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節
(上接作者有話說) 景和那般聰明俊秀的一個孩子,又乖巧又懂事,博士們就沒不夸他的,他景淳是個什么東西?好個男風還罷了,竟不知羞恥地白日宣yin,憑什么和她的景和相提并論。到底陳淑妃是個沉得氣的,雖是暗自咬牙,臉上卻只是笑笑:“總是皇帝愛長子?!备哔F妃聽著這話自然喜歡,不免覺得陳淑妃近來更懂事了。 椒房殿里高貴妃辛苦演的這一出,在合歡殿中養胎的玉娘也聽著金盛過來說了,只微嘆道:“殿下辛苦?!苯鹗⒙犃擞衲镞@話,抬眼瞧了她眼,見她眼波如霧,粉面上帶些微笑,卻是難辨喜怒。 他跟了昭婕妤這幾個月,也明白了昭婕妤為人,知道她下頭必然有話,是以也不接口,只垂了眼聽著,果然,玉娘又說:“殿下可擇定日子了?”金盛這才回道:“擇了九月二十?!庇衲锫犝f,嫣然笑道:“倒是秋高氣爽的?!苯鹗⒂謴澫铝诵┭?,又等了回,卻是不聞玉娘再開口,抬頭看去,卻見玉娘微闔著眼像是睡著了,正要退出去,不防備聽玉娘道:“若我想去散散心,你瞧著如何?” 金盛聽說,飛快地看了玉娘一眼,只不信昭婕妤自家不知道,且不說到時她月份已深,正是要小心的時候。便是李皇后為人雖方正些,不會小巧手段,奈何她母親唐氏不是個和善省事的;高貴妃更是愛生事兒,那場賞花宴,怕也是個鴻門宴,以昭婕妤的聰明,原不該去湊這個熱鬧。只玉娘既問了,他倒也不好不答,想了想方才小心地道:“奴婢倒是以為,便是為著小公主,婕妤也該避忌些?!?/br> 玉娘這才張眼將金盛看了看,點頭道“話雖如此,我只好奇得很?!苯鹗⒁娪衲镆夥律鯖Q便道:“若是婕妤請了圣意,圣上答允,也就好些?!庇衲镙p輕嘆息:“圣上不能答應的?!敝\劃了這些時候,不能親眼瞧著乾元帝大丟顏面,不免有些不甘心罷了。金盛見玉娘自己歇了心思,也不再勸,依舊斂袖屏息退了出去。 倒是一旁的夜茴看著玉娘臉上略有失望之色,倒是有意奉承,只是礙著金盛在,不敢開口,到底趁著服侍玉娘去更衣之際,悄悄地說了個主意,倒是叫玉娘瞧上了那場好戲,這是后話。 不說宮里預備著賞花宴,只說自高貴妃叫乾元帝放了出來,又有乾元帝要替皇長子景淳擇妃的傳言,雖景淳是庶出,奈何占著長,李皇后又無子,怎么瞧,都是皇長子離著那大位近些。便是如今昭婕妤專寵,奈何她進宮實在太晚,便是她這一胎就是個兒子,非嫡非長的,也占不了便宜。除非乾元帝廢了李皇后,立她為后,可李皇后身后又有護國公府,素來又無過犯,哪里是說廢就能廢的,是以高鴻這里忽然就門庭熱鬧了起來。 只是上高鴻這里奉承的,偏是高鴻瞧不上的那些,總是門第差些,手上權柄不足??筛啉櫱频蒙系哪切?,偏不肯到高鴻跟前走動,梁丑奴便是其中一個。高鴻也是個拉得下臉面的,梁丑奴不來就他,他倒是肯去搭訕。 梁丑奴與妻子秦氏只有一子一女,都是秦氏嫡出,長女青容已一十六了,以大殷朝女孩子年紀,十四五歲就該說親了,只那青容也是叫父母縱容慣的,定要才貌雙全的兒郎才肯匹配??刹琶搽p全又沒定親的兒郎也不是說有就有的,這一耽擱就到了今日,倒叫高家盯上了。 說來梁丑奴為人,外圓內方,是個有成算的。自景淳到六部歷練,梁丑奴早冷眼旁觀了,知道景淳雖有些小聰明,卻遠不是個有胸襟智力的,正好說志大才疏。便是叫他僥幸立為太子,也未必壓得住,何況還有護國公府在,有五成可能不能如愿。便是叫他一時如愿了,日后若是被廢,自己性命不保還罷了,八成帶累著妻族一塊兒遭殃。是以在高鴻幾回來籠絡時,總是淡淡的,不肯應承。高鴻倒也不急,梁家自己不肯應承又如何?只消宮中賜婚旨意下來,由不得梁丑奴說個不字。 梁丑奴又如何不知高鴻盤算,不過是瞧上了自家手上有些權柄,且恰好可以牽制護國公,就動了聯姻的心思,雖有些惱怒,倒也不急,乾元帝雖有些猜忌寡恩,卻不是個糊涂的,便是當真要賜婚,總也要來問過他這個當父親的,女兒可許配人家不曾,絕不能無端地就降下一紙詔書來,只不想后頭叫謝顯榮找了過去,同他說了一番話,梁丑奴沖沖大怒。 原是謝顯榮看著高鴻一回回與梁丑奴攀談,平心而論,梁丑奴這個世伯待著他這個半路世侄倒也不差,頗肯提點,這是其一;玉娘揭發皇長子好男風之后,便要請立皇五子為太子,總要有人在朝中串聯,他一新晉,背后又有人說他是裙帶官兒,自然不好自己出面,這位梁兵部,久在朝中,為人又長袖善舞,倒是由他出面的好,是以想買個人情與梁丑奴,這是其二;更有,若是他這會子不說,等著皇長子事發,那梁小姐沒被選上還罷了,真若是選上了,只怕梁丑奴不能信自家一些兒不知道,必會怪著自家不早些報信,只怕就要結仇了。 有這三樁在,謝顯榮瞅著梁丑奴得空之際,便將景淳有異這事悄悄與他透露了,倒也不敢直說景淳好男風,只在推杯換盞間說了些耐人尋味的話:“小侄的內人聽著婕妤說,大殿下對女孩子們尤其嚴厲些?!敝x顯榮知道梁丑奴為人頗為jian滑,輕易不肯得罪人,便是不信,也不會往外說去,只他手上一無憑證,是以話也說得含混。 果然梁丑奴倒也不大肯信,到底謝顯榮的妹子昭婕妤也在宮中,如今身懷六甲,若是生下個皇子來,身有圣寵,還能不想著大位嗎?若要染指大位,皇長子自然是攔路著的了。 只梁丑奴此人皮里秋陽,聰明jian滑,不然也不能在延平年間的奪嫡亂局中毫發不傷,聽著謝顯榮的話,雖有疑問,卻也不敢大意,且他從來不看好景淳,索性就當個真情?;氐郊抑幸娭厥?,只叫她多留意適齡兒郎,莫再要縱容女兒挑剔。秦氏雖是出身高貴,倒是個柔順的,聽著丈夫說話,也不問緣由,笑著答應,又說:“妾這里倒是別無意見,只怕阿容自己不肯。老爺也知道阿容的性子,頗為執拗。到時還請老爺出面與阿容分說分說?!绷撼笈匀淮饝?,想了想,到底又吩咐了句:“休要驚動了人?!鼻厥弦娏撼笈髦?,哪敢不警惕。 又說謝顯榮這里知會了梁丑奴,又過得幾日,便在吏部告了兩日假,原是謝懷德與齊瑱兩個到了,謝顯榮身為長兄,大舅哥兒總要替他們接風洗塵。 要說謝懷德與齊瑱兩個,年紀即相若,脾氣又相投,原先倒是好友??勺詮凝R瑱娶了月娘為妻之后,同謝懷德之間雖不至于反目,卻也有些疏遠了。 這事說來,兩個都沒什么大錯。在齊瑱,他怪著謝懷德同他是好友,卻眼睜睜看著他會錯意,娶錯人卻不加提點,不免不夠朋友??稍谥x懷德這里,固然月娘不敬丈夫是錯,便是對著公婆也少了孝順之心,的確有許多不是,可齊瑱這里對著月娘竟是沒半分耐心,竟是教也不肯教她,焉知不是不肯死心的緣故。 是以兩個人還打過一架,之后的交情便不如從前,若不是齊瑱之父齊伯年到謝家托付,許齊瑱還不肯同謝懷德一塊兒進京。 齊伯年同妻子顧氏兩個雖不喜歡月娘,奈何他們只得齊瑱一個兒子,齊瑱不喜月娘卻又不肯納妾,只在書房住著,長此以往,哪里來的孫子,如何不急?可說也說過,罵也罵過,齊瑱只我行我素。顧氏急得不行,竟是起了將月娘休回去的念頭,好再給兒子尋個稱心滿意的戲份,齊伯年雖覺不妥,卻也沒不答應。 不想玉娘竟是得了圣寵,連帶著謝家在陽古城也風生水起起來,齊家因與謝家是姻親,自然也有奉承的。齊伯年便不肯得罪謝家,壓著顧氏不許為難月娘,原以為齊瑱那邊不好說話,不想齊瑱倒是無可無不可,齊伯年這才放心。又看兒子已中了舉,總要進京會試的,倒不如同謝家二舅爺一塊兒走,他倆原先是好友,許還能勸動齊瑱,故此親自往謝家見著謝懷德,放下姻伯父的架子,只叫謝懷德好生勸導齊瑱,總要夫妻和睦為上。 謝懷德自是希望月娘同齊瑱兩個能夫妻和睦的,自是一口答應,又親去尋了齊瑱,只齊瑱的心思卻是不能也不好點破的,只得把齊伯年的苦衷說了回,又問齊瑱:“便是月娘有許多不是,你教也不肯教她,就將她拋在一旁不理,可謂不教而誅,累得姻伯父姻伯母偌大年紀,只為著你cao心,你于心何安?” 齊瑱將謝懷德看了一會,竟是答應了同他一塊兒進京赴考,到得日后謝顯榮謝懷德兄弟倆俱都后悔不迭。 ☆、第111章 許諾 作者有話要說: 抱歉,春節里太忙了,都不能更新,感謝大家沒有拋棄阿冪。 ======================================================================== 謝懷德為人瞧著有些跳脫不羈,內里卻是個有成算的。因他一時不慎,叫齊瑱偶然見了玉娘一面。若是男未婚女未嫁,傳揚開去,勉強還好說個“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可也免不了有嘴碎的會說玉娘不尊重。偏齊瑱娶了月娘為妻,玉娘又成了皇妃,再要有一星半點兒的流言傳出去,與齊家便是潑天大禍不說,便是謝家也沒好處,便是玉娘的余生也只好在永巷里頭過了。 偏謝顯榮那里也有樁事沒說與謝懷德知道,便是他的后院里軟禁著面目與玉娘有四五分相似的翠樓。原是謝顯榮覺得翠樓這女子雖有些虛榮,看來是個安分的,不然這些日子來也不能幾乎記不起了。這么個不太要緊的人,兄弟兩個見面之初,哪里想的起來提。 弟兄郎舅見面少不得各敘契闊,謝顯榮又端著大舅子的態度將齊瑱嗔怪了回,又說:“我也知道我二meimei嬌縱,不是個好性子,只你們已成了婚,好不好的,難不成一輩子就這樣了?我看著你不肯納妾,便知道你心上對月娘也不是全然無情,不過是年少氣盛,不肯讓人罷了,這也是難免的。我這人素來公正,不肯偏私,我這會子說了你,你也不要不服,月娘那里,我一樣要去信說她,總要叫她收了性子才好。你只管好好在這溫書,待得明年高中,你父母臉上也有光?!?/br> 齊瑱情知謝顯榮這番話有理,雖不大情愿也只得答應了。謝顯榮在官場混了這兩年,哪里看不出齊瑱心上不喜歡,起先也有些不悅,可一想著月娘為人,雖是嫡親胞妹,也要說句,怨不得齊瑱許多,好在齊瑱這里并無外心,他在自家住著,自家慢慢勸來,也就是了,當下又翻轉臉皮,只笑道:“你們先歇上一日,我告了三日假,明日我帶著你們往幾位世叔世伯處拜訪?!?/br> 謝顯榮手上同他岳父馮憲昔年好友已聯絡親近一事,謝懷德知道,齊瑱自然也曉得,聽著謝顯榮這般一提,也就明白了,旁的且不好說,只在時論文章上,總是好受益的,是以謝懷德齊瑱兩個俱都喜歡起來不提。 又說李皇后趁著重陽,以賞花為名將在宮中開賞花宴將在京三品以上官員,并勛爵等人家十四歲以上,十六歲以下的女孩子都召進了宮,總有十三四名。兵部尚書梁丑奴之女青容也在其中。 梁丑奴的妻舅臨安候金奮韜看皇后要遍請京中閨秀,知道皇后是為著景淳擇妃。臨安候的母親是大長公主,雖已不好算是皇家的人了,到底也是宗室所出,旁的不曉得,景淳為人脾氣還是知道得清楚,旁的且不論,只在心胸眼界上就遠不如他弟弟景和,不過占著個長字罷了。從前還好說,高貴妃得寵,想一想大位也無妨,如今李皇后膝下也有了養子,乾元帝更滿心滿眼都是那個昭婕妤,景淳拿什么與人爭?偏他們母子又都是心大的。 若是叫高貴妃母子將阿容設計了去,他外甥女,外甥女婿一家子就脫身不得,日后只怕就要沒有下場,到底秦氏之母金氏與臨安候一母同胞,臨安候如何忍心眼看著,當下命妻子姚氏將秦氏叫過來,敲打他們不許女兒送過去。若是他們肯聽,自然是好,若是不肯聽,也與人無尤。 秦氏因有梁丑奴的話在先,又看自家舅舅舅母這樣慎重,她是個性子柔順的,不由臉上紅漲,輕聲辯解道:“舅母說話,甥女知道了。不瞞舅母,外子也不大肯,說是情愿一夫一婦,也不愿湊這個虛熱鬧去,正替阿容相看呢?!币κ下犝f這才放心,臉上笑道:“你女婿是個聰明的,我同你舅舅也就放心了?!?/br> 秦氏到家見著梁丑奴就將自家舅媽的話與梁丑奴學了,梁丑奴起先對謝顯榮的話還有些半信半疑,這回聽著自家妻舅這樣慎重,便知道謝顯榮其言無虛,因向秦氏笑道:“你得空請謝賢侄的妻子過來坐坐?!?/br> 說來也巧,梁丑奴說了這話沒兩日,謝顯榮便帶著謝懷德與齊瑱兩個來拜訪。謝顯榮容貌似馬氏,端正有余俊秀不足,謝懷德卻是像著謝逢春多些,可說眉清目朗,又是個灑脫性子,舉止也舒緩,不過在二十來歲,倒也好說是個美少年。又說謝懷德身側那個齊瑱,一般也是眉目俊秀,倒是不分上下。又待看完兩個人的文章,雖不是金門萬言,字字珠璣,也算得上錦繡文章,若是不出意外,會試自是能過的。 想在這里,梁丑奴心上不禁一動,他久欲為愛女青容擇個女婿,眼前的謝懷德齊瑱倒是年貌合適,又是有些才氣的,于是閑閑問起兩個年歲,聽著齊瑱是謝家女婿,也就罷了。梁丑奴那里以為乾元帝寵愛昭婕妤自是昭婕妤人才出色的緣故,那她jiejie的品貌自也不能差了,倒以為與齊瑱是天作之合,信口夸道:“想來也是一段郎才女貌,天作之合的佳話?!敝劣谥x懷德,連著小他兩歲的齊瑱都成了親,何況是他,也就放下了心思。 齊瑱臉上紅赤,又辯解不得,只得唯唯,梁丑奴哪里知道是齊瑱與月娘是對怨偶,只以為齊瑱臉皮薄,哈哈一笑,也就放過了。又拿著謝懷德與齊瑱的文章點評了回。梁丑奴也是一榜探花出身,又在朝堂歷練這些年,點評起時論文章來,自是切中要害,謝懷德與齊瑱俱都心服。 謝懷德與齊瑱到京的事,馮氏進宮探視時也說與了玉娘知道,到底怕壞了玉娘的事,又將謝顯榮提點了梁丑奴的事與玉娘略提了提。玉娘聽說掩了口笑道:“大哥哥倒是仔細?!本箾]說旁的。 馮氏看著玉娘這樣,心中不免忐忑,玉娘卻只拿著謝懷德的事與她說:“嫂子同二哥說,只叫盡力便是,中不中的都不妨?!币蛴浀弥x懷德已有二十歲,她進宮前謝懷德尚未定親,如今也不知如何。 (上接作者有話說) 聽著玉娘這一問,馮氏臉上就有些紅,說來謝逢春與馬氏從來覺得謝懷德人才出色,總要挑揀個家世人才都出色的媳婦才不委屈他,先就耽擱了兩年,而后玉娘進宮得寵,謝懷德自己又中了舉,謝逢春同馬氏的眼光就更高了些:若是謝懷德爭氣些,中個進士,只怕還能求個高門閨秀,嫡女夠不著,庶出的還沒有嗎?故此莫說是親事,連看好的人家也沒有。 玉娘聽著謝懷德還未定親,心上忽然一動,轉著秋水將馮氏看了看,輕聲道:“嫂子回去同大哥哥說一聲,二哥的親事且放一放?!瘪T氏聽說,不禁抬頭將玉娘看了看,低聲答應了,又輕聲道:“婕妤可是有了主意?”玉娘淺淺笑道:“我能有什么主意,不過是想替二哥哥瞧瞧罷了?!?/br> 若以沈昭華而言,雖沒個親娘教導,到底也是大將軍沈如蘭之女,早看慣了世家高門之間的聯姻,又叫馮氏的話提點了,也一般想到梁丑奴的女兒身上去。那梁丑奴的家世出身,沈昭華同唐氏、高氏一般知道的清楚,他的女兒即在適齡,謝懷德又未成親,若是能叫乾元帝出面做得這個媒,不敢說梁丑奴,臨安候能為自己所用,至少這兩家一時不能為人所用。這在根基薄弱的昭婕妤,也算是大好事了。 馮氏聽玉娘意思仿佛要替二叔謝懷德做媒一般,她如今也來慣了,知道乾元帝護玉娘護得厲害,旁的不說,只她這十日一進宮,竟沒瞧見過玉娘穿過一樣的衣裳,帶過一樣的首飾,要知道婕妤的份例也是有限的,玉娘能這樣裝扮,無非是乾元帝私下補貼的,她若是開口求乾元帝替二叔說門親事,乾元帝必定不會駁回。謝懷德要能娶個高門妻子,與婕妤于老爺都是好事,因此也喜歡起來,便笑道:“父親母親知道了,必定喜歡的?!?/br> 玉娘聽著馮氏說起謝逢春馬氏兩個來,臉上的笑淡了些,撫著腹部半刻才說:“她如何了?”以謝逢春的性子,自己這樣得寵這會子該將孟姨娘供起來了罷。 馮氏聽著玉娘忽然提起孟姨娘,心上一跳,臉上的笑就有些遲緩,到底不敢隱瞞,輕聲道:“如今家里多了個佛堂,父親母親日后念佛也方便些,并不用往城外去?!?/br> 玉娘何等的機敏,聽著這話頓時知道,孟姨娘是在家修行了,頓時只覺得一口氣沖了上來,將扶手一拍,待要喝問幾句,又看左右都是人,雖已叫自己收攏住了,這到底事關重大,便沉了臉道:“好好的在家念念經就罷了,若是鬧出什么笑糊涂事來,可休怪我不念父女之情!” 馮氏知道這是怕孟姨娘吃虧,忙道:“是呢,是呢。佛前一應供奉都是好的,父親也說了,不過是她一片虔誠,為婕妤祈福,好叫婕妤一舉得男,得償心愿罷了?!?/br> 玉娘知道這后頭的那個“她”指的是孟姨娘,心頭酸痛,眼中落下淚來。孟姨娘同自己一樣,前十來年也是掌上明珠一般,一夜遭禍,落入泥淖,雖說不久就靠著謝逢春脫了身,以孟姨娘的出身,又如何能將謝逢春看重,起先不過是為著玉娘茍活,如今只怕看著自己如何雪恨了,再無他念了。 馮氏看著玉娘落淚,正要上來相勸,在玉娘身邊伺候的辛夷。杜若,夜茴等早圍了過去,相勸的相勸,倒茶的倒茶,珊瑚又過來同馮氏道:“謝太太,奴婢大膽說一句,婕妤如今正要緊呢,太太怎么拿老太爺老太太在家修行的話與婕妤說,可不是叫婕妤刺心嗎?”若是因此婕妤動了胎氣,圣上發起怒來,這會子在婕妤跟前服侍的,一個也別想活,便是謝太太縱是婕妤親嫂子只怕也撈不著好。馮氏叫珊瑚這幾句話說得臉上通紅,也是后怕,連聲道:“姑娘說得是,都是我糊涂了?!?/br> 好在玉娘略哭了會,也就收住了淚,揮退了眾人,又同馮氏道:“你回去叫大哥哥給父親去封信,就說是我說的,我不要什么佛前祈愿,只要一家子都好好的,我也就高興了?!?/br> 馮氏如何不明白,這是要謝顯榮去去信告訴謝逢春,不許怠慢了孟姨娘,忙起身答應了,看著玉娘點了頭,這才屈身告退走在殿門外,這才覺得后心已隱隱出了一層汗。 待得回到家中,看著謝顯榮從前頭回來,馮氏揮退了房中服侍的丫頭們,拉著謝顯榮道:“老爺請去問問二叔,如今家里如何了?!闭f了就將玉娘的話同謝顯榮學了回,又皺眉道:“不是妾在這里多嘴,父親得了宋姨娘之后,待著孟姨娘就不如從前了,看著孟姨娘要進佛堂,只勸了兩句就丟開了手,這還罷了。那宋姨娘性子又不大好,不知道哪個告訴的她,說是從前父親看重孟姨娘,就看孟姨娘不入眼,幾回生事。雖說孟姨娘以色事人,色衰愛弛也是常理,可到底有婕妤在呢?!?/br> 謝顯榮聽說,冷笑道:“那宋家你當是什么東西?從前想將那個宋姨娘給我二弟的,后來不知怎么就不提了。等著婕妤得了寵,父親有了蔭職,竟是又把她送給了父親當個妾,她的年紀同婕妤一邊兒大呢,這種人家能出什么好東西! 那個宋姨娘,我瞧著比孟姨娘還不如!你日后進宮時只管叫婕妤放心?!北闶敲弦棠锍錾硪膊淮蠛?,倒是沒先許兒子再嫁老子這樣的笑話。 馮氏答應了,這才將玉娘有意替謝懷德做媒一事同謝顯榮說了,又問謝顯榮:“我仔細想了回,婕妤雖有這個心,可她哪里知道哪家的女孩子好不好呢?妾以為,老爺不妨說幾個人家與妾知道,妾再去告訴婕妤,叫婕妤有個數也好?!?/br> 謝顯榮想了想,正道:“也好,左右圣上若是真答應替二弟做個媒,總要問過婕妤,婕妤心上有個數也好?!闭f了,就說了幾位,其中便有他座師的庶孫女,沈偌。謝顯榮哪里知道哪家閨秀容貌品性,從他口中說來的,無非是其父兄如何,馮氏聽著謝顯榮介紹,一一記在心中,待得日后進宮再說與婕妤知道。 又說玉娘的肌膚原就瑩若積雪皓玉,因有了身孕又不用脂粉,略一哭,兩眼周圍便粉光融滑,整理妝容時用冷帕子敷了敷,雖褪下去了些,仔細看還是能瞧得清楚。原是玉娘知道,她這一哭,合歡殿中必人為著顯示他服侍仔細去回了乾元帝知道。 以乾元帝性子,紅著眼叫他一眼看見,遠不如這樣遮遮蓋蓋欲lu不露更能叫乾元帝憐惜。 果然乾元帝進得合歡殿拉著玉娘的手在她臉上仔細看了看:“真是個傻孩子,有什么委屈不能和朕說呢,倒是要遮遮掩掩的?!庇衲锫犞?,知道乾元帝入轂,還故意道:“圣上待妾這樣關愛,妾哪里還有什么委屈呢?”乾元帝抬手在玉娘眼下撫過,笑道:“這里還帶著幌子呢,真當朕瞧不出來嗎?”玉娘也摸了摸臉頰,這才輕聲道:“不過是妾的嫂子來告訴妾,妾的父母替妾在家建了個佛堂,妾一時感愧,這才哭了回,并沒什么,倒叫圣上cao心了?!?/br> 乾元帝聽說,笑著將玉娘抱在膝上坐了:“若是玉卿想你父母,朕宣他們進京也就是了。等咱們兒子落地,總是要再賞一回你父親的,不若這會子就賞了,也好在你生產時叫你母親進來陪著你?!?/br> 玉娘將頭擱在乾元帝肩上,輕聲道:“妾的大哥哥也說要接他們來呢,他們只說年紀大了,故土難離。且妾的二哥哥如今都二十了,還沒定親,妾的父母還要替他相看呢,哪里走得開?!鼻勐勓?,哈哈哈大笑,在玉娘臉上親了口:“真真是個小笨蛋,你父母也是個老實的,倒是不能來京,不然叫人拆了骨頭也不知道?!?/br> 有了乾元帝這話,他日乾元帝若是要許謝逢春官職,召他進京,玉娘就有得話來勸說,因此玉娘口角露出一絲笑影來,口中卻道:“圣上笑妾也就罷了,如何連妾的父母也笑起來了。妾這里還替妾父母犯愁呢,妾那個二哥哥,好高騖遠的,自家不過是個舉人,雖說是明年要應會試,可到底連會試也沒過呢,就要個才貌雙全的,叫妾父母到哪里替他去找呢!” 乾元帝因看玉娘輕怒薄嗔怪著自家哥哥挑剔的時候模樣又嬌又俏,心上一片柔軟,便哄道:“你哥哥有這志向也沒什么,論起來他如今的身份也不差了,你只放心,若是你哥哥明年能中試,朕替你二哥哥做媒。趁著這會子皇后開賞花宴,玉卿也過去瞧瞧,瞧上哪個悄悄與朕說了,朕替你留著?!?/br> 乾元帝肯許這個口,在玉娘看來,絕不是疼愛她的緣故,而是這句話透露出一個要緊的信息,那便是,乾元帝并未打算將皇長子景淳立為太子。不然,怎么肯答應她一個小小婕妤為自家哥哥看上哪個就留哪個。是以玉娘把羅袖掩著櫻唇張大了眼瞧著乾元帝,乾元帝看她這樣,將她鼻子刮了刮:“什么樣兒?這是不信朕呢?!庇衲锞蛯⑶鄣氖肿ブ?,自家也伸出手掌來,同乾元帝拍了三掌,這才嫣然笑道:“妾謝圣上隆恩?!?/br> 這番舉動不免有冒犯之嫌,只玉娘做來,一派天真柔軟,反叫乾元帝瞧著格外可憐可愛,握著玉娘與他擊掌的玉掌舉在唇邊一吻,笑道:“膽子倒是大了,還學會同朕擊掌為誓了?!庇衲锫勓员銈戎讓α饲垡恍?,明眸流眄,唇綻櫻桃,轉盼間意態儼然,媚不可說。乾元帝看著心熱如火,偏玉娘這胎已到了七八月,正是十分要緊的時候,哪里敢動她,只得耐著性子將玉娘從膝上扶起來,令宮娥們將她扶在一旁坐了,自家又拿旁的話來說了回,這才歇了心思。 ☆、第112章 宴會 作者有話要說: 大家猜一猜,景淳的事是怎么揭破的? ================================================================================= 乾元帝這里吐了口允玉娘從這回賞花宴的閨秀中替她哥哥挑一個人,玉娘卻是知道厲害。這話瞧著沒什么,細糾起來卻分明是乾元帝沒打算立皇長子景淳為太子,不然特特為他擇妃定的賞花宴,中間的女孩子卻由著個婕妤去挑人,還是為她哥哥,若是兩處看上了一個人,到底是景淳這兒退一步,還是玉娘這里退一步?只要這話一流出去,護國公府與陳淑妃那里都不會再看重這個虛有其名的皇長子,便也無來由對著他出手。 這還罷了,頂要緊的是,若是高貴妃那里知道,景淳之所以不能被立為皇太子全是乾元帝自己的意思,哪里還會與護國公家對上,只怕轉頭就要沖著李皇后獻媚去了。那她辛辛苦苦布的一番局,豈不是全都白費了。故此玉娘便只推著怕皇后與貴妃知道了不喜歡,令合歡殿上下不許將乾元帝今兒的話漏出去不提。 又說李皇后雖以賞菊為名開了賞花宴,遍邀京中閨秀,就有心明眼亮的知道這一回是為著皇長子擇妃相看的。家中父兄但凡有些能耐出息的,都不肯來湊這回熱鬧,景淳雖是皇長子,也沒什么顯著劣跡,卻也沒什么能耐,皇后膝下可是有個皇五子呢。除著那些熱心人尚書令沈良才的庶孫女,兵部梁丑奴的長女等都在此列,全告了病。臨到開宴前兩日,還有推著家中長輩身上不好,要在牀前伺候告假的。 (上接作者有話說) 李皇后看著一個個的告假,心上得意喜歡,卻沖著高貴妃惋惜道:“許是前些日子那一場秋雨,女孩子們身子嬌弱,感染了風寒也是有的。只這樣一來,倒是冷清了不少。若是貴妃嫌人少了不熱鬧,往后推一推,改個日子也使得?!?/br> 若是從前的高貴妃,便是李皇后不說這話,只怕她也要到乾元帝那里哭上一哭,訴說回委屈無奈,好叫乾元帝逼著李皇后召那些名門閨秀入宮??扇缃窠駮r不同往日,合歡殿那個狐媚子自有了身孕,竟將乾元帝霸占得牢牢的,這幾個月來,乾元帝不是宿在合歡殿,便是在宣室殿、溫室殿,竟沒召過旁的妃嬪侍寢,便是她解了禁足,乾元帝也沒來瞧過她一眼,她哪里還敢生事,只得咬牙道:“這些閨秀們瞧著一個個都很好,不敢再勞動殿下cao心?!?/br> 李皇后難得瞧見高貴妃下氣,臉上就笑了:“貴妃太謙了,景淳到底喚我一聲母后,我給他cao心也是應該的。不過各人有各人的緣法,想來抱病的那些與景淳沒緣,緣法這回事也是天生的,終究強求不來?!崩罨屎笠宦暵暤膹娗?,一句句的緣法,刺得高貴妃銀牙緊咬,又看著在坐的陳淑妃、竇充容等都默不作聲,昭婕妤更是人影也不見,只得強堆著笑道:“殿下說得是?!毙闹邪岛薜溃壕按镜降资鞘ド祥L子,他的正妃,你雖是皇后也不決斷,到時圣上看著這些上不了臺面的人家,只怕也不肯答應你! 九月二十這日倒是風和日麗秋高氣爽,雖有許多閨秀以這樣那樣的緣由告了假,到底還有些人家心存凌云之志:皇后身邊雖有皇五子,卻只是養在膝下,生母還是凌才人。這皇后嫡子與皇后養子,雖只差了一個字,卻是相去甚遠。若是皇后所出的嫡子,只消不是眼盲耳聾口啞的殘疾,大位終歸是他的,可這養子能不能比過長子還在兩說。如今是皇長子妃,指不定日后便是太子妃,皇后,何等光宗耀祖。便是皇長子做不成太子,親王總是跑不了的,親王妃一樣好光耀門楣。 是以今兒肯來的女孩子們個個都想著青云路,只見衣香鬢影,又聽鶯聲嚦嚦,一個個粉妝玉琢,瞧著倒也賞心悅目。尤其這回是替景淳相看,因此李皇后倒也有閑心將這些女孩子一個個仔細看過來。 因見其中一個穿著蔥綠色撒花衫子的仿佛格外出色,不禁多瞧了兩眼。一旁的黃女官看李皇后注目,便伏低身子在李皇后耳邊道:“這個是太仆寺卿尚文華的嫡幼女,在家行四,閨名單字喚作薰,恰好十四歲?!?/br> 太仆一職始于春秋,秦漢沿襲,為九卿之一,掌皇帝的輿馬和馬政。大殷朝沿襲前朝制度,依舊設太仆一司,其中長官為太仆寺卿,從三品,卻將馬政從太仆寺撥到了兵部。如今太仆寺只掌管輿馬:國有大禮,供其輦輅、屬車,前期戒有司教閱象馬。而皇帝出行擺出儀仗時,太仆寺卿則率人前后巡視,以保無虞。除此之外,后妃、親王、公主、執政官等人的儀仗,也由太仆寺掌管發放,僅此而已。 李皇后微微笑道:“這個倒是不錯?!睒用埠?,出身也不差,驀然看著同景淳倒是相配得很,若是選了這個人上去,想來圣上也會點頭。因此就沖了黃女官點了點頭。黃女官會意,直起身道:“殿下宣太仆寺卿尚文華嫡幼女覲見?!?/br> 尚薰聽著皇后宣召,到底年紀小,不免得意起來,朝著左右看了眼,款款向前,走到李皇后席前,口稱殿下拜了三拜。 離得近了,李皇后益發覺著這尚四柳眉桃腮的,頗為嬌美,因此笑吟吟地問著尚熏念過什么書,在家時做什么消遣,尚熏聽問,心上如擂鼓一般,強自鎮定著回答,臉上已然紅透了。 李皇后便同坐在左下手的高貴妃笑道:“好秀氣標志的孩子,又知書達理的,叫人瞧著就喜歡?!敝灰哔F妃肯開口夸個一句半句的,這兒媳婦就要定了。 高貴妃哪只眼睛瞧得上這個管車馬的太仆寺卿的女兒,看著李皇后問她,雖滿心不愿回答,到底不好不答的,臉上就透出些不耐煩來,正要開口,就聽著園子外頭一陣啰唣,又見個小太監匆匆跑了進來,在李皇后席前一跪,磕頭道:“啟稟殿下,昭婕妤過來了?!备哔F妃從前聽著玉娘刺耳刺心,今日聽著玉娘過來,倒是松了一口氣。 昭婕妤。偏遠小城里的商戶女,入選了采女,一朝得幸便能與得寵十來年的高貴妃分庭抗禮。沒過多少日子,便是高貴妃也叫她壓住了,如今正是寵擅專宮。更別說是前段日子,為著一只貓將她驚了驚,圣上竟將整個未央宮都翻了過來,莫說連皇后的椒房殿也搜過了,高貴妃更是禁足了這些時候,好容易才放了出來,據說還是這位昭婕妤求的情。 因此昭婕妤這三個字,對在場這些有凌云之志的女孩子們來說,簡直如雷貫耳一般。聽著她要過來,禁不住都轉頭向園門看過去。 就見幾個宮娥在前引路,后頭有四個粗壯太監扛著一頂肩輿,上頭斜靠著個美人。肩輿越走越近,上頭那美人的眉目也愈加分明,雖是不施粉黛,依舊是黛眉櫻唇,顧盼生姿。一頭青絲發梳成飛天髻,髻上一支青玉簪,簪頭雕成樓閣狀,飛檐窗欞清晰可辨,甚至飛檐下還有米粒大的鈴鐺,隨著肩輿走動,也微微晃動著。 肩輿到得園中,太監們跪下將肩輿穩穩放下,就有兩個宮娥上去,小心翼翼地將那昭婕妤扶下肩輿,攙到李皇后席前。昭婕妤十分得寵,許多人只以為她定然是個妖妖夭夭的狐媚子,就如同漢時飛燕姐妹一般是個妖妃,不想猛然見著真人,卻是個軟綿綿的模樣,若不是她肚腹高高隆起,再不像個孕婦,依舊如如楊柳迎風海棠帶雨一般嬌柔欲墮。 玉娘在李皇后席前站了正要行參拜大禮,李皇后雖看著她就刺目,卻是不敢在這個時候受她的禮,若她在這行了一禮,回頭說是身上不爽,在乾元帝跟前落上兩滴淚,可真是難以分辯,因此強笑道:“你身子重,就不要拘禮了.”就命賜坐,叫人在陳淑妃下手又安了一席。 玉娘心上找擇定了梁丑奴之女青容,哪里還用再看,今兒過來,一是為著洗脫身上嫌疑的;二是要瞧瞧乾元帝笑話的,因此緩聲細氣地道:“妾在合歡殿呆得氣悶,是圣上可憐妾,說是殿下這里請了諸位閨秀們賞花,妾若是愿意就過來散散心,妾貿然就過來了,還請殿下勿怪?!?/br> 李皇后聽著玉娘又用這副嬌滴滴的模樣將乾元帝舉了出來,自然有氣,便道:“你整日在合歡殿呆著,自是悶的,愿意過來湊這熱鬧,也由得你?!庇衲锫犞罨屎罂谥姓f出熱鬧兩字來,頓時喜歡起來,舉袖掩口彎著眉眼一笑,雙眸之中似乎汪出水來:“妾謝殿下?!边@才在辛夷夜茴兩個的攙扶下,緩緩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