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節
柳昔卿行了一個大禮,對師伯道:“汾城慈悲觀觀主唐崢在我等布陣之時,率領五百盟眾襲擊宏景山,山中同仁齊力將宏景山搬入癸靈空間,但是大師兄卻因為救我而被乾坤囚籠抓住,現在想必已被唐崢帶回慈悲觀?!?/br> 遠鷺神君一拍扶手,驟然起身道:“他們抓了小昂?” 她冷靜道:“弟子最先得知東勝州弦月魔修將有一場大劫,乃是因為一位隱伏在上善盟的故友告知,蕭快雨意欲引起的道修魔修大戰,將東勝州弦月魔修的據點地圖交給了上善盟,原本還需幾日部署時間,因此我將消息告知魔君大人,通知東勝州魔修撤離,但弟子剛回山不久,唐崢便率眾來襲擊,最初看他的樣子,似是不知我在山中,想必打的便是抓住宏景山弟子逼我現身,如今還是被他得逞了?!?/br> 遠鷺神君也冷靜得極快,他迅速找到問題的關鍵,問道:“首先,上善盟為何如此輕易相信這份魔修地圖?其次,慈悲觀的進攻如此詭異,小六兒,不是師伯疑心多,你便沒有想過消息來源有沒有問題?你為何如此相信給你消息的人?” 柳昔卿早已想過:“師伯恐怕還不知,如今魔君大人已帶領守夜人在各地鎮壓失心魔修引起的sao亂,蕭快雨叛逃之后已經開始出手攪亂魔修與道修之間的平衡,所以弟子和魔君大人都是抱著‘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的想法,更何況,慈悲觀的成立已給魔修打來巨大壓力,此時的撤離是為了今后減少更多與道修的沖突。 “后面唐崢的襲擊更證實了消息的確鑿,上善盟的確已經掌握了部分魔修的據點,以宏景山的地理位置,唐崢很輕易便能判斷出我的師門,所以才會對宏景山出手。且盟主也曾在黑崎州通緝過我,這一潭渾水,恐怕弟子想躲也躲不開了。 “事到如今,弟子只怕他們一計不成再生一計,反而害了其他人,所以才想告訴師伯一聲,大師兄……我一定要救他出來!” 一番陳情下來,遠鷺神君輕笑了一聲,道:“小六,你這只是知會師伯一聲,卻不打算讓本座出手,對不對?” “師伯不能出手,”她目光瀲滟,誠懇道,“魔君大人不欲與道修正面沖突,所以此次只能智取,不能強攻?!?/br> 遠鷺神君拎著翠兒的脖子把它放一邊,一卷袖子道:“咱們這位魔君的做法真是稀罕,當年血洗七洲魔修不手軟,偏偏遇到道修就手軟,人已欺到我等頭上,竟然還要忍?” “魔君大人的做法,定有其深意?!绷羟涞坏?。 “小六,你是暗夜之光,而且本座知道,你不僅是守夜人,而且還已是玄月長老,這一次,你不能去救人,魔修承擔不起損失你的后果?!?/br> “若救不出大師兄,我心魔必起,恐怕也只能活到元嬰壽限了?!彼а赖?。 遠鷺神君似乎有些動怒,他手拍在扶手上,青筋暴起。 其實柳昔卿能理解遠鷺神君的壓力,他不能出手,因為虛妙山的地位,他恐怕承擔著整個東勝州的魔修門面,一旦虛妙山暴露,對魔修的損失同樣是巨大的。 宋媚雙臨行前必定囑咐過他照顧自己的弟子,如今大師兄被抓,她又要只身涉險,若是這位師伯什么都做不了,著實是一件煎熬的事。 柳昔卿知道自己親自去救并不明智,她應該求助晏修,求他派出守夜人;她應該拿出自己的弦月令牌,挑選一批精兵良將;她應該把擔子讓給師兄師姐,自己在幕后策劃便是了…… 理由再天經地義不過,因為她是暗夜之光啊,她的性命又豈是一個小小元嬰可以比的? 可她做不到。 就像她不能眼睜睜看著宏景山弟子都因她而犧牲一樣,若柳昔卿能這么活著,她的手,就再也不配去摸那些太和劍廬的本命劍了。 我要活著,也要救人! 柳昔卿的眸子里燒的便是這樣一把火,若她真是這天上地下唯一的伽藍夜合宿主,那么這天道也該讓路,這機緣也該為她而開道! “師伯,我并非去送死,弟子會先聯系上故友,將情況打探清楚在做安排!”她再次求道。 良久,遠鷺神君開口道:“把吞天吞地拿出來?!?/br> 柳昔卿驚訝,但她還是從儲物袋中取出了圓盤形狀的吞天吞地。 “本座猜到你們會動用這樣法寶,上一次,它堅持了多久?” “半個時辰?!?/br> “這是個好東西,既然你要上陣,那么本座也不能不有所表示,便讓這寶貝再幫你一個時辰吧?!?/br> 柳昔卿睜大了眼睛。 遠鷺神君看她的模樣,笑了出來:“既然你想得清楚,那便去救,只是這一次,我會派凉雁接應你們?!?/br> 他之前不過是試試柳昔卿的心性罷了。因為宏景山不需要一個怕事怕死的山主,那樣的人已經太多。 同樣,宏景山也不需要一個用價值去衡量人命的山主。 因為在天道之下,眾生理應平等! “謝……謝謝師伯?!?/br> 其實柳昔卿震驚的根本不是這個,而是—— 吞天吞地半個時辰需要燒六億兩千萬靈石,那么一個時辰便是……師父和遠鷺師伯還真是足夠張狂的一對兒師兄妹啊。 第131章 東勝州,汾城。 城內熙熙攘攘,熱鬧非凡,臨近城門的區域更是川流不息,而城外,因為檢查嚴格,已經排起了一個長隊。 許多人一邊排隊等待檢查,一邊議論紛紛。 經過宏景山攻防戰之后,汾城慈悲觀的唐觀主將一封書信貼在城門口,讓來往的所有人都能看到。 上面只有一句奇怪的詩:“籠中鳥泣血,山中人不知?!?/br> 說來,最近汾城查得也比其他地方嚴,比如對藏形斗篷的嚴查,進城修士不能帶有面具,也不能使用藏形斗篷,違令者,慈悲觀有權將其處置。 對于習慣藏形斗篷的修士來說,這種無理條例完全是無理取鬧,自從慈悲觀建立以來,哪還有魔修敢在外面晃,唐觀主未免太大動干戈。不過埋怨是埋怨,大部分修士還是默認了這一規矩,畢竟上善盟勢大,慈悲觀更是當地的地頭蛇,只得入鄉隨俗。 饒是唐崢將慈悲觀打造得如同鐵桶,托手眼通天的遠鷺師伯的福,柳昔卿還是混進了城中。 她服用了隱藏靈力的丹藥,佩帶了可以瞬間改變人相貌的玉佩,在暖鶯師姐的巧手下,打扮成了一個俊俏的少年郎,一個人背著包袱進了汾城,她一路打聽,到了慈悲觀前,才被一名金丹期修士攔了下來。 那修士打量了她一番,發現不過是個凡人,便問道:“因何而來?” “仙長在上,小人村落近日詭異,總有村民覺得身體虛弱,不過三日,村中大部分人都已起不來床,村長想是有魔修作祟,因此派小人來找慈悲觀的仙長報信?!?/br> “別人都起不了床,為什么你能?”修士不客氣問道。 “凡是十六歲以上的村民才會有此癥狀,村里十到十六歲的男丁,只我一個,所以村長才派小人來?!?/br> 修士看這少年畢恭畢敬,雖然單薄了點,卻還能當得起事,便道:“你進去吧?!?/br> “謝過仙長,”柳昔卿垂著頭,“請問管事可在觀中?” “幾位管事都在觀中,進去之后有負責接待的修士,自會將你的事情上報?!?/br> 柳昔卿再次拜謝,看著那修士的眼神充滿感激,而后像一個第一次進入修士居所的凡人一樣,帶著點兒怯怯不安,拘謹地走了進去。 里面果然有負責接待的修士,來人修為不高,不過筑基期,溫聲問她有什么需要。 “聽聞汾城慈悲觀救苦救難,仙長,我的村子恐是有魔修作祟,十六歲以上的村人都已經虛弱得起不了床,希望仙長們能夠派人去查探,兩日前有一位仙長曾經路過,告訴我們,若是能找到月菱香,村子里的人便可得救,不知仙師觀里……可有仙師有這一味藥?” 這月菱香乃是沈昭曾經在小昆峰秘境里給柳昔卿下的補藥,卻騙她是“秋月紅”,將她騙上了他的賊船,后來柳昔卿也尋過這味藥,方知是修真界已經極少見到的古方,因此才用這月菱香作為找沈昭的暗號。 “這味藥倒是沒聽說過,我去問問管事?!蹦堑茏愚D身走入內堂。 不一會,走出一名相貌普通的藍衫修士,他看上去十分矜持,慢悠悠走到她身前,掂起她的下巴,輕聲道:“這位小郎君運氣真好,本君恰好有這一味月菱香?!?/br> 柳昔卿往后一縮,避開了他的手指,換上哀求的表情道:“求仙長救我一村之人!” 那筑基弟子也走了過來,笑道:“合該是你的機緣,咱們沈真君最擅長配藥,不過你那村子……”他偷偷看了一眼沈昭的背影,“近期觀主大概不會外派?!?/br> 柳昔卿適時露出一絲焦慮之色。 “無妨,材料都是現成的,我去你住的客棧幫你配藥也就罷了,不過這機緣……可不是無償的?!鄙蛘训吐暤?。 兩個人都頂著另一種皮囊,一個相貌平平,一個是鮮蔥似的少年,這一句話說出,聽在兩人心里,都變了個味兒。 少年白皙的臉龐抬起來,一雙水盈盈的眼眸看著他道:“仙長盡管開口,只要小人能辦到?!?/br> 沈昭一怔,他很快收斂情緒,袍袖一卷,攜著風就將柳昔卿帶出了慈悲觀。 ※※※※※※※※※※※※ 到了汾城一處客棧,沈昭付了房錢之后,立刻進入客房布下了陣法。倆人都有默契,柳昔卿也不著急說話。 直到沈昭布好陣法,謹慎地檢查了一遍,方才牽過她的手,兩人進了他方寸芥子。 芥子空間才是修士最安全的洞府,一進了方寸芥子,沈昭立刻卸下了所有防備,松手放開了柳昔卿,旋身靠在軟墊上,一雙媚眼輕輕掃過她。 “你膽子可不小,宏景山出了那么大的陣仗,居然還敢找到唐崢的老巢,你若是被他抓到,恐怕連我也救不了你?!?/br> “這一次突襲宏景山,他抓了我師兄,我必須救他!” “你要我幫你?”沈昭挑眉。 其實柳昔卿并不覺得沈昭幫她是天經地義,上一次沈昭通知她上善盟對東勝州魔修的清剿消息,便已是極大的人情了。 “不需要沈道友冒險,我只需要知道師兄被關押在什么地方,還有……他,他現在好不好?” “應該還活著呢,不過想救人的話,柳道友未免把這慈悲觀想簡單了,我試問一句,你準備怎么救?用你宏景山那點兒人手么?還不如你去求魔君大人為你出頭,一劍劈過來,什么事兒都解決了?!?/br> “沈道友,魔修并不欲與道修開戰,我只能自己解決?!?/br> “呵,你知道這慈悲觀是怎么關押魔修的嗎?”沈昭輕笑一聲。 柳昔卿搖頭。 “每一座慈悲觀,都配有一個法寶,此法寶名字為‘浮屠獄’,一旦將人關押在其中,除非法寶主人許可,否則誰也出不去。這法寶的主人自然是盟主,也就是說,這法寶至少是化神級的極品法寶。盟主每隔三個月從浮屠獄中提一次人,觀中修士根本不知這些犯人會被提去什么地方?!?/br> “他們難道不在意這些犯人的下落?” “為什么要在意?上善盟只抓魔修邪修,反正對正道修士來說,魔修都是壞人,是死是活都無所謂?!?/br> “唐崢有一樣法寶名為‘乾坤囚籠’,會不會把我師兄關在外面?”柳昔卿皺眉問道。 “要想防備魔修搶人,還有什么地方比化神修士的法寶更方便安全?所以你要想救人,不止要與汾城的上萬修士為敵,還要破慈悲觀的防護結界,最后,無論如何你都要直面浮屠獄,還得祈禱別引來盟主?!?/br> 他本準備在柳昔卿臉上看到絕望的神情,可出人意料的是,柳昔卿仿佛松了一口氣。 “若它是法寶,就好辦了……” 沈昭一噎。 其實他返回慈悲觀后,聽到唐崢率人去圍剿宏景山時,心跳都停了一拍。便是連他也沒預料到唐崢居然如此喪心病狂,對柳昔卿的執念如此之深。他之前在柳昔卿面前肯定還有幾日準備時間,是因為他知道上善盟十八印長老中,對這次清剿的反對意見很大,雖然盟主已經下令,但究竟能集結多少人手還未可知。 畢竟那地圖上只有魔修據點,卻不知里面究竟藏有多少魔修,沒人會像唐崢那樣,帶著一個化神、十八元嬰和幾百金丹修士就敢去攻山,簡直愚蠢! 可這種事真的發生了,一向鎮定的沈昭竟然有些慌。 若是柳昔卿以為他故意騙她怎么辦?他好不容易才在她心目中挽回了一點形象,那蠢貨讓他功虧一簣! 他一槍穿了唐崢的心都有了。 但沈昭也足夠冷靜,尤其當他得知唐崢雖然出師不利,卻從宏景山抓了一名魔修回來之后。 柳昔卿一定會來找他! 所以他一直都呆在慈悲觀中,生怕漏掉什么消息。 其實救人的打算,他早都幫她想好了,不過……沈昭瞇起狐貍眼,他可不能讓這小丫頭為所欲為,否則被她發現后,還不被她拿捏得死死的! “你可有救人的方法?”他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