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8章
即便顧遙領著紫煙給孩子換了干衣裳,孩子還是感了風寒。這連綿的雨水天,時不時吹風淋雨的,感風寒的人不少,紫煙輕易便買到了藥給孩子煎服。 顧遙開始忙祭天一事,時間既然定下了,于是這幾日便天天來準備這些。 雨依舊綿綿而下,連綿了整個岳州。 祭臺在臨江的鶴首山上設著,太牢和供香供果都準備好了,四面鋪上黃綢和紅毯。 掌管禮儀的官員換上官服,司樂手持銅杵,青銅編鐘沉默排開。所有人依次而站,皆一言不發。 時一到,顧遙著著厚重的禮服走上來,手持香嘴中念禱詞。顧遙說罷,次一等的親王侯伯來祝禱。再罷,其余官員來祝禱。再罷,所有人便一起跪下來,緩而沉地,一字一句地說出祝禱之詞―― 請請收雨澤,惜我草民 請收雨澤,惜我草民! 請收雨澤,惜我草民―― 所有人的聲音匯聚在一起,沉而郁,氣勢幾乎沖破云天而上!所有人都在渴望這場雨停下來,就如所有人,臨死前劇烈地希望生。 顧遙站立在最高出,看著跪伏在地,久久不起的眾人。漸漸的,她移開目光,目光落到浩蕩不息的長江水里,再往前移,一直看到茫茫楚天。 雨還是不停,而且越下越大。所有人淋雨在祭臺上,大聲呼喊著禱詞,直到渾身濕透,直到喉嚨嘶啞,直到再也發不出來聲音。 * 此后修筑堤壩之事如往而行,但是躁動的人群稍安。 他們祈求停雨的消息已經經由天子傳達給了上天,但是天君那樣繁忙,又要等著接收消息,大約到天君收回雨澤還要一陣子。 他們再勤勤懇懇地等等,就挨到了那時候。 大家都知道的,祈求停雨后,一個月內會放晴的。 若是沒有?不會的,天君不會如此的。 你非要問有沒有不收雨的?那……那是上天震怒,要責罰于人??!天要罰,命該絕! 為何上天震怒?大抵是天子失德,不,配,為,君。 “天子失德?不配為君?” 顧遙合了手上的書,眸子淡淡的。她不能將停雨賭在祭天上,天命無常,助你時無由,不助你時無奈。 “召干部侍郎來?!鳖欉b對身邊的內監道,一手就抓住案上的筆,對侍女喊道:“磨墨?!?/br> 侍女趕緊來給她磨墨,至于那內侍早就一溜煙沖出去了,直奔工部侍郎的位置而去。 張侍郎原本為堤壩之事忙得焦頭爛額,此時已經好幾天晚上沒睡了,頂著一雙漆黑的眼圈在堤上指揮眾人。 “張侍郎!張侍郎!” 他聽到有人叫得焦急,越發覺得心里火急火燎,一下子氣都都要冒出來了,罵道:“叫魂呢!” 內監顧不得那么多,一腳跌進泥坑里也顧不得,趕緊爬起來揪著張侍郎的袖子道:“張侍郎,皇上召你!” 熬得兩眼發黑的張侍郎這時候才正眼看向內侍,見果然是顧遙身邊的內侍,這才趕緊應了,道:“是我魯莽了,我這就過去?!?/br> 也顧不得眼下的事情,趕緊深一腳淺一腳地跟著內侍跑過去。路上眼一黑,差點栽倒了,被內侍扶著過去了。 顧遙在屋內,埋首在書案上。手里執筆,只看得她手腕飛快地動,大約寫字寫得十分的快且飛揚。 ――顧遙批的折子,忙或者有揚揚千言的時候字就飛揚得像是長了翅膀,筆畫恨不得飛到天上去。 “陛下?!睆埵汤蓪︻欉b行了禮,見顧遙忙碌的樣子,暫時就沒有多說什么。 而顧遙也確實渾然未覺,只一味瘋狂書寫,字寫得張狂不已,但是的確迅速。但是似乎,寫字的速度還是根本上她想語言的速度,所以她許多字直接滑過去,幾乎是一列一列的曲線。 張侍郎遠遠看著,很是驚訝,但是越發不敢出一言來打擾顧遙。 連張侍郎都一言不敢發,內侍就越發不敢說一句話,就是要給張侍郎倒茶都被張侍郎阻止了,于是乖巧地站在張侍郎身后,等著顧遙寫完。 顧遙寫得十足快,但是也足足寫了半個時辰,這才一把丟開筆,跌進椅子里。 張侍郎看了一眼顧遙的手,果然不受控制地輕微顫抖,整個人的臉上也滿是汗。 “陛下?”等顧遙呼吸了幾旬,張侍郎才試探道,叫自己來,自然與此有關。 顧遙又喘息了幾次,才道:“筑壩不是長遠之計,若是雨不停,筑壩也是治標不治本?!彼聪蛄藦埵汤?,眸子逐漸堅定下來。 “那陛下的意思是?”張侍郎覺得自己莫名地緊張起來,甚至有些期盼顧遙接下來的話。他在工部這么多年,自然曉得筑壩在久雨之中無用。 但是他還是要筑,且是日夜不休地筑,盡舉身之力去筑!無休無止。 等著有一天熬盡全部力氣,最終被洪水打走。他這幾日盡管忙,但是也不至于沒有時間休息??芍灰凰?,他就在無休止地筑壩,最終力竭被洪水沖走。 但是陛下他,似乎有別的意思了?張侍郎覺得自己的呼吸,都不自覺地緊了些。 “我的意思是,換一種法子解決水患?!鳖欉b看著面前熬得幾乎干癟的中年人,目光微微溫暖起來。 “可當今,除了守住堤壩,根本沒有余力……” 顧遙打斷他的話,“是沒有余力,但那是岳州民眾沒有余力。周邊諸如湖州的駐軍,不都是可以這里的余力么?” 張侍郎愣了一下,可這些余力是要做什么呢?但是他的眼里已經有了希望,“陛下要調這些駐軍做什么?” 論理說,地方駐軍不好動。當然,皇帝真要動,怎么可能不能動。最重要的是,這些就算來筑壩,只要雨不停,也只是拖延時間罷了。 顧遙伸手按住桌上的筆桿,眸子漆黑,“開鑿支流,調水于北?!?/br> 張侍郎一驚,下意識道:“不可……”最后一個字卡在喉嚨里,被顧遙冷而高遠的眼神逼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