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
隋孜謙身子一僵,身上仿佛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后退兩步,冷淡道:“不用!” 隋孜謙的長隨四喜立刻接過侯爺的長袍,尷尬的退出了主屋。 徐念念善意的雙手撲了空,兩只光滑潔凈的小手在空氣里停頓了一會后,緩緩落下。 她其實根本沒指望侯爺善待她,只是那人對她當真如此避其如蛇蝎還是有點令她莫名感到失落……難不成是深入骨髓愛的卑賤,明明都忘了的感情依然在乎? 隋孜謙覺得今日這頓飯吃的甚是別扭,他的心情也漸漸冷靜下來。 他告訴自己,徐念念長了一張漂亮的臉,他是個正常男人,會受到蠱惑再正常不過,即便在厭煩她的過程中有些許動心,也不奇怪。 或許是因為最初的驚艷,隋孜謙吃完后才注意到原本素色的房屋被裝點成充滿情調的淡粉色,深綠色鴛鴦戲水的暖被映入眼簾,才木然一驚,他差點著了徐念念的道…… 這女人三番兩次的惹惱自己,不就是為了趁他賭氣失去了理智的瞬間,真正如她所愿?比如白天,他確實放出那樣的話。 徐念念仔細觀察隋孜謙的臉色,見他好像發現什么,銳利的視線移至床邊,心中有幾分計較,輕聲道:“侯爺,我讓岫紅熱了水……” 隋孜謙徹底沉默下來。 岫紅也沉默了,她被主子那發嗲的聲音嚇的有些心慌。 徐念念雖然覺得很惡,但是為了自個的身心依舊做作道:“侯爺?” 隋孜謙冷冷的看著徐念念纖纖柔弱舉止無力的模樣,她生的真是美麗,只是…… 他微微一怔,自己在想些什么?竟然覺得這個不知廉恥可惡的女人分外好看妖嬈! 他使勁的抿著嘴角,沖著門口冷聲道:“四喜,去書房 ……” 隋孜謙突然發現,徐念念唇角那淡然的微笑特別刺眼,仿佛在提醒著他,不管這個女人多么的作惡多端,自己都確實為她的美麗差點慌然失措。 他有些懊惱的揚長而去。 徐念念心里長噓口氣,整個人仿佛虛脫了般跌坐在床邊。 她望著隋孜謙那走的極快的步伐,絲毫不留戀的背影默默的嘆息,或許是因為曾經太喜歡隋孜謙,以至于當隋孜謙毫不猶豫的轉身離去時,她的心臟仿佛有一瞬間的停止,胸口悶悶的,連呼吸都似乎泛起了難忍的疼痛,沒有記憶的徐念念,依然喜歡著隋孜謙啊…… 夜色漸深,徐念念徹夜難眠。 徐宰相府邸,此時也是燈火通明。 徐柳氏回家便和夫君訴苦,將女兒徐念念的狀況添油加醋的說了一番。 畢竟是親閨女,她聽岫紅說念念尚未和侯爺同房,便覺得若是可以和離最好?;橐鍪桥艘惠呑拥氖虑?,她和丈夫辛辛苦苦養在手心里的女兒,憑什么被人糟踐成這樣。 她見夫君臉色特差,哽咽道:“老爺,咱家念念性子都是被你寵出來的,有些無法無天!當初你我生怕她做出混事兒,將她鎖在閨房中,還能讓她干出替嫁的事情……我現在除了私心想成全女兒,也是怕她要是打定主意和離,什么都干得出來,更沒法挽回!” 徐相爺嘆了口氣。他知道女兒任性,但是沒想到她膽大成這般?;橐龃笫仑M能有自己做主之理,不是父母之約便是圣上賜婚,沒想到一個疏忽釀成了今日的苦果。 徐家和隋家不但沒有成姻親之好,反快成死敵了! 彼此的兒女們過的也不幸福。 徐柳氏說著說著便流下眼淚,直嘆道,她好好的閨女,連娘家都不能隨意回來。 大黎律例,女子出嫁從夫,只有被休棄的女子才可以不經過夫家同意擅自回娘家。 換句話說,那些在娘家過的好的女兒回家時都是有夫君陪伴的,她不過是想接走女兒幾日,襄陽侯都是委婉回絕,可見心中多么的怨恨他們徐家。 徐相爺平日里最疼愛念念,將她當成了兒子嬌養,初聞妻子之言,惱怒的不得了。 他連帶著看向旁邊同樣哭的可憐的四女兒徐嫣嫣,也是氣不打一處來,道:“哭哭哭!就知道哭,當初你既然知道你jiejie存那樣的心思,怎么不說出來?任由她去胡鬧,你說你們兩人明明是同時出生的雙胞姐妹,怎么脾氣都長念念一個人身上去了,真是讓人cao碎了心!” “相爺,念念差點死在侯府,整個人瘦弱的不成樣子?!?/br> 徐相爺瞇著眼睛,捋著胡須,想了片刻,說:“快年底了,又到疏通關系的年景,你可知近來有誰家會舉辦花會,茶會,詩會之類的聚會的?” 徐柳氏想了片刻,眼睛一亮,道:“你這么一說我倒是想了起來,前陣子菲兒發帖,恭親王府年底要辦品茶宴,只是這宴會主要是男子參加,菲兒在后院接待的也都是這些人的親眷?!?/br> 徐相爺點了點頭,決斷道:“你跑一趟恭親王府,就跟菲兒說,讓她跟她夫婿說再補給襄陽侯一封帖子,她聽聞母親說念念身體大好,思妹心切,希望可以讓其帶襄陽侯夫人出席?!?/br> 恭親王府的王妃徐菲菲是徐相爺家的二姑娘 ,徐念念的嫡親jiejie。 徐柳氏皺著眉頭,喃喃道:“就怕那隋孜謙當真一點薄面不給呢?!?/br> 徐相爺苦著一張臉,說:“恭親王是皇上嫡親弟弟,隋孜謙和他大姐隋皇后關系至親,就算是為了太子的儲君之位,他不會做的太過分的?!?/br> 徐柳氏感念夫君眼光長遠,商量道:“屆時讓菲兒和念念說什么呢?” 徐相爺沉思了一會,道:“讓她穩住念念,千萬別又做出糊涂事,我是真沒法給她收拾爛攤子?;实劢鼇砩眢w欠安,幾個皇子分成三派,不管誰登基都于我不是,我若想全身而退 ,便不能得罪死隋皇后一族,你讓菲兒告訴念念,不管有什么計劃,都需要從長計議。我不需要她為我錦上添花,也希望她能看在你我疼愛她的份上,莫要胡鬧。咱們徐家樹大招風,不知道多少人想趁著皇上年老糊涂之時,參我個無法翻身!” 徐柳氏擦了擦眼角,上前握住了夫君的雙手,哽咽道:“相爺,都怪我當初太過浮夸,想著由隋皇后生養的太子的地位日漸鞏固,隋皇后為襄陽侯招親,是咱們徐家日后全身而退的一條捷徑,毫不猶豫的將兩個女兒的庚帖遞上去,也著實沒想到襄陽侯竟然會看上嫣嫣,還為她的福分歡喜好久。沒想到嫣嫣軟弱,念念又太要強,昨日我見那襄陽侯的性格,著實不像是會心疼女子之人,我……都怪我虛榮了?!?/br> 徐相爺拍了拍妻子的肩膀,安撫道:“我在這位上幾十余年,政敵雖然不少,卻也未必那般輕易可以被誰搬到,隋皇后挑了我們徐家,怕也有想借我助內閣穩住政局的意思,只要念念那里不出錯,別在關鍵時刻給隋家添堵,沒有誰可以找出理由責難徐家,替嫁一事已經被太后抹了,日后他們也不好再重拿回這個借口?!?/br> 徐柳氏泣不成聲,趴到了夫君懷里,他們家相爺在官位上城府雖深,卻是個好父親,更是好夫君,否則徐念念也不會被養成這般性子。她如今后悔,為什么不給女兒低嫁呢!憑他們家權勢,若是尋個好拿捏的親家,如今也不至于這般劣勢。 徐柳氏一想起昨日襄陽侯那高傲冷漠的神色,便會替女兒心痛呀…… 襄陽侯府這幾日還算太平,徐念念懶懶的窩在床上看書,突然聽聞院子里響起了一聲侯爺到,急忙起身讓岫紅幫著梳頭。她收拾的匆忙,頭發只是隨意挽了一個發髻,盤于腦后,幾縷青絲垂在耳邊,別有一番嫵媚的風情。 襄陽侯府的老太君去的太早,幾位姨娘都留在南域祖宅為老侯爺和夫人守孝,所以導致了京中襄陽侯府除了奶過襄陽侯隋孜謙的一位李嬤嬤外,并無其他長輩。 徐念念不需要給誰立規矩。 隋孜謙一進門便看到徐念念慌慌張張的站好身,一雙明亮的眼睛詫異的凝望著他。 他彈了彈袍子,坐到了桌子旁邊,目光從徐念念的臉上移到了床上,粉紅色的褥子上放了本藍色書皮的lt大黎異志gt,他微微一愣,倒沒想到徐念念會喜歡這種書籍。 徐念念感覺自己像是被抓包的學生,垂下了頭,雙手交叉的揪著帕子,心想,她病重時都未曾見過此人一面,怎么這幾日倒是來的勤了…… ☆、第4章 徐念念不會自大到認為對她成見頗深,不甚待見的襄陽侯隋孜謙會突生什么情愫…… 不出徐念念所料,隋孜謙啟口便道:“下個月初恭親王府有品茶會,你jiejie想念你,特意發來了兩封帖子讓我帶你去?!?/br> 徐念念一怔,不停的給自己腦補,他們徐家有四個姑娘,大娘徐如玉,是通房丫頭所出,其余三個姑娘都是嫡親的姐妹,她排行行三,二姐徐菲菲,四妹徐嫣嫣。如此想來,她爹還當真是疼她娘呢,除了一個庶出的大姐,其余三女兩子都是徐柳氏所生。 想到此處,徐念念的心底泛起絲絲暖意,她昨日見過徐柳氏后對徐家有了幾分感悟,徐柳氏的眼淚騙不了人,徐嫣嫣的心疼也歷歷在目,不管她婚姻如何不幸,娘家人倒是真心疼她的。那么此時,二姐徐菲菲的帖子看起來就有些別有深意了。 徐念念小心翼翼的打量隋孜謙的面容,那張白凈如玉的英俊面容冷漠刻板,這個男人應該也能體會出來吧,但是依舊愿意帶她出席,不外乎利益二字。 隋孜謙見徐念念不說話,眼睛一眨一眨的看著他,那波光似的眼眸明亮的像是日光下清澈的水底泛起來的粼粼光輝,竟是讓他的嗓子有些發熱,沙啞。 該死的臭女人,他沒好氣的瞪了她一眼,刻薄道:“怎么,夫人不想去?” “啊,不……我知道了?!毙炷钅詈莺莸狞c了一頭,生怕隋孜謙誤會。 隋孜謙淡淡的掃了她一眼,并未端起岫紅剛剛上來的茶水,站起身,冷漠道:“那你好好準備一下,莫丟了侯府的臉面?!毙炷钅畲瓜卵垌?,起身送客。 隋孜謙來去匆匆,仿佛這間屋子當真住著什么洪水猛獸,讓他避之不及。 岫紅望著侯爺遠去的身影,哀怨道:“主子,你如今這樣可不行的,就算侯爺當初對于替嫁之事有什么怨恨,但是那都是過去的事情了,主子已經成了侯爺夫人,這是無法改變的事實,奴婢認為,主子該低頭的時候應該低頭,多留留侯爺嘛?!?/br> 徐念念沒好氣的看了她一眼,說:“就算我現在委屈成全的和他成了真正的夫妻,可他畢竟對我有偏見,我根本抓不住他的心,日后等我人老珠黃,他小妾一個個的抬進了門,哪里有我容身之處?豈不是更加郁悶憂苦?!?/br> 岫紅一聽,怎么主子當真有改嫁之意,小聲道:“可是主子你現在已經是侯爺夫人了呀!” 徐念念沒應聲,心里卻有自己的打算,她首先需要確認爹娘是否徹底放棄她了。如若當真是一家和睦,全心愛她,那么她便有了和離,或者被休的籌碼。 她不介意回家吃父母,只要徐相爺愿意養活她……徐念念臉頰發熱,是不是死過一次的人臉皮都比較厚呢。 不不不,她只是心性樂觀。岫紅告訴她尚是完璧之身,她應該走出去尋找屬于自己的陽光,而不是在單相思的城墻里枯萎。 活下去是一種信念,她不會再為誰舍去生命。因為有人愛著她,徐念念的腦海里浮現出母親揪心的目光、她有活下去的理由。 恭親王宴客的日子到了,徐念念深深記得隋孜謙的吩咐,花時間打扮一番。 相較于曾經徐念念的裝飾,如今的徐念念似乎太低調,以至于岫紅不停的搖頭,說:“夫人,你為何不選擇那件綢緞面的大紅色襖裙,上面的牡丹花多漂亮?!?/br> 徐念念搖搖頭,別有深意道:“紅色好看,可未免囂張,茶會女眷本是配角,我穿的跟成親似的出門,你就不怕別人會非議我的婚事?搞不好侯爺又認為我是故意惡心他……” 岫紅覺得有道理,感嘆道:“夫人,你病了一場,倒是把性子磨平了?!?/br> 徐念念見她說的好笑,疑惑道:“我以前什么性子?” 岫紅的眼底帶著一絲茫然,仿佛回想什么,說:“奴婢淺薄,不知道該用干什么詞兒形容夫人,不過呢,只要是夫人參加的聚會,又或者夫人干什么事情,總會讓人忍不住關注你?!?/br> “呵呵……”徐念念苦笑,原來她屬于鶴立雞群的女子呀?只是如今,她的婚事落魄至此,那些曾經需要仰著頭看她的女孩們,怕是會幸災樂禍的在背后偷笑呢。 徐念念嘆了口氣,不想理會別人的看法,最終選擇了一件明紫色領口鑲著纏枝玉蘭花樣的長襖裙,襯得她的臉頰分外白嫩。 岫紅將她的長發挽起,束了當下流行的墮馬髻,歪著的那一頭插上了兩枚小金釵,閃閃發亮。徐念念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發髻,盯著鏡子中白凈的自己,眉眼間透著一抹恍如隔世的哀愁。 隋孜謙進門時便看到徐念念像個小姑娘似的對著鏡子發呆,修長纖細的指尖撥弄著她的發釵,有些蠢萌。 沒錯,近日來,他每次見到徐念念,總覺得她有些呆愣,整日里迷迷糊糊傻里傻氣,莫不是落水后腦子真壞掉了。 一時間。心底的反感減緩了幾分。不管徐念念心眼多壞,她也不過是個十五六歲的姑娘而已。 “啊,侯爺……”徐念念發現鏡子里多了個人的時候嚇傻了跳起來轉身,差點跌進隋孜謙的懷抱。她刺溜一下后退三步,生怕讓隋孜謙誤會,原本能出去見jiejie的機會泡湯。 又或者隋孜謙不愿意掩飾的厭惡目光,仿若一把長劍,刺穿了她的胸膛,疼的要死要活??!那種感覺真不好。誰讓她不自愛,自作孽,不可??! 隋孜謙倒是沒想到她會避嫌,望著倍加小心的徐念念,心底染上了幾分奇怪的感覺。 徐念念見他那般直愣愣的望著自己,不好意思道:“可是侯爺覺得我今日裝扮不妥?” 隋孜謙一愣,這才注意到她的模樣,粉紅色的薄唇緊緊的咬著下唇,帶著幾分羞澀的模樣,大眼睛水汪汪的盯著自己,好像受驚的小白兔惴惴不安。 他心跳了一下,又急忙咳湊的掩飾著莫名的尷尬,冷冷道:“時辰到了,不好也只能如此?!?/br> 徐念念見隋孜謙貌似不打擊她一下就不好過,索性淡淡的嗯了一聲,懶得理他。隋孜謙更沒心情安撫她,命岫紅扶夫人出門,便甩手離去。 徐念念望著那人的后腦,著實有幾分哀怨的心情,罷了罷了,反正她也不打算和這樣的人過一輩子,暫時受點氣就算了,先去見jiejie,看看爹娘的打算再說。 隋孜謙和徐念念抵達恭親王府的時候已經過了晌午,大多數賓客早已入座。 正值年關,很多人利用這種聚會拜見往日里難得見上的權貴氏族,為升官候缺鋪路。 隋孜謙若不是礙于恭親王兩封帖子的信函,骨子里不愛參與這種宴會,所以故意等開宴前才到。 恭親王親自出府迎接,看向徐念念,說:“念念,你jiejie甚是想念你呢?!?/br> 徐念念上下打量眼前的男子,他約二十多歲的年紀,長的四方大臉,眼睛炯炯有神,氣度溫柔謙和,他提起jiejie時的眉眼是彎的,應該待徐菲菲不錯。 她本能的看向隋孜謙,后者淡淡的點了下頭,說:“既然如此,你便去內苑見jiejie吧?!?/br> 徐念念嗯了一聲,隨著恭親王府的仆婦前往內苑,感覺到背后有一道銳利的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