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轅破
見文康帝過來,老僧也微笑著行了禮。文康帝臉色略有尷尬,卻仍舊是抱著杜杳不撒手。 待坐定了,才騰出手來把杜杳的爪子按住了,她也才安生點。文康帝道:“大師以為阿杳如何?” 那老僧就開始夸贊杜杳,她自己倒是懶得搭理,一來是好話什么的,無論她想不想聽,都能隨隨便便聽到一籮筐。至于二來……她實在聽不大懂啊…… 那時候年紀太小,什么都不曉得,就是那僧人的法號,她都是不曉得的。 兩人繼續討論了些什么,大約是與她有關的,只是也搞不清到底是什么。 總歸,她莫名其妙地跪在了蒲團上,面前又是微笑的佛像,爐相裊裊,鮮花如新,不由叫人虔誠膜拜。 老僧手里拿著一只赤金碟子,一只細桿的毛筆,嘴里念念有詞,合著遠處傳來的齊聲梵唱,又兼裊裊如煙云的煙霧,便如墜夢里,縹縹緲緲如有神臨。 杜杳腦子模糊得厲害,只曉得那老僧拿著毛筆直直沖她腦門而來,驚得她往后一躲。 卻被人架住了肩膀,只能眼睜睜看著毛筆沖自己門面而來,也忽地發現,那毛筆上蘸著的,并不是什么墨汁。 那筆上,蘸的似是鮮紅的朱砂,灼灼艷麗,卻顯得有些駭人。 不知怎的,還有些若有若無的血腥味。 顧遙駭然,卻不能從夢境里抽出身來。她隱隱約約記得前世這些,可是夢里許多細節,卻是記憶里沒有的。 那筆終于落到她額頭上,冰冷冰冷的,一點一點地描畫。那老僧極為專注,額頭卻有汗滴沁出。 怎么會這樣困難? 可是她也開始不害怕了,什么都沒發生,她在夢里又是前世三歲的杜杳了。 整整畫了半天才畫好,那老僧顫顫巍巍地收了手,像是精疲力盡。 杜杳跪坐在蒲團前,一臉懵懂地眨巴眨巴眼,眼巴巴地瞧著文康帝。 于是文康帝對著侍女招招手,吩咐拿鏡子過來。鏡子里映出來一張雪白圓溜的臉,眉眼稚嫩姣好。 眉間只是多了枚簡單的朱丹印,畫做月牙兒,落在皎白的臉上,越發襯得驚艷可愛。 “……眉目擔日月?!?/br> 那老僧喃喃著說了什么,氣若游絲,可杜杳卻只聽見了這么幾句。 于是擰著眉,脆生生地問道:“哪里來的日?明明只有一枚月牙兒呀?!?/br> 那老僧并不作答,只是微笑。 杜杳也不放在心上,美滋滋地看著自己眉間的一枚殷紅月牙印,可真好看。 “咔嚓”一聲,馬車忽地狠狠一陣顛簸。顧遙靠在車壁上的頭咚地一下子,眉骨就磕在了車窗的窗欞上。 顧遙一下子疼得清醒過來,忙捂著額角爬起來,昏昏沉沉地要掀開了簾子。 只是簾子還沒來得及掀開,車身又是狠狠一個顛簸,顧遙也一下子被甩都了車廂的后角里,背部撞得極狠。 “姑娘,馬……馬受驚了!” 外面也是一陣混亂,一群人手忙腳亂地在搗鼓什么。顧遙已經反應過來了,抬手就把自己發髻上的釵環全都扯下來,一把塞進衣襟里去了。 一邊塞才一邊裝作驚慌道:“到底……??!到底怎么回事?救……救命!” 外面馬蹄聲凌亂,幾匹馬都驚慌嘶鳴,甩鞭子聲,叫罵聲,呼喊聲亂成一團。 中間有個聲音慌亂地回應顧遙:“馬蹄鐵掉了,馬……馬蹄受傷,現下都受驚了……姑娘,姑娘好生坐著,等會就好了!” 顧遙被亂晃的馬車撞得搖搖晃晃,倒是半點不慌,算計好了嘛,那就沒什么怕的。 又有一個聲音忽地尖叫起來,高聲嚷著:“車轅壞了!快快……快去把姑娘接出來!快去啊,危險!” 外頭就更加慌亂起來,一齊撲過來要把馬車穩住。顧遙透過簾子往往覷,只見一匹受驚的棗紅馬往前一揚蹄子,被震歪斜的車轅已經引著馬車疾速往車道邊緣行去。 “姑娘!”一群人急忙追過去,只是根本跟不上馬車的速度。 此處已經可以聽見山頂上護國寺里傳出來的梵唱聲了,再過不了多久就能上山頂,是以已經是極高的位置了。 從這里摔下去…… 馬車已經沖出車道,懸空一翻便順著山崖摔下去了。 要去拉住馬車的人都渾身冰冷,不知要如何應對。只知道,這是出人命了。 就是因為伽藍山高峻,才在上頭建護國寺的,這樣高地摔下去,不說人命,估摸著尸首都找不到了…… 二小姐雖說要讓馬蹄鐵脫落,卻也只是為了讓表姑娘不能坐馬車,累一頓丟個人罷了。 可無論是二小姐,還是他們,都沒有殺人的意思。只如今,他們都背上表小姐一條人命了。 幾人渾渾噩噩,忽地驚醒過來。 “救命??!救命!出人命了,我家表小姐的馬車栽下去了!救命??!” …… 這樣大的動靜,今日往護國寺而來的人又多,自然是馬上就聚了一群人,來探看情形。 派遣下去找的官兵已經去了,回林家送信的也回去了。 先前被顧遙弄得臉面全無的陳霏也在跟前看著,一地狼狽,都說顧遙的馬車掉下去了。 確確實實,看著是真的。 陳霏坐在馬車里,先是看著這樣的場景有些害怕,再就是在心里生起細細密密的喜悅來。 顧遙死啦! 剛剛和她作對,就死了。 嘖嘖嘖,果然,賤人就是有報應,老天爺還是有眼睛的。 “嘎嘎嘎?!?/br> 一只雪白的鳥在空中盤旋著飛過,在陳霏頭頂上轉了幾圈。陳霏就覺得渾身一涼,像是下雨似的。 “下雨了嗎?” 丫鬟迷茫地:“???”便把目光落到陳霏身上,終于露出想笑又不敢笑的表情來,只好埋著腦袋憋笑道,“娘子,是……” 可怎么說呢?丫鬟擰著眉,憋著笑。 “嘎嘎嘎?!?/br> 又是什么急促地往下泄下,又一只白羽的鳥飛過去。 陳霏這下終于感覺到了不對,當即一摸頭頂,手上都是白白的液體,氣味詭異。 霎時之間,陳霏的臉黑了個底,臉色尷尬至極。 她居然,頭上接連被砸了兩回鳥糞。 “走!” 她一甩簾子,氣得得要哭了,她可是來參加雩禮的,怎么能這副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