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節
乾元帝本不在意,忽然聽著謝采女三個字,驀然想起景明那皺著的小臉來,因向陳淑妃問道:“掖庭里有幾個姓謝的?” 陳淑妃打聽得再仔細,也不知道景明同乾元帝說得那些話,所以不料乾元帝有這一問,倒是怔了怔,索性接口笑問:“妾也不知道,圣上若是想知道,宣了謝采女進來一問便知?!鼻劬偷溃骸熬托M來罷?!标愂珏筒坏糜羞@句忙道:“是?!庇謱μ账傻?,“你們宣謝采女進來見駕罷?!边@是給玉娘透口風的意思,也免得這個嬌怯怯軟綿綿的采女驟然見著乾元帝,舉止慌張,失了分數。 陶松領了口諭,轉身下去,見著玉娘就堆了一臉的笑:“謝采女大喜,謝采女好福氣。圣上在里頭呢,金口玉言地宣采女進見?!痹缭诃嬬笏ぴ谝赐ミ叺男缴?,點著她的名要見她時,玉娘就知道陳淑妃必有謀劃,不想竟是要將她推給乾元帝。 自打玉娘拿定了主意要進宮,她就知道面見乾元帝是早晚的事兒,只不想來得如此之早,更不想,竟是通過陳淑妃的手。她這一去,且不說乾元帝那關過得順不順,便是乾元帝這關過了,也是徹底將高貴妃一系得罪了,李皇后那里也要不快,自家便只能攀在陳淑妃這條船上。 好一個光風霽月的陳淑妃。玉娘笑眼彎彎地答道:“是?!彼饺找彩且桓眿汕忧拥煤媚?,只是總笑得清清淺淺,這時笑開,雙眼中仿佛汪滿了水,嬌媚橫溢,陶松就是個太監,不由得看得呆了。 玉娘緩緩踏上承明殿前的臺階,一步一步一步,正殿中那個穿著黃櫨色常服的身影也越來越清晰,就象從前模樣。 “奴婢采女謝氏,參見圣上,圣上萬安?!蹦莻€在景明口中和他母妃分不出誰好看的謝采女娉娉婷婷,楊柳迎風一般地在乾元帝眼前拜了下去。 “起來罷?!鼻垡皇值嘀愂珏鷦兊玫乃扇?,漫不經心地道?!笆??!庇衲锉颈痉址值卮鹪?,本本分分地站了起來。 陳淑妃倒也是頭一回見玉娘,前頭知道李皇后同高貴妃為著她相爭,只以為是個狐媚的,不想倒是清麗婉轉,舉止也合宜,倒是放心了些,見乾元帝并不是很上心得模樣,有意幫襯就道:“如何瓔珞扭了腰,你要替她傳話呢?你們從前認識不成?!?/br> 玉娘從善如流:“回娘娘,前些日子奴婢在掖庭前遇著瓔珞jiejie,瓔珞jiejie聽出奴婢口音與她是同鄉,多說了幾句,就此認識了?!?/br> 乾元帝聽著這個謝采女如此老實,倒是一笑,抬頭瞧了玉娘一眼,臉上的笑瞬間就凝住了。 這眉,這眼,分明是阿嫮! 作者有話要說: 終于見面了。 ☆、第45章 承歡 今日在承明殿中,乾元帝初見著玉娘,見著她同阿嫮相似的容貌,當時雖有失而復得之喜??傻降浊圩隽似吣甑幕实?,哪里那么容易就昏了頭,瞬間的驚詫過去,跟隨而來的就是疑惑:雖說是物有相似,人有相像,可像成脫個影兒一般,到底叫人疑惑。 阿嫮生得嬌軟如梨花一般的容貌,偏性子跋扈桀驁,性子與容貌相差這樣懸殊,合在一起倒是格外得動人。是以乾元帝喜愛阿嫮是真的,可那句“他就不怕他睡著了我給他一刀嗎?”乾元帝自然是顧忌的,要不然也不能賜死了阿嫮。 所以今日雖封了玉娘為御女,到底不放心,因叫了陳奉來,查問玉娘的底細來歷。 陳奉跪在地上,乾元帝問一句,他答一句。不獨是玉娘來歷,更有玉娘住進掖庭的這兩三個月時的所言所行,乾元帝問得仔細明白。足足過了一個多時辰。 且陳奉因乾元帝要查問,就將登記有采女家世履歷的冊子一同挾來,這冊子也交在了乾元帝手上.上頭將謝玉娘的生辰八字,體貌特征,生平履歷,記得一一俱全。連著謝玉娘祖父母輩的姓名、生卒年月、祖籍、履歷等也都記錄在案。更有玉娘的又有鄰舍并里正的簽字花押,又有陽谷縣出具的戶簿為旁證。謝玉娘的身世來歷,明明白白,清清楚楚。是以,謝玉娘是謝玉娘。阿嫮是阿嫮。 乾元帝的手從采女名冊上挪開,燭光將他白凈的臉鍍上一層淺淺的金色,又照得他眸光明明暗暗,捉摸不定。 陳奉從溫室殿出來,后心早叫汗浸透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年紀大了,不過才跪了一個時辰,雙膝就酸軟得厲害,連步子也邁不開,每走一步都似踩在云端上一般,整個人都有些飄。好容易挪到了長廊上,就見當值的趙騰站在長廊盡頭,身上的紅袍在月色下象是叫血浸染透得一般。 陳奉長長嘆息一聲,挪步到趙騰身邊,趙騰的目光從溫室殿的門上挪開落在了陳奉身上:“陳大人?!标惙铧c了點頭,又攏起了袖子,慢慢地道:“趙大人保重?!被仡^也瞧了眼緊閉著殿門的溫室殿,正要踱開,忽然又道:“趙大人明日休沐?老奴做東,請趙大人喝一杯,還請趙大人賞老奴個面子?!辈坏融w騰回答,已攏著袖子慢慢挪步離開。 而玉娘未侍寢而得封一事,就如一顆石子扔進了池塘,激起一圈漣漪,瞬間就叫另一樁事蓋了過去。昭陽殿里的麗御女朱德音忽然暈倒,高貴妃叫了御醫,診出朱御女已有孕一個多月。 若是朱德音這喜訊早來個兩三日,高貴妃也要不喜歡,高貴妃雖抬舉起朱德音來固寵,卻也不會喜歡她手上的棋子有孕。偏消息是在乾元帝仿佛有了新寵的當口傳出來的,對高貴妃來說倒是好借著這個由頭,再將乾元帝的關注從那位無寵而封的謝御女身上移到昭陽殿來,是以高貴妃歡歡喜喜地使了陳女官去含元殿稟告乾元帝。 乾元帝早有了四子三女,便是最小的皇四子景寧也有四歲了,如今又心有旁騖,掛著玉娘,所以聽著這個消息倒也不如何喜歡,只說了聲知道了,隨手將擱在桌上的一只前朝的雨過天晴白云紋折枝花斛賞了下去,里頭還供著支枝條疏朗的紅梅,花苞將開未開的,倒也嬌艷。 若只論那只花斛,倒也是精品,平日里賞下來,倒也算是恩寵了,可聽著妃嬪有孕,賞個花斛下來,顯見得乾元帝對朱德音同朱德音這胎毫不在意。 陳女官抱了花斛回到昭陽殿,期期艾艾地說了圣上如何歡喜的話,因有花斛在,說得幾句也就說不下去了。高貴妃倒是越和藹可親,安慰了朱德音幾句,自己也賞了幾匹尺頭并一百兩銀子,又笑道:“自己裁衣裳穿罷,吃食我這里倒是不敢給你,想吃什么,只管拿著銀子使人做去,不夠我這里還有?!?/br> 朱德音接著乾元帝的賞賜,哪里歡喜得起來,又得端著笑臉來謝高貴妃,心中酸苦難言,忍著淚回了自己寢宮,又不敢大哭,只是坐在榻上抽噎。她正是幽怨傷心之際,忽然聽得窗前有低低的說話聲,迷迷糊糊得就有椒房殿,謝御女等語。 聽著這幾個詞,朱德音哪里還坐得住,悄悄移步到了窗前,側耳聽去,果然聽著兩個小宮女在說話,她聽得全神貫注,全沒注意自己的身影已映在了窗上。兩個宮女向映著朱德音身影的窗戶瞧了眼,對視一笑,就有個聲音清脆些的說:我聽說圣上在承明殿一瞧見就愛得什么似的,當即就封了御女。未侍寢而得封,兩朝頭一份呢?!边@自然說得是謝玉娘了,朱德音握緊了手上的帕子。 又聽得另一個聲音略低沉些的嘆息了聲:“也怪可憐的,才查出有了身孕,圣上就偏向別處了,如今尚且如此,日后還不知道怎么樣呢?!鼻邦^那個就應和道:“咱們娘娘真是好性兒,只怕她聽見了傷心呢,都不許黃女官提??墒ド线@回去了椒房殿,明兒大伙兒自然都知道了,哪里瞞得住?!焙箢^那個就道:“輕聲些兒,仔細叫她聽見了,倒是叫她生氣,我們到那里說去?!?、再來衣裙窸窸窣窣聲音漸漸就去得遠了。 朱德音聽在這里,眼淚撲簌簌又落了下來,心中把謝玉娘三個字翻過來覆過去咬牙切齒念了多少遍,只她是關著窗戶的,是以沒瞧見那兩個宮女離去前,還回頭對著窗子瞧了眼。 原來花斛一賞下來,高貴妃面上若無其事,暗中卻覺得心驚,連著朱德音有孕這樣的事都不能勾起乾元帝注意,可見在乾元帝心中對謝御女的看重。所以高貴妃遣了兩個小宮女來演這出戲與朱德音知道。雖說這是不知道叫人使過了多少次的手段,全不高明,可勝在時機挑得極好,不怕朱德音不把謝御女恨毒,她也好隔岸觀火。 卻說乾元帝的圣駕一到椒房殿,李皇后領著玉娘,凌蕙兩個到椒房殿前接了圣駕,將乾元帝迎入正殿。 乾元帝把跟在李皇后身邊的玉娘瞧了眼,李皇后見狀就向乾元帝笑道:“圣上前兒將人送過來,我一些準備也沒有,命人緊趕著收拾了間屋子出來,還不知道有沒有疏漏,虧得謝御女倒是好性得很,立時過來磕了幾個頭?!?/br> 皇后統領六宮,她給隨便哪一個妃嬪安排屋子都是恩典,妃嬪來謝恩原是本分,哪里說得上好性兒,這話聽著倒是在夸玉娘,實心辨起來,倒也誅心。 玉娘一直站在皇后手邊兒,聽著李皇后這些話,眼波微閃,已跪下道:“妾薄質,蒙殿下垂憐,親為垂詢,切切關愛,妾長記殿下恩德,不敢或忘?!?/br> 李皇后臉上本是含著笑的,聽著玉娘這幾句,臉上笑容不由自主淡了些,轉頭去看乾元帝。乾元帝自打進了椒房殿,除了同李皇后說了幾句話,余下的時候,瞧了玉娘好幾眼,聽了玉娘這樣惶恐謹慎,也就笑道:“皇后素來寬厚,你很不用這樣,你起來說話?!?/br> 玉娘答應了聲,盈盈站了起來,偏又飛快地瞧了李皇后一眼,又怯怯地垂下了頭,瞧在乾元帝眼中,自是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心中一軟,便道:“你們先回房去,朕同你們殿下有幾句話說?!庇衲锿柁蓚€答應了,雙雙退了下去。 玉娘回到寢宮,在錦凳上坐了,就有宮女奉上茶來,玉娘伸手剛要接過,就見乾元帝走了進來,臉上帶些笑容。玉娘雖知逃不過這一關去,不想乾元帝來得如此之快,心中咯噔一下,廣袖中的手也不由自主地攥了起來,臉上卻還是擠了些笑容出來,盈盈站起,口稱圣上。 乾元帝見玉娘身姿裊裊,更是喜歡,命宮女們都退出去,抬起手來要勾玉娘的香肩,不想他的手才一按著玉娘的肩,就覺得玉娘的身子都在微微發抖。依著乾元帝的性子,原是不耐煩這樣怯懦的性子的,只是在乾元帝心中有“若是阿嫮性子柔順些,何至于天人永隔”的遺憾,所以見著玉娘這樣,反怕嚇著她,倒寬慰道:“你莫怕?!庇止醋∮衲锵骂M,將她臉抬了起來,在她臉上注目看了會,忽然就將玉娘橫抱起來。 玉娘不由自主地發出一聲驚呼,粉面漲得通紅,細細的銀牙將下唇咬得死死的,扯著乾元帝常服前襟的手背上都爆出了青筋。乾元帝也只以為玉娘害怕,毫不在意,反笑道:“朕不會摔了你的?!彼鞂⒂衲锉肜C帷。 其時羅襦乍解,繡衣半褪,露出雙肩秀色來,其潔勝雪,膩如凝脂,拊不留手,襯著玉娘紅透的一張粉面,越發顯得豐神秀媚,乾元帝不由越看越愛。而后綢繆之時,見玉娘肢柔氣緩,腮暈眼餳,似羞似愧,更覺心魂蕩漾,不由情xing大動。好容易云收雨住,乾元帝這里意猶未盡,又憐惜玉娘初經人shi,正自羞不可抑地躲在一邊,也就不在勉強,只強將她拖入huai中,樓著睡去。 乾元帝這里不久就睡得熟了,玉娘卻是又羞又恨,睜大了眼,手指一直摸著歡ai時落在牀上的綠玉簪,許久才朦攏睡去。 到得次日,乾元帝先醒,因見玉娘猶自玉山傾倒,香夢沉酣,便不許人叫醒她,自己賞鑒了回,這才更衣上朝,臨出去時又下了口諭,晉御女謝氏為五品才人。 李皇后自是第一個得信的,就向黃女官笑嘆道:“我料著她承寵之后還要升的,便令你按著寶林給她鋪宮,不想竟是個才人,果是好運氣好相貌,任誰也羨慕不來的?!?/br> 若是當年阿嫮從了乾元帝,自是沒了氣節廉恥,這樣的品格如何能讓人看重,便是得寵也不過是秋風紈扇罷了。偏因為阿嫮桀驁不馴,寧為玉碎,倒叫乾元帝心存遺憾,割舍不下,所以如今見著了恍如阿嫮再生的玉娘,自然是移情以對,格外憐惜些也是有的。 而玉娘侍寢之后晉為才人的旨意,風一般地傳遍了未央宮。 作者有話要說: 這段推倒,我寫到凌晨三點。 又要防著嚴打,又要唯美一點,又要表示出玉娘的不情愿,乾元帝的移情。 好辛苦。 求留言,求冒泡,求收藏。 ☆、第46章 機靈 乾元帝晉玉娘為才人,心上尤自覺得不足,又賞下彩綾五匹、妝花緞五匹、妝花羅五匹、金鑲玉桃花含苞簪一對、金蓮花簪一對、足金金手鐲一對、羊脂玉鐲一對、又有一盤預備她賞人的金瓜子,滿滿地堆了一桌。因有乾元帝不許吵醒玉娘的話,是以也沒人來喚醒玉娘謝恩。 又有按著她才人份例新撥下來的宮娥太監,在門外廊上跪了一排,個個默不作聲,只等著玉娘起身。 玉娘這一覺直睡到紅日射窗才醒,看著玉娘緩緩張開眼,守在她牀邊的珊瑚忙湊過來先磕了個頭:“奴婢恭喜才人,才人大喜?!?/br> 玉娘向內側了側臉,借著被角擦去了眼角的淚痕,才問:“什么才人?”珊瑚一臉的笑:“才人還不知道呢。圣上下了口諭,晉您為才人了?!庇衲铩芭丁绷寺?,這才忍著身上的酸痛翻身坐起??粗鹕?,珊瑚已十分殷勤地過來攙扶,口中不住地道:“才人大喜。您看看,圣上賞下這許多東西給才人,又憐惜才人,不叫才人起來謝恩呢?!?/br> 原先叫皇后遣來服侍玉娘時,珊瑚自恃是皇后身邊的人,來服侍個御女,起先還老大不情愿,這會子見玉娘晉位如此之快,乾元帝待她又格外優容,顯見得日后是有大前程的,若是能生下一兒半女的,一個妃位跑不了,也就翻轉臉皮,格外殷勤起來。 玉娘靠著珊瑚的身子先向桌上掃了眼,就伸手將昨夜落在牀上的綠玉簪拿了起來,隨手就插到珊瑚發髻上,雙眼把綠玉簪看了看,微微笑道:“賞你了?!鄙汉饔煮@又喜,忙又翻身跪下:“奴婢謝才人賞?!庇衲稂c了點頭,這才扶著珊瑚的肩下了牀,要來藥湯沐浴了,這才梳妝更衣,先去朝見了李皇后。 李皇后見著玉娘倒是臉上有笑:“賜坐?!庇衲镏x座,才將將坐下,又聽得李皇后笑道:“圣上臨上朝時吩咐過,不要吵你起來,不想你倒是起得早?!边@話一出,玉娘哪里敢再坐,復又站起,正要跪下,李皇后已擺手道:“罷了,你跪來跪去的,我瞧著眼暈。你要記得自己本分,不可挾寵生嬌,無端生事。如今多少雙眼睛盯著你,只盼你出錯,這宮規可不是做耍的,真有干犯,我雖疼你,也不好回護?!崩罨屎蟮降资侵袑m,自恃身份,見乾元帝對玉娘如此偏愛,雖知事出有因,也不免有些酸妒,可說出的話也算有理,玉娘自也明白,恭恭敬敬答應了。 玉娘朝見完中宮,回在自己房中,先換了常服,復又出來,掖庭撥來的宮娥太監們這才過來給玉娘磕頭,齊齊道:“奴婢參見才人,才人大喜?!庇衲锇压蛄艘坏氐膶m娥太監們看過了,臉上現出一絲笑容來,輕聲道:“你們都叫什么?” 因玉娘這里是新出頭的寵妃,往她這里來服侍也算是好差事了,所以要人時也算得你爭我奪。這會聽著謝才人要問名字,不由爭先恐后起來??粗骂^亂糟糟的模樣,玉娘不由微微顰眉,珊瑚忙道:“一個個報上來,這樣亂哄哄地,成何體統!規矩都學哪里去了!” 玉娘把珊瑚看了眼,微笑道:“你來問她們?!边@就是委珊瑚總管了,珊瑚心上大喜,格外奉承,站到前頭,一一問明白了,又來回了玉娘知道,只以為玉娘必有分派,不想玉娘竟說:“知道了。你是殿下指給我的,想來是個可靠的,所以這些人我都交給了你,日常你調度就是了。若是日后出了什么差錯紕漏,我只同你說話。若是你說不明白,說不得我只好回了殿下,請殿下處置?!?/br> 玉娘知道這回送來的人中必然有昭陽殿,承明殿等處的眼線,自己在宮中根基尚淺,哪里辯的過來,索性將珊瑚頂了起來,珊瑚是宮中老人,對宮中形勢自然比自己清楚得多。且珊瑚即是李皇后遣來的人,若是因著辦差了什么事,她這里去請李皇后處置,處處講規矩的李皇后為著顯示她無私,不獨不會包容,反要從重處置珊瑚,才好洗脫“珊瑚是李皇后的人” 這一嫌疑。又因有李皇后這一尊佛在,便是外頭有人收買珊瑚,珊瑚也得掂量一二,不敢妄動。 莫說李皇后那頭聽著玉娘全權委了珊瑚是吃了一驚,便是乾元帝也沒想著。當日晚間到了玉娘寢宮,先拉著玉娘將她打量了回,見她依品做了嚴妝,云鬟霧髻,側媚旁妍,比之昨日愈發顯得容光照人,不由更是心愛,將玉娘強拉到懷里坐了,因問她:“掖庭送來的人,你看了可好?若是不好,只管叫陳奉換去?!?/br> 玉娘本就有意在乾元帝跟前過個明路,以顯得她什么都不懂,是因為信得過珊瑚是皇后指過來的,所以才委以重任。乾元帝這一問,正中玉娘下懷,赤漲了雙頰回道:“妾無知無識,哪里知道什么好不好的。因珊瑚是殿下賞妾的,妾以為必然是個好的,是以妾都委了珊瑚?!?/br> 乾元帝聞言,楞了楞,轉而哈哈大笑道:“你倒是個甩手掌柜?!庇掷鹩衲锏氖置嗣?,閑閑問到:“你封了才人,朕已遣人往陽谷縣宣旨了。依例你父可得個蔭職,朕一并封了,你可喜歡?” 玉娘只覺得乾元帝握在自己手上的手比方才捏得緊了些,隱約猜著乾元帝尤不放心,故意試探,就回道:“圣上給妾什么,妾都喜歡。只是妾斗膽一問,圣上賞了妾父什么官職?”乾元帝將玉娘摟得緊了些,在她腮邊聞了聞,一縷幽香,沁人心脾:“不過是個翊麾校尉?!庇衲锞瓦t疑道:“校尉?好象是武職哩,妾父不懂弓馬的,怕有負圣恩?!鼻塾中Φ溃骸安贿^是個閑職,又不用他上陣?!毙念^隱約還繃著的一根弦才松了。 是夜,乾元帝又留在了玉娘房中,因隔了一日,乾元帝便比昨夜放肆,直擾了玉娘大半夜才放她過去,事畢依舊將玉娘摟在懷中,佳人在懷,真真是香夢沉酣。玉娘雖是身心俱疲,卻依舊張著眼,醒了大半夜。 到了次日,玉娘醒來時,乾元帝又已上朝去了,依舊是不許人驚動玉娘,以后一連數日,日日如此,第一日還好說些,因謝才人新承恩寵,身子不爽利,年紀又小,乾元帝憐惜她些也是有的。而后日日如此,便讓人側目了,便是當年高貴妃也沒有這樣的寵愛。 高貴妃那里得了消息,背后撕了多少帕子,外頭還要裝個若無其事的模樣,倒是勸朱德音:“且別說如今謝氏得封才人,位份在你之上,只看你們一起進宮的緣分,你也該去賀喜賀喜,這才是全了你們姐妹的情分?!?/br> 許是因為忽然就叫乾元帝冷落了,又是頭胎的緣故,朱德音這一胎的懷相一直不好,吐得厲害,連下頜都瘦尖了,時刻懶怠動。且朱德音也不想去玉娘處看她春風得意的模樣,所以雖說未央宮里旁的才人,寶林,御女等都往玉娘去走過了,她只推身上不好,一直不動,這時聽著高貴妃這樣說,心中雖不愿,也不敢多說,只得勉強答應。 次日給李皇后請過安后,在椒房殿正殿外,朱德音就攔著了玉娘,強堆了一臉的笑道:“妾還沒恭喜才人呢?!闭f了扶著腰就要行禮。玉娘哪里敢讓她屈身,忙使宮人扶住了,也堆了一臉的笑道 :“我也沒向麗御女賀喜呢,麗御女看著臉上倒是紅潤潤的,想是小皇子十分康健?!?/br> 玉娘這話出了口,她身后跟著的那個圓圓臉的小宮女險些兒笑出來,那麗御女臉上哪里是紅潤潤的,只要有眼睛都瞧得出,那是胭脂染的,又瘦得那樣。只不曉得謝才人是故意為之還是真沒瞧出來,倒是說得順口。 朱德音叫玉娘這話說得臉上的笑模樣兒險些撐不住,又想起出門前高貴妃的話來:“你到了謝才人那里,多坐會子。如今圣上下了朝愛往她那里去,你呆久了就能見到圣上。都說見面三分情,總要圣上見著你,才有情分。你不想著自己也要想著你腹中的孩子呀?!边@話兒說得朱德音心中惴惴,聽著倒是處處為她著想,可以高貴妃為人,朱德音總覺得話里有音,到底她心上也想著見駕,是以強撐道:“妾同才人同日入的掖庭,還在一個屋子住過呢,真真是緣分?!?/br> 這是想往她屋子里去?玉娘臉上的笑淡了些,顰了眉在朱德音周身打量了圈,她自知乾元帝這些日子的偏寵已將她推到了風口浪尖,莫說朱德音如今有孕,便是她沒身孕,以朱德音的性子,也不敢放她進自己的寢宮,又不好當面兒甩臉子,倒是頭痛,所以拿手請扶了下額角。 不想跟著玉娘的圓臉兒宮女倒是十分機靈,見玉娘這臉色,忙道:“才人可是頭又痛了,今兒起床時就說了頭痛的,好容易好了些,這風口一站,可不是又犯了?!庇謱χ斓乱羟饲?,雙手扶著玉娘的胳膊,就將玉娘扶走了,拋得朱德音目定口呆地站在原地,只不好跟上來。 ☆、第47章 病了 因玉娘已封才人,已搬到椒房殿的偏殿去住,與朱德音分別后回到偏殿,圓臉兒宮女扶著玉娘坐下,垂手立在一邊。又有宮女奉上茶來,玉娘接了,用茶盞蓋子撇了撇茶上的浮沫喝了口,這才笑道:“方才虧了你?!?/br> 圓臉兒宮女上來幾步,垂了手道:“回才人的話,奴婢來前,陳奉陳公公有訓示,令奴婢等好生伺候才人,才人但有吩咐,奴婢等要盡力服侍,不可怠慢輕忽?!闭f到陳奉名字時,咬字額外清楚,玉娘聽得眉梢動了動,就將手上的茶盞往桌上擱去。圓臉兒宮女見機得快,忙過來雙手接了,擱在桌上。 玉娘將她上下看了看,輕聲問道:“你叫什么?”圓臉兒宮女聽問,雙膝跪下:“奴婢在家時原叫秀玉,因撞了才人名諱,陳公公令奴婢改成了秀云?!庇衲飭柕竭@里,心上已隱約明白了些,故意笑道:“也太仔細了,倒叫你舍了本名?!毙阍凭偷溃骸芭炯吹搅瞬湃诉@里,一身一體都是才人的,何況一個名字呢?!庇衲稂c了點頭:“怨不得陳公公遣你過來,是個知道規矩的?!?/br> 這時珊瑚也進來了,因見秀云跪著,只以為她沖撞了玉娘,想著玉娘說的若是她管不好人要將她還給皇后,圣上還頗為贊同的話來,唬了一跳,疾步走到玉娘身邊,先屈了屈膝:“才人?!庇謫?,“才人,可是這個奴婢辦差了事?若是小事,才人說與奴婢知道,奴婢來訓斥她,才人身份尊貴,不好輕易動怒。若是大錯,交與暴室處置便是了?!?/br> 玉娘就笑道:“倒不是。今兒還多虧了她哩。我在外頭頭痛,她見機得快,將我扶著了。我不過問她名字罷了。你取十兩銀子來賞她?!鄙汉髀犝f,松了一口氣,就笑道:“服侍才人是她的本分,哪里用得著賞?!?/br> 玉娘委珊瑚全權管理她身邊事務的時,原也料著會有這一說,便緩聲道:“雖是本分。只是賞罰也要分明些才好,有功不賞,日后誰還盡心呢,珊瑚你也一樣,你說是不是?”因珊瑚前頭才得過玉娘的一支綠玉簪,是以玉娘這話說得珊瑚竟是啞口無言,一時也摸不準這個瞧著軟綿綿全無脾氣的謝才人是個什么性子,只得笑著答應,過去取了十兩銀子來給玉娘看了,見玉娘點了頭,這才遞給了秀云。秀云雙手接了,磕頭謝過玉娘,這才站起來,自此玉娘出入都帶著秀云。 秀云在椒房殿外隨口一說的頭痛,有小太監聽了,自以為得了消息,立時就傳進了椒房殿。 那時恰好王婕妤等諸妃還未走,王婕妤早將玉娘嫉恨,聽著這話正中下懷,故意道:“既然謝才人不舒服,很該請御醫才是,怎么好拖延。若是真病了,過了病氣給圣上可怎么好呢?便是殿下這里,也馬虎不得的?!?/br> 倒說李皇后如今看玉娘,可真不知道說什么好,論起容貌舉止來,玉娘言語輕柔,舉止嬌婉,當真好說得上“嬌滴滴一團俊俏,軟綿綿無限風韻”,偏做起事來,總叫人恨也不是惱也不是。譬如從前高貴妃得寵時,雖為人囂張,也喬模喬樣地勸乾元帝往別的妃子那里去。獨有玉娘,竟是絲毫不知勸解,便是李皇后提點幾句,玉娘口中說著“是。是。是?!薄斑?。喏。喏?!惫ы槷惓?,回頭依然如故,叫李皇后倒是無處下手,總不好逼著玉娘將乾元帝往外趕。 所以李皇后這回聽著王婕妤的話,到是一笑,向還留在椒房殿中的諸妃道:“你們都不知道。謝才人嬌婉怯懦,有什么都憋在心里,不肯說,雖是懂事,也叫人cao心。譬如這回,她身上不好,早該回了我,我也好叫御醫來瞧瞧,她自己身子固然要緊,圣上日理萬機,身子更要緊?!边@就有借著玉娘生病,好將她挪出來的意思。諸妃因玉娘這些日子獨占著乾元帝,心中多少有些嫉妒,聽著這話,各自稱意,齊聲道:“殿下圣明?!?/br> 李皇后聽說,滿臉是笑,令黃女官去御醫署宣御醫,片刻就來了位董御醫,五六十歲年紀,臉色微黃,頜下三縷長髯,身形修長,形容斯文。見著皇后,先行參拜,而后又見過諸妃。 李皇后端著笑,緩聲道:“謝才人今兒早起就覺得頭痛,她年輕面嫩,自己不好意思說,我即知道了,總要為她cao心才是,所以叫了你來。你診脈時,仔細些,感染了風寒也是可大可小的?!?/br> 諸妃請完安原本要走的,見李皇后宣了御醫都留了下來,要看個熱鬧,這回聽著李皇后軟綿綿地給玉娘的病下了調子,不管她有沒有病,都要董御醫往感染風寒治去,心中不由得都是一凜。李皇后看著笑微微地,下手倒是狠,感染風寒這病,說大不大,醫治不當,要了人命也是有的。便是李皇后這回不打算治死謝才人,可風寒是會過人的,倒是好名正言順地攔著乾元帝往謝才人處去了。 董御醫耳聰目明,果然就明白了李皇后的意思,到了玉娘住的偏殿,請了脈,照著風寒給玉娘下了方子。 玉娘這里仿佛不覺得這是李皇后找了借口要將她禁足,反笑吟吟地道:“我早起就有些頭疼,還以為沒睡好,全沒想著是著了風寒。虧得殿下仔細。不然過了病氣給圣上,就是我的不是了?!倍t是知道玉娘沒病的,自是聽得目瞪口呆,又看玉娘一臉真誠得模樣,全然不象作偽,一時倒也不知道說什么好。玉娘又謝過了董御醫,令珊瑚送出去。 珊瑚這里才送董御醫出門,秀云就在玉娘腳前跪了:“都是奴婢說錯了話,連累了才人。請才人降罪?!庇衲镞^來雙手將她扶起:“這回我倒要多謝你呢。只是不好再賞你的。我總記著你這份情便是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