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節
葉瑾見她果然有些困窘,忍不住笑起來,道,“書逝就是千金閣閣主?!?/br> 哈? 秋景濃語塞,書逝……就是千金閣閣主? 雖則他與山主關系匪淺,可書逝與落星閣閣主書邀的年歲氣質都相差甚遠啊。 “可是書邀……” “阿濃以為,書邀年長書逝幾歲?” 幾歲,秋景濃分明覺得年長他幾十歲吧!不過既然葉瑾問了,秋景濃仔細回想一下那個目光清冽的白衣閣主。 或許面相是很年輕,只是那滿頭銀絲太過刺眼,目光又太過清寒,叫她忽略了書邀的容貌,只剩敬畏。 她突然想起下山時,青沙曾經在身后嘟囔了一句,千金閣主的發色竟然是全白一片,一絲黑發都沒有。 那時候書逝斜了她一眼,沒頭沒尾地慨嘆了一句,青沙和秋景濃都沒在意,此時想來,那分明是書逝的解釋。 “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發,朝如青絲暮如雪?!?/br> 高堂明鏡悲白發,朝如青絲暮成雪啊…… 原來瀲滟山的每個人,都有一段自己的過往…… 秋景濃搖搖頭,輕嘆一聲。 客棧招待的童子已經目瞪口呆地看了兩人好一會兒。 前幾天他剛看見這兩個人,還以為自己想多了,興許那個身量嬌小些的素衣公子是病了,高大的那個菜將他打橫抱進去。 后來聽人閑說,那高大些的公子便是叱咤沙場的雁國公,就更加堅信自己是看錯的了。 可可可可可現在這是怎么回事? 兩個人已經維持這個親昵的姿勢許久了,剛才雁國公還……和素衣公子咬耳朵…… 童子覺得自己真是打開眼界了。 被觀摩的兩人倒是不知道童子的這一番心理斗爭的,偎依了一會兒,才轉身進了客棧。 過了這一夜,她們就要回家了,回去長寧,那個早已物是人非的地方。 用過了晚飯,葉瑾坐在屋中忙著給何煦傳信自己快要回去,叫何煦做好準備,秋景濃一個人帶著青流在客棧后院的花園里閑逛。 又是斜陽夕照,秋景濃瞇著眼看了那殘陽映照下燒到眼前的火燒云一會兒,開口問道,“青流,這些日子,你的事如何了?” 青流有些呆愣,“小姐指什么?” 她哪里有什么自己的事? 秋景濃側頭看了看青流,確定她是真的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才無奈地嘆了口氣,說得更明白些,“凌颯?!?/br> 聽到那人名字,青流一下子便手足無措起來,連說話也有些結巴,紅著臉道,“什,什么怎么樣……沒有,沒有怎么樣啊?!?/br> 看起來還真不像沒有怎么樣呢。 秋景濃歪頭含笑看了她一會兒,道,“真的?” 青流猛地點點頭。 秋景濃也不逼迫她,自顧扭過頭去,笑道,“若是郎情妾意,我便和子瑜說說,將你許給他?!?/br> 沒想到聽到這里,青流反而沉默了,半晌才道,“我與他皆是護衛,雖然一個在明一個在暗……”也都是過了今天,便不知道能不能見到明天太陽…… 這樣的人,拿什么來保證愛情呢? 她不說,凌颯也不說,心里知曉著,還有另外一個人為自己牽掛著,就好了。 秋景濃聽她欲言又止,也不追問,只是搖搖頭,道,“選擇隨你,只希望你明白,無論怎樣,將來不要后悔才好?!?/br> 因為人啊,能重活一世,真的很不容易。 暮色里,兩人的身影漸漸被黑暗吞沒,誰都沒看見角落里,有一人轉身離去。 …… “那過些日子我將你配個良人嫁出去如何? …… “若是郎情妾意,我便和子瑜說說,將你許給他?!?/br> …… “總歸提醒你一句,有些人愛不得,會傷了自己?!?/br> …… “選擇隨你,只希望你明白,無論怎樣,將來不要后悔才好?!?/br> …… 小姐啊,有時候我也想不通,為什么都是跟在你身邊長大的人,甚至我比她陪你更久,可你偏要如此偏心呢…… 究竟,為什么呢…… ☆、第85章 遺孤葉溪 十月二十三日的晌午,一輛寬敞低調的馬車靜靜停在了雁國公府的門前。 早已是深秋時節,空氣寒涼,雁國公府門口的兩棵銀杏黃了葉子,層層疊疊地鋪展一地,過了好些日子,也不見人打理。 自從九月長寧宮變,二皇子慕子寒登上了皇位,長寧城里便經歷了一番大換血,當初慕子宸啟用的新臣幾乎一應被尋了由頭罷了官,那些沒被罷的,也早就夾起了尾巴,稱病交了實權。 唯唯幾處沒有遭到貶謫的府邸,便有雁國公府一個,不但沒有受到波及,反而因為“護國有功”而增添了封邑。 就連雁國公府的二公子葉軒,雖然是庶出,因著東陲一戰軍功顯赫,也一舉封爵,早就另辟了府邸,做他的護國將軍去了。 秋景濃和葉瑾下了車,叫守門的趕走馬車,便悄無聲息地進了府。 坦率講,秋景濃有些不敢去見李氏。 她是東平李氏的女兒,想必自幼循規蹈矩,秋景濃此番離京,是背著李氏一聲不吭偷偷走掉的,不但沒有知會一聲,還把這個爛攤子扔給了她。 那時她也剛剛痛失愛女,痛失丈夫…雁國公府新進位的夫人就一聲不吭地走掉了,李氏怎樣罰她,都是理所應當。 秋景濃自知自己本身就是地位尷尬,如此離經叛道,實在是無言面對李氏。 葉瑾已經襲爵,理應搬到正院去住,可這么長久以來,葉瑾和秋景濃都不在府里,李氏也沒有搬,因此兩個人進了門,便朝正院走去了。 還沒走到二道門,就聽見一陣嬰兒的咿咿呀呀聲,緊接著響起一串清脆的笑聲,正是葉瑛的聲音。 秋景濃挑了挑眉,頗為疑惑地朝葉瑾看去,后者也是微微有些疑惑,思考片刻了然道,“約莫是熙兒吧?!?/br> 熙兒…… 他是說,屋中那嬰兒是葉璇和太子殿下的骨rou? 之前得到宮變的消息,秋景濃一門心思全放在了慕子宸身上,絲毫沒有想到葉璇的孩子要怎么辦,如今想來,大約是何煦想辦法將他送過來的。 只是不知道,這身份要如何掩蓋過去了。 慕子寒若是知道慕傾熙在雁國公府,必定不擇手段至他于死地吧。 這是最順理成章的繼承人,只要慕傾熙還活著,對他這名不正言不順的皇帝就是一個威脅。 進了門,果然見外間的榻旁放著一個造型精致獨特的搖籃,葉軒沒脫鞋,蜷著腿跪坐在榻邊,正將手探進搖籃里逗玩。 李氏正斜坐在軟榻的另一邊,手里捏著個繡花樣子,目光柔和看著葉軒。 聽見門口的響動,李氏扭過頭,秀智的眼睛里有一瞬間的放空,很快反應過來,再看一眼兩人,道,“回來了?” 秋景濃和她只不過兩月未見,李氏卻瘦削了不少,烏黑的頭發間已經有了花白,臉色也不好,身穿著一襲素服,整個人都顯得死氣沉沉。 從前熱鬧的雁國公府,如今卻是寂靜冷清。 秋景濃“噗通”一聲跪下來。 “景濃擅自離府,未能知會母親,是景濃不對,還請母親責罰?!?/br> 李氏面無殊色,點點頭,也不看秋景濃,冷淡道,“便去將那佛經每日抄上十遍,放在……祠堂去吧?!?/br> “謝母親?!鼻锞皾飧┥硐铝艘粋€大禮,便起身退到一邊去了。 李氏雖然冷淡,但這罰卻只是象征性的抄抄佛經罷了,看樣子要么是給了葉瑾面子,要么是果真是不要在意她的。 秋景濃已經得了寬恕,自然不能再說什么,只乖乖地跟在葉瑾身邊了。 “瑾兒回來,怎么不叫人稟告,兀自就風塵仆仆地進來了?!崩钍线@才轉頭看葉瑾,眼神里多了幾分柔和。 葉瑾快走了幾步,走上前去半跪在榻前,伸手握住李氏干瘦的手掌,沉聲道,“瑾兒想早些見到娘親,便衣服也未來得及換,就闖來了。娘親嫌棄瑾兒么?” 李氏搖搖頭,嘆息道,“哪里的話,為娘怎么會嫌棄我的瑾兒……你回來便好,回來便好?!?/br> 她自然是不知道秋景濃離京后的這么一番波折,也不知道宮變的消息傳到北疆時,葉瑾沒有趕回來而是擅自領兵去了東陲的原因。 她只當葉瑾心里對慕子宸始終還有心結,是故意的。 好在新皇登基,并未為難雁國公府,也算是免遭一劫。 想到這,目光自然而然地朝那嬰兒搖籃看去。 “九華宮燒起來那夜,不知道是誰將他放在了府門口?!崩钍险f完,抬起下巴指了指那嬰兒。 葉瑾瞳孔一縮。 不是何煦?那會是誰? “為娘本想帶他去明信庵里去,不過瑛兒喜歡他,放在你身邊倒更放心,為娘也輕松些……”李氏話還沒說完,便被葉瑾接去了。 “娘親要去明信庵?” 李氏頜首,“為娘也累了,君越已經去了,為娘不想再管這些事了,便許為娘去庵中靜靜罷?!?/br> 見葉瑾緊緊地蹙著眉不說話,李氏只當他同意了,便繼續說道,“這孩子命苦,既然回了咱們葉家,便隨了葉家族譜取個新名字吧?!?/br> 葉瑾點點頭,目光望向那雕花的搖籃。 這個孩子,本該是皇家的血脈,本該錦衣玉食,身份尊貴,他的爹爹曾經給他取過名字,希望他好好地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