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節
李源聽著唐氏這話,只是搖頭,其中雖不好說沒昭賢妃的手筆,可只怕是自家要與趙騰結親,先招了乾元帝忌諱。等到唐氏再將人往宮中這么一領,乾元帝自以為唐氏要將兩人送做堆,不肯答應也是有的,昭賢妃至多是在其中順水推舟了回,她還要在乾元帝跟前扮好人呢。 李源到此也是十分懊惱,只覺得自家老了,這樣簡單的事兒都不能看明白,以前竟還以為這是一招進可攻退可守的妙棋,卻忘了乾元帝多疑,更忘了沈如蘭的下場。 說來婚姻一事上,所謂的賜婚,也不過是看著兩家有意,當皇帝的趁人之美罷了。若是臣子們自家不肯,皇帝也做不得主,萬沒有隨意賜婚的理。乾元帝拿著李瑯的終身說事,不過是要自家知道他十分不喜歡??勺约艺嬉豢洗饝?,乾元帝也拿著他們無可奈何。只如今護國公府與皇后都不得圣心,再不肯順著乾元帝心意叫他出了這口氣,還不知道乾元帝要怎么折騰,只怕日后阿嬡的日子更難過,想了半刻,終道:“罷了,答應了罷。那孩子雖沒什么出息,到底還算個老實的,不會欺負了阿瑯?!碧剖下犞钤催@話,眼中簌簌落下淚來,不敢恨乾元帝,卻將玉娘恨個咬牙。 李源與唐氏雖答應了,李瑯聽著她皇姑父竟要將她許配與旁人時,卻是不肯順從。 說來,李瑯原先對趙騰也無可無不可,只要替祖父祖母分憂罷了,可自叫唐氏帶著見過趙騰一面之后,竟就上了心。說來趙騰雖不是面目俊美,也是英挺過人,當日李瑯見著他時,趙騰恰是一身戎裝,在未央宮中通明的燭光中,黑甲紅袍,恍如戰神一般。李瑯說來也是將門出身,又正當少艾,見著這個模樣,芳心暗動起來,不想才過了兩日,竟是說皇帝姑父要親做媒人,說的并不是趙騰,一時情急就對著唐氏哭道:“祖母不是說是他的嗎?如何換成了這個人,阿瑯不要?!?/br> 唐氏聽著李瑯這句,臉上頓時白了白,將李瑯盯了眼,壓低了聲兒問:“若是從前那個你就心甘情愿了?”李瑯自幼父母雙亡是在唐氏身邊長大的,與唐氏甚為親近,并不怎么怕這位祖母,漲紅了臉慢慢點了點頭,眼中落下淚來。唐氏手上一抖,帕子都險些握不住,一句話也沒說,抖抖索索地出去了,直回到自家房中才落下淚來,懊悔著不該將李瑯帶到宮中,叫她入了昭賢妃那個狐貍精的眼,又叫趙騰入了她的眼。只是事已至此,后悔也是無用了。 李瑯看著自家祖父與祖母竟是要答應這門親事,心上委屈,雖沒哭鬧,也將自己關在房中不肯露面,連著送進去的飯食也不大肯吃,只略動幾口就送了出來。唐氏素來憐惜這個孫女,看她這樣,哪能不心疼,也陪著一塊兒哭,只說是:“你這孩子是要剜我的心??!那趙騰有什么好?!一年到頭陰著臉,跟誰欠了他一般,你也不過就見了他一面,叫哪只鬼迷了心就這樣糊涂起來?!崩瞵樤诶镱^只不說話,唐氏也拿她無可奈何,唯哭而已。 李源見老妻孫女這樣,更是后悔不該起了心思,以至于自家弄自家。 因著這一出,護國公府這個年過得混亂,以至于昭賢妃的jiejie姐夫忽然回了老家也沒引起護國公注意來,到得李源想起這事時,已過去了一個來月。倒是高鴻與陳淑妃的人都綴了上去。 又說月娘雖與齊瑱上了路,奈何她是堵了一肚子氣的,又怎么肯安心太平。一路上打著承恩候府的牌子,雖也有驛站可住,可架不住月娘故意生事,上了魚要吃雞,燒了豬rou嫌柴,給了羊rou嫌膻,回回鬧得人仰馬翻。齊瑱起先還忍耐,過得幾日,實在忍不住,說了月娘幾句,月娘便橫眉立目地與齊瑱對上,只冷笑道:“我知道你看我很不入眼,一心想著你那翠樓。倒不知道那翠樓是個什么樣的天仙,叫我們齊大才子竟是背著父母妻子就將人踅摸上了,哦,不是你自己踅摸,是我哥哥送的,你們真是一對兒好郎舅!”齊瑱聽著這樣的村言村語,臉上頓時紫漲,指了月娘道:“不可理喻的村婦?!狈餍涠?。 月娘這里只圖一時口舌之快,卻不想這話就叫人聽了去。這話陳淑妃的人聽著還沒什么,無非是叫人知道昭賢妃的姐夫瞧不上昭賢妃的jiejie,沒知會父母妻子就納了個小妾,雖也算是行止不妥,也算不上什么大事。倒是高鴻接著來信時,險些將信紙都扔了出去。 旁人不知道翠樓,他還不知道嗎?正是他引了翠樓與謝顯榮看見,謝顯榮當時的模樣兒,高鴻還記得清清楚楚,那般沉靜的一個人竟是當場站了起來,盯著翠樓眼也不眨,次日就將人買了回去。而翠樓與卿卿的信中也提過謝顯榮待她甚好,馮氏也是個寬厚的主母,從不吃醋,怎么這沒過一年,翠樓就成了謝顯榮妹夫的小妾?這真真是有趣了。 雖說世家貴胄之間彼此贈送侍妾的也多了,可謝顯榮,從來是個正人君子的模樣,這些日子在吏部,一絲錯漏兒也沒有。從前提起謝顯榮來,還有人說他是個裙帶官兒,如今看還有誰笑,提起謝顯榮,倒是都要夸一句穩妥的。要是將他把自己的小妾送給自家妹夫,以至于meimei與妹夫失和的消息傳到外頭去,也算是個笑話了。且自家哥哥姐夫鬧出了這等丑事,昭賢妃的臉上也不光輝。 高鴻一時喜心翻倒,捏著信到了外書房,叫了幕僚們過來,要與他們商議如何將消息傳揚出去。 其中一位幕僚,年將五十歲,生得豐肥身材,方面大耳,頜下幾縷稀疏的山羊胡子,偏又姓個壽,喚作壽石生。壽石生瞇了眼道:“東翁,以在下的主意,這消息倒是請東翁忘了罷,萬不能傳揚出去,更不好拿到昭賢妃娘娘跟前去說?!备啉櫬犞@話,十分不解,只道:“壽先生何出此言?” 壽石生掂著長須道:“論起美貌來,貴妃娘娘當年可稱國色,論起資歷來,貴妃娘娘只比賢妃深的,論起聰明來,貴妃娘娘也不比昭賢妃差,如何貴妃娘娘十余年沒拿下的,昭賢妃兩年就拿下了?” 這話說得高鴻臉上一紅。高貴妃昔年也同李皇后斗過,要搶李皇后手上的宮權,可別說搶過來了,便是協理宮務也沒撈著。倒是合歡殿這位昭賢妃,不聲不響,只不過兩年出頭,不獨坐上了妃位,連著宮權都握在了手上。雖乾元帝命陳淑妃協理,可以陳淑妃那性子,最是膽小怕事又怎么肯出這個頭去。是以這宮權就在昭賢妃手上握得牢牢的,隱隱有副后之勢,未央宮上下都以昭賢妃馬首是瞻。 前后一對比,高鴻又愧又羞。壽石山看著高鴻臉紅,就又道:“這事兒便是傳揚開去,也不過一時談資罷了,若是謝家狠些,將那個翠樓送到廟里去,只說是這翠樓在中裹亂,將她發賣了或是送進廟里去,這事兒也就算過去了。東翁也莫忘了,翠樓是東翁引與謝侍郎的,昭賢妃豈會不疑心在東翁身上?昭賢妃是肯吃虧的人嗎,到時東翁又待如何?” 高鴻便皺眉說:“那依著先生的意思,竟是要放過這事去?”雖知壽山石說得有理,到底不舍得放過這樣一個把柄。壽山石掂著長髯微笑道:“非也,非也?!?/br> ☆、第143章 攻訐 作者有話要說: 高鴻聽著壽山石一忽兒不叫他將謝顯榮齊瑱郎舅易妾的事傳揚出去,一忽兒又說著這事也是個把柄不禁疑惑起來。壽山石把雙眼一瞇,笑嘻嘻地道:“在下覺著東翁不妨上一本,直言殿下并無過犯,不應將宮務置于賢妃之手,以至宮闈不正,上下失序,請圣上歸權與殿下,使椒房正名?!?/br> 高鴻不想壽石山忽出此語,因這人來他歸德將軍府也有兩年有余,往常只是笑嘻嘻不出意見,偶爾有些言論,也是從眾者多,今日忽出這等驚人言語,高鴻自然疑惑,皺了眉道:“先生胡說了。咱們圣上的脾氣有些執拗,他定了的事兒不愛人多嘴。只怕這本上去,連著我都有不是?!?/br> 壽山石又將長髯一掂:“非也,非也。咱們這一本看的是昭賢妃,東翁與護國公府素來不睦,貴妃與殿下也不和。連著東翁與貴妃都要為殿下張目,一貫兒賢良的昭賢妃又該如何?便是圣上不答應,與貴妃娘娘也無關礙?!?/br> 雖此本上去,乾元帝大半不能喜歡??蛇B著高貴妃的娘家人都替皇后張目,護國公才吃了兩個大虧,也不能坐得定,必然會有動作,到時昭賢妃就是眾矢之的。若是把著宮權不肯放,便在滿朝上下眼中坐實了是個貪戀權柄,野心勃勃的jian妃,如今乾元帝寵她還不覺得什么,一旦寵衰愛馳,再想起這樁來,也是個要命的錯漏??扇羰钦奄t妃輕易松了手,便是露了怯,以昭賢妃如今之盛寵,盯著她的還怕少了嗎?只消她露一些破綻出來,多的是吸血之蠅撲上去。 高鴻聽著這番話,想了半日,臉上也就笑了,左右如今自家妹子已失寵,大外甥也進了掖庭還不定什么時候能出來,論年紀,論寵愛都不好與昭賢妃比,便是身份,一個貴妃,一個昭賢妃,也是并駕齊驅。自家是爭不過了,唯有皇后,只消宮權在手還是好與昭賢妃斗上一回。若與昭賢妃相斗,自家妹子沒多少勝算,可若是與李皇后相比,自家妹子可是穩穩壓了李皇后將近二十年,若不是當時西北一役折了護國公世子,皇后之位還不定是誰家的。高鴻想在這里就做了個揖,只說:“先生高見,還請先生執筆?!?/br> (上接作者有話說) 壽山石自到歸德將軍府充做幕僚,冷眼里先將高貴妃與高鴻品評了番。先是高貴妃在未央宮中十分得意;而高鴻弟兄兩個依仗著貴妃的勢派也是如魚得水,一家子得意非常。彼時他若是開口,不過是錦上添花,顯不出本事來,故此只做個應聲蟲。到得貴妃失勢,大皇子叫幽禁,高鴻弟兄兩個也漸漸舉步維艱,便要尋個機緣出頭,好顯示出自家本領來。 也是機緣湊巧,高鴻這里要拿著無關緊要的私德去攻訐謝顯榮,實在見識短淺。一來,妾通買賣,贈妾之舉古來不絕與書,絕纓會還成美談,謝顯榮贈個妾與自家妹夫,雖不太好聽,也無傷大雅。二來,謝顯榮才將小妾贈與自家妹夫就叫人揭發,豈不是明晃晃地告訴了人,承恩候府叫人盯牢了。若他是昭賢妃,必要拿著這事兒發難,在乾元帝跟前哭訴委屈,到時白將這個把柄折了,倒不如先緩一緩。若是日后有機緣,拿出來火上澆油一番也好。若是沒機緣,白折了這個把柄也不可惜。 是以壽山石就給高鴻出了這些主意,又把利弊一說,高鴻也不是個蠢貨,果然喜笑顏開,當時首肯。 到得次日,歸德將軍高鴻果然一本奏上,請問皇后殿下安,若是殿下安,君臣有份,上下有別,賢妃不應竊據宮務,使宮闈失序。 這本一上,護國公自是吃驚非小,這高貴妃可是與自家女兒斗了十七八年,從來不肯讓人的,這會子如何肯替女兒出頭?轉念一想也就明白了,高貴妃與自家女兒一般都叫昭賢妃壓得動彈不了,高鴻這一本便是所謂同仇敵愾,只是事涉自家,還是不開口的好。 謝顯榮也想不著高鴻忽然發難,因看左右同僚都看著他,忽地福至心靈,上前出列道“高將軍所言,臣以為大義?!?/br> 乾元帝叫高鴻一本奏得心上火起,又見謝顯榮出列,竟是一口應承了高鴻所言,當時就要發作,臉上青了青,只問:“謝卿以為大義?”謝顯榮就道:“高大人與臣一般,高大人尚能為皇后殿下言,此等大義,臣豈敢落后?!?/br> 這話說得極有關竅,其一,是指著謝顯榮與高鴻一樣都有妹子在宮中為妃,身份自然一般。;其二,在朝堂上的君臣們也都知道,雖一般為妃,可高貴妃已是明日黃花,而昭賢妃將宮務都握在了手上,是以這一般又不一般。三者,高鴻當眾一本,便將謝顯榮的退路堵上,謝顯榮的“豈敢”二字最是精妙。由此,高鴻這一本奏上,到底是為著李皇后張目還是為著自家妹子,大有疑問。 謝顯榮這話出了口,乾元帝臉上略好看些,把謝顯榮瞥了眼,口角微微一動又把高鴻看了,溫聲道:“高將軍有所不知,皇后身上不好,御醫說了只要靜養,朕不忍使皇后勞累?!?/br> 高鴻還待再說,倒是護國公李源看著乾元帝聲口毫無納諫之意,只怕高鴻將乾元帝惹惱了,反遷怒與皇后,便咬牙出列叩首謝恩:“臣代殿下叩謝圣上關愛?!?/br> 乾元帝臉上這下現出些笑容來,扶著書案微微傾身:“李卿,高卿都是賢臣,朕心甚慰?!眳s是絕口不提謝顯榮。若是不明白乾元帝的人,必會以為乾元帝有些惱了謝顯榮,可這話要叫玉娘來辯,玉娘必會笑道:“李大人高大人辛苦了?!?/br> 果然乾元帝回在宣政殿批了幾本奏章便道:“召賢妃?!辈⑿⌒囊硪淼卣驹谝慌?,直聽著乾元帝要召賢妃,這才松口氣,便知道今日高鴻這一本是枉費心機了。當時“喏”了聲,躬身退在殿外起,點了自家的干兒子如意,叫他快些往合歡殿召賢妃娘娘伴駕,自家在殿門外守著。 少刻,乾元帝就聽著昌盛殿門外傳報:“昭賢妃到?!鼻鄣溃骸靶??!钡铋T開處,玉娘穿著水紅妝花錦長繡襖,底下露著織金裙,云鬟上只插這一支金絲編就的五尾銜珠鳳,從鳳口中垂下的一串兒明珠粒粒指肚大,色做淡金,映得玉娘眉眼生輝。 乾元帝一看著玉娘,心上就生了歡喜,向玉娘招一招手道:“過來?!庇衲锎饝寺?,提裙而入,娉娉裊裊才走在乾元帝書案前,叫乾元帝一把拉著扯進懷里坐著,又捏了捏玉娘的鼻子:“你那哥哥,真真是個人精?!庇衲镂⑽⑿Φ溃骸笆ド险f的是我大哥哥嗎?”乾元帝將玉娘抱定,下頜擱在她肩上:“你可不象你哥哥,他是一點子虧也不肯吃,你是吃了虧也不吭聲。若我不知道,可不敢認你們是親兄妹?!?/br> 玉娘微微一笑,軟軟辯道:“妾幾時吃虧也不吭聲了?!蔽抑灰粓筮€一報罷了。乾元帝嗤地一笑,在玉娘腮上一香:“哭也算吭聲嗎?那倒是常說的?!庇衲锬樕弦患t:“圣上又笑妾?!本鸵獟暝鹕?,無如乾元帝抱得緊,只得順從。她來前已從如意口中得了實情,可當著乾元帝的面兒,還只做個糊涂模樣求解。不想乾元帝這回卻不肯將實情告訴玉娘。 在乾元帝只以為玉娘生性軟糯,凡事能不出頭便不出頭,若是叫她知道有這樣的奏本,只怕又要落淚。落淚還罷了,將宮務還回去也是有的。乾元帝將宮務放在玉娘手上也是為玉娘有所依仗,如何肯叫她生了退意。 在玉娘卻不想她除著這身子是真的之外,再無有一樣是真的,連著一顰一笑都是假意,反以為乾元帝不肯信她,是以把這事瞞了她去,一時就有些驚疑不定,將眉頭微微一蹙。乾元帝看著這樣,將玉娘的手一牽,溫聲道:“好孩子,這事兒你無須知道,你只要記著,只要有我一日都不會叫你們母女受委屈?!?/br> 玉娘聽了這話,手上微微一動,垂了眼道:“是?!闭f畢又飛快地瞧了眼乾元帝,秋水眼中波光閃爍,似有淚光。 乾元帝看著玉娘這樣,輕輕嘆一聲,在她眼下一抹,含笑道:“虧得阿琰不像你,愛笑?!闭f著話便有些出神,忽然想起阿嫮來。從前阿嫮也是愛笑的,清清脆脆的笑聲叫人聽著跟著也歡喜起來,只是再也聽不著了,一時臉上就露了些惘然,手下不由自主地將玉娘抱緊了些。 玉娘看著乾元帝若有所思的神色,她何等機敏,立時就猜著了乾元帝心思,無非是又想起了阿嫮。一時又怒又笑,恨不能問一問乾元帝,你即念著阿嫮,如何恨得下心殺她滿門?你即悅阿嫮,你如何就肯賜死她?到最后,玉娘竟是忘了阿嫮是她,她是阿嫮,要問乾元帝:你莫不是拿著我當阿嫮的替身,好償了你的心愿。 乾元帝抱著玉娘,只覺懷中嬌軀越來越冷當時就回過神來,探手去摸玉娘臉頰與雙手:“你哪兒不舒服?要不要宣御醫?”玉娘強笑道:“您抱太緊,妾有些疼?!鼻坌纳下杂泻?,還是松了松懷抱,又指著攤在書桌上的奏本道:“我懶怠看,你念與我聽?!?/br> 玉娘不意乾元帝有此神來之語,只張著眼把乾元帝看著:“圣上,這不妥?!鼻垡蛑俺庞凶啾竟ビ撚衲镦詫?,乾格外要顯示對玉娘看重,以示寵愛不衰,左右他批奏本時昭賢妃都常在左右了,再念一念又何妨,因著前朝才有奏本攻訐玉娘嬖寵,也好叫想跟著高鴻上本的掂量一二。 玉娘又道:“妾只勉強認得些字,可別誤了圣上的事兒?!鼻酃Φ溃骸罢嬲嫔岛⒆?,又不要你做丞相,識字就行,念罷?!?/br> 玉娘這才掂起奏本,緩緩念與乾元帝聽,乾元帝聽著立時要批的,就叫玉娘放在左側,若是緩一緩再理的,擱在右手邊。直拿到第五本,玉娘只念了句:“秘書少監臣白守道?!北阃A讼聛?,臉上漲紅,將奏本往案上一擱,又瞥了眼乾元帝:“妾不念了?!?/br> 乾元帝看玉娘這略帶些兒賭氣的嬌模樣,一時心癢,按著玉娘的臉就要親,不想玉娘掙扎道:“妾一身一體,是榮是辱都是您一言而決,您要怎樣直說便是,妾哪里有置喙的余地,您何苦這樣作弄妾,拿著妾做耍,妾也是會傷心的?!闭f著眼中垂下淚來。 乾元帝叫玉娘含淚帶怒一場發作攪得莫名其妙,只問:“我幾時耍你了?”待要取過玉娘手上帕子替她拭淚,玉娘只是不肯,若是換個旁人這般拿腔作調,乾元帝必然反面,可對著玉娘,便是有火氣,也叫她眼淚澆熄了。又想著玉娘是看了奏本才發作的,一手強攬著玉娘的纖腰不許她動,一手拿過玉娘擲在案上的奏本一目十行看了,卻是叩請乾元帝廣選采女以充實宮廷的,失笑道:“原來是為著這個,真真是個小醋壇子。這點子小事就跟我鬧,好沒規矩?!痹掚m這樣說,聽著卻是半分怒氣也沒有,倒還帶些歡喜。 玉娘只拿著帶淚的眼看著乾元帝,抿著唇不說話。乾元帝就當著玉娘的面兒取過主筆來在奏章上批了一行字:干汝底事。又往玉娘面前一推。玉娘垂眼看見,臉上要笑又強忍住了,紅了臉道:“妾失態,還請圣上降罪?!?/br> 乾元帝看著玉娘這副模樣直勾得心火難耐,無如在宣政殿中,召玉娘過來已是逾矩,實實的不好行事,不由又愛又恨,在她臀上輕輕一拍,俯在她耳邊輕輕說了句,直叫玉娘臉上紅得仿佛滴得出血來。 ☆、第144章 趙氏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改了三回,感覺總不是很對。來不及贈送了,抱歉。 感謝 思想寶寶之母扔的一顆地雷。 且說,自乾元帝叫昭賢妃與陳淑妃兩個齊掌宮務,陳淑妃知機,知道乾元帝抬舉的是玉娘,將自家放上無非是不叫玉娘太顯眼了,招言官們攻訐,做個擋箭牌罷了。陳淑妃雖明白這個道理,卻也不敢如何,還的推著身上不好,大多時候躲在承明殿中,不問宮務,好成全乾元帝心思。陳淑妃母子都是胸有大志的,如何甘心。 好在昭賢妃這里為人謹慎抓不住錯漏,她母家倒是不安分的,好端端地在京備考的姐夫齊瑱在年前忽然就攜妻回鄉去了,陳淑妃母子便叫人跟了下去。 而后也有消息陸續傳了回來,只說是昭賢妃的這對jiejie姐夫簡直如同前世冤家一般,要么不見面,見面必吵個面紅耳赤。尤其那位齊謝氏,什么話都能說出口來,便叫陳淑妃的人也聽著了謝顯榮送了個妾與齊瑱的事兒,一樣去信回給景和知道。 景和接著信,翻來覆去地看了幾回。說來尋常文人之間送妾也尋常,可在謝顯榮與齊瑱間不尋常。再如何,那位齊謝氏也是昭賢妃的jiejie,是謝顯榮的親妹子,謝顯榮做什么無緣無故地給自家妹子沒臉,連著昭賢妃臉上也無光。顯見得謝顯榮并不將這個妹子看重,也不怕昭賢妃知道了著惱。由此可見,昭賢妃與齊謝氏定然不睦,不獨不睦,只怕還有些仇怨,能叫謝顯榮不用顧忌昭賢妃與齊謝氏的情分。 即不睦,又不能在昭賢妃這里占著便宜,那位齊謝氏對著昭賢妃自然不喜歡,倒是好從她身上摸一摸昭賢妃底細,老家的人知道的必然更多。若真是以庶充嫡,以乾元帝看重嫡庶之分的性情,只怕看這位昭賢妃就要不喜歡。是以景和便叫人跟到陽谷城后不要回京,在陽谷城里住下,仔細打聽承恩候府事兒。只這些日子陽谷城那里一些兒消息也沒有,倒是玉娘這里除著溫室殿,又進去了宣室殿,這是連李皇后與高貴妃也沒進去過的。 陳淑妃雖善能忍耐,看著乾元帝待著玉娘恩情愈重,也有些焦急起來,只怕等著陽谷城消息回來之際,乾元帝已叫昭賢妃這個狐媚子哄得任事不肯追究。 又說玉娘自知失態,怕乾元帝多想之后起疑,恰在念奏章時見著白守道請乾元帝再采選良家女子以充實后宮的折子,揣摩著乾元帝心思,故意做出一番吃醋的模樣來,哄得乾元帝將心思轉在那本折子上。因玉娘從來婉順,偶一發作,乾元帝反覺著玉娘這幅嗔怒的模樣也可憐可愛,不忍心叫她失望,當即駁回了那本折子。 雖這番茬了過去,玉娘心上還是有些惴惴,疑惑為何如今自家竟有些沉不住氣起來,只暗生警惕,日后不能如此。乾元帝哪里知道玉娘心思百轉,看著她不惱了,含羞帶愧起來反更增媚,更是心愛,又哄著她說了許多話,看著玉娘臉露笑容才罷。 能進宣政殿服侍的太監宮娥們嘴都緊得很,不能透露昭賢妃在乾元帝跟前哭鬧,乾元帝反肯哄她的事兒,可昌盛的養子如意親身往合歡殿將昭賢妃接到宣政殿的事卻是叫人看得明白。諸妃們一面兒羨慕昭賢妃獨占帝寵,一面兒覺著昭賢妃狐媚,一些兒也不安分,只不敢當面說。其中有位婕妤嘆道:“花無百日紅,人無千日好,當年高貴妃也曾赫赫揚揚,如今如何?只不知這位昭賢妃能得意幾日?!边@話兒聽著冠冕堂皇,實情辯起來,不免帶了些酸意。 這話自是背著人說的,無如有人要奉承玉娘,就把這話都學與了玉娘知道,更指說此人對昭賢妃心存怨望,口出詛咒,賢妃如今手掌宮務,正該好好懲治。說這話的不是旁人,正是那位嬌怯乖巧的趙才人。 原是趙才人這些日子奉承玉娘,偏玉娘待她也說不上親re也說不上冷淡,只是淡淡的,趙才人便有些心急,只以為把這事說與昭賢妃知道,昭賢妃不說將她當個心腹也要另眼相看。不想玉娘聽了,只是若無其事,淡淡道:“依著趙才人的意思如何呢?” 趙才人聽著玉娘問她,不禁抬頭瞥了玉娘一眼,卻見她臉色如常,又低下頭去,細聲細起地道:“妾也不知該如何?!庇衲锱e袖掩唇,緩聲道:“原來趙才人也不知該如何?!壁w才人再有攀附之心,聽著這般慢條斯理的說話,臉上也是紅透了。 這時杜若過來,先瞥了眼趙才人,而后向玉娘笑道:“娘娘,小殿下醒了?!庇衲镌菓袘械匾涝谝伪成?,聽著這話臉上就現出了笑容,就對趙才人看了看。趙才人也不是個蠢的,自然知道這是昭賢妃不欲她再留著,只得站起,福了福,強笑:“娘娘即有事,妾告退了?!?/br> 玉娘也不虛留,趙才人無奈退出,到得殿門前時究竟沉不住氣,回頭瞧了眼,只見合歡殿中那首座上空蕩蕩地,昭賢妃已然進去了。想著自家這些日子來小心奉承,昭賢妃看著和藹,卻是一絲空漏也沒有,自家送進去的那些東西,還不曉得著落在哪里,一時就有些焦躁,把柳眉皺著,低了頭往前去。 才行得不久,就聽著前頭有“起,起?!敝?,她在未央宮也有數年,聽著這聲音便知是乾元帝御駕過來了,一時手腳都有些發抖,緩步挪在路側款款跪下。片刻之后,就看著四個太監,喝著“起”過去了,又有一對對太監或是手持龍旌,手持蟠龍銷金提爐,從趙才人面前經過,再后就是一柄九曲明黃大傘,再后才是乾元帝軟輿,緩緩行到趙才人面前時。趙才人原是跪在地上,咬著銀牙往地上一跌,立時又做個掙扎跪直的模樣。 這一番舉動果然叫護在乾元帝軟輿畔的昌盛看著了,昌盛久在宮中,妃嬪間爭寵的手段也看得多了,如何不知跪在這里的這位想引著乾元帝注意,又因趙才人也生了副單柔模樣,打扮又仿著玉娘,乍然里看著倒有幾分相像,是以昌盛當時就瞥了乾元帝眼,只看乾元帝目不斜視,當時也就做個看不見,依舊隨在輿側。 看著乾元帝儀仗去遠了,趙才人這才在宮娥的攙扶下站起身來,回頭看了乾元帝儀仗去的方向,正是合歡殿,臉上不禁露出一絲猙獰來,轉瞬即逝,依舊是一副溫婉模樣,扶著宮娥的手走了開去,卻不曉得,她這番舉動全落在人眼中,卻是合歡殿中的秀琴。 原是玉娘使尚功局的司制將趙才人送來的衣裳鞋襪都查驗過,并沒動什么手腳,也無有什么不該有的,只是這些衣裳并不是出在一個人手上,卻是兩個人的針線。雖是趙才人雖可叫自家身邊宮娥代做,再拿來充做己功。 而看著趙才人言行舉止又溫柔又規矩,雖送來的衣裳鞋襪不看著自家用,依舊一回回的做了來,倒是渾然不覺一般。前后一對應,愈發顯得種種溫柔規矩言行是個幌子罷了。 恰好今日乾元帝遣了如意來說要早些過來,玉娘便要借著這個時機試一試趙才人,只叫杜若在差不多的時候過來說小殿下醒了,自家又故意露了些不信趙才人的模樣出來,看著趙才人出去,又使秀琴了上去。果然趙才人正撞著了乾元帝儀仗,而后那番舉動正叫秀琴看得清楚。宮中妃嬪們在乾元帝駕前獻媚爭寵并不算個事兒,只趙才人后來露出的那番猙容才是要緊的。趙才人即是這樣一個人,那她做得那些獻媚的事所圖只怕非小。 雖秀琴有心綴下去,無奈未央宮宮道都是用長條白石鋪就,一路空空蕩蕩,連個遮掩之處也沒有,只得返身回到合歡殿,見著秀云,就問:“娘娘可有空沒有?”秀云道:“圣上拉著娘娘看小殿下呢?!庇职阉囱?,抿了唇笑道:“可是那位趙才人做了什么?!毙闱俑┰谛阍贫吪c她說了,秀云把眉頭一軒,冷笑道:“怪道這樣殷勤呢,原來打的是這樣的主意,活該被打臉?!庇殖弥圩唛_一會的功夫,悄悄地回了玉娘知道。 說來當日的王婕妤還在時,乾元帝不寵不寵,一個月里還有一兩日是往蘭林殿的,趙才人附居在蘭林殿,偶爾還能見著乾元帝一面,待得玉娘得寵,王婕妤謀害凌才人的皇嗣被廢為庶人,乾元帝再也沒去過蘭林殿。是以趙才人就往玉娘身邊奉承,又處處仿著昭賢妃裝扮,也是為著遇見乾元帝時好引乾元帝留意她,無奈從前她往合歡殿奉承,只遇不上乾元帝。今日好不容易在未央宮遇上,雖不好出聲,可她那一晃分明引得乾元帝身邊那位內侍監向自家這里看了過來。也不知那位內侍監是收了昭賢妃什么好處,竟是視而不見的過去。一想著今日錯過,日后再要遇見也不知是什么時候,心上愈發郁悶,扶著宮娥的手就回蘭林殿去了。 ☆、第145章 事故 作者有話要說: 且不說在京中無人不知當今乾元帝將昭賢妃看做了掌上珍心頭血,未央宮十六殿形同虛設。便是在東安州,自出了個昭賢妃,不獨陽谷城赫赫有名,說起承恩候府也幾乎好算是家喻戶曉。有些自恃家世體面的人家,看著謝逢春一介商戶因女得貴,竟恬居侯爵,不免瞧不上眼;也有覺得《長恨歌》上所說“兄弟姐妹皆列士,可憐光彩生門戶。遂令天下父母心,不重生男重生女”在本朝又成了實情,只不知當年明皇楊妃在馬嵬坡永訣,今上與賢妃的結局又會如何。 在市井中,因昭賢妃從進宮到得居妃位不過才過了三年,幾乎已是傳說,多的是穿鑿附會的故事,也知道些底細的,只笑說:“聽說那賢妃打小兒多病,就在尼姑庵寄養,日日燒香拜佛的,所以菩薩保佑她也是有的?!备腥诵Φ溃骸澳銈儠缘眯┦裁??菩薩哪里靠得???賢妃那是有高人指點?!?/br> 這話兒恰是在家酒肆中說的,說話的,是個四十來歲的漢子,生了一張姜黃色的臉,身上衣裳整潔,頭上帽子鑲了粒珠子,手邊放了個褡褳,cao著一口湖廣口音,恰是個行商的模樣。 酒肆中本來無賴人就多,聽著這話好些都圍了過來,更有將自家酒菜搬過來的,只笑說:“老哥兒,您有新聞說來大伙兒一塊兒聽聽,也長長見識?!?/br> 黃臉漢子一口吸干杯酒,笑道:“你們不知道那位承恩候有個內寵,前二十年說起來也是赫赫有名?!闭f這話時,眼角眉梢漫了些得意。眾人看著他這個模樣,愈發的有興起來,只籠著要問,那漢子正要說話,就看得眼前水光一片,臉上就叫人潑了酒,漢子待要發怒,潑酒的已然怒道:“姓羅的!你欠俺大哥的十七兩銀子可賴了兩年了!你他媽de有錢吃酒,沒錢還債嗎?” 這一下變起俄頃,在場要聽熱鬧的諸人都怔住了,轉頭看去,卻見一個高大的青衣男子走了過來,將黃臉漢子衣襟一拎朝著他臉上就是一拳。也不曉得是那男子孔武有力還是黃臉漢子外強中干,只一拳就叫打翻在地。青衣男子跟了上去,照著黃臉漢子臉上又是兩拳,直打得黃臉漢子不住地哎呦,又叫:“好漢,好漢認錯了人,我不姓羅。哎呦,在下不姓羅?!?/br> (上接作者有話說) 青衣男子已提起了拳頭正要落下,聽著黃臉漢子說著他不姓羅,倒也頓住了,又道:“你不姓羅?那你怎地長了一張黃臉?!边@話一出,在場諸人都哈哈大笑起來,原來這男子看著人模人樣,卻是個蠢的。 黃臉漢子看著男子拳頭不落下了,忙揚聲叫了掌柜:“掌柜,你告訴這位大哥,我姓什么?!闭乒窨粗J錯了人,這才從柜臺后站了出來,賠笑道:“好漢,您是認錯了人,這是個有名的行商,姓個楊,行四,知道的都喚他楊四郎?!?/br> 男子臉上紅了,將拳頭一收,拱了拱手:“在下得罪了?!贝獙钏睦衫饋?,楊四郎平白受了這番委屈,哪里肯理他,一把將他的手拍開,又往地上啐了口帶血的唾沫:“滾,老子不要看著你?!鼻嘁履凶幽樕霞t漲,從懷里摸了一角碎銀,擱在桌上,又拱了拱手,低著頭跑了出去。 楊四郎看著人走了,這才從地上站起身來,摸了摸臉,道了聲晦氣,也無心說人是非了,將褡褳一抓轉身便走,眾人攔阻不及,只得哀嘆了回,圍在一塊兒把楊四郎所說的內寵好一頓猜測,只摸不著個頭腦,只得散了。卻不曉得楊四郎走到東安州地界外的臨山下,遇見了劫道的,叫人一刀斷送了性命,連著行囊也叫洗劫一空,這是旁話,表過不提。 到得晚間,東安州卻出了樁人命案子,卻是兩個外地來的客人為著綺紅樓的頭牌霓霓大打出手,砸了許多東西,老鴇命龜奴來勸,只是勸不動。老鴇只得親身過來,不料推搡間從二樓掉下摔在地上,好巧不巧地摔折了脖子,當場就咽了氣。老鴇一死,她又無兒女,手下的龜奴收著肇禍客人的銀子,就將此事輕輕放過了,過得數日,綺紅樓照舊打開門做生意,霓霓依舊艷幟高張。 東安州發生的這一系列事故,起先還有人說一說,過得兩三日也就煙消云散了,連著陽谷城也沒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