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節
黑衣人似是極在意自己的神秘性。兜帽被挑落之后, 他瞬間露出極驚駭的神色,倉惶抬起黑袍的袖子掩面,轉身就想逃離。 對方敗象顯露,冉苒提劍便要繼續追擊。然而江離卻是一抬手,將冉苒攔下。 他面色凝重地看著黑衣人的背影愈行愈遠, 原本環繞在周圍的幻象也漸漸消失。 冉苒知道江離或許是看出了什么, 低聲問道:“怎么了?” 江離沉默著搖搖頭。 ------------------------------------- “什么?你說那黑衣人長得像萬劍宗的崔弘長老?” 段玉清聽完江離的話, 震驚地一拍桌子,站起來大叫。 江古鎮整個處在黑衣人的監控之下, 很難找到一個方便說話的地方。冉苒想來想去,終于想起了那個很久都沒有派上用場的系統來。 冉苒用這僅剩的一次抽獎機會換來了一臺“信號屏蔽器”。水晶球狀的屏蔽器擺在桌上, 在房間中投射出一方隔離于“神明”掌控的小天地。 黑衣人倉皇逃走后,江離深感此事事關重大, 只他和冉苒二人不好直接定奪,于是先去找了蘇姻和段玉清來。 此時席滄座下的四個弟子圍坐在冉苒房間里的圓桌前,聽江離講事情的經過。 “準確來說,不是長得像,而是一模一樣?!苯x答道。 “崔弘長老?”冉苒一臉茫然。 她才來這個世界不久,很多人物都不是很了解,因此十分疑惑。 蘇姻坐在桌前,一向不染凡塵的臉上難得凝重了起來。她為冉苒解惑道:“你年紀還小,不知道崔弘長老也是正常的?!?/br> “萬劍宗的崔弘長老劍術超絕,其獨創的無影劍法招式變換多端,能化招式于無形,威力極大。崔弘長老憑這一招劍法名動天下,當年可以排到修真界劍修前三?!?/br> “這么厲害??!”冉苒感嘆道。 “不僅如此,”江離順勢接話,“這位崔弘長老為人十分正直,常常下山行俠仗義。路遇不平之事,都會拔劍相助,一直以懲jian除惡為畢生追求?!?/br> 冉苒一手撐著下巴,眨巴著眼睛問:“那這個黑衣人,怎么會長得和崔弘長老一樣呢?” “這才是最令人疑惑的地方?!?/br> 江離看著小姑娘,努力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不那么嚴肅。 “因為——崔弘長老已經在七十年前,失蹤了?!?/br> “失蹤了!”冉苒驚道。 “是這樣的,”蘇姻好看的柳眉微微蹙起,面帶愁容,“崔弘長老雖為人仗義,正直善良,但常常下山行俠仗義,也在俗世結了許多仇家?!?/br> “那些人實力比不過崔弘長老,不能光明正大地打敗他,就綁架了他的父母妻兒泄憤。最終似乎是崔長老顧及著家人,打架時畏手畏腳,不僅自己輸了那場戰斗,還沒能救下自己的親人?!?/br> 段玉清連連附和道:“而且??!崔弘長老自那一戰之后就沒了蹤影,連萬劍宗的人都找不到他。聽人說,崔弘長老這是看破紅塵,不愿再插手凡塵俗世,到世外隱居去了?!?/br> 即便那些人綁架了崔長老的親人,崔長老打架時不免會多有顧及。但劍修向來講究出劍時不能被干擾心神,猶豫不決。崔弘長老不可能不明白此理。 更何況崔長老身為劍道大能,劍心一定十分堅定,才能修煉到如此超凡的境界。就算再心系父母妻兒,也不應該就此被擾亂心神啊。 這其中,真的沒有隱藏在表面之下的事了嗎? 冉苒無意識地用指尖敲擊著桌面,皺著眉頭,眼中寫滿了疑惑,問道:“難不成,這位崔長老在戰敗之后就是進入了‘孽?!鼐持?,所以才讓大家遍尋修真界都尋不到他的?” “可是不對啊,”冉苒很快就自己否定了自己,“不是說崔弘長老從此看破紅塵,不理世事了嗎?可這位黑衣人每天為了江古鎮的友好和諧日夜奔波,完全不像是隱世而居的樣子啊?!?/br> 再者,按照蘇姻的描述,這位長老的實力當年可以排在修真界劍修前三。如此實力,就算是一打江離和冉苒加起來也無法無法靠近他周身,有怎么能有機會挑落他遮面的兜帽呢? “小苒所言甚是。更不用說這‘孽?!鼐秤心挲g限制,長老們那個年紀的修士都無法進入,崔弘長老也應當進不來才是?!苯x補充道。 話聊到這里,已經無從繼續。他們所知道的信息太少,只能推斷出解決不掉的疑惑來。 他們必須想辦法知道更多的信息,才能繼續推理。 冉苒原本只是對江古鎮中這位神秘的“神明大人”感到好奇,并且不希望他用如此極端的手段來達成一個善良正義的目的。但現在得知他或許還會和幾十年前的劍道大能、萬劍宗長老崔弘有關,冉苒覺得她就很有必要繼續查一查這件事了。 既然黑衣人被奉為江古鎮的守護“神明”,那按照一般常理來說,江古鎮中就一定會有什么特定的場所是專門用來祭拜和供奉他的。 江古鎮的鎮民們對“神明大人”諱莫如深,生怕說錯話會惹怒神明,引來神明的制裁。那不如,他們便親自去實地考察一番吧。 冉苒裝作不經意地與李長老聊起神明大人來,得知供奉神明的廟宇就在江古鎮的正中心,那座最高最大、最與眾不同的高塔中。 白日里常有鎮民會前往塔中祈禱供奉。于是冉苒一行人決定趁著月黑風高,江古鎮的鎮民們紛紛安歇之時,夜探俸神塔。 * 江古鎮的鎮民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除了新年前夜通宵達旦地狂歡一場,其他時候的作息時間都規律得很。 此時月上中梢,戳在俸神塔尖上,像是塔頂掛著的一道彎彎的鉤子,勾著從秘境外來的四個太清宗弟子深夜出沒搞事情。 鎮民們都已經睡下,整個江古鎮中安靜地很,似乎連風的聲音都格外明顯。更遑論,樹梢屋頂上,突然竄過的四道黑影了。 塔中漆黑一片,只有正前方的燭臺上還有一小截燃燒著的蠟燭,在黑暗中散發出一絲微弱的光。 好在修真之人的夜視能力都極好,能夠借著這一點昏暗的光亮大致將塔中的陳設看清。 塔中的陳設并不多,兩旁甚至有些空蕩。只有面前的大木桌上擺著許多瓜果點心,是用來祭拜神明大人的。 但這些祭品前方,并沒有矗立著什么巍峨莊嚴的神像,哪怕是一個身披黑袍的人物雕像也沒有。只有一個木刻的牌位,上面簡單地寫著“江古鎮護佑神明之位”幾個大字。 沒有雕像,也沒有姓名,只有“神明大人”。 冉苒在塔中四處走動,仔細觀察,努力不讓自己發出太大動靜,驚擾了不知潛伏在何處的黑衣人。 但這塔中的陳設實在太簡單,找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來。冉苒有點失望,難道他們這次就要鎩羽而歸了嗎? 可是黑衣人已經對他們有所警惕,恐怕不會再輕易出現。鎮民們也不愿意透露很多關于神明大人的信息。除了小鎮中央的這座俸神塔,他們還有什么別的途徑可以更加了解這位“神明大人”呢? 冉苒正這樣想著,突然看到面前的香爐中似乎還有一點沒有燃燒完全的紙片。 她趕緊輕手輕腳地走上前,小心地拎起紙片的一角。 這張紙片上好像有字,大概是來供香的鎮民留下的祈福符紙一類的東西。 冉苒小心翼翼地抖了抖紙片上的沾著的香灰,走到燭臺前,借著微弱的光亮辨認紙片上的字。 這些字很小,應該是用極細的筆寫出來的蠅頭小楷。紙片被燃燒過,有些殘缺。字句斷斷續續地不太完整,字跡也有些模糊。 冉苒瞇著眼睛仔細辨認了許久,才大概看出來上面寫的大概是“先祖父……時……神明相救,移居江古鎮……迄今七十載……” 七十載?冉苒記得江離曾說,崔弘長老正是在七十年前失蹤的。 正想著,冉苒忽然感覺有什么東西帶著巨大的吸引力靠近了她。 還沒待她反應過來,眼前便突然天旋地轉,一片黑暗。 第69章 夢魘中 江離似乎感覺到塔中飄浮這一種無形的力量。 他皺眉思考了很久, 剛一想明白這是什么東西,便突然聽到不遠處傳來一道小聲的驚呼。 那聲音太過熟悉,江離幾乎是條件反射一般地轉身沖到冉苒面前拉住了她的手, 試圖把她拉回來。 然而那股力量實在過于強大,江離還沒來得及提醒蘇姻和段玉清注意,便已經同冉苒一起被吸了進去。 這股力量的另一頭不知會有什么,他只來得及將小姑娘護在自己懷里,為她擋下前方不知名的危險。 糟糕! 冉苒被吸進去時,只來得及這樣想。 這次的天旋地轉, 不同于往常進入盈虛幻境或者是試練塔時的那種感覺。不是神識抽離, 而是整個身體都真切地被拉去了另一個地方。 她的第一反應竟然是自己白天不該用完最后一次抽獎機會。導致現在自己前途未卜,要獨自去到一個不知道是什么的鬼地方, 還不能用金手指“作弊”逃出來。 真真是金手指到用時方恨少啊。 慌亂之中, 冉苒聽到有人驚呼一聲“小苒!”。接著, 她便感覺自己被攏入了一個熟悉的懷抱中。 冉苒聞著籠罩在身邊的熟悉的草木香,剛才突經意外的驚慌漸漸消失。只留下安心和鎮靜。 也不知是因為覺得這個人實力強大,能夠保護她。還是因為身邊的這個人,本身就讓她感覺無比的安心。 冉苒和江離緊緊靠在一起,周圍氣流呼嘯, 空間變換。急速刮過的風吹得她睜不開眼, 只能緊緊閉著眼睛把頭埋在江離的懷里。 氣流把兩人的頭發吹起來, 在空中飛舞勾纏,難分難舍。 直到感覺自己終于靜止下來時, 冉苒才慢慢睜開眼。 “有受傷嗎?” 從頭頂傳來一聲低沉的關切。 冉苒從江離懷中抬起頭來。周遭忽然的光亮讓她有些不適應,趕忙又緊緊閉上了眼睛。 她條件反射地想抬手捂住雙眼, 然而已經有一只溫熱干燥的大手輕輕覆蓋在了她的眼睛之上。 江離的手快要遮住了她的大半張臉,冉苒忍不住眨眨眼睛, 聲音悶悶地小聲回答道:“沒有?!?/br> 小姑娘許是被忽然的光亮刺激到,不停地眨眼睛。 卷翹的睫毛隨著她的動作不斷在江離的手掌上掃來掃去,從掌心激起了一陣酥酥麻麻的電流,一直竄到了他的心里。 那條胳膊從手掌心開始一直到肩膀有些癢,但又說不清究竟是何處在癢。江離只覺得胳膊有些發軟沒力氣,但又似乎變得僵硬不能動彈。 他突然不敢把手放下來。 手掌覆蓋之下的那雙眼睛一定是清澈澄明的?;蛟S還會因為剛剛的強光刺激流出些眼淚來。當那雙漂亮的眼睛含著水光懵懂地看向他時,他會不自覺地心跳加速。 不對。單單是這樣想象著,就已經足以讓江離聽到自己心口的跳動聲。 冉苒緩了一會兒,漸漸適應了光亮。 她從江離遮在她眼睛上的手掌中掙脫出來,四處放眼觀察周圍的情景。 此時他們身處一處懸崖邊上,江離身后幾步遠的地方就是一片陡然消失的峭壁。江離如果再往后稍微退幾步,就會踩在崖邊松動的石塊上。 冉苒趕緊把江離往前拉幾步,遠離那處沒有任何保護措施的懸崖。 懸崖后方長著幾顆虬勁嶙峋的松樹。孤零零地,但枝葉茂密,根深深地扎進石頭縫隙中。 崖頂地勢頗高,風力很大。冉苒撥開一縷被風吹到臉上的頭發,往懸崖前方望去。 此處懸崖很深,下方流著一條曲折細小的溪流。冉苒只大致看了一眼,就趕緊跑了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