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節
“你無需說他好話,我們之間,真的是路盡了。如今我不想招惹他,也不過是怕爹難做,我和他畢竟是皇家賜婚,關乎的不是一兩人的臉面,先走一步算一步吧。不過你終歸是我丫鬟,難不成你想看我再死一次?”徐念念盯著她,神色特別認真。 岫紅傻眼,急忙擺手,說:“奴婢知道了,姑娘您可千萬別沖動!” “沖動什么?”徐念念淺笑,道:“大好的日子等著我,我不會再犯傻了?!彼f完便躺下,睡了個安生的午覺。醒來后是烈日當頭的時候,她喚來岫紅,道:“父親如何?” “被夫人揪了回屋,睡覺著呢?!?/br> 徐念念嗯了一聲,道:“隋孜謙呢?” 岫紅為難的應聲,說:“就在西廂房睡下了。還是這個院子的……” 徐念念對此到不意外,她前腳剛醒,外面便有人來擾。香涵郁悶的侯在門口,道:“方才聽聞夫人醒了,侯爺讓奴婢來問一聲?!彼^讓她問一聲,便是戳在她身后跟個審刑官似的站立如松。侯爺,奴婢壓力很大呀。 香涵心里有些難過,明明是打算做個老實丫鬟討好夫人的,可是侯爺率先給她出了難題。侯爺那性子必不會隨便拉個陌生丫頭來回話,所以讓她上陣了。 徐念念哦了一聲,隱約看到紙糊的窗戶外面,因為明亮的日頭映射出來的一個高個子身影。他們是夫妻關系,畢竟是要見面的,既然躲不過,總要習慣彼此的存在,尋到相處之道。 “我是醒了,進來吧?!?/br> 香涵如臨大赦,回頭看向侯爺,然后退了幾步戳在門口,夫人不發話,她自然是不敢一起進屋的。隋孜謙手里拎著一個食盒,突然覺得有些尷尬,他猶豫片刻,還是硬著頭皮進了屋子。 徐念念打量著身材挺拔,面容冷峻的隋孜謙。岫紅則是目光落在那個食盒上,渾身上下都透著幾分別扭的感覺。侯爺莫不是覺得他們家姑娘愛吃,所以就用吃食賄賂?那么侯爺忍讓的時候自個是不是應該立刻消失?免得日后想起今日,她豈不是活不了? 岫紅的行動大于她的思維,不等徐念念吩咐,道:“奴婢去給侯爺和夫人準備午后甜點?!?/br> 徐念念沒好氣的掃了她一眼,隋孜謙拿著的食盒是什么?準備什么甜點……她看著他就飽了。 “好?!彼遄沃t低沉的聲音回蕩在房間里,眼里是滿意的目光。 他早就不耐煩岫紅的存在了,自從徐念念大病一場以后,眼里似乎就只有岫紅了……興許是岫紅用的得力?于是他決定從丫鬟身上下一番功夫,這不就有了香涵。 隋孜謙年歲雖然不大,卻是游歷過大江南北的將領,大小戰役經歷無數,什么人沒見識過?若想了解敵人,再沒有安插自個人在對方身邊最為重要。 這些時日他想了許多,總是要有人在徐念念身邊為他說話才是!他的目光望過去,眼神有些恍惚,顯得游離。那女人就坐在床上,還脫了鞋,興許是剛睡醒,她沒穿襪子,露出了皮膚白嫩的玉足,說不出來的令他移不開眼睛。 徐念念順著他的目光回過神來,忍不住斥道:“下流!” 隋孜謙也覺得尷尬,轉念一想,他們是夫妻呀…… 他將食盒放在桌子上,故作鎮定的慢悠悠的說:“你、身體可好些了?!?/br> 徐念念撇開頭,道:“尚可?!彼煌涀芳右痪?,道:“勞侯爺掛念?!?/br> 于是,陷入沉默。 良久,隋孜謙道:“我臨走前進宮同娘娘要了香涵,以后便讓她幫你調理身體吧。香涵在宮里待了十幾年,女人的病,什么都可以治?!?/br> 可問題是徐念念的失憶貌似和婦人病沒啥關系吧…… “還有個丫頭叫……”隋孜謙突然發現自個沒記住年輕丫頭的名字,他又不愿意表現的不知道,于是胡謅了個名字,道:“香墨吧?!边@完全是順著香涵起的。后來秀娥就徹底改名香墨了,總不能說侯爺記錯名字了吧。 鼎鼎大名的襄陽侯是不能、不可,絕不會錯的! “她手腳靈活,有點功夫,背景干凈,你先用著看看。若覺得可心就留下。其實我私下里也會收留些孤兒從小教養,但是怕你介意,所以從秀女中采選,好歹都被調/教過……”隋孜謙說話聲音帶著幾分磁性,又有些慢,一字一字,似乎是怕她聽不清楚,又或者是等她插嘴詢問。 無奈徐念念是個特別本分的聆聽著,一句話都不說。 隋孜謙面色越來越冷,從他的角度講,如今對徐念念的態度簡直是前所未有的耐心,可是偏偏得不到半分回應。 他心里有些發堵,卻又無處發泄,想起什么道:“重陽節到了,圣人身體漸漸有了起色,打算辦個隆重一點的宴會。還邀請了一些老人家回宮里做客,陪太后娘娘說話,你既然身體看起來大好,就和我一起出席吧?!边@已經不是什么商量,帶著幾分命令。他總是要把她先拖回京城,然后再議??偙确蚱薅水惖胤志雍靡恍┌?? 徐念念無聲的點了下頭,關于皇家顏面,她確實沒有回絕的理由。 父親還在朝為官,太后娘娘又對恭親王妃寵愛有加,涉及老人們的節日,隋孜謙若是不愿意她去也就罷了,既然提出來,她便是必須要去。 “妾身知曉了?!毙炷钅畹恼f。 隋孜謙望著她一副不肯交心的死氣樣子,渾身上下蔓延著一抹針扎著似的疼痛。 良久,他忽然的軟了下來,輕聲問道:“徐念念,如若拋開前塵往事,我們能好好過下去嗎?” ☆、第29章 天色漸涼,院子里滿是落葉,岫紅端著一個食盤,放在院子里的石桌子上,豎著耳朵仔細聆聽屋里的動靜。兩個剛剛打掃完庭院的小姑娘從她面前走過,熱情的喚了一聲岫紅jiejie。 岫紅點點頭,眉宇間染上一抹憂愁,但愿主子別和侯爺太較勁。 屋里面,徐念念斟酌再三,沉默良久。她抬起頭,望著眼前熟悉卻又帶著幾分陌生的隋孜謙,仔細的盯著他看了一會,不由得扯了下唇角,自嘲的揚起一抹笑容。 她攥著被單,揉了一下,又垂下眼眸,淡然道:“侯爺,妾身從小被父親嬌生慣養,性子有些不知天高地厚。實在難稱良婦,我既然已經忘記,不如就此做個了斷,也省的日后侯爺被我名聲所累。若不是考慮到徐家清清白白書香門第的背景,我自個是不介意被侯爺休妻??墒悄钅钤龠^分,當初的事情太后娘娘那里已有定論,我不能罔顧堂姐妹們的前程就主動讓你休掉,侯爺懂妾身的意思吧?” 徐念念的聲音低沉,帶著一種安撫的力量。她都詫異于自己的冷靜自持,嗯,還不錯,這是好的現象吧。至少在這人面前,她不再是最初的無措…… 隋孜謙渾身僵住,不再往前移動半分。哄女人這種事情他從未經歷過,饒是此刻縱有萬千想緩和彼此關系的言辭充滿胸膛,卻是一個軟言細語都說不出。他待她是不夠好,可是當初她的行為著實過分,況且,他也有些拿不準心意?;蛟S,早在他從一疊書卷上的名字里圈下從未謀面的徐嫣嫣那一刻開始,徐念念這個女人對于他來說就有些不一樣。 到底哪里發生過偏差,為何會覺得不一樣,這是他至今都不曾明白的事情。 隋孜謙骨子里是個很直率的人,可能是在軍中待的時間較長,又出身豪門貴族,渾身上下難免帶著男權主義的味道。在他看來,女人應該是柔弱溫柔,照顧好家即可??墒切炷钅钇皇?,于是他將對她過多的注意力“合理”的認為是一種看不慣。 他明明是最厭煩徐念念這種女人,為何今時今日,當對方決定自我懲罰,徹底消失的時候,他的心里涌上一股難以言喻的舍不得。即便是這次給皇上去漠北辦差,他都克制不住的歸心似箭,有些情感似乎發酵,像是老酒,甜而辣,苦又覺得香,牽腸掛肚似的。 他不是貪酒之人,卻是有些貪念這個從不曾正眼瞧過的妻子…… 妻子兩個字,對于傳統的襄陽侯隋孜謙來說,意義重大。否則早在替嫁的時候就休妻了。哪怕太后娘娘出面,若是隋家強硬,對于自作自受的徐念念來說,沒人會生出太多同情之心。 隋家忠烈,一個老將軍兩個嫡子都戰死沙場,獨獨留下一個獨苗,還屢次建功立業,圣人好意思強迫他留下徐念念嗎? 可是那一刻,他卻是應了下來,到底是給太后娘娘臉面,還是自我說服,順水推舟,隋孜謙自個也不甚清楚。那張明媚張揚的臉龐,深夜里璀璨寒星般明亮的眼眸,綻放著難以捉摸的自信,他卻是記得記得分外清晰。 他應該是憤怒過,卻又生出幾分不愿意承認的期待。 婚后,面對同徐念念的沖突,他若不是一走了之,而是了解清楚,是不是會有一些不同的結果。想起安南王形容的徐念念,他忍不住用力摩搓著手指,心頭默默的念著,是的,她、終歸是他的妻子,然而,他卻沒有給予她足夠的保護。 徐念念是替嫁入府,下人們難免會對她多有非議,一個十五六歲的小姑娘,哪里拿捏得住襄陽侯府的管事兒?新媳婦若是想被府上老人穿小鞋,那還不是輕而易舉的事情。隋孜謙自個亦被憤怒迷了眼,不否認也有些看不慣這個有點作的女人,可是明明娶進來了,兩個人相處上卻又是別別扭扭。 還記得兩個人第一次爭吵,就是發生在成親后的第二個月。因為替嫁風波,他們沒有洞房。整整折騰了一個月,終于塵埃落定。那日他本是想留下來的,卻沒想到身邊一個大丫鬟被徐念念發落了。那女孩還是他大嫂配房的女兒,至于大嫂子和那戶配房都隨著在打仗的時候死于非命。 隋孜謙頓時發了火,于是繼續冷著她。 徐念念很倔強,面對這一切不詢問,亦不道歉。這一冷就又是一個月…… 現在回想,徐念念為何發落了那個丫頭,包不起是誤會了什么。 那么誰讓她誤會的? 隋孜謙暗自沉思起來…… 徐念念見他一言不發,好像一棵樹,站的筆直,至于想什么,那可是鬼才知道了。 那張臉顏值雖然高,卻好像冰塊,冷的凍人,沒有任何表情,就是盯著她,盯著她確實坐不住了。 徐念念站起來,垂下眼眸,道:“今日我爹生辰,我還未曾親手將禮物送到他的手上?!边@是打算甩開他去看親爹。 隋孜謙動了下腳,說:“也好,方才岳父大人有些醉了,我也去看看他?!?/br> …… 徐念念無語,想著和離路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走完的,總是要習慣同隋孜謙說話,相敬如冰,不如自我練習一下? 隋孜謙尚不曉得徐念念拿他練手呢…… 徐念念走在前面,隋孜謙緊隨其后,兩個人就這般開了門,走了出來。岫紅嚇一跳,急忙站起來。 徐念念掃了一眼石桌上的食盒,嘲笑道:“你去的時間倒是夠久,熱菜都能吹涼了吧?!?/br> 岫紅尷尬一笑,說:“本是甜點,不是熱的……” 徐念念臉上一紅,暗道這丫頭還敢反駁主子! 隋孜謙望著調侃丫鬟的徐念念,心頭也不由得輕松起來。其實他是真覺得徐念念失憶不錯,好多事情或許可以從頭來過。他會慢慢適應她,她亦會重新尋回那個心悅他的她。男人就是這樣的劣根性,對你厭了,你所有的付出就是下/賤。一旦覺得喜歡你了,你所有的任性,立刻變成了可愛。 隋孜謙想起過往種種,突然覺得徐念念為人還不錯,除了替嫁和善妒以外,不曾做過什么傷天害理的事情。關于替嫁,根本原因是她喜歡他,至于善妒,還是她喜歡他。 有那么一瞬間,他竟是覺得善妒便善妒吧,反正情愛于他,本就是淡然至極,不是必要需求。這個念頭跟了他許多年,以至于后來某一天回想起來,才覺得現在的自己真是個不解風情的傻瓜! 他居然曾認為男人是可以沒有女人的……后來才知道,是可以沒有心愛的女人的??扇羰怯龅叫膼鄣呐?,那么這世上再沒人可以進得了那方寸的心臟。滿滿的都是她的笑和癡…… 一陣冷風襲來,徐念念覺得背脊發涼,熟不知隋孜謙確實是目不轉睛的盯著她,而且思緒萬千。那隨風而起的墨色長發,真是令人想要握在手中,一點點的將它縷順下來。 是誰說過,越是不愛說話的人,心里越是愛腦補……簡稱悶、sao。gt0lt 徐念念刻意放緩腳步,琢磨著不如讓他走到前面來呢?于是她烏龜似的慢悠悠起來,奈何隨特配合的放緩腳步,死活不肯往前走。 于是徐念念賭氣似的加快腳步,隋孜謙身材高大兩腿較長,三兩步就跟了上來,別提多令人惱怒。岫紅更郁悶,她走在第一個,發現徐念念慢了下來的時候,差點以為自個帶丟了姑娘。于是她就慢了下來,沒想到姑娘抽風似的又小跑起來,差點和她撞一起。 姑娘老說是放下了,但是在侯爺面前還是會變得神經兮兮……徐念念若是知道岫紅此時想法,怕是會翻個白眼。她不過是想讓隋孜謙走在前面而已,這丫頭想的太多了! 一行人來到主臥,見大門是開著呢,估摸著徐宰相也已經睡醒了。徐念念回頭掃了一眼隋孜謙,吩咐門口的大丫鬟進屋稟報一聲,然后扭頭道:“侯爺要和妾身一起進屋嗎?” 隋孜謙愣了下,道:“是的?!?/br> 大丫鬟出來領人,徐念念拎起裙擺,大步進屋,隋孜謙跟在身后,惹得一群丫頭們側目偷偷看了好幾眼。他如今穿的是徐大人的一雙布鞋,卻絲毫不覺得違和感,仿若這人穿什么都令人賞心悅目,若是那張英俊的臉上多幾分笑容,定是會迷倒一片小姑娘。 徐念念咬了咬唇,這男人走到哪里都吃香。別看是一張冰塊臉,也有人上趕著想要給他孵化了。比如曾經的她……可是孵蛋這種玩意,可能是養暖了就是一只小雞,養不暖呢,包不起是顆石頭! “三丫頭來啦?!毙煜鄧戎?,似乎是在和徐柳氏聊著什么,紅光滿面的說:“過來讓爹好好看看你,這都多久沒見著了?!?/br> 徐念念心里感嘆,果然是沒酒醒呢。 徐柳氏給女兒使了個眼色,道:“已經好多了。方才剛回來那才是說胡話呢?!?/br> 徐嫣嫣上前挽住jiejie胳臂,小聲的嬌氣道:“也不曉得咱爹怎么坐上這宰相之位的!”她才說完就看到了隋孜謙,立刻噤了聲,害怕似的躲在徐念念身后。 徐念念騰出一個身位,讓父親可以看到隋孜謙,她尚未開口,就被父親的聲音打斷了。 “侯爺何時來的?”>o< ……母女幾個彼此對視了一眼,以后絕對不能讓爹喝酒! ☆、第30章 隋孜謙對于突發狀況可謂身經百戰,他莞爾一笑,落落大方。恭敬的給徐相國行了禮,道是來給他賀壽的。 徐柳氏尷尬的戳了下自己夫君,道:“你這個老糊涂,方才是和誰喝的酒?莫不是睡一覺就全部忘記了!真是人老記性差,小心讓襄陽侯看了笑話?!彼泵μ嵝牙习閷Ψ绞钦l,別真是喝傻了。 徐宰相怔了片刻,想起什么,道:“哦。你帶的那酒不錯,我都一年半沒沾酒了……” “不能喝就別喝,瞎逞強!”徐柳氏埋怨道,不由得瞪了一眼隋孜謙,若不是他帶酒來,她家老頭子能醉得這般傻氣嗎?這位三女婿真是居心莫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