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兼的折子如期遞上去，隨后朝野之內浪花千層起，一時之間人人自危。

    有傅兼站在自己面前，顧遙覺得自己很是安穩，著就是沒事打打瞌睡聽聽朝堂之事。當然，最主要的還是下一步是從哪里下手，才能將林修這顆毒瘤一點一點拔出來。

    雖然賭坊之事對林修本人沒什么影響，但是他手里零零碎碎的小爪牙，幾乎是被顧遙傅兼清得干干凈凈。

    林修要掌握坊間的勢力，靠的就是和坊間人接觸的小官小吏，偏生這些人幾乎因為一件事被端了，實際上是將林修對民眾的影響減小了不少。

    下朝時，傅兼走在前面，顧遙就在傅兼身后半步跟著走。

    林修從遠遠地地方便停下來，等著兩人走近，臉上露出一點疏離客氣的笑容。

    “得一這陣子可勞累的緊，回去記得好好休息陣子，年紀大了，禁不起折騰?！备导姹碜值靡?。

    傅兼就停下步子，也笑起來，“算起來林首輔年紀比我大些，更要好好休息?！?/br>
    顧遙就安靜地站在傅兼身后，不動聲色地看著林修。

    幾年不見，林修此時須發白了大半，精神仍舊很好，一雙眼明亮而銳利，是個清癯而精明的人。

    約莫是注意到了顧遙的打量，林修的目光一動，目光便落到顧遙身上來了。

    “你是和大郎同科的進士？似乎與他不相上下?！绷中廾嫔鲜菐c慈祥的笑意，但是卻讓人覺得他目光如炬，像是能看透人似的。

    顧遙謙和地點點頭，道：“卑職是景宣九年的一甲第三名?！倍嘤嗟谋阋痪洳欢嗾f。

    林修點點頭，不再看她，約莫是覺得不過是個無名小卒，不值得多注意。

    內閣的兩位走在前面，一面走一面言笑晏晏，不曉得都以為這是一對多年的摯友，正討論著要一起去吃一碟鹵豬耳朵配燒酒。

    而顧遙緩步走在背后，看著一對生死掌握在對方手里的政敵，忍不住瞇起眼來了。

    斬斷那些小嘍啰不過一時制約住林修，叫他短暫的時間失去助力。

    若是長久的，必然還是要狠狠給林修一擊，這才能徹底將林修從這個位置上擠下來。

    小官小吏瞬間便被換了一批，半點水花都沒被驚起來。

    而傅兼幫顧遙進的折子倒是下了批復，說是允了顧遙先掛著翰林院的職，卻領了個縣令的職外調了，熬完資歷回來便可以升職了。

    若是有大些的功德，也就能青云直上了。

    這也是顧遙的打算，她自然要去大齊各地都看一看，看一看大齊子民最最真實的生活。

    當然，也絕對要做出一件大功德來，好升官，也好一舉直接撬倒林修。

    折子的批復來得極快，自從崔姮進宮，阿梓便對崔姮言聽計從。

    好在崔姮并不是無德之人，倒是聽說經常會勸阿梓批折子，甚至經常陪著阿梓批折子。

    剛開始群官倒是一片喜滋滋，到了后面，眾人都有些笑不出來了。

    聽說折子幾乎都交給了崔姮親手批復，今上對崔姮信任得很，幾乎不管朝堂上的事情。

    便是偶爾自己來批折子，也要皇后陪著，披著披著折子反倒是用來調節閨中氣氛的物件了，兩人都沒心思真心批折子。

    顧遙有些隱憂，便是先前的阿梓以暴虐聞名，她瞧著朝政雖然處理得不多，但但凡是處理了的，都處理得極好。

    可如今，明顯是崔姮的作風。崔姮賢德，可作為女子，到底目光淺薄窄短了些。

    若是兩人都齊心，倒是能叫大齊安安穩穩下去，可如今顯然江河日下。

    阿梓暴虐，反倒鎮得住場面，而崔姮根本不行。不多時，必有人反。

    *

    明黃色的帷幕微動，點蠟燭的侍女悄無聲息地退出去，屋子里龍涎香氣浮動。

    崔姮揉了揉額角，繼續看折子上的字。她越是看這些，就越是覺得煩躁，實在是看得煩人啊。

    她有點懷念閨中小女兒時，用粉紅的薛濤箋寫詩，她有一手頂頂絕妙的簪花體，寫出來風雅好看極了，詩詞也朗朗上口，哪里和奏折一樣枯燥無聊。

    背后有細碎的聲響響起來，組佩的聲響叮當，一股濃郁深厚的龍涎香味漸漸籠罩過來，崔姮心中一跳，不自覺地歡喜起來，偏生還只得刻意板正了身子。

    “姊姊?！鄙倌甑穆曇羟宕嘤譁厝?，已經伸手將她的腰肢抱住了。

    她想要皺眉，卻還是不自覺地柔和了眉目，心中有什么像是被泡開了似的柔成一灘。

    “折子寫完了么？”他蹭蹭崔姮的頸窩，已經直接坐在了雕花嵌玉的地上。

    崔姮的手一抖，手里的朱筆便落到了桌上。

    杜梓伸手抱住崔姮的脖頸，她幾乎是下意識地湊近他，腦子里已經想好的言辭已經混亂成一片。

    原先坐著的矮凳“咯噔”一聲倒下去，他微笑著一把將崔姮抱到自己的膝蓋上，兩人披散下來的長發糾纏在一起，抱得死緊。

    “姊姊，天黑了?！彼吐暤?，目光緩緩地落下去，落到自己腰上的荷包上。

    真是好用啊，這樣，姊姊就不會離開他了。

    永遠，都不會離開了。

    崔姮被他抱得喘不過來氣，他才終于松開了她，扶著她的肩膀微笑著打量她。

    她雙眼迷離，幾乎是著迷地看著他，眼里再無別的物事。年少的君王一身玄色中衣，這樣面含微笑的模樣，好看得像是畫中仙。

    燭火噼啪一下子，搖搖曳曳地將兩人的剪影映在明黃帷幕上，一只梅花在角落里冷眼吐著幽香。

    “姊姊……”他喃喃，忍不住伸手來看崔姮的眉眼，一寸一寸。

    燭火猛地一黑，室內一片幽靜，他猝不及防地朝著崔姮的眼睛吻過來，纖細冰冷的手指已經落在了崔嬛腰間的系帶上，靈活地穿進去，一段好看的鎖骨便展現在他面前。

    崔姮溫順地閉著眼，幾乎是依賴性地聞他身上的問道，像是少聞一口便會窒息似的。

    明月光從帷幕外漏進來一點，照出肅穆的的一室擺設，和零落落了一地的奏折及一對交纏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