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節
景和淡淡道:“她那個年紀哪能有我這樣大的兒子。如今母妃是要與她叩首,到得日后,兒子自然有法子?!标愂珏湫Φ溃骸斑@話兒好笑!她又不是個蠢得,膝下也有了養子,日后只怕自己還能生,憑什么做成你我?”景和側了側頭,眼角掠過一絲笑意,愈發顯得容顏秀美,口中卻道:“五弟啊,那樣小年紀,又怎么保證長得大呢?” 陳淑妃聽著這話,不由自主地從寶座上起身,沖著景和俯下身:“你可是有法子了?”景和輕聲道:“兒子不過順水推舟。還請母妃成全?!标愂珏犞@話,就知道大有內情,,抬了抬手令殿中服侍的人都退下。 看著殿中人都不在了,景和方道:“兒子遣人尋了幾塊布,是得過天花的人衣裳上的?!甭犞@句,陳淑妃心上猶如鹿跳,再坐不住,在景和面前來回走了幾遭,方在景和面前站下,雙手緊緊交握,臉上現出亮光來:“若是叫那個賤人得著,豈不是一了百了?” 李氏與高氏算什么東西?李氏不過投了個好胎罷了,連著高氏那個蠢貨也壓不服,也配做皇后?從前若不是為著護國公府勢大,她也不能躲在高氏身后不與她爭。如今護國公府勢力大不如前,乾元帝又將李皇后與高貴妃厭惡,只要昭賢妃那狐媚子一沒,誰還能擋了她母子的路?可憐昭賢妃蠅營狗茍,竟是替自家做了嫁衣裳。 ☆、第180章 抽薪 景和聽著陳淑妃竟是借天花將昭賢妃除,立時站了起來,低聲喝道:“母妃這是打算替人做嫁衣裳嗎?”陳淑妃叫景和這一喝先是一怔,再一瞧景和臉上現出了厲色,竟是腿上一軟,倒退了幾步跌坐在寶座上,臉上一白,又落下淚來:“你這是做什么?便是我說錯了一句半句,我也是你母妃!你竟拿這樣的面目對著我,可是多嫌著我不能給你爭光嗎?” 景和左右一看,見著殿中清凈,方咬牙道:“她日日與父皇相處,若是她沾上了,父皇就能幸免不成?父皇有個萬一,一無遺詔二無太子,皇后還在,皇后就做得主!母妃以為皇后會扶哪個上位?這還罷了,便是皇后糊涂到不追根究底,她父親護國公也不知道查嗎?” 陳淑妃聽著這幾句,心上一口怨氣方xiele,把帕子掩著眼,含淚道:“我也是叫你氣著了。你竟想、竟想認那狐媚子為母,這口氣叫我如何咽得下!我只一聽著你說,就恨不能與她性命相拼?!?/br> 景和聽說,便在陳淑妃腳邊坐了,緩聲道:“母妃也是糊涂了。兒子哪是不認生母的人,不過權宜之計罷了。若是兒子有踐祚那一日,尊奉生母,原是人倫,誰還能說著什么。至于她,也不過是繼后,當不得太后也說得過去?!闭f這話時竟有些咬牙切齒。 在蓬萊閣時,景和原是想與玉娘說說東陽城宋家的時,不知怎地,看著景寧在滄池邊玩耍,景和忽地就勾動了心思:景寧還任事不懂,不過年紀小些,就能得她青眼養在身邊,有昭賢妃為養母,又能叫父皇日日看著,日后至少是個富貴閑王。而他在朝中,處處謹慎,事事周全,方才得了些賢名,想要日后更進一步,前頭攔著多少!便是昭賢妃這一關就不好過。是以景和就動了從前的心思,與其各自為政,倒不如合二為一,故此在昭賢妃那個妖魅跟前露了些意思,不想她心狠若此,不愿合力也就罷了,轉眼就在父皇跟前挑唆,險些叫他前段時候的經營都白費了。 是以當景和收著高貴妃與她嫂子密謀要送東西進來的消息時,雖不知送的是什么,也下了狠心,索性借著高貴妃之手將景寧除去,一了百了,便是要查也查不到他頭上來,有高貴妃在前頭頂著呢。且這事,即是高貴妃出的手,還能不連累景明?到時,父皇只剩得他一個兒子,自然愛惜倚重,便是叫她日后生下了兒子,他根基已穩也不怕了。 陳淑妃聽著景和的細細分說,眼中簌簌落下淚來,又拉了景和的手道:“總是母妃無能,抓不住你父皇,才叫你小小年紀就要這樣籌謀?!本昂臀⑽⑿Φ溃骸叭羰悄稿靡?,就該兒子提防著旁人算計了,也是一樣的,天家哪有人倫親情?!标愂珏犞昂瓦@話,不由張大淚眼把景和看著,只見他面目柔和,口角還帶些笑意,仿佛方才那話不過是信口而言,心頭油然而生一股子涼意,竟是淚也忘了流。 景和原是盤算著,高貴妃必然會趁著昭賢妃離宮,合歡殿空虛時動手,到時自家順水推舟一番,管教合歡殿便做一處冷宮,不想次日他那個父皇又下了道旨意教皇子們隨行。 卻是乾元帝到合歡殿時,看著玉娘將景琰抱在懷中,下頭景寧緊緊抱著她的腿,兩個孩子都是淚眼朦朧,過來要接景琰過去。不想往??粗劬涂闲Φ木扮粗稚爝^來,竟是將臉轉向了另一邊,還哭了幾聲,倒是景寧撲過去抱住了乾元帝的腿,哭道:“要母妃,母妃不走!” 乾元帝自是疑問,看向玉娘,玉娘便嘆道:“也是妾疏忽。妾隨圣上往西山去,想著將金盛與珊瑚留下。外頭事務交予金盛,珊瑚也是個穩重的,由她帶著保姆們照應兩個孩子,妾也放心。這話兒不想竟叫他們聽懂了,鬧著不答應呢?!鼻勐犞@句,倒是喜歡起來,在景琰臉上一抹笑道:“好孩子,你娘是不好,咱們不理她?!本扮S是真聽懂了乾元帝的話,小嘴兒一扁又哭了起來,她一哭,景寧自是跟著哭。 玉娘一面拍著景琰哄,又斜睇了乾元帝眼,嗔道:“您瞧瞧,妾好容易才哄好的,您又招她?!鼻厶绞謱⒛概畠蓚€一起抱入懷中,笑道:“好了,好了,阿琰即離不開你,帶著一塊兒去就是了?!庇衲锫犞@句正中下懷,還道:“這怎么好,阿琰這樣小,帶著多多少事呢。且阿琰若去了,又怎么忍心將阿寧一個留著?!?/br> 乾元帝聽著這番話自是覺得玉娘果然是將景寧視若己出,愈發覺得玉娘心善,便道:“你若不放心,一塊兒帶去便是了?!庇衲镆谋闶沁@句,聽著這話,便遲遲疑疑地道:“若是將阿寧都帶了去,二皇子與三皇子呢?自妾進宮??蛇€沒看著他們出去過呢?!?/br> 卻是徐氏知道高貴妃不是個待人寬厚的,如今昭陽殿式微,多半兒就有外向的。若是要外向,只是沖著如日中天的合歡殿去。是以徐氏這回來,有意半遮半掩地引人注目,又故意把她們要往宮中掃帶東西的信兒泄露個一個半句,好叫人把著消息送出去,好引昭賢妃上當。不想,玉娘性子多疑,看著徐氏用“半掩半露”來引人注目,反覺著這許是條嫁禍江東之計。 若只是高貴妃一個,玉娘順手就好叫高貴妃自作自受,偏玉娘推測著,這事景和該也知道。 說來景和在昭陽殿的人脈會泄露,要往前說去。原是齊瑱與月娘回鄉時,景和曾派了兩個心腹跟過,這兩個人落入玉娘使出去的人眼中,回來報與了陳奉知道。當時景和才領了實差沒多久,手上能用的人脈有限,無非是長年在他身邊的內侍與侍衛,而陳奉在內宮經營二十余年,手上人脈哪里是景和能比,沒兩日就摸著了這兩個人的底細,其中一個是景和身邊的內侍,跟出去時是報病休養的。自那以后,這個內侍就叫陳奉使人暗中看著,便叫陳奉看著這內侍漸漸地與高貴妃宮中一個小太監熟絡起來。 景和在昭陽殿有了這個線人,且高貴妃與徐氏又沒打算瞞著人,景和還能不知道嗎?景和年紀雖小,卻是個狡詐狠毒的,有他在,變數便不可測起來。 玉娘心之,因她與乾元帝日夜相伴,是以高貴妃與景和當真要動手,也不能沖著她,大半兒會趁著她離宮對合歡殿下手,多半兒是沖著她身邊的兩個孩子去。若只有景寧一個也就罷了,可景琰偏在,到底是親生骨rou,玉娘自然不舍得拿她冒險??梢粚⒕扮鼛С鋈?,將景寧一個留在合歡殿,便是不出事也要顯得她不慈,若是出了什么事兒,真就要遂了那些人心思。 故此玉娘便決定將景寧景琰一塊兒帶了出去,既然這倆孩子都出去了,將兩個年長的皇子一塊兒帶上,豈不是更名正言順?更有一樁,景和是個多智的,有他在,陳淑妃便多個商量的人,兩人計長,高貴妃那個蠢的,就是有徐氏在側,也不是他們母子對手。如今景和離宮,只剩陳淑妃一個,高貴妃身邊卻有徐氏,雖不是勢均力敵,也好斗上一斗。 如此一來,高貴妃與陳淑妃兩個都騰不出手趁著她離宮搗鬼,得著這一個月的空,什么事安排不來。 于是今日玉娘便故意在景寧跟前說著自家要出宮去,不能帶他。景寧是病中叫玉娘帶在身邊的,如雛鳥認母一般,早將玉娘看做了母親,聽則玉娘要拋下他,哪里肯答應,當時便哭了。幼兒都是如此,一個哭了,另一個也要跟著哭,兩個孩子哭做一團,這便是乾元帝來時看著的情形。 就當乾元帝逗著景琰時,玉娘狠下心在景琰臀上拍了把,景琰那是什么脾氣,叫乾元帝縱得隨心所欲,叫玉娘拍了拍哪里肯答應,雖不能開口告狀,卻是能哭的,玉娘便叫乾元帝以為景琰這是舍不得她,如此這般,一步步將乾元帝引誘得下了所有皇子一同去的旨意。 旨意下在廣明殿,景明到底還小,聽著可以出宮去玩,這倒是他出生以來頭一回,哪能不喜歡,當時歡歡喜喜地回去叫內侍替他收拾行囊。景和聽著這個,先是有些驚訝,轉眼也就明白了,無非是昭賢妃那個多疑的妖姬,怕他留在宮中生出事端,是以使了手段,哄得他父皇開了前例。原是西山大營是大殷歷代帝王接見將領,檢閱軍隊的所在,從立朝以來只有太子可以伴駕,這是怕皇子們與將領私下聯絡,日后生出禍端來。 乾元帝之所以能玉娘說得心動,也覺得景和景明到底是皇子,久在禁宮,倒不如帶他們出去瞧瞧大殷軍隊的威武,生些氣魄來,也就心動,又覺著景和與景明年紀還小,尚未封王,便是將領們有心攀龍,也不會在這個時候,這才答應了。 因乾元帝臨時要帶著皇子們同行,離著啟程的日子只差了兩日,就叫趙騰與昌盛兩個一陣忙亂,在動身前夜才安排妥當,也是因旨意下得忽然,就是景和也來不及安排后手,只得暗自惋惜。 ☆、第181章 底細 乾元帝帶得玉娘并子女們離宮,打頭是乾元帝輿鸞,后隨著玉娘的金頂金黃繡鳳版輿,因景寧與景琰極小便隨玉娘在輿中,再后才是景和與景明兩副皇子儀仗,由趙騰率神武營隨扈,又有無數宮娥太監,煊煊赫赫地往西山去了。 乾元帝這一番舉動在朝中自引人注目,要說他攜皇子們往西山大營去,與祖制不和,無如太子未立,皇后又不曾誕育嫡子,乾元帝將皇次子皇三子兩位年長的皇子帶去,也算不得什么大事??珊蠚g殿昭賢妃再次隨駕,不免就有非議,就有說昭賢妃“女非善淑,立身不正,狐媚惑主”的。因有了這個的見識,雖知以乾元帝對昭賢妃的偏寵,參劾的奏折上去也是泥牛入海,依舊有大臣彈劾,果不其然,這些奏章快馬送至西山大營之后依舊叫乾元帝駁回了。 乾元帝對昭賢妃這毫不含糊地偏護看在朝臣們眼中,雖大殷朝有立嫡的祖訓,可李皇后失寵已久,連著乾元帝的面也見不著又哪來的嫡子,而昭賢妃雖也尚未有親生子,膝下卻已有了養子,還是自李皇后處奪來的,自此靈醒些的都將昭賢妃看做了無冕之后。 也是合該謝家到了這一世飛黃騰達。謝逢春本人雖有聰明,卻只有些小聰明并無遠見,馬氏更是個眼皮子淺的,卻生了謝顯榮與謝懷德這樣一對兒子。 謝顯榮生得一副端方相貌,他的舉止談吐看著方正自守,實則卻是個八面玲瓏,狡猾多端的,雖挾著“裙帶官兒”的名頭,竟也左右逢源,不叫人討厭,公務上也處理得精到,因此漸漸地倒也有了些名頭。 還有謝懷德,更是生了一副好相貌,爽朗清舉,言笑和熙,原就容易叫人好感,何況他還娶了兵部尚書梁丑奴之女為妻。梁丑奴那是什么人?為人圓融,為官數十年,交好遍及朝野,便是瞧著他的面兒上,也要與謝懷德幾分薄面,更何況他還是昭賢妃的哥哥。 因著這些緣故,朝野中許多官員有意無意地向謝顯榮謝懷德兄弟兩個靠攏過去,便是勛貴權臣們,見著這倆兄弟也頗為客氣,謝家雖是因女得封的新貴,也在朝中慢慢地站穩,有了一席之地。 說來護國公李源如今雖在野,可護國公到底是百年的公府,自有親故在朝中,而護國公從做世子起就在朝中任職,迄今也歷三朝,又哪能沒幾個故舊,又或是看著謝家兄弟借著昭賢妃得勢不順眼的,見著護國公世子李敦武,都替護國公憂慮一番,道是:道是:國公爺也該早些計算,有國公爺和皇后殿下在那里,那昭賢妃如何再進一步?如今只怕是國公爺與皇后殿下放得過昭賢妃,昭賢妃不能放過他們了?!?/br> 因這回乾元帝帶著昭賢妃去西山大營,護國公夫人唐氏又鬧了場,連著護國公都敢撕鬧,何況是李敦武小唐氏夫婦,更是動輒得咎,常叫唐氏啐一臉,李敦武怕得幾乎不敢回府。這會子聽著這番說話,深以為然。 只是從前護國公世子李彰武早立,有國公父親,世子哥哥,太子妃jiejie,李敦武打小就是當個富貴閑人教養的,到得李彰武陣亡,由李敦武接任世子位時早已成年,懶散性子早已養成,偏護國公為人十分嚴厲,又有求全之毀,是以將李敦武逼得更耳軟意活些,聽著這些話,深有同感,嘆息道:“我如何不知!只圣上護昭賢妃護得緊,舉動都聽她的,只看參昭賢妃的奏章駁回了多少就知道,我們又能如何!” 那人聽著這話,有意無意地嘆了聲道是:“說句大不敬的,當今簡直象被魘著了,竟連夫婦人倫也不顧了,只委屈了皇后殿下?!边@樣的話,絕沒人敢在李源跟前說,便是李彰武還活著,也一樣不會有人當面提,也是李敦武為人模糊,便是叫這樣的話說到了跟前,也只點頭稱是。 不獨稱是,回了府中,因他在外頭耽擱得晚了,又叫唐氏一頓發作,連著小唐氏也不能幸免,只說是:“你們jiejie在宮里吃苦,你這個沒心肝的東西還在外享樂,可對得起你jiejie嗎!”罵了一番,不免又將死了的李彰武提起,哭道,“我的兒,若是你還活著,我們哪里能受這樣的委屈!都是你那黑了心的父親,害了沈家不算,連你和你meimei也賠了進去,你meimei要有什么,可叫我怎么活!” 小唐氏還好,李敦武是知道些底細的,忙撲過來堵唐氏的口,急道:“母親這話如何說得!叫人聽了去,一家子沒有下場!”唐氏拍掉李敦武的手,橫眉立目地啐道:“如今就有下場嗎?你meimei要叫那昏君廢了,你以為你還能做得護國公世子!” 李敦武跺腳道:“母親說這些可有什么意思!又不是兒子沒想辦法,圣上一力護著,我們又能如何!”唐氏咬牙切齒地道:“這事也是我當時糊涂,想借著那賤人的臉邀寵,好將高氏壓下去,叫你jiejie松口氣,不想倒叫這個賤人上了青云。如今便借這個賤人的臉將她壓下去!你去請你父親,只說我有要事與他商議!”臉上露出的猙獰之色,就是李敦武與小唐氏看著也心驚。 不說護國公與唐氏這里要害玉娘,在未央宮中,因玉娘離宮前一場綢繆,高貴妃已懷疑玉娘還是昭婕妤時第一回遇著的那只黑貓是陳淑妃所為,看著乾元帝與玉娘前腳離宮,立時便宣徐氏進宮。 在玉娘執掌宮務時在妃嬪宣自家母姐姑嫂進宮這樣的事上頗為寬容,故此陳淑妃代掌宮務,雖知高貴妃召徐氏沒個好事,可為著她溫厚的名頭也不好違了前例,只得也照準。徐氏見高貴妃這樣急匆匆地宣召,便知有事,忙收拾了進來,才與高貴妃相見,就叫高貴妃一把握著手腕,只看高貴妃臉上鐵青,咬牙切齒地從齒縫中迸出一句:“嫂子,竟是她害得我!這些年我都是個瞎子傻子,居然沒瞧出她就是條毒蛇!” 徐氏看著高貴妃形容可怖,忙道:“娘娘,您消消氣,慢些兒說,您說仔細了,妾才好與您參謀?!备哔F妃將徐氏拉進寢宮,揮退了所有宮娥太監,才把她怎么找的玉娘,玉娘說了什么,以及陳女官的那段話學與了徐氏知道,越說越是羞恨,抖了手道:“我只以為她是個不爭不搶的,才看輕她一眼,不想心腸這樣狠毒!竟是條毒蛇!” 徐氏聽了,細細想想也覺有理,與高貴妃道:“若果然是陳淑妃,這竟然是一石三鳥的毒計。若是能叫昭賢妃小產自是大妙,便是不能,也不妨礙嫁禍娘娘,還能引得娘娘懷疑皇后,娘娘與皇后斗起來,倒顯得她清白無辜。想來也是我們疏忽了,她能在娘娘眼皮底下得了皇次子去,還能養大,份位又僅次于娘娘,可見其心機手段。我們往常都叫她那不聲不響地模樣騙了!” 高貴妃切齒道:“陳氏這個賤人,我若是放了她去,我再不活著!”徐氏忙道:“娘娘,陳淑妃即這般有心機,您可不能莽撞。依著妾看來,昭賢妃也當陳淑妃是個好的,把宮權也放在她手上,娘娘不若叫人悄悄地將消息透與她知道,昭賢妃豈有不惱恨的。說句得罪娘娘的,昭賢妃何等得寵,她要為難陳淑妃還要把柄嗎?不過是在當今圣上面前哭幾聲的事兒?!备哔F妃道:“若是那狐媚子不肯信呢?豈不是便宜了陳氏那賤人!”徐氏微微笑道:“妾知道一句話,雖無憑據,意有之。那昭賢妃可不是看憑據的善人?!?/br> 高貴妃叫徐氏這一番話說得心動,姑嫂兩個又商議了一回,才定下計來,假托背后言,故意漏給合歡殿的宮人聽著,再由合歡殿的宮人遞消息與昭賢妃。從她合歡殿去的信兒,由不得昭賢妃不信。因有了這番計較,天花那條計倒是叫高貴妃暫時擱下了,這倒也算玉娘挑唆高貴妃與陳淑妃為難的意外之喜。 不說高貴妃這里想法子要用合歡殿的人遞消息去西山與昭賢妃,只說她的幼子景明這是頭一回出宮,看著西山山峰蒼翠,中常有野兔小鹿在樹林間出沒,十分有趣,在帳篷里哪里呆得住,整日只鬧著要向外走。景明雖未封王,到底也是皇子,若有閃失也是大事,隨侍的宮人太監哪個敢答應,景明便鬧到了乾元帝面前。 乾元帝日日要見京外來參的將領,又有京城快馬送來的奏章要批,更要檢閱軍隊演練,哪里有許多的時候與他歪纏,指了幾個侍衛隨從,只道:“別往林子深處去?!本碗S景明去了。倒是叫景和抓著了時機,只扮個友愛的兄長,常伴著景明在外走動,更有一回竟獵了只活鹿回來。 說來景明到底也年少,還不足十歲,這鹿又是他與景和一塊兒獵回來的,自然得意,裹好了鹿腿上的傷,便牽著在營地里亂走,恰好景琰的保姆抱著她出來散心,就叫她看著了。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 葉子扔的一顆地雷。 ☆、第182章 心胸 景和獵著的這頭鹿確實好看,四蹄細長,毛色金黃油亮,脖頸修長,那雙溫柔濕漉漉的大眼,也對著景琰瞧。景琰哪里見過鹿,烏黑的眼睛睜得老大眨也不眨地與鹿對瞧了會,又對了抱著她的保姆鄧氏叫了兩聲,鄧氏倒也好性,且她也是頭一回見著活鹿,便笑盈盈地與景琰道:“殿下,那是鹿呀,好不好看?”也是在宮中時但凡有人這樣與景琰說,多半兒便是要將那東西給景琰的緣故,景琰聽著這句,便喜歡起來,拍了拍小手,探著身子朝著鹿的方向撲過去。 要說景明原也不是個量窄的,若這時是景和景寧喜歡,他不一定相讓,可叫景和景寧摸摸還是肯的,偏景琰是昭賢妃之女,而景明正是將懂未懂的時候,又叫高貴妃在耳邊時常說著:“都是昭賢妃那狐媚子挑唆,才叫你父皇舍了我們母子。若不是她,你哥哥怎么會吃那樣的委屈?!边@樣的話。故此如今的景明極不喜歡玉娘,連帶著景琰自也不入眼,這時看著景琰要鹿,,牽著鹿轉身便走。 景琰看著景明不理她,便軟綿綿地對著景明叫得幾聲,景明聽著景琰嬌滴滴地招呼也有些心軟,腳下不由自主地停住了。不想那鄧氏偏道:“三殿下,您是哥哥,叫meimei瞧一瞧罷。叫昭賢妃娘娘知道也只有喜歡的?!?/br> 這話一說,景明愈發不肯了,腳下竟是加快了。景琰雖聰明到底還不足一歲,哪里曉得其中關竅,便是說與她也不懂,只曉得那頭有著濕漉漉大眼睛的鹿離著她越來越遠,十分委屈,小嘴一扁放聲哭了起來。鄧氏看著景琰大哭,忙哄道:“殿下不哭,三殿下欺負人呢,不給咱們鹿,咱們告訴母妃去?!?/br> 又說景琰這一哭,自然驚動了玉娘,親自從寢帳中出來,景琰已哭得小臉通紅,看著玉娘出來就朝玉娘身上撲。玉娘只得接了,輕輕在景琰背后拍著,又蹙眉朝已跪下的鄧氏瞧了眼,臉上帶些冰霜:“你方才說的什么?”若只是景琰哭幾聲,玉娘也不會著惱,偏叫玉娘聽著鄧氏最后那句話,這是扯著她名頭威壓的意思,雖景琰不能明白,可這鄧氏能這樣與景琰講,只怕在外頭也會扯著昭賢妃的名頭說話,這樣的事,玉娘如何能答應。 鄧氏在景琰哭時就懊悔了,若是早知那三皇子這般量窄,她再不能抱著寶康公主出來,招惹得寶康公主哭這一場。趨利避害也是人之常情,聽著昭賢妃問,鄧氏自是不肯承擔過失,只將自己拿著鹿哄景琰的事省了,推諉道:“奴婢抱著殿下出來散心,正遇著三殿下牽著鹿,殿下年紀小,想瞧瞧,三殿下不肯答應?!?/br> 玉娘聽說在鄧氏臉上看了看,不叫她起身,先點了在帳外輪值的小太監來問。小太監便將來龍去脈細細回了,連著鄧氏說的話兒都學得明白。玉娘聽畢冷笑了聲,抱著景琰轉回了景琰與景寧兩個合住的寢帳,又叫景琰的另一個保姆陸氏取了景琰素日愛玩的幾樣玩偶來與景琰。 景寧也聽著鄧氏說的那番話,只曉得三哥不肯與meimei玩,便過來趴在玉娘膝上,扯了景琰衣裳道:“meimei不哭呀,三哥哥不和你玩,哥哥和你玩?!?/br> 景琰低頭對景寧看了看,腦袋一側靠在玉娘肩上只不肯理他,景寧看著景琰這般,只以為meimei不喜歡他,不由垂頭喪氣起來。玉娘領景寧,雖也有瞧他可憐的意思,大半緣由卻是做與乾元帝瞧著,這回看著景寧回護景琰,也把心腸軟了軟,摸了摸景寧的頭道:“阿琰傷心呢,不是不喜歡你,一會子就好的?!本皩幝犝f,乖乖地點了點頭,又把臉貼著玉娘的腿,道是:“阿寧乖,meimei也乖?!?/br> 雖景琰降生也有十個多月了,從來都是乳母保姆們帶著,玉娘偶爾抱一回,手上力氣不足,只抱了這一會就有些辛苦,正要換個位置,叫陸氏看著了,忙過來道:“娘娘,叫奴婢抱罷,想是公主倦了?!庇衲镆灿行┲С植蛔?,欲將景琰遞到陸氏手上,不想景琰不肯答應,兩只小手緊緊抓著玉娘衣襟,小口一張,又啼哭起來。 陸氏臉上漲得通紅,瞥了昭賢妃眼,只怕她怪罪,倒是看見昭賢妃點了點寶康公主的小鼻子道是:“都是叫你父皇縱的,這樣任性可怎么好?!痹掚m如此,臉上倒是帶些笑,陸氏這才偷偷松了口氣,賠笑道:“娘娘,這是母女天性哩,自然親親熱熱的?!庇衲锫犞@句,心上一震,不由自主地去瞧景琰,卻看景琰也張大了淚眼瞧她,只覺得眼內一酸,險些落下淚來。 卻說沒玉娘的吩咐,鄧氏依舊跪在外頭,心中忐忑不安,一時覺著自己抱著景琰去看鹿原是好意,一會又埋怨起三皇子實在量窄,不過是頭鹿,莫說是meimei瞧一瞧,便是真要了去又能怎樣,這樣不友愛,一面又覺著昭賢妃也太小題大做了些,正胡思亂想時,就覺著身邊有人走過,忙抬起頭來,識得是乾元帝身邊的內侍總管昌盛,忙道:“大人,大人?!?/br> 原是西山大營無論是皇子們的寢帳或是御駕駐蹕都是帳殿,景琰年幼哭聲清亮傳得遠,乾元帝在營帳中正與輔國大將軍孫益恒,輕車將軍呂夏,神武將軍趙騰等議事,猛然聽著幼兒啼哭,仿佛是景琰的聲音,象是受了什么委屈一般十分急促,便對一旁的昌盛瞧了眼,昌盛心領神會,彎著腰躡手躡足地退了出去。 昌盛認得鄧氏是寶康公主的保姆,知道鄧氏跪在這里必與公主啼哭有關,有心問一問,便道:“你是怎么服侍公主的?”鄧氏忙呼冤,正要將與玉娘說過的話再與昌盛講一遍,卻看寢帳門一動,陸氏走了過來,堆了笑道:“見過大人,娘娘在里頭,請大人進去說話?!辈⒚πΦ溃骸笆??!本碗S著陸氏進了寢殿,先與玉娘請安,再與景寧景琰兩個請安,方賠笑道:“圣上聽著公主哭得傷心,遣奴婢來瞧瞧。奴婢瞧著外頭跪著公主殿下的保姆,可是那保姆沒服侍好?如今陳奉不在,娘娘只管交予奴婢發落?!?/br> 玉娘便嘆道:“倒不是沒服侍好,只是這人我不要了。我不能留著個挑撥母子兄妹不和的人在我女兒身邊?!编囀线@罪名便重了,昌盛忙跪地道:“不想那鄧氏竟是這樣的人,奴婢竟不知道,娘娘恕罪?!庇衲飮@道:“這事與你有什么干系呢?她到阿琰身邊也十來個月了,要不是出了今兒的事,連著我也不知道呢?!辈⒕偷溃骸澳桥具@就將她帶了走?”玉娘點了頭,又道:“堵上她的嘴,別嚇著公主?!?/br> 昭賢妃從來待下寬厚,從前也有打發走身邊人,也不曾出過惡言,今兒忽然要將鄧氏嘴堵上,偏前頭還有鄧氏挑唆母子兄妹不合的話,昌盛便知鄧氏怕真是說了什么了不得的話,臉上笑嘻嘻地答應了,出來便喝道:“堵上嘴,拉出去?!编囀下犞@句,待要喊叫冤枉,才出得一聲“娘娘”,就叫兩個太監過來,堵了嘴強拉了下去。 玉娘聽著鄧氏叫拉走了,才輕嘆了聲,轉頭與余下的保姆乳母道:“皇三子雖年長些又能多大,小孩子家家的一時不肯相讓也是有的,原也不是什么大事,過得一會,只怕兩個孩子自家都忘了,鄧氏偏存心不善,在其中挑唆,這樣的人宮中不能留。她這是頭一回,打發出去也就罷了,若是有人再犯,可就沒這樣有情了?!庇置嗣皩幍念^道,“待他也是這樣,你們都小心伺候了?!?/br> 又說昌盛命太監鄧氏拖了走,離著昭賢妃的寢帳老遠,這才扯出鄧氏口中的破布,問道:“說罷,賢妃娘娘素來是個寬厚的,你做了什么惹得賢妃娘娘這樣生氣?” 鄧氏為著能給最得寵的寶康公主做保姆,在乃子局花了許多銀子。做得寶康公主的保姆之后,休沐回家親眷故舊們都過來奉承,正是春風得意,今日不過說錯兩句話,昭賢妃就不肯容她,鄧氏又急又悔,又是埋怨,到底也知道厲害,不敢攀誣昭賢妃,便把一股子惡氣都出在了景明身上,將他的量窄不敬夸大了說,又道:“奴婢覺著三殿下對賢妃娘娘不敬才多說了幾句,只忘了還抱著公主,奴婢并不敢挑唆公主呀,且公主才多大,又哪里聽得明白哩。大人您替奴婢在娘娘跟前求個情罷,奴婢日后定然小心當差,再不敢胡亂說話?!?/br> 昌盛能做得乾元帝心腹,自然是個極機敏的,瞧著鄧氏眼色便知她說話不盡不實,也懶得與她多說,只微笑道:“總是你立心不正的緣故,才惹得娘娘發怒,日后謹言慎行些,也免得再禍從口出?!笔疽馓O依舊將鄧氏的嘴堵上,又叫了幾人來問,這才回在乾元帝帳前,因聽著里頭依舊有說話聲,便在外等候。 過得大半個時辰才看著輔國大將軍孫益恒,輕車將軍呂夏退了出來。神武將軍雖還在殿中,只他是乾元帝心腹,昌盛知道乾元帝在這些事上并不忌諱他,便在門外報名告進,乾元帝果然宣了昌盛進去。 昌盛見著乾元帝,先請了安,再將來龍去脈與乾元帝回了,道是:“賢妃娘娘惱了保姆鄧氏挑唆三殿下與寶康公主殿下的情分,將她攆了出去?!边@是昌盛知道乾元帝素來愛夸贊昭賢妃美德,這才有意奉承。 果然乾元帝聽著昌盛這番說話十分喜歡,也笑道:“賢妃并不因寶康是她親生格外回護,倒肯回護景明,不肯口出惡言,這才是母儀天下的心胸?!闭f罷這句,想著若不是景明不肯將鹿與景琰瞧,景琰也不能哭得那么厲害,便又哼了聲,“一個男孩子,連meimei也不知道愛惜,這樣量窄,能做什么事兒?!?/br> 昌盛與趙騰兩個都不是搬弄口舌的,無如帳殿中還有旁的太監,聽著乾元帝鄙薄皇三子那番話,知道皇三子景明那是失了圣心,雖不敢明說,卻不礙著他們私下傳播一二。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 流光飛舞扔的一顆地雷。 ☆、第183章 行獵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 隨逸扔的一顆地雷。 要說景明也算無辜,他得了這個“不堪大用”的考評卻是玉娘與景和不經意間聯手了一回。 這事兒說來倒是景和主使。景和素知景明這個弟弟是叫乾元帝與高貴妃一塊兒縱成的,從前高貴妃得寵時,景明是乾元帝跟前最為得寵的兒子,便是皇長子景淳也要靠后,是以保姆宮人們對著景明只有夸獎奉承的,便是大儒們,看著高貴妃護短,也不好如何管束,因此養得景明頗為天真任性。便是后頭乾元帝將心思全放在了昭賢妃身上,那時景明性子也已養成了,只誰又肯討這個嫌去告訴他呢。 這回乾元帝將他們兄弟帶到西山,雖是事出倉促,叫景和不能預先布置,卻也不妨礙著他算計一回。 一到西山,景和便做了個好兄長的模樣,帶著景明游戲行獵念書,一面兒在乾元帝跟前博一個友愛的名頭,一面是哄得景明對他親近。景明得著的那只鹿,瞧著是偶然間得的,背后卻是景和使了他的侍從出去預先捕著活的,埋伏在林間,待得景和帶著景明到了跟前再放出來,一群侍衛要捕只叫困了幾日的鹿,簡直容易至極。 待得鹿到手,景和又做個大方的模樣送與景明,卻是曉得景明的性子天真活潑,得著這樣的玩物是不能藏著的,多半兒要牽出來炫耀。而景寧與景琰兩個小的,也在營中,見著活鹿自然稀罕。宮中服侍的,哪個不是勢利眼,兩個是寵妃跟前的孩子,一個是母妃失寵,兄長得罪,這幾人若是搶一頭鹿,這些人會偏向哪個還有疑問嗎? 若是將鹿從景明手上搶了去,以景明的性子哪能不鬧,在滿營的將領軍士眼中,自是本就有著狐媚名頭的昭賢妃背后指使的。軍士們大多沒念過什么書,這樣的人最是心直口快,有他們傳播,乾元帝再想要給昭賢妃個美名也難。若是昭賢妃她管束住了宮人不將鹿拿來,那便是景明叫乾元帝不喜歡了,這與他沒什么不好,左右他也已得了個友愛勤奮的名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