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節
等著一番都弄完了,孩子也消停了方才敢開口,問:“大人,孩子的病是如何了?” 老御醫斟酌了半晌,摸著下巴上稀疏的胡子,道:“這病情不妙?!?/br> 意料之中的答復,方沉碧身子不穩,微微踉蹌了一步,在差點撞上桌角的時候被裴非的手臂一攬,只管是撞到裴非的手臂上,而手臂卻是直直撞到了桌角。 裴非疼的一蹙眉,開口道:“大人不必疑慮,請如實相告吧?!?/br> 老御醫深深嘆一口氣道:“這娃娃的病怕是不見得好得了了,這種病本就十分少見,從前我也是只見太醫院里的醫冊上有記載過,先帝早期就是有一位公主早年夭折于一個怪病,高熱不退,爛瘡,口鼻流血,頸處腫大,不能食,不能語,有時病發嚴重之時,整個背部的皮rou下面都是血塊。到最后,公主已是盲聾,死時甚慘?!?/br> 方沉碧越聽心越冷,越聽心越虛,她不知道這算是什么病,可聽起來非??膳?,似乎眼前這個虛弱的孩子正邁向一個無底的深淵一樣,拉都拉不回的。 “那,那,這是什么病,不知,大人可否告知?”方沉碧強作堅強,已經是沒辦法把一句話利落的說出口。 老御醫看了看蔣璟熙,再看看方沉碧,看出孩子倒是模樣像她很多便知關系,道:“我約莫,孩子得的是血癥?!?/br> “血癥?”裴非也是第一次聽見這個名字,不禁非常納罕起來,又問:“勞煩大人再解釋一下,這個病還從沒聽說過?!?/br> 老御醫自然是有問必答,畢竟,裴非的jiejie在后宮的勢力不可小視,又是當朝的寵妃,討好眼前的裴公子,也便是討好了后宮的寵妃,對他來說,百利而無一害。 “公子盡管放心,平素娘娘在宮中并不少照顧老臣,且不說別的,單說這一點,公子交代的事宜,我必是事必躬親,盡力而為。只是這血癥實在是罕有又難治的,若不是當初在太醫院重抄醫冊怕是我也不曾知曉這么一回事兒??墒羌幢阒獣粤诉@小公子與早夭的公主病癥一般,也實在是無把握一定醫得好孩子,畢竟,當初公主在宮中全是御醫親診又使盡宮中最好藥材,多番悉心照顧醫治都未曾治好公主,可見這病癥毒辣非同一般。即便是拼盡我全力,也未必一定會救得回孩子?!?/br> 說罷老御醫抬眼看了一眼床上依舊眼淚汪汪的蔣璟熙,搖搖頭,道:“雖無把握,但我會盡力醫治孩子,只是能不能好得了就是另說,結果可就要憑天意了,咱們也只能做到這個份上了?!?/br> 說罷,老御醫尋思了半晌,抬了頭又問道:“瞧孩子的病似乎也不如先帝的公主發的那么急,看樣子似乎也是拖了好一段時候了,只是不知家族里是否還有其他人也得過此???是染病或者是祖輩兒上傳下來的病癥再或者是坐胎兒時候本身就沒坐好?這個都有可能。到底是為了啥得的病,發的這么嚴重,說到底也跑不了這幾個原因,只是讓我較真兒去定個說法,我沒法說。令就是我也是實話實說,小公子的這個毛病我并無把握一定治得了?!?/br> 方沉碧聽了這一句話當真是晴天里霹靂,著實讓她心口重重的挨了一下子,那不是尖銳的刀子捅進去,不是那種細碎婉轉的疼,而是好像是天兵天將手里提的大錘狠狠砸在她心尖兒上,是那種鈍鈍的,扎扎實實的疼。疼的她覺得自己的一顆心依然在胸膛里給砸碾的成了rou糜,疼痛順著脈絡延伸到身體各處,像是觸了電那么快,還來不及反應,已經腳下發軟了。 “大人,求你幫幫我?!狈匠帘躺n白一張清艷絕色的臉,一雙細瘦的雙手緊緊抓住老御醫的袖子,一點不敢放松,好似孩子的命就全拴在這老人的身上了,她一松手,蔣璟熙也就立馬跟著魂飛魄散了一般。 裴非饒是再冷血冷情,但見了眼前那個孤冷的女子此時此刻的神色卻是他從來不曾見過的無助可憐,又本是為人父母,不免讓他想到那年自己的一個孩子就死在自己懷里的光景。 若說情愛傷人,刻骨銘心,也萬萬不抵這骨rou生死分離之痛吧。 馬婆子聞言早是哭得淚人兒一樣,忙跟著道:“這也不是到底怎么了,造了啥孽了,好端端的一個家里出了兩個這樣的事兒,這要是小少爺出了什么閃失,可讓我們沉碧怎么活啊?!?/br> 馬婆子哽咽忍著不敢大哭,又怕嚇壞了孩子,可卻是難受的的要死要活,也不知道到底怎么辦才好。四年前方沉碧難產,險些丟了這一條命才生下蔣璟熙這個寶貝疙瘩,眼瞧著孩子一天天長大,若是真的就得了這個不治之癥,怕是不止方沉碧要跟著去了,蔣家指不定也要跟著垮了大半下去了。 方沉碧的臉絲毫沒有一點血色,白皙的皮膚下面細細的血管脈絡都清晰可見,她太瘦了,瘦的只剩下一身羊脂白玉般的肌膚包著一把骨頭,看似就好像一陣風吹過就會被帶走那么柔弱。 “求你?!蔽凑Z淚先流,此時此刻的方沉碧不見哭聲,卻已早是滿臉淚水。 扯著老御醫袖子的手從來沒有放開過,只是越攥越緊,仿佛是一根兒救命稻草那樣,死也不肯松手。 馬婆子蹭著來到窗前,作揖朝老御醫叩過去,邊哭邊道:“二十幾年前,府上也是出了這樣一位少爺,本是跟我們府上的三少同胞而出,可偏偏沒出月科里就害了這樣的毛病,當初也是如此癥狀,高燒不退,渾身上下爛出那些血窟窿,淌著黃膿水每天得換幾套小衣服。到后來燒到抽搐不止,連眼睛都抽斜了,剛出了滿月就去了。 不過兩一個孿生的弟弟就不同,身子骨雖說不夠壯實可還是活了下來,如果我們小少爺若是如此,怎么也要求您給他一條生路,孩子還這么小,我們沉碧也不能再生了,就這么一個寶貝,要是連你也幫不了他,這不是要了我們的命嗎?!?/br> 聽聞馬婆子這一番話,倒是最震驚的人是裴非,他猛地扭過臉來盯著雙眼通紅的方沉碧,心底里那種源源不斷涌出來的憐惜和感同身受的感情幾欲把他淹沒了,內心里的一股子憐惜之情越發濃烈,原來疼,也可以這么感同身受? 裴非伸出手,想要扶住方沉碧搖搖欲墜的身子,可手伸到半路,梗住了,扶還是不扶一時間他竟不知如何才好。 方沉碧也是一驚,她如何也想不到原來蔣悅然的雙生兄弟竟是這么死的,再想到自己兒子的一番遭遇,難免會怕這病是遺傳下來的,如今輪到蔣璟熙頭上,只怕會兇多吉少。 見方沉碧這一番模樣,老御醫也是于心不忍,想了想,他道:“敢問那月科里去的孩子是這位小公子的何人?” 馬婆子聞言,張嘴便道:“是我們璟熙的親叔叔,也是他父親的同胞兄弟?!?/br> 裴非聞言,便又是一驚,之前分明知曉方沉碧是蔣府大公子蔣煦的親子,可蔣煦雖是蔣悅然的一母所出可并非蔣悅然的孿生兄弟,方才那馬婆子明明親口說是蔣璟熙生父的孿生兄弟,難道蔣煦也是雙生不成?可一直以來,他得到的消息里怎么從未提及過蔣煦還有孿生兄弟? 倒只是聽探子說,蔣府上便只有蔣悅然為雙生子,當年也的確死了其中一個大的,也正是因為稀缺的雙生,又是孱弱存活的一個,所以他才至生下就遍得府上老太和蔣茽的極寵。裴非一時間覺得奇怪無比,另一面又覺得心里那股子不安份的想法又被自己壓制下去,便斷了念頭,應該不會出那么茍且又不可思議的事兒吧。 他便不再多想,只是看方沉碧的眼神又深了幾分,心頭的情愫是說不清道不明的。 也就是這樣一個瞬間,裴非突然覺得似乎有什么東西在心里不一樣了,想要,很想要一個東西,急迫的想要,可內心卻又是抵觸,拉拉扯扯之間,倒是把自己折磨的夠嗆,但卻于事無補。 “若是說這樣近的關系,怕是可能是傳承下來的,哪怕是小公子的生父躲了過去,如今看來,小公子算是躲不過了。不管到最后能不能治愈,就現在來說,怕是也不好下手,這病來的兇險,我只能承諾夫人可放手一搏,至于結果如何,老天才能定奪?!?/br> 方沉碧聞言,身子一沉,往后倒退了兩步,一雙明滟美眸里滿是晶晶淚水,她似乎極力再忍,哪怕一個松勁兒,眼眶里的淚水就決眶而出了。 “大人……” 裴非的手還是緩緩的伸向方沉碧,扶上她的腰,穩穩的攬住。一瞬間,方沉碧感知腰間有一只有力的手,好像是一段浮木,讓她這個幾欲溺斃在茫茫大海里的人一時間找到了最后一絲生的希望。她就那么想也不想的就靠過去,牢牢抱住那一段浮木,一口接一口的喘著氣,她想活下去,就這么簡單。 那雙溫暖的手,拂過方沉碧的腰間,攬過她的腰,將她拉向自己懷里,轉而又扶上她的胳膊,只是沒想到,另一只冰涼的細手竟也抓住了他的胳膊,用力的,甚至讓他感到了略略有些生疼。 原來,所有人都需要被救贖,自愿或者不自愿,承認或者不承認。 直至老御醫離開房間,方沉碧還沉浸在迷霧一般的遲鈍當中,堅強如她者,也有這么一日,惶惶不知如何是好,沒方向,沒目標,什么也做不了。 “沉碧,沉碧……”馬婆子滿臉淚水,見老御醫人都走了方沉碧還傻傻站在那發呆,心里不禁怕的要命,生怕她受了什么刺激,那就真的亂成一團了。 馬婆子喊了方沉碧兩聲,可方沉碧沒反應,好像給定住了一般。裴非蹙眉看了方沉碧一眼,轉而朝馬婆子揮揮手,環了手臂,扯方沉碧轉過身,在她耳邊低聲道:“跟我出去走走?!?/br> 方沉碧就那么木然的被裴非拉出門外,連蔣璟熙喊了一聲“娘”都沒有絲毫反應。 外面天光大好,門開的一瞬她本能的瞥了頭調過眼去,裴非本就離的很近,恰逢方沉碧扭頭,一剎那,似乎是方沉碧靠在了裴非頸間,肌膚相碰。 那是一抹暖意,溫而潤,從方沉碧臉頰一直蔓延下去,似乎也是極快的從那一處散開??伤^貪戀這樣的溫度了,只有人的體溫才是最暖心的??伤龔那笆赖浇裆?,能暖到她的,唯有蔣悅然一人的手,從小到大,始終不變。 可她又是如此了解,這雙手也不過只是暫時的停留在她身邊,遲早有一日,那溫度會蕩然無存,遲早。 她心神在谷底已是破城無數細塊,再思及此,那些破碎的心緒也被碾碎成了塵,風一吹就散了。 方沉碧沒有躲,至少在這一時刻,她不想躲,也沒半分氣力躲了。 闔上雙眼,她只感到暖熱的陽光之下,是身體深處傳來的幽幽的冷意。堅強了那么久,她也終于承認,自己不過只是個女人而已,是女人,終究還是渴望??康牡贪?。 她開始想蔣悅然,如此想念,他的蹙眉,他的笑,他的頑皮,他的認真,清晰到好似那些表情就刻在方沉碧的眼珠上,連閉上眼都清晰的要命。 可此時此刻,那個她最渴望最懷念的人卻不在她身邊,每一次他都不在,不是不愿在,而是連方沉碧這個失望于他的角色心里都清楚的很,怪不得他,連內心里不可消化掉的怨恨竟也找不到一個出口發泄,她痛苦,她崩潰,可她也無法怪罪于他,缺席原來也可以是無法被責怪的。 命運或許就是如此,三生石上沒將他們彼此的名字刻在上面,便是再有情分也沒法子,緣分總是不在。 下一刻,方沉碧只覺得自己的身子如忽地被抽走了魂魄,軟而沉,她再也繃不住,只得松了一口氣,歪歪的朝裴非靠了過去。累,如此之累。 而此時的裴非便是莫名情緒占了心頭兒,是喜歡?是新鮮?是刺激?突出其來的這種滿足感就像是一時間擠進門的一捧陽光,就這么毫無預兆不可抵抗的照亮了他內心里所有的角落,一寸一毫都沒放過。 他內心里不禁驚詫的厲害,究竟是碰巧遇見這樣一個女人,還是原來在自己不察覺的時候已經把這個女人放在心里了? 可驚詫之余,他心里卻又是極度渴望這種感觸,似乎小心翼翼的,生怕此時此刻相依相偎的光景霎時間就消失無蹤。原來是真的喜歡了,仿佛自己回到了十七八歲思春的那個年紀,怎的每次一碰見這個冰冷而又柔弱的女子他便是忍不住的熱血沸騰起來,一顆心在胸膛里跳動的如擂鼓,真怕方沉碧靠過來的時候能聽見什么不妥。他感到滿足,哪怕只有這么一刻半刻的旖旎柔情他也滿足。 柳荷是一早就聽說裴非招了宮里的一個御醫過來給方沉碧的兒子瞧病的,她不擔心那么多,心里不住說服自己切莫破了功,眼看著宮里還有裴非的jiejie做主,饒是裴非自己情不自禁,還有個說了算的板著他不能犯錯。 可說來女人的心思也是其妙事兒,約莫就像半個大仙兒,不必捏掐,只能猜出些端倪和不對勁兒出來。柳荷也無法,只能暗暗跟自己較勁兒,啐罵自己不爭氣,小心思使得不是個地方。 讓丫頭給梳妝穿戴好了之后便出了門兒,還讓廚房給孩子熬了點rou沫兒粥帶著,想來在那天仙兒似的美人兒前總要給自己留幾分主家母的風范出來。 可誰知柳荷方才走到方沉碧住的院子門口兒便見到這樣一番景象,方沉碧蒼白著一張臉,闔著眼毫無防及的靠在裴非的胸口,而裴非的臉上是她自跟在他身邊這六年來從未見過的溫柔疼惜的神情,她閉著眼,他滿眼柔情似水的微微垂眼看著她,說是情真意切絕不為過。 一時間,柳荷覺得自己一顆心已經不知曉還跳不跳了,她不驚訝,她只是仿佛心口被一只纖細干枯的手緊緊薅住,掐得她根本上不來氣。手里的食籃從胳膊劃過手臂掉在地上,手臂上掠過陣陣尖銳的疼觸。 “夫人……”柳荷身邊的丫頭小聲喊她,柳荷仿佛生怕驚動什么一樣,忙朝身后的丫頭揮手,示意她不要多話。 這樣一刻,院里院外,三個人,三種心思。一個累,一個喜,一個傷。 柳荷亦是不敢多停留,怕自己拿捏不住情緒,也怕一旦被裴非發現,多少心里也會計較她沒那么大度,原本她心里頭也清楚的很,裴家的朱家母另有其人,非富即貴,她有自知之明,也有足夠的心理準備??裳巯?,若說是讓方沉碧鳩占鵲巢,她卻突然心里不情愿起來。 裴非明媒正娶了正室這是應該的本分,她無干涉的余地??扇羰欠匠帘套隽诉@個位置,她便發自心底的不樂意起來,甚至是涌出一股莫名的恨意,不管是誰,哪怕是街口的一個要飯婆子來當家主事也好,萬萬不可是這個女人。 思及此,柳荷顫顫的轉了身,示意丫頭的帶路先離開這里,免得生事。丫頭尋么看了一眼柳荷難看的臉色便不再多話,只做打頭帶著柳荷先走了。 那沉甸甸的何止只有柳荷的雙腿,還有那一顆心,就如此平白無故的心頭泛出一股子狠勁兒,那么電光火石的一瞬,她真的想親手了結了方沉碧的性命。恨的簡直要喝她血吃她rou。轉過念頭時候,連柳荷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方沉碧有錯嗎?有。 柳荷心里計較,便打心眼兒里瞧不起這個蕩/婦yin/娃的外鄉婦人,所有的矛頭再統統指向方沉碧的不忠不貞,只想著巴不得揭了她在裴非面前一派柔弱的裝模作樣,然后公然的拉去前頭的河里浸豬籠。 柳荷面上只是顏色蒼白難看,但嘴上又不得說什么,只得是心里頭啐罵了方沉碧千遍百遍,連最惡毒的詛咒都用上了。遂步伐越來越快,好似身后有鬼再問她討魂一般。 “夫人”丫頭眼瞧著都跟不上她的腳步,又見她只顧著悶頭往前走,已然早走錯了地方,便輕聲喚道。 柳荷聞言定住腳,胸口還此起彼伏的不接順氣兒,才突然發現自己失態了。 66第六十六章 此時此刻,方沉碧才明白,她是多么需要一個人可以依靠,而她滿腦子里想的都是蔣悅然,可她最想陪在她身邊的人,可他卻一直都不在。 然,現下抱著方沉碧的裴非的心思卻又是另一番風景,只當是沒有把動情的心點破,便永遠有一個聲音在告訴他這并不現實。有時候就是這道理,人總要學會假裝天下太平,一旦點破了那點兒自欺欺人,情勢就像破了堤的水庫一樣,已經保不齊下方的村莊還有幾□人兒能幸免于難,就如眼下他的心思一樣,這一抱,說來是情不自禁,可能事跡上卻要比決堤的洪水還要兇猛。他許是就那么一會兒功夫就定下了心,一門兒的咬準了,他想要這個女人。 可反過來想想,這個女人是他要的起嗎?可以要得到嗎?裴非有一瞬間的迷惑,連他自己也覺察不到自己竟下意識的更加抱緊了懷里瘦弱的女人。 過了一會兒功夫,懷里的女人微微動了一動,裴非警醒,略有僵硬的松了手。再抬眼的時候,裴非面上有些尷尬。 可眼前的方沉碧倒是沒有半點感觸,眼神觸到他視線,依舊如常一般的淡漠有距離感。 一時間裴非心里頓時生出一個缺口兒似的,原來這個人沒心,不知怎么的,他心里就這么突然涌出這個念頭,隨后只覺得后頸處,一涼,涼到心底去了。 “裴公子有話與我說?”方沉碧開口,聲音還是有些啞。 裴非正正聲兒,點頭道:“嫂子也別多思慮,璟熙的事我這里一定會當成自己的事兒來辦,且先不說到底可以治愈與否,只說這病發的怪異,能盡多少力,我們一定竭盡所能。你可放心?!?/br> 方沉碧聞言,微微蹙眉,眼眶見紅,忙點頭,委委的俯□就要給裴非拜下去。裴非一驚,忙伸手去扶,連忙道:“這可使不得,我本就與悅然兄甚有私交,平素也是常來往的,這點急事若是不忙一把著急的事兒,又怎可算稱作兄弟?既有我在,嫂子這番應該放下心來,雖說這病瞧起來卻是麻煩的,可說到底也并不是沒有半點希望,我倒是覺得如嫂子這般心性之人,老天爺也會樂意眷顧,璟熙的病也是有望的?!?/br> 方沉碧點點頭,心知裴非這一番話雖只是安慰,但也解了她一些心焦。而此時也沒有再好的辦法了,不如試這一試,至少給孩子討條活路,不然也真的沒有任何出路了。 裴非輕聲勸過,轉而又話鋒一轉,道:“只是不知道悅然兄現在的境況如何,若是舟曲那塊兒地方的麻煩事兒還沒得解決的話,我倒是覺得嫂子不必著急回去,可以先在京城多待一段時日,總要把孩子的病先穩住了,后續還要顧著這病好齊全了,其他事情再商議也不晚?!?/br> 裴非的話頓了頓,立馬覺得似乎自己有點太過上趕子,生怕失了身份兒,于是便跟著趕緊又道:“雖然我也從未認得府上的大哥,但畢竟與悅然兄的關系也算是很親的,便把璟熙的父親也當成自己大哥看待,嫂子不必見外,只當我是自家兄弟就好。至于其他的,嫂子不必掛心,我們裴家自當盡全力相助?!?/br> 方沉碧也不是沒想過,就憑現在的蔣家,早不復當初,她肯不顧一切的救治自己的兒子,蔣家未必肯。大夫人疼愛蔣璟熙這沒錯,可只要蔣悅然還活著,孫子要誰生都是一樣,死了一個,還會有其他兒媳繼續幫她蔣家傳宗接代。但她方沉碧就只有一個兒子而已。 方沉碧隨時臉上很是無光,分明聽得懂裴非的意思,便是蔣家早就成了一頭瘦死的駱駝了,她有心,可還力不足。 現下她沒有什么更好的主意,便認命的點點頭,“嫂子這先去陪著孩子,我忙點事兒過后再過來,這就先了去辦事兒了,嫂子有事只管叫福叔去辦就好,我早吩咐過了,可不需要客氣?!狈匠帘涛⑽Ⅻc頭,裴非一俯身抬眼看了她一眼,便先行走了。 裴謙等在院子口,也是看見了柳荷方才來過又走了,心里頭想著可要是起點風波了。正尋思著,看裴非疾步往外走,忙跟上前,朝著裴非耳邊小聲道:“少爺剛進去時候夫人來過,只在門口停了下就折回去了?!?/br> 裴非沒做聲,心里明白裴謙的意思,也是暗自懊惱方才是沖動了點,那柳荷性子可是軟的恨,女人就是這般,若是性子太軟,免不了就開始軟磨硬泡的哭起來沒完,他最是受不了女人哭了,真是殺人不見血的招數,實在心煩的恨。 “你跟福叔去查一下舟曲的事,我想蔣家這面肯定要疏通關系來救急,只是不知道快要倒了的蔣家到底還有什么辦法救遠火不可?!?/br> 裴謙應是,扭身兒出去辦事兒去了,裴非這才想了又想轉而去了柳荷的院子。說到這個柳荷,裴非倒也是佩服的,一個女子本就面皮兒薄的,他也知道她心里不是表面看來那么無欲無求的,說白了都是有小心思在,還是柳荷肯熬,也算是她命里帶的,真心沒有方沉碧的話,她這一輩子在裴非那里也就是不同的一個,即便將來再有其他女人坐上那個女主人的位置也無妨,至少在她和裴非之間還有個男丁算在里頭的,雖說那孩子也沒活多久便死了。 可現下,就連快死了孩子的方沉碧都能讓裴非失態成這樣,柳荷一下子慌了神兒。這頭才回了自己院子,那邊下人過來傳話說自家妹子來了,在偏房等著。 柳荷正是心煩時候,剛進了屋子就叫丫頭去把自己妹子叫過來。柳筠年方十七,本是與柳荷同出一個母親柳陳氏,柳陳氏雖然能生,可也禁不起一水兒生了三個女兒。 本就是偏房姨太,雖是得寵,卻是眾生不出一個帶把兒的出來,一個又一個都是丫頭,等到了第三個女兒柳琪出生已是讓她什么心思也沒了,也就算是認這個命了。 可柳陳氏心里合計的清楚,即便她只是生的出女兒,也萬萬不會讓自己女兒走一條尋常路,也就是因為她的一張巧嘴和耳邊風,這才得以把自己庶出的女兒許給京城最得寵國舅爺做了一房不尋常的小妾??傻挂彩遣粶惽?,那個裴非唯一的兒子居然是早夭了。 柳筠被丫頭扶著進了屋子,見到自己jiejie,忙上前,扶柳荷的胳膊撒嬌起來?!癹iejie也真是的,到還是什么都自己親力親為的,也不說攤個光景好好休息休息,還是忙的不得了的?!?/br> 柳荷眼下心思里全是裴非抱住方沉碧的那一幕,見了meimei,勉強擠出一絲笑意,道:“近來事情是多的很,肯定是要忙點的,是不是家里有什么事,你怎么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