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
“我……我想尿尿啊,”眼瞧著糊弄不過去,黑發年輕人磕磕巴巴地說,“路過駕駛艙,我才看見那個駕駛員暈過去了,哎呀可能是暈船,所以我好心就接把手——臨暈之前,他叮囑我一定要把船開進懸崖區里,所以我就……” “……” “我就……” “……” “…………………………雷蒙德,你不要沉默,你這樣會搞得我很緊張,我一緊張就……就……我覺得我好像也要暈船了?!?/br> 黑發年輕人眨巴了下眼,下一秒,他看著面前這張黑如鍋底的俊臉發出一聲真誠又響亮地“嘔”聲,而后,毫不留情地將早餐午餐外加晚餐宵夜一塊兒,吐在了對方那結實誘人的胸膛之上。 第一章 “少爺,您現在怎么樣?想哭嗎?想打架嗎?想……”“我想死?!?/br> 公元1488年 巴比倫海 巴利阿里群島 雨過天晴,海鷗鳴叫著從巴利阿里群島上空飛過,今日的碼頭上也依舊熱鬧。等待著船隊經過應聘臨時工的水手們聚集在碼頭上,七嘴八舌地議論著最近的奇聞異事—— 水手a:“唉唉唉你聽說了沒有,又是巴塞羅羅的席茲號喲!又是喲!” 水手b:“聽說了,聽說了——穩穩當當地度過了那一場突如其來的暴風雨,貨物一件不落地運到了梵蒂岡!怎么做到的!怎!么!做!到!的!” 水手c:“當然是因為巴塞羅羅船長經驗豐富和雷蒙德大副英俊威武啦!” 水手a:“就是嘛就是嘛,巴塞羅羅船長和雷蒙德大副,這簡直是巴比倫海上行走中的隗寶,航海史上最璀璨的明珠嘛!” “……” 在周圍的水手們熱烈歡快討論的時候,一名安靜地咬著長煙槍吸著煙草,吞云吐霧的黑發年輕人不陰不陽地哼了一聲。 討論得正歡快、聲音最大的那個中年水手a轉過頭去,一眼就看見了蹲在他們身后的大石頭上此時正懶洋洋地吞云吐霧的黑發年輕人……此時,他腳邊放著一枚打開喝了一半的椰子,身上穿著的是時下城鎮里最流行的阿飛裝扮——艷麗顏色的蓬松短褲,新潮的長筒絲襪還帶著蝴蝶結,以及腳上踩著的那雙瓦亮瓦亮的高跟鞋……要不是那張臉蛋看上去還挺不錯,光是這一身出格的打扮,都讓人有一拳走上去的沖動! “我說你們這些無知屁民,整天就知道‘雷蒙德’‘雷蒙德’地叫,”黑發年輕人撇撇嘴,露出了個不屑的表情嘲諷道,“難道你們不知道巴塞羅羅船長有一個英俊瀟灑、年輕有為、孔武有力的兒子這件事情嗎?” 水手a面無表情狀:“他兒子不是早就死了嗎?巴塞羅羅船長上一次在酒吧親口說的?!?/br> 黑發年輕人:“……” 水手b若有所思狀:“叫什么名字來著?蘭什么什么來著……” 黑發年輕人:“蘭多,謝謝?!?/br> 水手c息事寧人狀:“反正人都死啦,無所謂吧?” 黑發年輕人:“……” 水手a繼續面無表情狀:“那種二世主,除了喝酒賭博陪女人跳跳舞,還有別的特長?我還以為我們只需要在盤點賭債欠款王的時候,才需要提到這個名字呢!” 黑發年輕人:“嘖,你懂什么,那是他知道什么叫鋒芒內斂——鋒芒內斂你懂嗎?和雷蒙德那個浮夸的人完全不同,低調!奢華!優雅!” 水手b繼續若有所思狀:“鋒芒內斂我是不懂啦——不過聽說蘭多還是個暈船的家伙,哎喲,這種構造奇怪的東西也好意思投胎到巴塞羅羅船長的老婆的肚子里!聽說這一次巴塞羅羅船長因為抗擊暴風雨受了很重的傷,搞不好就過不去了,要我說啊——咦?人呢?——咦咦咦?!我的錢袋呢?!” “……” “喂,來人啊啊啊啊啊抓小偷啊啊啊?。。?!” …… 聽著身后那個出言不遜的水手嚎叫著自己的錢袋,人群之中忽然響起了“噗”地一聲嗤笑。邁著懶散的步子,黑發年輕人寶貝地拍了拍腰間掛著的細長煙槍,掂量了下手中分量不輕的錢袋,他輕蔑地笑了笑,黑色的瞳眸在陽光之下閃爍著余光的光芒。 “淡啤酒,新鮮的淡啤酒!” “牛奶、奶酪有賣啦!——剛剛從樹上摘下來的新鮮椰子今日特價!” “甩賣,皇家流出貨品,如假包換,價格實惠——這位紳士,要體驗一下貴族般的生活嗎?” …… 走在人群之中,蘭多東張西望地打量著小販商販賣著的商品,目光饒有興趣地從新鮮的蘋果和梨上掃過,最后又停留在了飽滿大個看上去十分誘人的櫻桃上……正想開口,隔壁攤位的面包香味兒隨即又鉆入了他的鼻孔里……黑發年輕人陶醉地吸了吸鼻子,站在人來人往的人群當中,此時此刻他身上的每一個細胞都在感慨著陸地上的美好——然而,只要一想到短暫的停航假期就要結束,他可能馬上就要被迫回到那搖起來就沒完沒了并且除了和一群糙漢子唱歌跳舞之外毫無樂趣可言的穿上,這會兒他幾乎整個腦仁都在突突地疼著。 一想到那些船,一想到奧爾羅杰那個變態工作狂…… 蘭多只覺得這陽光明媚的正午,卻有一小團烏云籠罩在他的腦袋之上。 就在這個時候,從他的右手方向,忽然傳來了一聲含著嬌羞的聲音—— “這位先生……” 蘭多眨了眨眼,往周圍看了看,在對視上了一名擁有明顯來自另外一個國家的膚色,這會兒正用膽怯的目光看著他的黑人小男孩時,他似乎有些驚訝,抬起手指了指自己,意思是問對方是不是在叫自己。 誰知道小男孩瘋狂地點起了頭。 蘭多額角青筋一跳。 世界上必須繞道走的兩類人:小孩,以及雷蒙德。 “先生,”那黑人小孩cao著擁有奇怪口音的西爾頓語問眼前的黑發年輕人,“新鮮的海魚要嗎?昨天出海剛剛捕捉的,還很新鮮……” 蘭多下意識就想搖頭,然而,當他低下頭卻一眼看見那孩子穿著破爛草鞋的腳邊擺著的破爛麻袋,上面零零散散地擺著十幾條大小不一、品種不同的魚類時,他又猛地停下了動作……他看了看周圍,意外地只看見了一名坐在那個小孩的身后,穿著同樣破爛的黑人老頭子——似乎感覺到了他的目光,那個小孩靦腆一笑:“這是我爺爺?!?/br> 蘭多想了想,見這小家伙養著腦袋看自己實在是累得慌,干脆蹲下來湊他身邊:“你老爸老媽呢?” “死掉了?!毙『⑿α诵?,“被海盜……” “停?!?/br> 蘭多抬起手示意對方住口,然后,他低下頭想了想后,露出了個煩惱的表情——三秒后,他一口氣將那整個破爛沙袋一起抓起來扛在肩上,在那小屁孩目瞪口呆眼看著就要吼“強盜”的情況下,他隨手將手中那沉甸甸的錢袋整個兒扔向了他—— 黑人小孩反應很快,伸手接住了那沉甸甸的錢袋。 “魚我都要啦?!焙诎l年輕人撇撇嘴。 黑人小孩眨了眨眼“可是用不了那么多錢啊……” “無所謂啦,”黑發年輕人大笑三聲,然后音量猛地一降,“反正又不是我的錢?!?/br> 黑人小孩:“……” “唔,就這樣,我走啦——” 黑發年輕人無所謂地擺擺手,抬起腳正欲大步走開,卻冷不丁地一把被人拽住衣服下擺。他腳步一頓,低下頭去,卻正好對視上那黑人小孩一雙閃亮的眼睛:“恩公,你叫什么名字恩公?” “……”黑發年輕人低著頭,頭疼地跟這纏人的、在搞眼神攻擊這方面很拿手的小屁孩對視了幾秒之后,他撓撓頭老老實實地說,“蘭多?!?/br> “恩?” “我叫蘭多巴塞羅羅?!?/br> “呀?” “……是啦是啦,雖然長得不像,但是偉大的巴塞羅羅船長就是我老爸,偉大的雷蒙德大副就是我家仆人——呃,我家大副——老子我就是蘭多巴塞羅羅——如果你不知道該怎么稱呼尊敬的我,你可以稱呼我為:巴塞羅羅船長?!?/br> “……” “懂了嗎?” “……” “來叫我一遍?!?/br> 爺爺,我遇見神經病了怎么辦?……黑人小孩無助地東張西望了一下,忽然覺得自己是不是不應該多嘴問這么多問題,然而在眼前這個奇怪的“大叔”那雙閃爍著可怕光芒的黑色眼睛,他還是頂不住壓力,硬著頭皮叫了聲:“巴塞羅羅……船長?!?/br> 黑發年輕人銷魂地打了個冷顫,露出個癡漢臉,蹲下來做賊似的又戳了戳小鬼:“再來一次?!?/br> “……巴塞羅羅船長?!?/br> “嗚嗷嗷嗷,再來一次?!?/br> “巴塞羅羅船長!” “嘻嘻嘻嘻,再來一次!” “巴塞羅羅船長……” “嘿嘿嘿嘿,最后再來一次!” “巴塞羅羅船長巴塞羅羅船長巴塞羅羅船長!” 將那足夠買一艘打漁船的錢袋給了小鬼,換來了一袋子質量參差不齊的淺海魚,直到蘭多扛著那一袋散發著腥臭味兒的海魚又逛了幾個小時,他才猛地反應過來自己今天好像什么都還沒吃。摸一摸餓得前胸貼后背的肚子,黑發年輕人撇撇嘴,伸手進自己的褲口袋里掏了掏,臉上的表情停頓了三秒之后,他面無表情地從口袋里掏出了三枚銀幣和一卷上等繃帶。 “……” 三枚銀幣。 夠買兩個隔夜面包。 夠買一杯酒吧里的冰鎮啤酒。 也夠摸一下特殊行業jiejie們的小手,當然,只是摸小手,不能再多。 黑發年輕人再上斟酌之后,決定還是將好人做到底,用這最后三枚銀幣貢獻給酒吧老板為他在巴比倫海南岸的分店夢想貢獻一份愛的力量——至于吃飯么,請你抬頭往碼頭那邊看去——看見那些??吭诖a頭邊上,看上去十分氣派的各種高的矮的圓的扁的的船只了嗎?看見那桅桿上飄蕩著的巴塞羅羅家族圖騰的旗幟了嗎?閉著眼睛往上爬,隨便一艘船,那都是蘭多少爺的免費食堂。 嗯,二世主,就是這么自信! 人來人往之間,蘭多少爺懶洋洋地打了個呵欠,正準備拐彎隨便到哪個酒館里喝一杯,卻在這個時候,他聽見什么人似乎正從遠處扯著嗓子嘶吼他英俊的名字……黑發年輕人微微蹙眉停下腳步,回頭一看卻看見一個熟悉的面孔正蹦跶著努力撥開人群,沖自己這邊揮手致意。 “老大老大——大事不好了老大!” 來人是一名和蘭多年紀不相上下的水手,體型么……形象地比喻一下,當他沖著蘭多這邊沖過來的時候,剛剛降臨的夜色當中,黑發年輕人總覺得自己仿佛看見了一顆穿著紅褲衩的球在向著自己這邊轟隆隆地滾動。 “老大老大——大事不好了老大!” “叫少爺,叫什么老大,粗俗!”黑發年輕人眼睛一翻,正想繼續說些什么,卻在這個時候,他借著旁邊酒吧掛在門口的煤油燈,看清到了胖子水手臉上橫流的鼻涕和眼淚……他微微一愣,收起了臉上不正經的表情,“這是怎么了你,死老爸啦?” 胖子水手瘋狂點頭。 “喔,”黑發年輕人臉上出現片刻停頓,“那……那你節哀順變?” 胖子水手瘋狂搖頭。 胖子水手的鼻涕流進了嘴巴里。 耳邊,是剛剛迎來夜色的酒吧里奏響了第一波歌舞音樂的聲音,夾雜著一絲海水咸腥的海風從黑發年輕人耳邊吹過,他緩緩地抬起手摘下自己戴在腦袋上的那頂用破布纏繞而成的帽子,將手插入口袋之中,輕輕摩挲了下放在口袋中的那卷剛剛買來、還沒來得及派上用場的消毒繃帶。 他面無表情地看著眼前這哭得鼻涕眼淚橫流的球形水手,問:“哭完了沒?” 胖子水手瘋狂點頭。 黑發年輕人嘆了口氣,那雙黑色的瞳眸在黑夜之中也顯得異常明亮。將手從口袋中拿出來,胡亂給這球形水手擦了擦臉上的眼淚,他用平靜得可怕的聲音說:“我老爸怎么了?” “嗚嗚嗚,少爺,巴塞羅羅船長他……他……他沒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