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節
“哦?”秋景濃似笑非笑地打趣道,“那嫂嫂還要謝謝你了?!?/br> 葉瑛咬了咬下唇,哼!下次這個女人再被欺負他也不要管了,總覺得她和兄長在一起待的太久,變得和兄長一樣了。 想著,也正好參加宮宴的男男女女到了分流的地方,葉瑛大步朝熙華殿的方向走去,丟下一句,“不必謝?!?/br> “你一個人不要亂走,小心些?!鼻锞皾庠谏砗蠖诘?。 葉瑛只是擺擺手,傲嬌道,“本公子自有分寸,你就管好你自己吧?!?/br> 話畢,便扭頭混入了眾公子的行列里。 秋景濃瞇著眼看了會兒葉瑛煞有介事的背影,唇角彎起一個溫柔的弧度來。 這個小小少年關心起人來,還真是別扭啊。 ☆、第89章 獨剪秋燭 “為什么不告訴他,顧卿言在瀲滟山?” 秋景濃走過去,蹙著眉問道,她很奇怪,葉軒和他關系一向不好,可是葉瑾似乎并沒有想改善的意思。 他若是真有心打壓葉軒,何必托顧卿言照顧葉軒。 葉瑾將她拉在自己懷里,抬手撫平秋景濃眉心的褶皺,嘆了口氣,道,“告訴給他,想必他又要去瀲滟山吵阿言。如今阿言好不容易得了個清凈地,怎么忍心叫他去?!?/br> “可葉軒以為你……” “無妨,他心中憋著口氣支撐著他,也好過沒有奮斗下去的信念?!比~瑾點到為止,不再多言。 你有沒有過這樣的時刻,突然間失去所有一直為之努力的目標和理由,整個人生都陷入了飄忽不定的虛無感里。 在葉軒生而為人的十幾年里,他一直是被當做雁國公府的繼承人培養的,那時候誰會想到呢,自出生起便被寄養在華州般若寺的葉瑾,還會有回來的一天。 葉瑾回來后,聽著太學里的先生和同窗明明暗暗的議論和比較的時候,葉軒常常會想,如果從一開始,葉瑾就沒有離開,事情又會變成什么樣子呢? 或許,他根本不會被接回雁門公府吧。 或許,他從來都不會是葉家二公子,不會是葉軒。 不過是一個母不詳的孤兒罷了。 不必見過萬事繁華,不必接受葉夫人不情愿的冰冷拂照,不必自幼整日整夜的苦讀詩書也不必頂著烈日嚴寒咬牙練著劍術。 那時候葉瑛還小,又有他這個庶子哥哥在上,他是雁國公府唯一的寄望,拼了死也要自己優秀得足以擔當雁門公府的二公子,擔當得起葉家門面。 那是他唯一的信念。 葉軒替葉瑾承受了一切殷殷希望和一切苦難,他從來沒有過天真爛漫的少年時代,有的,只是李氏冰冷的目光和父親惋惜的眼神。 可是偏偏,在他以為一切可以這樣按部就班地繼續下去的時候,葉瑾回來了。 又有誰會想到呢,那個流落在外的藍衣少年,竟然是那般的驚才絕艷,竟然是那般的耀眼奪目。 那些他拼了命去做,花費了無數時光,付出了無數艱辛去學去做的事,在葉瑾面前偏偏又不費吹灰之力就可以做到。 他明明從未接受過身為將軍的爹爹一分一毫的教導,卻在十五歲回京這年便被帶到了戰場,自此再也沒有過敗績。 他明明生長于無欲無求的深山遠寺,從沒聽過太學的老先生們的教導,從來沒有見識過長寧詭變的局勢,可偏偏一回來就卷進了長寧越演越烈的奪嫡之爭里,成為一方主力。 他明明,不該在他孤寂而無趣的前十幾年里缺失。 憑什么呢? 如果說這樣的葉瑾回來了,那么他從前的那些努力,又有什么意義呢?不過是一場笑話而已。 秋景濃無法想象,在那個明亮如朝陽的少年從般若寺回來以后,葉軒究竟在扮演一個什么樣的角色。 推己及人,看看秋景露在秋家的處境,就可以想到葉軒在雁門公府的日子該是怎樣的艱難。 更何況,葉軒的身份本身就極尷尬。 秋景濃也不再問,只是反手抱了抱葉瑾,她今日心情不佳,看樣子葉瑾也是一樣。 葉瑾想她興許是在宮宴上遇見了什么煩心事,索性大手一撈,將她整個人圈在懷里,默不作聲,只專心汲取她發間淡淡的清香。 這樣片刻的溫存也沒有存留太久,凌颯便不近人情地打破了一室靜謐。 秋景濃有點不好意思地松開手,偷眼去看葉瑾,后者卻是一片平靜神色,恣意得很。 秋景濃在心里嘆了口氣。 她終究是做不到葉瑾這樣的旁若無人。 “何事?”葉瑾知道凌颯不是個不解風情之人,他若現身,必定是有大事發生。 果不其然,凌颯的神色有些沉重,抬頭瞟了一眼秋景濃,才道,“方才眼線來報,說,宮里現在鬧得不可開交了?!?/br> 秋景濃下意識地將手握緊。 “究竟是何事?”秋景濃聲音有些顫抖,問道。 凌颯又只是飛快而慌張地掃了秋景濃一眼,很快去看葉瑾,道,“聽說貴妃小產,當今暴怒,要廢了皇后娘娘?!?/br> 一句話里面信息量卻著實有些大了。 貴妃小產…… 現如今慕子寒的后宮里貴妃只有一人,謝穎之。 可她何時有了身孕? 秋景濃剛參加了宮宴,謝穎之還出面主持了一整個宴飲,現在想來,她那般倦怠疲憊地神色,難道是因為…… 還有,謝穎之小產,和秋景裳又有什么關系。 秋景濃絕對不相信秋景裳會做這樣引火燒身的事情。 “今日可看到貴妃有何異常?”葉瑾低聲問道,長眉微微蹙起。 秋景濃搖搖頭,想了想,又轉頭問凌颯,“我今日剛見了貴妃,不曾見她像是有孕在身的模樣?” “眼線報,不過兩個月?!绷栾S說道,聲音冷硬,毫無憐憫。 不過兩個月的生命…… 她倒是心狠。 秋景濃抬手按了按眉心,道,“當今為何遷怒皇后娘娘,難不成還以為是深居簡出的皇后娘娘做的?” “正是?!?/br> 得到凌颯沒有半分猶豫的答案,秋景濃露出一個苦笑來,道,“怎么可能……我要進宮……” 若說是爭寵,謝穎之嫁過去那么久,也不見秋景裳有半分在意,別人不知道,可秋景濃是知道的,秋景裳和慕子寒連夫妻之實都沒有,又怎么可能會在意謝穎之有沒有孩子。 若說是嫉妒,便更不可能,秋景裳不愛慕子寒,這天下誰人看不出來。 沒想到話剛出口,手腕便被人一把扣住,葉瑾沉聲道,“阿濃,別沖動?!?/br> 秋景濃伸出另一只手將他的手推開,認認真真道,“我確實半分沖動都沒有,這事明擺著和jiejie沒關系,慕子寒這樣做,分明就是為難jiejie?!?/br> 陳留公府被貶時她被慕子宸軟禁在九華宮里,袖手旁觀還有個堂而皇之的理由,如今她在京城安逸之至,卻不能為葭伊說上一句好話,也是她無能,可她不能連唯一對她好的jiejie也不管不顧。 那樣不僅僅是冷血無情,更是禽獸不如。 柳遙的事情過去這么久,秋景裳受了這么久的懲罰,大司馬府早就煙消云散,秋長天也早就自盡而終,他究竟為什么還要…… 只是嫌秋家的女子占了他的后位么? 可慕子寒對謝穎之,又能有幾分真心呢? 葉瑾被她生生地推開,也站起來,和秋景濃平視道,“你現在進宮,有什么緣由?” 她們得到這個消息,不過是眼線傳來,若是此刻進宮,便等于承認了葉家甚至在皇宮大內也安插了眼線。 不然,遠在大司馬府的秋景濃,緣何能得知深宮中即刻發生的事? 秋景濃想起白日里和謝竟之的話。 “謝家有多少雁國公府的眼線,長寧城又有多少,葉夫人是不知道?” 若這真的是謝家的圈套呢…… 秋景濃并不能夠明白,慕子寒在這個時候晉封葉瑾為大司馬,究竟有何用意。 “可jiejie……”秋景濃蹙起眉毛,手握成拳。 慕子寒是什么人,秋景濃可是見識過的,那樣陰冷,那樣喜怒無常,那樣的人,誰知道他會做出什么事來。 “阿濃,你放心,長姐畢竟是當今皇后,慕子寒無論如何也能就這么不明不白地處罰她,明日一早,宮里傳來消息,我們便進宮?!比~瑾說著,將小小的人兒拉入懷里,柔聲撫慰道。 他知道慕子寒在秋景濃心中留下的陰影。 所以更不敢放她深夜去皇宮,那些可怕的記憶好不容易才隨時間封存,他怕她再想起。 —————————————————————————————————— 蓬萊殿。 熏香靜靜地燃著。 秋景裳遣散了宮門口戰戰兢兢的十二個宮娥,獨自坐在燈下沉默。 暴怒的君王剛剛拂袖而去,揚言要將她廢黜,口不擇言的他甚至提起了昔年的大司馬府,提起她的罪身。 秋景裳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跳動的燈火,只見“啪”地一聲,燈花一跳。 這原是喜事的預兆。 秋景裳抬手剪掉多余的燈捻,神色并未有什么大變化。 她原以為,慕子寒并不會對謝穎之真的那般在意呢。 目光變得迷離些。 他究竟是對謝穎之在意呢,還是對她腹中的孩子在意? 聽說前些日子,潞國公府剛剛進獻了一個美人,長相頗似當年的柳家二小姐??赡侨藚s只是隨隨便便地將其封了個才人,置于偏宮一隅,再也沒去見過。 他不是愛柳遙愛得發狂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