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
洪mama看著馬氏話風轉了,也悄悄松了口氣,順著馬氏的道:“太太說得。不過三姑娘打小沒人教導,不懂這些也是有的?!瘪R氏似笑非笑道:“我不過白說幾句,你倒是急著回護?!焙閙ama笑道:“奴婢哪里是回護三姑娘,奴婢這是心疼太太。橫豎三姑娘在家也就呆不了多久,太太何苦為她cao這個心,倒是傷著自己身子?!瘪R氏聽了,笑一笑也就罷了,擺手令洪mama去取銀子。 洪mama過去開了馬氏裝零碎銀子的匣子,取了五兩銀子并兩吊錢來先給馬氏看了,又當著馬氏的面取了個荷包將銀子裝了進去,馬氏在洪mama手上瞧了眼,點了點頭。洪mama見馬氏點了頭,這才握著荷包銅錢回身出門去。 馬氏雖將玉娘接了回來,到底心里還有些膈應,故此將她的屋子安排得遠遠的西北角上,洪mama從馬氏房里出來到玉娘房中,幾乎要斜穿過整個花園子。謝家花園雖說不大,卻也不小。洪mama才走到半截兒,從幾株桃樹后轉出個三十來歲的婦人,梳著低髻,插著扁銀簪,容長臉面,黃黃的臉兒,帶著些病容,顫巍巍開口喚了聲:“碧桃jiejie?!?/br> 作者有話要說: 晚上還有一更 ☆、第4章 慈悲 洪mama是馬氏的陪嫁丫頭,閨名碧桃,二十歲配了謝逢春身邊的管事洪富,自己也做了馬氏身邊的管事mama,碧桃這倆字才沒人再喚起,猛然聽見舊稱呼,轉回頭去看,見是這個婦人,也就站住了,臉上露出些不忍來:“你臉色黃成這樣,怎么不在房里歇著?!庇滞砗笄屏搜?,見沒有小丫頭跟著,皺眉道:“那些小蹄子也越來越猖狂了,看著你出來,竟也不跟著?!?/br> 這婦人姓衛,從前也是馬氏的陪嫁丫頭,生得有幾分顏色,又是個溫婉順從的性子。謝逢春養了孟姨娘在外頭之后,馬氏抬舉了她起來同孟姨娘打對臺。謝逢春起先也新鮮過幾天,沒幾日就丟在了腦后。衛姨娘為人沉默,身子也單柔,十幾年來一無所出,若不是為了膈應孟姨娘,只怕還掙不上個姨娘. 衛姨娘苦笑道:“jiejie也是知道的,我經年見不著老爺,又是個病秧子。 “怎么怪得她們不用心。我聽著孟姨娘的女兒接了回來,雖說養在庵里,老爺太太認了她,就是正經的三姑娘,我也該同三姑娘見個禮。只是我這身子,老爺太太也罷了,可孟姨娘那里,jiejie也是知道她的脾氣的?!闭f了拿帕子捂著嘴咳了幾聲。 衛姨娘看著病歪歪的模樣,說話也細聲細氣,話里卻是指著孟姨娘驕狂。連謝逢春馬氏都沒嫌她忌諱,不叫她出來,幾時輪著個姨娘出來計較了。衛姨娘對著洪mama說這樣的話,自然是借著和洪mama曾一起在馬氏跟前伺候的情分,要借她的口向馬氏傳話。洪mama做得馬氏心腹,為人自然不糊涂,哪里聽不明白,雖同衛姨娘是從小的情誼,卻也不肯就這樣叫她當了槍使。更何況謝逢春同馬氏將三姑娘接回來是有盤算的,哪里會在這里計較,所以只當著沒聽明白,反笑問:“孟姨娘那脾氣,這些年一貫這樣,真要同她計較,白氣壞了自己。說來也巧,我領了太太的吩咐要給三姑娘送些銀子,姨娘你要是支持得住,便隨我走一遭如何?正好見見三姑娘。說起來三姑娘端的好相貌,性子又比孟姨娘溫柔許多,日后只怕是有個好前程的?!?/br> 洪mama知道孟姨娘是衛姨娘心底的刺,若不是因著那個孟姨娘屢次同馬氏爭馳,馬氏也不會抬舉起衛姨娘來去分孟姨娘的寵。衛姨娘起先不大情愿,可謝逢春樣貌生得俊秀性子也算溫存,后來慢慢也就肯了。不想謝逢春在衛姨娘這里不過逢場作戲,依舊看重孟姨娘,沒過多久就將她拋閃了。衛姨娘性子柔弱,自然不敢恨馬氏,更不敢恨謝逢春,孟姨娘卻不會不恨。 果然,衛姨娘聽著洪mama說著孟姨娘那個賤人的女兒比孟姨娘更出落,仿佛一口氣轉不過來,立時大咳起來,咳得整個人都縮了下去,眼淚滾珠般落下來。 到底是打小的情分,洪mama看著衛姨娘咳得可憐,也就罷了,嘆息了聲:“姨娘咳得這樣,還是回去歇著罷。我這里要去辦差。待我辦完了差事,得空再來尋姨娘說說話?!闭f了,搖頭嘆息了聲,抬腳走了開去。待得衛姨娘咳完,洪mama早走得不見人影。衛姨娘依舊蹲在地上,眼中的淚卻是慢慢收住了。 馬氏雖將玉娘接了回來,到底不是親生的,不肯叫她在眼前礙眼,遠遠打發玉娘住在院子西邊角的一處房舍,離著她的主屋遠遠的。 玉娘屋子地處偏遠,風景卻是好,一條鵝卵石路蜿蜒曲折,兩側疏籬花障,修竹成林,一路行來花香撲鼻,走到盡頭是一處白墻黑瓦的房舍,向南兩間正房是玉娘起居處,房后兩株梧桐,樹干都有碗口粗細,枝繁葉茂,亭亭如蓋,遮在屋頂上,夏日里就是不用冰,也有涼意。 洪mama還沒到房前,恰好馬氏撥給玉娘的小丫頭曉娟恰好端著水盆出來,看見洪mama,知道她是太太馬氏的心腹,有意奉承,忙擱下水盆,將雙手在背后擦了擦,快步走到洪mama身前,蹲了蹲:“洪mama好?!焙閙ama瞧也不瞧曉娟,只問:“你們姑娘呢?” 玉娘在房中聽著洪mama聲音,就問:“外頭可是洪mama?”洪mama臉上堆出幾分笑來:“三姑娘,正是奴婢?!闭f話間來到門前,早有丫頭打起了簾子。 洪mama進門就見玉娘已梳洗過了,愈發顯得粉面朱唇,比方才更鮮艷些,不覺多看了幾眼。玉娘似叫洪mama看得有些羞,臉上摸了摸:“洪mama,可是我臉上有什么?”洪mama笑道:“奴婢想姑娘到底是個女孩子,一路顛簸,怕累著了,如今看姑娘比方才精神些,奴婢也就放心了?!庇衲锎沽搜垡恍?。洪mama又說:“太太知道姑娘要回來,就叫人收拾屋子,急了些,姑娘看哪里不合意的,只管同奴婢說,奴婢這就令人改去?!痹谟衲锘貋淼穆飞?,洪mama還一口一個你我,現在這位三姑娘在老爺太太面前都磕了頭,又同兩位少爺都廝認過了,已經是名正言順的謝府三姑娘,所以到了這時,洪mama也一口一個奴婢起來。 玉娘忙立起身,,怯怯道:“mama說這話折煞我了。太太接我回來,已經是恩典了,我再若是不知好歹,可也辜負了太太的心意了?!焙閙ama是馬氏心腹,同孟姨娘天然的不對付,又是奉著馬氏的吩咐要摸摸玉娘性情,故意道:“太太聽著小丫頭說 ,姑娘手上很不方便,連打賞的銅錢都是孟姨娘給墊的。不是奴婢僭越,到底姑娘沒投生在太太肚子里,手上不該這樣的散漫?!?/br> 玉娘叫洪mama說了幾句,臉瞬間紅得透了,眼中水汪汪地,似有些淚在,將個帕子扭來扭去,低聲道:“mama不知道。我在庵里時,也曾替人做些針線,托了師太拿去換些銀錢,這些年也積了五六兩銀子。只是回來前,靜塵師太說,太太接我回來是大恩德,我也該知恩圖報,叫我替太太在佛前點了長明燈?!彼秸f聲音越是輕,若不是洪mama加意留心著只怕錯了過去。 洪mama也就笑道:“這樣有孝心的事,姑娘如何不早說,也好叫太太歡喜歡喜?!?/br> 玉娘此時臉上也紅得透了,越發顯得一雙眼秋水粼粼得動人,微垂了臉不做聲。洪mama看著她毫無得意之色,這才道:“好叫姑娘知道,我們家少爺姑娘都是有月例的,每個姑娘,無論嫡庶,一個月都是一兩銀子,偏姑娘到家的時間不巧,這個月的月例早發放下去了。太太知道姑娘身邊不方便,所以特命先奴婢給姑娘送些零碎銀子來,姑娘打賞人好用?!?/br> 玉娘聽著洪mama這句話豁然把頭抬起來,臉上露出些驚喜之色來,轉而又垂了眼道:“叫娘費心了,左右我在家里住著,也沒使錢的地方?!?/br> 玉娘話音才落,就聽馬氏才撥給她的丫鬟秋葵哧的一笑,過來道:“雖說姑娘吃的用的每個月都有分例下來,可萬一姑娘想吃個新鮮菜色,或是使不是我們房里的人辦件差事,總要打賞的,皇帝們還不差餓兵呢。這都是太太疼惜姑娘,才為姑娘想得這樣仔細呢?!?/br> 洪mama點頭笑道:“秋葵說的是正理,姑娘且安心收著。明兒給太太請早安時謝過太太也就是了?!闭f了將銀子都交在了秋葵手上,又瞇著眼把玉娘從頭到腳打量了回,笑微微出去了。才踏出門口,就聽得秋葵道:“姑娘看,婢子說得可對?太太就是個寬厚慈悲的。孟姨娘雖生了姑娘,可也是孟姨娘將姑娘留在外頭的,若不是太太,姑娘還在庵里受苦呢。不是婢子多嘴,她的話,姑娘要仔細思量思量呢?!庇致犇俏粙汕忧拥娜媚锏溃骸耙棠锼降咨宋?,你且叫我想想?!?/br> 聽了玉娘這話,洪mama臉上一笑,攏了袖子往馬氏那里覆命。馬氏看了洪mama一眼,嘴角往下一撇:“你個老貨,去了這許久,我還當你在哪里躲懶了?!焙閙ama笑著湊上來道:“奴婢恭喜太太。太太可知道她怎么會身邊一文錢也沒有的?原來是在佛前給太太供了長明燈,雖說是靜塵師太開的口,可三姑娘回來沒在太太跟前說,可見是個老實的?!闭f了又把秋葵說的那些話,玉娘又怎么回的,學了馬氏知道。 馬氏捻了捻手上的楠木念珠,道:“明兒你再去次甘露庵,給靜塵師太送十兩銀子去,算是謝過她們這些年照顧玉娘?!焙閙ama心知肚明,這是馬氏信不過三姑娘隨口一句話,要找靜塵那姑子核準,自然是滿口答應。馬氏復又冷笑道:“我就說孟姨娘那賤人心大。人才接回來,事還沒定呢,她就猖狂起來,敢給我使絆子!真當我不敢賣了她!”說了重重將手上的念珠重重往桌上一拍,眉梢也有些立起來。 洪mama看著馬氏滿臉怒色,對著青梅遞個眼色,示意她去倒茶,自己湊上來,雙手將那串楠木念珠捧起來,送到馬氏眼前,堆著笑臉道:“太太生氣,只管拎了孟姨娘來問話,何苦拿它出氣呢?這可是二少爺的一片孝心呢,為了這串念珠,二少爺可是省了一年多的月例?!?/br> 馬氏一生二子二女,最為偏愛的不是十九就得了功名的長子,偏是跳脫任性的次子懷德,這回聽著洪mama提起偏愛的小兒子來,一把從洪mama手上扯回念珠,啐道:“什么省了一年的月例,這里送了我念珠,轉頭就跟我哭窮,又白白叫他哄了銀子去?!闭f了臉上禁不住露出幾分笑容來。青梅那里也斟了盞枸杞桂圓茶來,擱在馬氏右手邊,也笑道:“婢子大膽說句,婢子倒是覺得太太委屈二少爺了,二少爺那是撒嬌,哄太太喜歡呢。謝家二少爺早慧,滿陽水城哪個不知道呢。來年童試必然是一舉就中的?!?/br> 馬氏叫洪mama同青梅倆個奉承得也喜歡起來,卻又故意道:“你們兩個只曉得哄我?!弊旖菂s是止不住得翹起來,把方才要發作孟姨娘的一團怒氣拋在了一邊,只道:“你們給我多瞧著三姑娘點,若她不懂事,我這里破費個一二百兩,給她備一份嫁妝,也不能叫孟姨娘如了意。要這丫頭真是個懂事的?!闭f到這里卻是頓住了,端起枸杞桂圓茶慢慢喝了起來。 洪mama是知道馬氏同謝逢春盤算的,看著馬氏一副胸有成竹,又故弄玄虛的模樣,忙跟著道:“三姑娘若是個懂事的,太太這樣慈悲,哪里會不疼她?!?/br> 作者有話要說: 我發現我似乎沒什么好說的 》?!?/br> ☆、第5章 桃花 馬氏把洪mama瞟了眼,笑道:“老貨,明兒先去把香火銀給了再來?!边@是叫洪mama去甘露庵核實玉娘所說了,洪mama答應了一聲,從馬氏這里出來,才踏出院門,就見人影一閃,就沒入了樹叢,雖瞧不清人模樣,可發間那支簪子她卻認得,從前見余姨娘戴在頭上過。提起余桃花余姨娘的來歷,比孟姨娘更有些說頭。 據說謝逢春八年前下到莊子看秋糧,時遇暴雨,將從莊子回城的路都沖垮了,謝逢春只得在莊頭一戶人家歇了。 那家人家的當家人正姓余,因行二,又屬狗,莊戶人也不講究,就起名二狗,一直叫到娶妻生子也沒改名。余二狗名字雖俗,人卻有大志。他自己有三個兒子,又將死了爹爹娘的侄女桃花養在身邊。 說來這桃花姑娘之所以叫桃花,全是因為她生在桃花盛開的季節,莊戶人也不會起名,索性指花為名。不想余桃花倒是不辜負這個香艷的名字,十四五歲上就出落得面如桃花,成了遠近莊子上有名的美人。 余二狗起初收養侄女只不過是因為余桃花爹爹娘留下的幾間瓦房,兩畝薄田,待得桃花慢慢長大,顯露出顏色來,就有用侄女攀個好親,多賺些聘禮的念頭。只是余桃花人雖生得有顏色,無奈是個莊戶人家的女孩子,出得起聘禮的瞧不上她,出不起聘禮的余二狗又瞧不上,這一耽擱就到了十七歲,眼看著標梅將過,不想天賜良機,謝逢春竟叫大雨攔住了腳步,歇在了他家。 謝逢春即在余二狗家落腳,少不得要張羅寫吃食。余二狗就打發自家娘子上灶,卻將送菜溫酒的活計安排了侄女桃花。桃花姑娘因顏色好,叫莊子上的人奉承久了,便生出了志氣來,也不肯屈就村夫,只是高不成低不就年紀漸大,莊上已有閑言碎語傳來,說是要在家做老姑娘了,桃花是個有志氣的,偏要高嫁。這回看著城里的富商在家落腳,自家叔叔又是這個做派,心上也有了計較。 桃花姑娘特地薄施脂粉,換了新衣,將頭發梳得精光,過來斟酒時又眉目傳情。常言都說燈下看美人,又配著外頭的風雨,謝逢春這里自然是格外覺得美人溫存。到了第二日放晴,謝逢春就要回城,桃花姑娘又站在門后相送,故意做個依依不舍的模樣給謝逢春看,果然將謝逢春勾得回了幾回頭,暗里留下人來打聽昨夜那個姑娘有沒有婆家。 謝逢春得了回音知道桃花沒有定親以后,就有意要納桃花為妾,同馬氏商議。馬氏因為孟姨娘,不得不將自己的丫頭給了謝逢春,不想還是攏不住人,已經是堵了一口氣,這回看謝逢春自己想要納妾,竟覺得來個新人給孟姨娘添堵也好,說不準這回這個是謝逢春自己看上的,真能將人攏回來,一反常態,竟是一口答應,親自遣了洪mama的丈夫洪富去說親,又許了余二狗些好處,余二狗本就是一顆攀附的心,自然是一說就準。三個月后,余桃花余姨娘就成了謝府唯一一個正兒八經抬回來的妾。 只是余姨娘也似命運不濟,她雖比衛姨娘得謝逢春喜歡些,也曾懷過三胎,第一胎七八個月還掉了,是個男胎,落地還哭了兩聲,把余姨娘疼得肝腸寸斷,后來一胎,三四個月就沒了,不過是一灘血水。好容易三年前又懷上一胎,撐到□□個月上,恰好謝逢春將孟姨娘接回來。孟姨娘是謝逢春的得意人,一應擺設,吃穿只比馬氏差了些,余姨娘懷相本就不好,一氣之下早產了,生下一個女兒來,行四,叫做云娘,正是未學會吃飯先學會吃藥的病秧子,不得謝逢春喜歡,連著余姨娘在謝逢春跟前也失了寵,從那以后也深居淺出起來。 今兒三姑娘回家,照說兩個姨娘都該過來露一面,衛姨娘病著,就是在馬氏跟前也是三天兩頭的告假,自然是不來了;而余姨娘也以四姑娘昨夜哭了一夜,早上有些低燒,要人照顧,她走不開為由告了假。 不想衛姨娘方才在花園里先說了那些話,余姨娘又是這副鬼祟的模樣,洪mama看在眼里,心中不免疑問,莫不是謝逢春同馬氏的盤算竟是泄露了出去?只是謝逢春同馬氏的盤算,就是馬氏跟前的紅杏也不一定知道,這倆個姨娘怎么能知道?洪mama想在這里,立時轉身,回到馬氏房子。 看著洪mama進去了,樹后這才走出個婦人來,拿著帕子掩口咳了幾聲,竟是衛姨娘。 衛姨娘看了看左右無人,這才挪動腳步走了回去。她才挪到房門前,沉香在里頭看見,連忙走出來,將衛姨娘扶著,口中埋怨道:“姨娘去哪里了,叫婢子好找?!毙l姨娘咳幾聲,黃黃的臉上擠出一絲笑容來:“我在房里悶得慌,去花園里走了走。我這身子,還能去哪里。我口渴得很,你替我斟碗茶來?!?/br> 沉香扶著衛姨娘進了房,服侍她坐了,回身去倒茶:“姨娘出去后,余姨娘過來坐了坐,倒像是有話說的模樣,看著姨娘不在又回去了?!?/br> 衛姨娘從沉香手接過茶來,喝了半盞,似舒服了些,眉頭也舒展了:“她坐了多久?”沉香回道:“半盞茶都不到呢,姨娘若是有事,婢子過去再請余姨娘過來?!毙l姨娘點了點頭,看著沉香將要到門口,忽然又把她喊?。骸傲T了,她若有事,自然會再來。我一病秧子,從我過了病氣去就不好了?!?/br> 沉香聽著撇了撇嘴:“姨娘也太小心了,本就是余姨娘自己來的?!痹掚m這樣說,人到底是折了回來,看著衛姨娘一臉的倦色,就道,“姨娘可是累了?婢子服侍姨娘歇一歇,等吃飯了再叫姨娘起來吧?!毙l姨娘已撐得倦了,點了點頭,由沉香服侍著脫了外裳,上來了床,扯過薄被蓋了,將床幔放下,床幔落下之際,衛姨娘嘴角掠過一絲淺笑。 衛姨娘六歲就到了馬氏身邊,熟知馬氏脾氣,也熟知洪mama脾氣。馬氏看著平和寬厚,最是嫉妒不能容人,洪mama更是個涼薄的,是以花園子里那番話,不過是她拿來哄洪mama的。而戴上同余姨娘相似的簪子叫洪mama看見,才是她今日整出戲的重頭。 以衛姨娘對馬氏的了解,知道她對孟姨娘深深嫉恨,接回她來已是不情不愿,巴不得那個三姑娘野種死在外頭。能叫馬氏將三姑娘接回來,必定是有極大好處。而那好事,以馬氏的刻薄寡恩,在沒事情有七八分把握之前,不能叫孟姨娘賤人知道,免得叫孟姨娘得了好處去??蛇@回若是兩個不得寵的姨娘都對三姑娘回家這事表現出異乎尋常的關注來,那謝逢春身邊的得意人又怎么能不知道?這正是一根扎進馬氏心底的毒刺,雖不一定能攪了那件她還不知道的事,也能叫馬氏對孟姨娘,還有那個賤丫頭心懷芥蒂。 馬氏和洪mama都不知道,衛姨娘雖嫉恨孟姨娘,卻對她們主仆也一樣咬牙,對謝逢春這個涼薄無情的,更是恨欲其死。 洪mama那里看著“余姨娘”鬼祟躲在馬氏門外,又想起衛姨娘那番話,果然起了疑心,忙轉回身去見馬氏。馬氏看著洪mama去而復返,正要問她,卻見洪mama上前一步道:“求太太屏退左右?!?/br> 馬氏看著洪mama這樣鄭重,想了想,擺一擺手,令青梅紅杏都退出去,又令月娘回房。月娘是叫馬氏寵成的脾氣,撒嬌撒癡的不肯走,馬氏心上煩惱,哪里肯聽,怒道:“好大個人,這般沒有眼色,叫你回去便回去,還不快走!”月娘幾時叫馬氏這樣呵斥過,頓時羞得頭臉通紅,含羞出去,卻把一口怨氣都呵在了玉娘身上,就要去尋玉娘的晦氣。 馬氏看著女兒出去了,這才問洪mama:“碧桃,你這樣急眉急眼的,出了什么事?” 洪mama就把她給玉娘送銀子時怎么遇到的衛姨娘,衛姨娘說了哪些話,又說了她方才出去時看見的“余姨娘”:“太太,碧荷是個什么性子太太也知道,這些年都忍了,怎么今天就忍不了了,急赤慌忙的說那些一聽就知道是挑唆的話?再有余姨娘,說不來,又偷偷過來,只藏在樹叢里不出來。太太,旁的也沒什么,只怕太太同老爺的謀劃xiele出去,她們兩個急了也是有的?!?/br> 馬氏聽見“xiele出去”三個字,立時把眉毛立了起來,一拍案幾冷笑道:“若是真瀉了出去,必然是你們的好老爺在那個賤人的床上叫那個賤人哄昏了頭,都告訴了她!那個賤人又嘴不緊,漏了出去!”說到這里,直氣得胸前起伏不定,怨不得那個小賤種才接回來,孟姨娘那個賤人就在她跟前說了那些話,這是要那個賤丫頭只記得她,敵視她這個嫡母。馬氏越想越氣,厲聲喝道:“去把老爺請回來!就說我有事請教!” 馬氏“請教”兩個字說得咬牙切齒,洪mama哪里敢拖延,撒腿就往外走,才走出馬氏房門,就在自己臉上煽了下:叫你多嘴!這下老爺要知道是你這個老婆子多嘴,他不能拿太太如何,還不能拿你這個老婆子出氣! 洪mama雖然后悔告訴了馬氏,惹得馬氏大怒,腳下卻是不敢耽擱,快步走到二門,點手叫來個小廝,叫他去請謝逢春,自己卻是不敢在這里等著,依舊回到馬氏房中。 作者有話要說: 以后應該能維持日更,大家希望我每天在什么時候更呢? ☆、第6章 誤傷 謝逢春哪里知道馬氏這邊出了事,也正好外頭生意上的事也處理得七七八八了,原本打算過去見見孟姨娘母女,同新得的女兒好好說說話,偏馬氏來請。謝逢春多少有些懼內,且正正室的面子不能不給,只得轉彎先到馬氏這里來。 不想謝逢春才一腳踏進門,劈面就飛過來一件事物,正砸在他的額頭,一陣劇痛,熱血立時涌出,順著謝逢春的臉流了下來。洪mama,青梅紅杏等幾個唬得都跪了下來。 原來馬氏越想越氣,看著謝逢春進來,竟是將手上的茶盞扔了過去,謝逢春除部分,就叫馬氏砸了個正著,額角頓時破了。 謝逢春到底也是個在外頭行走的男人,生意也做得頗大,也有些頭臉,這回毫無因緣得叫妻子砸破了頭,更是當著屋里大小丫鬟的臉,實在不能忍下這口氣去,頓時怒喝道:“你個瘋婆子!平素你張狂些,我念你cao持家務辛苦,不同你理論,不想你竟瘋成這樣!” 馬氏只是一時氣憤出手,也沒料著會正砸到謝逢春頭上,更沒想著是將謝逢春砸傷了,便是她平時對著謝逢春氣壯,看著這樣,也自心虛,早把一肚子盛氣丟到爪洼國去了,一面撲到謝逢春跟前用帕子去捂謝逢春額角的傷,一面呵斥洪mama等人道:“你們都是死人哪!還不去取藥!” 謝逢春十分氣怒,哪里肯叫馬氏近身,一把就將她推倒在地,冷笑道:“罷了,你的好心我消受不起!我怕你拿藥治死我!”說了抬腳就要走。 馬氏叫謝逢春推倒在地,眼看著他要走,話又說得這樣狠,自然這回自己是真的惹惱了謝逢春,哪里敢放他走。萬一他去到孟姨娘那個賤人那里,那賤人看著這樣情景,必然會落井下石,到時嫌隙就生得大了。因此顧不得體面將身子一撲,上去將謝逢春的腿緊緊抱著,哭道:“老爺,都是我失心瘋了,傷著了老爺,莫說老爺惱了我,就是我死了也是應該的?!币慌缘暮閙ama也一起過來哀求。 謝逢春要抽回腳,無奈馬氏抱得極緊,一時哪里抽得出來。這一耽擱,青梅紅杏等也取了傷藥繃帶來,看著當家主母撲在地上抱著老爺的腿,也幫著馬氏一起跪求,謝逢春更走不脫了。 馬氏見著這樣,從地上爬起身來,謝逢春拉了往里走,又哀求道:“老爺便是要打要罵,都是我該受的,可老爺仔細想一想,我們二十余年夫妻,我哪里就是這樣的人。老爺也不問問我為什么就這樣了。只求老爺聽我分說分說,再定我的罪也不遲?!闭f話間淚流滿面。 謝逢春同馬氏二十二年夫妻,到底也有些情分,見馬氏說得可憐,再者頭腦也有些昏昏沉沉的,也就順著馬氏走回內室,在榻上坐了。馬氏親自服侍為謝逢春擦血,馬氏不過是個婦人,雖是怒中出手,又用的是茶盞,所以謝逢春額角的傷其實不過磕破了些,這會子血早止了。馬氏依舊替謝逢春上了白藥,又用潔凈細白布包了。 看些謝逢春一聲不出,馬氏對著洪mama等人遞過眼色,洪mama知機,帶著青梅紅杏等人退了出去。馬氏看著人都出去了,這才對謝逢春哭道:“老爺可是一直在哄我嗎?”謝逢春本是含著怒氣,叫馬氏這句一問,不由臉色更沉了些:“莫非你砸我是我該受的!”馬氏叫謝逢春這一句唬了一跳,不敢再裝委屈,就把洪mama說的又說了謝逢春知道,拿著帕子捂了臉,道:“老爺,莫不是你說的什么送玉娘上去都是哄我!都是同孟姨娘商議好的,不過是想借此將她接回來。你若是真要接玉娘回來,我連她娘也容下了,還能容不下她個女孩子嗎!滿破著給她幾百兩備份嫁妝就完的事,何苦哄我!” 謝逢春聽了,臉上一抽,翻做怒色道:“就是孟姨娘是玉娘的親娘,可你是玉娘的嫡母,幾時輪到孟姨娘做玉娘的主了!我謝家不是這樣沒規矩的人家!”說了到底有些心虛,只怕真是孟姨娘一時得意,在那倆個跟前說漏了,故此在馬氏跟前更加的疾言厲色些;“便是孟姨娘有差錯,你拿著茶盞砸夫主,你的錯兒更大!我今兒不在這里歇了,你自己好好想想!”說話間站起身來,拂開要來拉扯的馬氏,大步走了出去。 馬氏又是怨恨又是后悔,也不敢再追,只是立在當場哭。洪mama等看著謝逢春出去了,這才敢進房來,一起圍著馬氏勸慰。 馬氏只哭道:“不是那三個賤人刺我,我哪里就會同他置氣!便是我同他置氣了,他也不該那樣說我,難道我在他心里連那三個賤人都不如嗎?”一想到那三個刺心的賤人都是謝逢春納的妾,別的還好說,尤其那個孟姨娘是謝逢春的得意人,只怕自己在謝逢春心里真不如她,更加委屈。 馬氏恨恨了回,又使小丫頭出去看謝逢春去了那里,果然謝逢春從馬氏這里出去后就往孟姨娘那里去了,馬氏雖心中有數,還是叫氣了個仰倒,暗中咬牙切齒恨恨道“我同他那般謀劃,還不是為著他們謝家!不想竟是拿我當槍使!他們既耍弄我,也休怨我無情,不叫他們如愿!” 謝逢春從馬氏這里出來,腳下不由自主就到了孟姨娘房中。 孟姨娘見謝逢春額上包了白布,明顯是受了傷來的。若是在外頭受的傷,謝逢春身邊自然有人來告訴她,即沒人告訴她,那自然是在家里受的傷。這家里除了馬氏那個烈貨,再沒別人有這個膽子。孟姨娘猜著是馬氏動的手,故意裝做不知道,紅著眼過來扶著謝逢春道:“老爺這是怎么了?是哪個不長眼的把老爺傷成這樣,可不叫人疼死!”說了珠淚滾滾而下,按著謝逢春在椅上坐了,又親去斟了盞溫水來,點了些百花蜜,捧了甜白瓷的茶盞過來喂謝逢春喝了,柔聲道:“不敢給老爺用茶,這水里加了些蜜,老爺將就些用?!?/br> 謝逢春在孟姨娘手上喝了幾口,想起馬氏的話來,拉了孟姨娘的手道:“胭紅,你同我提的那事你可對別人提過?”孟姨娘張著美目看了謝逢春一會,臉上頓時白了,將謝逢春的手甩了開去,恨恨道:“老爺可是聽了誰的話來問婢妾的罪嗎?玉娘是婢妾的孩子,自打她落地,就在婢妾身邊呆了不足半年,就送到庵里去了,這十四年,每年婢妾也就見個兩三回,婢妾心中如何不痛??涉炬傩奶鬯?,婢妾也不敢將她越過老爺去,才替老爺出了那個主意,已是十分對不住我那孩子!老爺這回還來問婢妾?!闭f了將背轉向將謝逢春,嗚咽起來。 謝逢春叫孟姨娘一頓搶白,倒是有些慚愧之色,要拉孟姨娘轉身,孟姨娘只是扭著身子不肯,兩個人拉扯了回,孟姨娘順水推舟,就叫謝逢春拉了過去,攏在膝上,兩個正在說話, 忽就聽得門外有聲音叫著:“孟姨娘,你快去看看三姑娘吧?!敝x逢春立時松了手,喝道:“什么規矩!哪里來的!哪個許你這樣胡亂叫嚷!”就要命人拉出去打。 孟姨娘忙道:“老爺,是三姑娘身邊的人,她才來,怕是不知道規矩,闖了禍,待婢妾先去瞧瞧?!辈淮x逢春說話,從他膝上起身,走過去將房門開了。果然見門前站這個丫頭, 頭上身上亂糟糟的,知道必定是玉娘那里出了什么事,想著謝逢春即同馬氏破里臉,自己更該做個溫婉懂規矩的樣子來,所以叱道,“你叫什么?不在你姑娘身邊伺候,闖到這里做什么!便是你姑娘有什么事,也該去回太太!” 果然,謝逢春對馬氏的怨恨還在,又叫孟姨娘含淚帶怨的一番話說得起了愧疚之心,聽著孟姨娘叫秋紫去回馬氏,反道:“回什么太太,我還是不是一家之主!”孟姨娘也道:“你即來了,還吞吞吐吐的,可不是叫老爺生氣,還不快快說了?!?/br> 那丫頭瞧著謝逢春臉色鐵青,不敢再拖延,回道:“回老爺話,婢子是太大撥給三姑娘的秋紫,方才二姑娘忽然到三姑娘房里來了,說,說……”囁嚅了陣,終于把話咽了下去,她就是沒把話說完,明眼人也知道絕不是什么好話。謝逢春臉上已有些不大好看,道:“后來呢!” 秋紫瞅著謝逢春臉色變更,心中害怕,叫謝逢春催逼著,只得繼續說下去:“三姑娘辯白說并不敢,二姑娘惱了,說三姑娘頂嘴,動手打了三姑娘,又要三姑娘哪里來回哪里去?!?/br> 謝逢春本就堵著一口氣,聽著秋紫這些話,哪里還坐得住,對孟姨娘冷笑道:“瞧瞧,瞧瞧,你還說叫她去回太太!”說了一擺衣袖站起來,抬腳就朝外走,孟姨娘忙著跟上,口中勸道:“老爺,二姑娘只是性子急了些,再沒別的意思的?!毙羞^秋紫身邊時,對她瞟了眼,秋紫低了頭,急忙跟了上去 謝逢春到玉娘房前時,就看見玉娘立在窗邊垂淚,里頭一片狼藉. 作者有話要說: 小白花就是這樣,委屈了就是要在大家都能看到的地方默默地哭。 潛水的朋友們能冒個泡嗎? ☆、第7章 父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