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節
我爺爺沉默了。后來我才知道,蕭老道的話不是第一天說了,死一個人他就說一次,現在都被他說中了,爺爺心里也開始半信半疑了。 “咳咳!”孫胖子咳嗽了幾聲,我看向他時,他和我交換了一下眼神。 我對爺爺說道“爺爺,你把事情的經過說一遍,我和孫廳先捋一捋,判斷一下那三個人到底是死于意外還是被人蓄意謀殺?!?/br> 看著我和孫胖子身上的警服,爺爺倒是沒有猶豫,把事情一五一十說了出來。 兩天前,大戲正式開鑼的那天,一直唱到了后半夜一點多,不過能撐著直到散場的基本上都是本鄉本土五六十歲的老爺們了。 散場之后,我爺爺正在招呼戲班子吃宵夜,還是我親爹氣喘吁吁地跑了過來說“爹,出大事了,看船的老五掉河里淹死了!” 這個老五是村里的老光棍,姓張,老五叫了幾十年,大號叫什么村里基本已經沒什么人知道了?;I備船戲的時候,村里給每個人都派了活兒??紤]老五是光棍,沒有負擔,給他派的差事就是看好戲船,別讓誰家的熊孩子上船,再把這戲船弄壞了。 本來老老實實看船也出不了什么事,可倒霉就倒霉在老五平時愛喝那兩口酒。晚上開戲的時候,老五在岸邊就沒少喝,等戲散場,演員們都下了船后,老五晃晃蕩蕩地拿著酒瓶子就上了船。 他就坐在戲臺上,也不就菜,一口一口地灌著酒。酒勁上來,老五就學著剛才戲臺上大武生的樣子,在戲臺上翻起了跟頭,兩三個跟頭翻下來,老五直接翻下了河。等發現他時,已經在河面上漂著了。 要說老五的死是他自己作的話,那第二天,王軍的死,就算是無妄之災了。王軍不是我們小清河村的人,他算是縣里文化局派來幫忙的,也就是做做統籌、宣傳之類的事情。 王軍是昨天出的事兒,晚上剛開鑼不一會兒,王軍坐在岸邊一個角度極佳的位置看戲。不管怎么說他也算是縣里來的人。我們村長(不是當年打架的那個,換屆了)派人送過來葡萄、梨、蘋果等。王軍倒也沒拒絕村長的好意,一邊看戲,一邊吃著水果。 當時戲臺上演著的是《四郎探母》的一折。扮演楊四郎的是從省城請來的名角,他一個高腔唱出來得了個滿堂彩兒,大清河兩岸叫好聲不斷。這個王軍也是浪催的,嘴里一塊蘋果還沒等咽下去,就站起來拍著巴掌喊了聲“好!” “好”字喊了一半就已經岔了音,緊接著,王軍一頭栽倒,雙手不停地摳著自己的喉嚨,想喊卻怎么也喊不出來。當時人聲鼎沸當中,沒有人發現王軍的異常。等有人看見王軍倒地時,王軍已經沒氣了,一塊蘋果卡在他的氣管上,把個大活人活活給憋死了。 本來是辦紅事,結果頭兩天就一天一個死了兩人,爺爺心里甭提多懊惱了??h里的公安局和鄉派出所都派了人,排除了他殺的嫌疑,定性為意外死亡。老五還好說,家里就他一個人,這么著就算是全家死光了,一把火燒了,找個墳地埋了就成。 可王軍是拖家帶口的,他老婆一大清早就來哭鬧,最后還是鄉派出所的熊所長親自來把人勸走的。熊所長臨走時對我爺爺說道“沈老爺子,今晚你可得看緊一點兒,可不敢再死人了!” 爺爺本來想把大戲停了,可甘縣長死活不同意??h里為了這出大戲花了那么多錢,還從省城請了旅游公司的人來實地考察大清河的旅游資源,怎么能說停就停?死人怎么了?意外嘛。他吃口蘋果就能卡死誰能料到?總之,就一句話,戲接著唱。 怕什么來什么,剛才死了第三個,死法也另類,和老五倒有幾成相似,喝多了掉糞坑里淹死了。 第四十四章 熊所長 光聽爺爺說的也聽不出什么毛病,恰巧這時戲船上換了一個老旦,咿咿呀呀唱得我心煩意亂。我看了孫胖子一眼,說“孫廳,去現場看看?也許能碰著什么線索?!睂O胖子笑著說道“到沈處長你的地盤了,你做主?!?/br> 出事的地方是東北農村常見的茅樓。就是地下挖了一個大糞坑,上面用磚頭砌的一個簡易廁所。茅樓旁邊的化糞池已經扒開了,淹死的人已經被撈了出來,用清水簡單地清洗了幾次,不過那股氨氣的味道還是很重。 死者雖然也是姓沈的,不過他是住在縣城里的,我們沒見過幾次,只知道他老爹和三叔的關系不錯,現在他老爹正哭得死去活來的,三叔正在一旁勸著。 孫胖子捂著鼻子,站在尸體旁邊左看右看了半天后,回頭向我搖了搖頭。他還不死心,又看了一陣才徹底放棄,走回來低聲對我說道“瞧不出來有他殺的跡象,你怎么樣?能看出什么來嗎?” 在路上我們倆就分好了工,孫胖子負責查看有沒有人為死于非命的跡象,而我則負責用天眼找出死者的鬼魂,向鬼魂詢問他的死因。死人親自說的總不會錯吧? 按我在檔案室里看過的資料,人死之后七天之內,他的魂魄應該會在附近游蕩??晌叶伎幢榱?,也找不到死者的魂魄。孫胖子又催了一遍,我回頭對他說道“完全找不到,邪了,怎么一點痕跡都沒有?” 孫胖子也直撓頭,就在這時,身后有人嚷道“老沈頭呢?我早上千叮萬囑,現在可不敢再出事了,你倒好,又弄死了一個,你是怕我們派出所這幾天閑得沒事干吧?” 人還沒到,我身后就傳來一股很大的酒味。我和孫胖子都是一皺眉,回頭向身后看去,有四個警察已經到了現場,為首一個黑鐵塔一樣,五大三粗的身材,不知在哪兒喝的酒,喝得滿臉通紅的,正滿世界地尋找我爺爺。 “熊所長,您嘴下留德,什么叫又弄死一個?”爺爺從對面人群中擠了出來,急忙走到熊所長的跟前。 熊所長一翻白眼,說“老沈啊……”我剛想上前替爺爺解圍,沒想到孫胖子先沖上去打斷了熊所長的話“你跟誰老沈老沈的?還有!剛才你叫他什么?老沈頭?他比你爹的歲數都大,你敢叫他老沈頭!” 熊所長被孫胖子一陣搶白,臉上的紅暈有些退了,不知是嚇得還是氣的,他說話時開始結巴起來“你,你誰呀?三鼻子孔多出一口……”話說了一半突然打住,他的目光定格在孫胖子肩頭的警銜上。 愣了半天后,他才手忙腳亂地敬了個禮說“領導,我,我不知,不知道您……”孫胖子面無表情地說道“知不知道一會兒再說,先把剛才那句話說完,三鼻子眼怎么了?” 熊所長這時臉色已經煞白,剛才喝的酒已經全部化成了冷汗。聽見領導發話了,支支吾吾地說道“我,我沒說,那什么,不是我說……” 他這么一解釋,孫胖子更火了,我能理解他火的原因不是我說……敢學我們主任?你也配? 孫胖子的臉立刻拉了下來,說“你的姓名、職務,為什么在出警的時候喝酒?別讓我說第二遍?!?/br> 熊所長的手機下午就沒電了,沒接到縣公安局局長的電話,不知道我和孫胖子的底細,不過現在看到我們的警銜,已經開始肝顫了。畢竟是一所之長,穩定了心神后,一板一眼地說道“熊跋,大清河鄉派出所所長?!?/br> 孫胖子還真誤會了熊所長,今天并不是他值班。出事的時候,他正在參加朋友女兒的婚禮。喝得正高興的時候,爺爺派人找到了他。熊跋一聽原因就急了,早上他才勸走一個死者家屬,現在又死一個??磥碜约哼@個派出所的所長也算干到頭了。 他和爺爺的交情不淺,要不然早上也不會幫著把王軍的家屬勸走?,F在是真急了,再加上喝了點酒,才老沈頭、老沈頭叫著??匆妼O胖子瞪了眼,爺爺也過來打圓場,說“小孫廳長,你別跟熊所長一般見識,他就是脾氣暴點兒,人還是好人。老熊,你別杵著了,人已經從糞坑里撈出來了,去瞅瞅啊?!?/br> 有了臺階,熊跋向孫胖子和我點了點頭,分開人群,走到了死者的跟前。他給的說法和孫胖子判斷的差不多,沒有明顯的外傷,可以初步排除謀殺的可能,又是一個倒霉鬼。不過具體的結果還要等縣警察局的技術人員來做最后的結論。 看著周圍的人越聚越多,孫胖子對我說道“辣子,在這兒待著沒什么用了,去河邊走走?”周圍聚攏的大部分都是我的親戚,這時已經有人過來打聽我的職務和工作單位了。我正和他們胡說八道,有孫胖子的這句話,算是替我解了圍。 走到河邊時,戲還在唱著??磻虻娜艘呀浬倭艘恍?,不是回家睡覺了,就是在茅樓那兒看熱鬧??吹胶舆叺挠^眾席時,我的眼睛突然恍惚了一下,河面上不知什么時候起了一層薄薄的霧氣,隱隱約約還有人影在霧氣中晃動。 我指著霧氣相對濃的地方,對孫胖子說道“大圣,你往戲船那邊看?!?/br> “嗯?下霧了?!睂O胖子天眼的能力比我差一點,能看見有霧氣就算不錯了。 “不是霧,是陰氣,周圍百里地的陰氣差不多都集中在這里了,密度太大,有道行的人看見就像是霧氣一樣?!蔽覀兩砗笸蝗挥腥苏f道。 我和孫胖子同時嚇了一跳,這人是什么時候站在我們身后,聽我們說話的?我和孫胖子竟然都沒有察覺?;仡^一看,正是當初給我用黑狗血洗頭的那位高人——凌云觀影視娛樂集團董事長,蕭老道。 蕭老道瞇縫著眼睛看著我和孫胖子說“小辣子天生天眼,能看見沒什么稀奇??墒菍O廳長你的眼力也這么好?而且知道是陰氣了還這么鎮定,真是佩服?!?/br> 這人是爺爺的拜把子兄弟,理論上是我的干爺爺,能不得罪他還是盡量不得罪他的好。我笑了一下,解釋道“老蕭(我從來沒叫過他干爺爺,他說他福薄,受不起),孫廳長的六感比普通人強得多,再說了,一點兒陰氣算什么?吃我們這口飯的什么沒見過?” 蕭老道笑著搖了搖頭,嘴里念念叨叨地說“天知地知,你們知我也知?!闭f著也不再理會我們,撩開道袍,走到河邊占了個好位置,對著剛出場的花旦喊了聲好。 孫胖子看著蕭老道的背影也是一皺眉,說“這老棒子干嗎的?裝神弄鬼的,要不是剛才看你爺爺朋友的分兒上,我早就削他了,別以為過了六七十孫爺我就不敢打了?!?/br> 看著孫胖子做作的樣子,我笑了一聲說“我知道,孫爺你上打九十九,下打剛會走?!笨粗鴮γ鎽虼車帤馍撵F氣,我頓了一下,沒了笑意,說“不過,現在看起來,這次可能真有點麻煩,搞不好還真讓蕭老道說中了,這里面有那些東西作祟?!?/br> 孫胖子無所謂地一笑,說“怕什么,咱倆是帶齊家伙來的,十五層大樓的餓鬼見到咱哥倆都要跑,這充其量就是幾個孤魂野鬼,怕他個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