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節
楚河厲聲道:“老五!放手!” 話音未落轟的一聲,他整條手臂都焦了。與此同時,不遠處的巴格納從懷里掏出一包東西,飛快的向他們扔過來:“接著!” 神完天司抬手抓住,楚河定睛一看,面色微變—— 只見那赫然是一小包血。 神完天司將血袋咬破,噴在降魔杵上,滋的一聲團團電流順著金剛法杖盤旋直上,猶如身披雷電的長龍,在三佛一體的法杖頂端爆發出炫目的白光。 楚河愕然道:“——佛血?!” 在那千鈞一發之際,楚河想抽身后退,但鳳凰長槍還被神完天司焦黑的手死死抓著;他當機立斷放開長槍,然而一切都來不及了。 降魔杵當空橫掃,一杖砸在楚河側腰,當即把他整個人如炮彈般撞飛了出去! ——轟! 楚河將整面墻壁洞穿,卻連頓都沒頓一下,直飛出去又撞塌了兩三堵墻,最終才在驚天動地的巨響中倒在了坍塌的碎石里。 “……”足足好幾秒的時間里他幾乎都不能動,耳朵嗡嗡作響,聽不見任何聲音。他的視線無比模糊,鮮血順著額角流淌下來,在下巴匯聚滴落,浸透了破碎的雪白衣襟。 “真不愧是以美貌著稱的鳳四組長……”朦朧中他看見巴格納走到面前,冷冷道:“在這么狼狽的情況下,都能令人產生這種感嘆……真是可惜啊?!?/br> 楚河用力閉上眼睛,過了好幾秒才睜開,渙散的視線終于勉強聚焦在煙塵彌漫的天花板上。 “這么珍貴的佛血,本來全部都要用在最終目的上,可惜現在只能先用掉一半了?!卑透窦{頓了頓,又道:“——不過無所謂,很快就會有更多的佛血,來幫助我們達成最后的目標?!?/br> 他蹲下身,冷笑道:“這么值得紀念的一刻,您有什么想法呢?” “……”楚河咽下喉嚨里涌上來的血,嘶啞道:“我在想……我們家張順真是實力坑哥的典范,我早該想到的……” 從巴格納的表情上看他肯定沒聽懂這話是什么意思,不過都已經不重要了。他冷笑一聲起身退開,只見不遠處傳來腳步聲,緊接著就只見神完天司抓著降魔杵一步步走來。 他半邊身體都已經焦了,眼睛里流出黑血,胸骨塌陷了一半。走近后他以一個非?;蔚淖藨B站定,如死神般舉起金剛杖,高高向楚河迎面砸來—— 下一秒楚河抬手,抽出發帶。 長發瞬間垂落,與此同時發帶在光芒中變成巨大的純青色長弓;楚河拉弓搭箭瞄準,沙啞道:“——醒醒吧,天司?!?/br> 說完箭鋒如流星劃破長空,剎那間把神完天司帶得橫飛出去,“轟——!”一聲重重釘在了天花板上! 地板劇烈的震動中楚河直直噴出一口血,有那么好幾秒他幾乎失去了意識,長弓脫手摔到在了地上。 ——在神智混亂間,許多久遠的記憶突然涌上腦海,如漲潮般吞噬了他所有的意識。他想起上千年前最后一次使用這把長弓時的情景,那是神魔大戰的九天戰場,他站在城樓上,拉弓搭箭瞄準了高空中疾速襲來的魔族戰將,然而射出的整整十一珠連環箭都被對方精妙絕倫的避了過去。 最后一箭還在弓上時,那個人凌空而來,帶著血氣的手如鐵鉗般一把抓住箭頭。 他還沒來得及拔刀,卻只見那個人單膝半跪下來,面孔英俊至極,眼底閃動著懾人的寒光:“請您別動……” “我不是來打仗,我是來向您求婚的?!?/br> “……周暉,” 恍惚間楚河想,“再不來的話,你特么真得給孩子找個后媽了……” 第22章 國安動蕩篇 · 真相大白 軍委醫院,地下四層。 病房里燈火通明,各種昂貴先進的醫療儀器環繞病床,而所有數據都顯示出病榻上那個人的生命跡象已經非常的垂危了。 ——那是個白發蒼蒼的老者,雙眼緊閉,眼袋明顯,整張臉如干枯的樹皮般掛下來,看上去甚至有一點可怕。如果把他頭發染黑,穿上正裝,再打扮精神一點的話,全國應該有很多人都能認出這張經常出現在新聞聯播上的面孔;然而現在形如枯槁的躺在病床上,也不過是個可悲的將死之人罷了。 于靖忠面色陰沉的站在病床邊,一個主治大夫模樣的人走過來,摘下口罩對他搖了搖頭。 “情況非常不樂觀。剛才從樓上icu緊急撤離時,動作太快了,對病況造成了很大的危害……” 于靖忠不由咬牙切齒:“不是說鳳四去地獄道找魔尊梵羅了嗎,為什么會突然出現在醫院里,還直接就找到了icu監護室?!” 主治大夫不敢答言,只聽病房角落里一個嘶啞難聽的聲音傳來:“那是周暉設下的障眼法,央金副組長。鳳四組長自從因孔雀明王摩訶之事和我們魔尊殿下反目之后,就一直沒有踏足過 ‘四惡道’……周暉放出鳳四組長離開的消息,只是為了轉移你們的注意力罷了?!?/br> “于靖忠”回過頭,只見角落里站著四個異常瘦長的人影,從頭到腳裹在厚厚的灰袍里,連臉都隱藏在巨大的兜帽中,只能看到每個人都提著一只足有燈籠大的純金鈴鐺,袍袖下露出的手都呈現出一種皺巴巴的灰白色質地。 為首那個說話的人似乎是笑了一下,道:“魔尊殿下得知這個消息后也非常驚奇,但搜查過九天十地四惡道后,并沒有發現鳳凰出現的痕跡……真可惜,我們魔尊大人一直很想正經的迎娶鳳四組長呢?!?/br> 央金平措嘴角干巴巴的抽了一下,隔著人皮面具出現在于靖忠的臉上,看上去頗為怪異。 “第五組擋不住鳳四。你們好不容易制服神完天司,把他做成傀儡,但現在連這張王牌都賠進去了……都說鳳四組長是個養了幾百年都沒緩過來的重傷患,現在看來還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怎么辦?” 灰衣人淡淡道:“不用著急——” 話音剛落,突然病床上那個老人爆發出一陣哮喘,身體幾乎弓了起來,在呼吸面罩下噴出大口大口的血。病房里頓時兵荒馬亂,主任醫師帶著幾個人沖上去搶救,所有儀器同時打亮,發出刺耳的警報聲。 “佛血!把佛血拿來!”主任嘶聲尖叫,隨即從狂奔而來的醫生手上奪過血袋,將里面混雜著一絲絲金色的血液抽取,注射,幾秒鐘后全部進入老者的頸動脈。老人又劇烈的喘息了一會,但幅度已經明顯減輕了。片刻后他慢慢安靜下來,生命指數恢復到一定程度,儀器停止了尖鳴。 “這,這是最后一份佛血了,”主任醫師擦了把汗,絕望道:“有一半佛血被你們拿去樓上對付鳳四組長了,現在這點分量不夠,遠遠不夠……” 央金平措咬牙道:“不是說于靖忠那個小情人從日本帶來的東西也是圣物嗎?有沒有續命的功效?!” 灰衣人剛想說什么,突然病房門被敲了兩下,隨即打開了。一個手下疾步走進,俯在央金平措耳邊輕聲道:“副組長,不好了,鳳四組長出手奪了所有人的一魂二魄,第五組全軍覆滅……” 央金平措面色劇變:“你說什么?!” 病房里一片靜寂,空氣緊張得幾乎要崩裂開來。 就在這窒息般的氣氛里,突然只聽灰衣人冷笑一聲:“沒有關系,鳳凰明王交給我們?!?/br> 四個灰衣人同時轉身走向門口,燈光下可以看見,他們的身軀都散發出極其不易察覺的氣體,看上去就像籠罩在淡淡的黑色煙霧里一樣。隨著他們走過,地面上留下一個個潮濕的漆黑腳印,然而暴露在空氣中很快就變干,只剩下一層沙礫般薄薄的灰色顆粒。 “——你們有多少把握?”央金平措在身后揚聲道。 “只是一具強弩之末的人身而已,沒有任何可怕的……”灰衣人頭都不回,很快隱沒在了昏暗的醫院地下室走廊盡頭,“……就算把鳳凰明王進獻給魔尊大人,應該也沒什么難度吧?!?/br> · 隨著灰衣人離開,病房里彌漫不去的腐朽氣息仿佛也被空氣沖散了不少。 央金平措深吸了一口氣,回頭看看難掩憂慮的醫生和病床上行將就木的老者,醫療儀器滴滴的聲音似乎讓他特別的煩躁。他習慣性想摸煙,手伸到一半又停住了。 他回過頭,對手下吩咐:“把顏蘭玉帶來?!?/br> 手下點頭領命而去,過了一會從門外推進來一架輪椅。人事不省的顏蘭玉被放置在輪椅上,頭歪著,發梢垂落在眼梢邊,臉色看上去有種透明的白。 央金平措冷冷的看著,說:“把他弄醒?!?/br> 手下一手按在顏蘭玉頭上某個xue道的位置,下死力一捏。然而這平時連死人都能痛醒的手段這次卻沒有用,手下又更狠的按了兩三次,顏蘭玉終于抽搐了一下,緩慢的睜開眼睛。 央金平措居高臨下看著他,問:“醒了?” “……”顏蘭玉靠在椅背上,因為劇痛不斷倒氣,半晌才把血沫從氣管里咳出來,勉強恢復了呼吸。 “……你……你是誰?”他斷斷續續問。 “我是于靖忠啊,”央金平措笑了笑,問:“怎么這么問?” “你不是……你是誰?于靖忠在哪里?” 央金平措臉上的笑容消失了。他盯著顏蘭玉憔悴的臉,半晌問:“所有人都沒認出來,連周暉都只是疑惑而已,只有你第一眼見到我就不對勁。我是怎么暴露的?還是說,真是睡過的感情就不一樣,是不是正牌貨你一眼就能認出來?” 顏蘭玉干裂失血的唇角勾了勾,那笑容中竟然透出一絲狡黠:“沒有,沒有睡過?!彼f,“我們之間什么都沒有……別拿我來侮辱于靖忠?!?/br> 央金平措終于意識到自己的錯誤犯在了哪里。 他忍不住重重捶了下墻面——那確實是唯一的一個,然而又非常致命的錯誤。 “原來如此,于靖忠那家伙……”他咬牙切齒道,眼角突然瞥見少年臉上微微有點自得的笑容。 這個仿佛隨時都有可能斷氣的少年,被拘禁折磨了這么多天后,竟然還保持著這種心氣,還能在針鋒相對中占據這樣的上風,說明他現在真的已經無所畏懼了,他什么都不怕。 ——顏蘭玉這樣的人,當他視死如歸的時候,是真的沒有弱點的。 央金平措知道情況不能這樣下去,他必須把主動權拿回來。 “來做個交易吧,”他吸了口氣,問道:“你知道為什么所有人都表現出一副于靖忠和你可以舊夢重溫的樣子嗎?” “……” “因為于靖忠是這么表現的,”他不待顏蘭玉回答,便繼續道:“因為他的表現讓很多人覺得,你們之間確實是有一些往事的——當年于靖忠潛入日本密宗門執行任務失敗,和同伴一起被生擒,是你偷偷把他放走才救了他們的命。如果我們高層掌握的情報沒錯的話,你從小在密宗門長大,是掌門的小姓對吧?你這樣的人肯冒著生命危險放他走,是非常不合常理的,于靖忠不想出個理由來的話,根本沒辦法解釋這件事情?!?/br> 顏蘭玉閉上眼睛,那是根本不想再聽下去的意思,但央金沒有住口,聲音冷靜得甚至有點殘忍:“其實于靖忠應該可以想出其他的借口,我也不知道他為什么偏偏選擇了這個。按理說這個理由并不能讓他很有面子,所以我想,這個理由應該是他潛意識的反應才對,也許他本心里確實是這么希望的也說不定……” 少年動了一下,偏過頭去。 淚水一點點滲出他緊閉的眼睫,順著蒼白憔悴的臉頰,無聲無息的落了下來。 “來做個交易吧,我要求得不多。你年紀還這么小,最后的一件事情,算是我對你的一點補償?!?/br> 央金平措向后指指病床,說:“這個人是我們的頭,我們現在要不惜一切代價維持他的生命,確保我們這個派系的權力能完整的過渡下去。相田義說你是日本陰陽道最有天賦的新生代之一,你能看看還有什么辦法嗎?如果你能做點什么的話,我就讓你最后再見于靖忠一面……是的,他還沒有死?!?/br> 顏蘭玉身體似乎微微震動了一下,睜開了眼睛。 燈光下他眼皮很薄,尾梢微微上挑,顯出一個非常柔和的弧度,淚水猶如水墨畫中暈染出來的一抹胭紅。央金平措盯著他看得有點入神,內心竟然剎那間掠過微許的不忍,但緊接著又轉念一想,不管是誰來扼殺這樣的一個生命,都會非常難以下手的吧。 “……他的魂魄已經散了……”顏蘭玉輕輕的道,“沒有辦法了……我什么都做不了?!?/br> 央金平措皺眉問:“真就沒有其他辦法了?你佩戴的那個碎片——” “那個只能驅邪降魔,不能存亡斷續,何況只是一枚碎片。要救活他的命,除非有鳳凰在正神之位上流下的淚,或佛在蓮海仁心下流出的血……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br> 顏蘭玉說完又開始咳嗽,這回比剛才還重,咳得幾乎整個身體都彎了下去,鼻腔和喉嚨不斷濺出鮮紅的血,手掌上全都是星星點點的血沫。央金平措扳住他的肩一看,知道是真的不行了,這個少年已經到了最后油盡燈枯的時候。 央金平措有點遲疑,但片刻后還是招手叫來手下,沉聲道:“……把他送到監守室去,讓他最后看于靖忠一眼?!?/br> 手下點點頭,問:“那您呢?” 央金平措略一沉吟,自言自語道:“蓮海仁心……心甘情愿下流出的血?!?/br> “把我柜子里的另一張人皮面具拿來,”他突然道:“就是最近新作的——鳳四組長人身形態的那一張?!?/br> 手下點頭答了聲是,推著顏蘭玉的輪椅走出門。 · 病房外的走廊十分昏暗,可能是盡量不想引人注目的原因,很多角落都是沒開燈的。地下四層溫度非常的低,顏蘭玉渾渾噩噩打了個哆嗦,手下看到了頗有點不忍,想了想脫下外套給他披上。 “你生得這么好看,如果愿意的話一定能過得很好,干嘛想不開吊死在這一棵樹上呢?把小命都要作沒了吧?!?/br> 手下嘀咕一句,搖搖頭嘆了口氣,停在走廊盡頭一扇鐵門面前:“到了?!?/br> 那本來是通向配電房的一個過道,被鐵柵欄整個封住了,柵欄里一片黑暗幾乎看不清東西,到處都彌漫著灰塵的氣味。顏蘭玉掐著掌心強迫自己清醒起來,緊緊盯著那個背對自己按密碼鎖的手下,甚至連他最細微的手肘動作都沒放過;片刻密碼輸入確認,鐵門咔噠一開。 手下轉身把顏蘭玉推進監守室,說:“喏,在這?!?/br> ——只見靠墻的位置,一個人半躺半坐在地上,雖然黑暗中看不清臉,但顏蘭玉瞬間就認出了這個和記憶中分毫不差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