰?”他歪頭看過來,眼神銳利如刀,血眸瀲滟妖冶邪氣,神色間是三分挑釁七分不懷好意,但依舊是用看待陌生人的目光。 我試探地再次開口:“這個地方不允許外人進來的,你趕快離開吧?!闭f得是實話,曾見過有一艘漁船無意中靠岸,頃刻間漁民就被羈押,至于結局如何不在我關心范圍內。但我這時目光緊凝在他臉上,試圖找到一丁點疑似偽裝或者哪怕是遲疑的神色,可我失望了。 他近乎蠻橫又目空一切地在冷笑:“什么鬼地方有這破規矩,老子就想來了,怎么的?” 垂了眸,認清事實:這個我念了七年的人,不記得我了。即便這刻,我情竇未開,也不明白這失落該歸于何種情感,都在那一瞬間感到難過。轉而是怒意上涌,冷冷丟下警告的話就想離開,卻沒想被他從背后襲擊。 本能地反擊,出招時才反應過來我的手上還拿著一把匕首,在見他出手凌厲毫不手軟時,我也動了怒,一聲不吭打算與他一決高下。這么些年,即使我的體能不在名列前茅,但長官說以長補短,力量不夠就速度,快狠準!是制敵取勝關鍵。 當我一橫刀將他衣服拉開一道口子時,忍不住暗暗自喜,可下一秒他不顧手傷直接空手奪白刃。我大驚失色,想撒手已來不及,被他一拳狠狠打在腹部。這一拳幾乎要了我的命,疼到眼冒金星,腹內猶如翻攪一般,視線模糊中看著那對我而言高大的輪廓,心中狠罵:王八蛋,之前就沒認真跟我打! 他拿著匕首在我臉上比,態度輕慢:“小丫頭,別跟我橫,老子橫的時候你都不知道在哪?”我瞪著那張棱角分明的臉,懷疑自己是不是認錯人了,咬牙切齒問他名字,卻聽他一字一句:“楚高城,楚國的楚,高山流水的高,永恒之城的城。想找我打回去就來楚城,我等著你?!彼敛皇周浀赜玫侗梦叶筌泋ue,而在昏沉那一霎我是如墜冰窖的。 即使當年從沒問過他名字,但單憑楚和城兩字,就確定是他。 第278章 回影 意識翻云覆雨,兩根線分在兩頭拉扯,一面要拉我沉入無底深涯,一面卻在極速抽離。我頭疼到像缺水的魚,每拉扯一分都感覺像在被撕裂。角逐的力量終有一方獲得勝利,我的預感成真,夢回現實,一切感官知覺都回到了身體里。 無力睜眼,卻能感覺有道目光正凝在我臉上,剛剛意識抽離回來,像打了一場漫長的仗,腦子連一點思維都容不下。就這般靜默著,無緒也無憂,一直等到有聲音傳進耳膜:“你還打算這樣睡多久?”輕柔的、眷戀的語調,卻讓我的神經倏然抽緊。 “她有反應了!”旁邊傳來一道細聲。 柔和的語聲一沉:“立即查!”隨而就覺有人來翻我的眼皮,可我沒有視覺,嘴巴又被挑開察看,到后來是什么壓在心口處,一股一股地在跳躍,細聲又道:“她的心率比之前要快了一倍,脈搏也正常了,首領,她的眼皮……在跳?!?/br> 不是在跳,是我睜開了眼。視線一片模糊,只能看到人影輪廓,驀的一股強烈氣息逼近,我的雙肩被人扣住,有人壓近過來。眨了眨眼睫,輪廓逐漸清晰,等與那雙近在咫尺的眸相對時,對方低詢:“夏竹?”我怔凝著,眼珠不動。 對視長達一分鐘,那雙暗沉深邃的眸有了笑意,他說:“你是否在想:為什么是我?” 一語道中了我心念,為什么是他? 徐江倫。 即使我面無表情,眼神無動,他也看出了我的心思,笑意漫至臉上,嘴角微彎:“夏竹,好久不見?!蔽蚁胝f并不久,但念一動就想到那夢中從四歲到十二歲的八年,即使畫影加速了時光進程,卻也切身感受了刻骨的歲月。確實,好久不見。 他不可能知道我在想什么,詢疑的目光在我臉上掠動,“不問你為什么會在我這嗎?” 我依舊默看著他,旁邊傳來細聲提醒:“她剛醒,還沒力氣開口的?!毖曇魯哭D視線,掠過一張張熟悉的臉,落在最近的人身上。 徐江倫語帶譏諷地問:“如何?覺得驚訝?除了一個落景寒,d組的人算是齊了?!?/br> 確實齊了。開口說話的是曲心畫,門邊站著謝銳,而秋月白,或者也算是阿月,噙著一抹陰沉的笑就站在窗前。我用極淡的眼神看曲心畫,那日落景寒躺在地上悲戚而哭的畫面在腦中閃過,移轉開目光。 “你們都先出去?!币宦暢亮?,三人陸續走出門,最后走出的將門輕帶。 我的嘴角微不可察地牽起弧度,但立即就被徐江倫指尖點住,“你要不喜歡看到他們,那以后就讓他們避開了去。夏竹,”他輕喚,認真看我,“你知道你睡了多久嗎?整整一個月,生命跡象一天比一天弱,差一點就想用秋月白的方法為你續命了?!?/br> 他抬頭看了看窗外,突的興匆匆地建議:“你窩在房里這么久,我帶你出去曬太陽?!闭f完就俯身把我抱起,卻蹙起眉,“你瘦的只剩骨頭了?!?/br> 不用他說,我有眼睛看到,剛才斂轉目光時就看到自己的手臂成了皮包骨,而被他抱著也只覺輕飄飄的。無從反抗,只能選擇認命。拉開的門外,沒有那三人,他抱著我席地而坐,扶正后將我攬在身前,可讓溫煦的陽光直接照在我身上。 默然片刻后,他就在身后低聲開口了:“那晚,我在溶洞里醒來,渾身骨頭都在疼。疼到連呼吸都難,可有多疼就有多想見你,我知道若非是你,即使沒有被他打死也肯定是丟棄荒野了。夏竹啊,我那么對你,你為什么就不長記性呢?” 等不來我的回答,他又自言自語似的繼續:“后來我想,只要我這次徐江倫大難不死,一定要將所受的這些痛加倍還回去,就先來個釜底抽薪吧。你說我曾死過一次,怎可能會一點后備都不做呢?成為羅剎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將與秋月白同脈相連的阿月納入旗下,也奠定了關鍵時她們兩人合體,由阿月成主控的唯一性。也當真是天意,阿月來溶洞時是謝銳追了過來,這個曾經我付諸信任當成兄弟的人,賭他不忍再對奄奄一息的我下手,也正好給我可乘之機。當時我就想啊,楚高城曾有多得意這顆安排在我這的棋子,那就讓他多悔恨?!?/br> 原來謝銳是因為追蹤阿月而到那溶洞,再被徐江倫下心理暗示指令的。 “至于曲心畫,不提也罷,心智薄弱之極,收服她太過簡單?!毙旖瓊愓Z聲里有淡淡的嘲諷,但語鋒一轉又道:“可這些都不是我要的。楚高城身邊,我最想奪走的人,她不在。夏竹,我但可以也對你下心理暗示,即便你對他再忠貞不二,也會在關鍵時刻把尖刀刺進他心。這樣的結局,才算真真報我那蝕骨之痛?!?/br> 控制不住身體顫抖,一種恐懼蔓延進心。不會的……極力想要否認,可為什么閉眼時是高城在背著我,醒來卻在徐江倫的懷中?難道我真的也曾被他下指令,對高城做了什么? 攬在腰間的手察覺到我的顫栗,徐江倫將我往側旁移了移,低斂了眸盯著我問:“害怕了?”我睜著空茫的眼,不掩慌亂。他的嘴角露了譏誚的弧度,目光平視前方,“我竟不舍。曾有過很多次機會,可當我想對你作心理暗示時,就會想失去了正常心智的你,還是你嗎?” 我的眼神一露狐疑,他就失笑著道:“夏竹,你得慶幸啊,至少對你,我還有良知?!?/br> 良知。這東西你還有嗎?我在心里默問。一次次地替換身份出現,又一次次地擺弄人心,這一次,又是什么身份了?婉轉視線向后,整個身體倏然而僵,這…… 我剛從夢中畫影醒來,那里面的整整八年時光,即便我并不活躍也認得出身后這所房子是那首領的居處!這里是我生活的那個島? 心念回轉,剛剛還沉閉著眼時曲心畫喚他什么?首領?眼睛睜大。 不可能! 畫影里所有的記憶都清楚記得首領的樣子,對,這次畫影不像原來對于人物只有輪廓,而臉模糊。是每一個人,從長官到教官,到首領到其余的人,甚至每半年測試一次碰面的孩子們,每一張臉都記得清清楚楚。若手中有畫筆,我甚至都可以把他們全部畫下來。這不是虛空杜撰,是真實存在的影像。 無論是相貌還是年齡,徐江倫都不可能是那個在我夢中畫影里出現的首領!可是為什么他會住進這里?這間屋子,我在島上不知生活多少年,都只是遠觀,從不曾踏近。長官說,首領的住地代表無上權威,擅入者死。 對了,長官!如果這是我曾生活成長的島,那必然有長官在此。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似乎曾對我苛責嚴厲的長官,也在這塊土地上有了親屬感。但,我不能問。 在徐江倫這沒探清虛實下,我不能暴露自己曾經在這生活過。本身也無力開口,所以沉默不語倒也不會引起徐江倫的懷疑。 之后徐江倫沒有再開口,就安靜地抱著我坐在午后的陽光下,他不覺得無趣,我也放空了思緒不去想眼前的現狀。因為,即使想,以此刻我的身體狀況也不可能有所作為。 大約到傍晚時分,就有人過來了。并不是那三人之一,但我卻瞇起眼,這人我也認識,竟是那個改變我命運的中年男人。當然,界此他已不再年輕,頭發都花白,而讓我第一眼就認出他的不是容貌,而是他曾在一次意外事件后截了左腳,以至于此后即使裝了假肢走路也還是一瘸一拐的。相比畫影記憶中的意氣風發,這時的他顯得畏縮蒼老,本應六十不到年紀,看起來卻像七十有余,連背都馱了起來。 原本我還有些擔憂,但看對方目光從我身上斂過并沒絲毫停頓時,暗暗松了口氣。只聽他恭敬地道:“首領,離島來人了,說有事要向您匯報?!?/br> “帶過來吧?!?/br> 很快有位四十左右的男人被帶了上來,徐江倫并沒忌諱我,我也不客氣地把人上下端詳打量。不知道為什么,這個人我確定沒有見過,但卻有種熟悉的感覺,不由讓我懷疑是否這人曾在過去被抹去的記憶中見過。 但等聽了他們的對談后,我頓然而悟,不是曾見過這個人,而是他與一個人長得很像。 船長! 因為,他們是兄弟。這個人是船長的弟弟,離島正是高城的那座島,而此人正是高城推在外的島嶼管理者,不用說,眼下也被徐江倫收腹了。我正要想他是真的對高城恨之入骨,以至于要將高城所擁有的一切都剝奪,但徐江倫突然冒出的下一句話堵住了我心念:“離島島主還沒消息嗎?” 我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可立即察覺到徐江倫低眸看了我一眼,與他太近,情緒一丁點變化都逃不過他眼。耳旁傳來他輕問:“怎么了?”我蹙了蹙眉:“有點累?!?/br> 他立即抱我起身,站定后對旁吩咐:“今天就到這吧,給我守住那溶洞?!?/br> 心漏跳了一拍,但臉上不敢有任何表情變化,只是當徐江倫抱著我進到房內放下我時,他突然道:“就是你心里想的那個溶洞,無需假裝無動于衷。想知道什么直接問,不用藏在心里?!甭犓@么說,我有些不淡定了,張了張嘴沒出得來聲,平穩了下呼吸。 徐江倫安靜地看著我,輕聲道:“不用急,慢慢來?!?/br> 第279章 三月 在嘗試到第三次時,聲帶終于震動,但出來的聲音連我自己都嚇了一跳,像蒼老的老嫗。忽然想到什么心頭一驚,直覺去摸自己的臉,等確定面部光滑并無皺紋時松了口氣。我的心思被徐江倫都瞧了去,他坐在床沿淺笑了道:“放心,除了氣血不足外,還是年輕貌美的?!?/br> 明明他并沒調侃意思,但我被他說得感到有些尷尬。轉而想,剛才他隱約帶了鼓勵的態度是怕我說不出話?等沉積了氣力再次開口時,聲音雖低但還是問出了心中疑惑:“你把誰抓了?”徐江倫抿了抿唇,淡冷的視線看過來,“如果我說他們被一打盡,你怎么想?” “不可能!”我重咬三字。 他嘲諷而笑:“既然這么肯定,為什么還問?他在你心里是無所不能嗎?” 我默了下,瞥轉開視線,其實這時講話很費力,聲帶的震動讓喉嚨很疼,但我還是低咬著詞句:“不是無所不能,是堅信邪不勝正?!?/br> 徐江倫大笑,笑意卻不及眼底,隱約含了怒意,他揚起聲調反問:“誰是邪誰又是正?你以為他就一身清白?夏竹我告訴你,比心計、城府他與我不相上下,甚至有些方面我自嘆不如,如若他在我這角度行事只會比我更狠,至少我不會輕易把你丟棄?!?/br> 我心頭重重一震,睜大眼,突然不想聽那張嘴繼續說下去。但話題打開了,又惹惱了徐江倫,他的眼底露了殘意,“當一月前我是怎么找到你的?你一個人獨睡在他的那個溶洞里,而他與其余人全都不見蹤跡。把你帶回來后,備好一切只等他來‘作客’,竟沒想整整一月都沒動靜,也當真是無趣之極?!?/br> 有些難以置信,我是在高城的溶洞里單獨一人,被徐江倫帶回來的?以為或曾有的火拼、激斗都不曾發生過?可能因為睡得太久,夢中畫影沉入的太深,以至于昏睡前的記憶模糊了,但至少我還記得阿蠻因腳受傷而一個人留在溶洞養傷這件事,為什么就只剩了我一人? 頭忽然隱隱作痛起來,在我越想去回憶當初,那疼就越劇烈。原本徐江倫還清晰的面目變得模糊起來,眨眨眼,好似連人影都消失了。我愕然驚駭,難道還沒從夢中畫影出來,剛才與徐江倫的交談都是虛幻場影?隱約聽到有誰在耳邊低嚎,環繞的聲音讓我感覺頭越加疼了,但心中生出希翼,身旁是有人,可能徐江倫是真的,并不是我的錯覺。 可我幾度努力眨眼,視線都模糊看不清,而心卻逐漸沉到了谷底。因為我辨別出那低嚎聲……出自我的口,我在不受控制地痛呼。當意識逐漸模糊,一些殘影片段也回來了腦中,記得有一幕不確定的畫面:我伏在高城的背上漸漸睡去,那是哪一天? 帶著疑惑沉淪,就像是腦中被插入了芯片一般,再度睜眼時程序啟動,第一個反應進腦的就是那個問題。但隨即就有新的疑念出現,假如徐江倫是假,那么我是真的畫影成魔,一切都成虛無,何來哪一天之說? 這個可能性在無限擴大,尤其是我在幽暗里感受不到一點外人的氣息時,我害怕的不行。到底還是我先被心魔cao縱了嗎?于是締生這些幻影、假像、虛妄……可不是說一旦被心魔主宰,那就對世人再無留戀,我此時想著高城就覺心隱隱作痛是因為什么? 恍然一眨眼,徐江倫驚急的臉出現在視界里,他將我抱在臂彎里,嘴唇蠕動,眼神里夾藏著怒意,但那怒不是對我。我并沒有昏暈過去?剛才所有的念閃都只是短暫的瞬間嗎? 依稀間有外界的聲音回到耳中,逐字逐句辨析,是徐江倫在一遍遍地問:“夏竹,你怎么了?”感覺太陽xue鼓鼓地脹痛,目光恍然間好似看到了另一個影,出口氣若游絲:“畫影成魔,我分不清虛實真假了?!毖氏伦詈笠蛔?,酸楚從鼻間蔓延至眼角,有液體滑落。 徐江倫將曲心畫喊了來,對我做各項檢查,他在旁邊情緒浮躁臉色陰沉。等檢查結束后他急急追問我到底是什么個情況,曲心畫看我一眼,說了一句:“她仍在衰竭?!?/br> 徐江倫大怒:“你不是說只要人醒過來,就能停止衰竭嗎?” 曲心畫垂眸,輕答:“只是可能?!迸榈囊幌?,徐江倫把腳邊的一張椅子給踹飛了出去,他怒喝:“滾出去!”待曲心畫離開后,他惡狠狠地看過來,一下湊到我臉前將我衣襟拽起,語帶恨意:“為什么你要為他把自己弄成這幅樣子?為了他,連命都豁出去,真的那么愛嗎?” 我微啟唇,作了一個口型:“愛?!?/br> 徐江倫甩開我,如風一般沖出了屋,屋外傳來乒乒乓乓的碎裂聲。聽在耳里,麻木地想:如果我是那些物什,砸在地上變成碎片,應該很快就感覺不到痛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