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節
永樂宮。 楚玖兒推開窗,看著入目的一片白,頭一回覺得這雪竟然是如此的刺眼,讓她厭惡。 “公主,外面寒氣重,您……” “閉嘴,都滾出去?!?/br> “公主……” 楚玖兒憤怒的回頭,尖聲道:“沒聽見是不是?都給本公主滾出去?!?/br> “是”眾太監婢女都退了下去。 楚玖兒緩緩的滑在地上,哀莫一片,這世上,究竟有什么是真的?一切都有如夢一般的不真實,究竟是她生活在夢里,還是如今發生的一切是夢?她都沒辦法分清了。 一切,都是如此的可笑,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的存在究竟有什么意義? 是她蠢的無可救藥看不清現實?還是人心皆怖?她想不明白,為什么就連阿彥他們也這樣對她? “參見太后?!?/br> 楚玖兒聽到了外殿的聲音,卻無動于衷。 榮太后走進來,看著靠著窗坐在地上的玖兒,腳步停下,揮手摒退了所有人。 殿內很安靜,榮太后走到敞開的窗前輕輕的將窗子關了起來,寒風銳減,楚玖兒依舊無動于衷。 如果是昨夜以前,榮太后會怒其沒出息,但經過昨夜,她突然發現原來自己是如此的無能為力,她甚至沒底氣再來責罵玖兒或絕兒。 “野狼今日在早朝之上向皇上求親?!?/br> 楚玖兒垂著的眸,無人看清她表情,卻聽聞她譏誚的聲音:“這不是母后一直所盼望的嗎?或者說……” 楚玖兒緩緩的抬起頭,冷冷的看著榮太后:“這其實根本就是母后促成的?!?/br> 榮太后平靜的看著她,突然笑了:“哀家無話可說?!睂⒕羶吼B成這樣,今時今日,她的確是無話可說。 榮太后沒有發怒,甚至微笑著,可她的笑卻有一股入了骨的凄慟,楚玖兒看的一怔,卻很快別開眼,裝作沒看見。 榮太后眼神飄渺,恍悟般的喃喃自語:“前世因,今生果,也許是我前世欠了你們的,今天我該還給你們的?!痹缭谒秊榱藱鄤萦H手掐死了大女兒稼禍給萱妃、在她為了鞏固權勢默許先皇將次子送入戰場任由自生自滅時,這輩子,她就不配當一個母親了。 可是,她對不起大女兒,對不起二兒子,卻從不曾對不起這個小女兒。 是彌補也好,是恕罪也好,她真是一心一意,盡自己所能,給她最好的,可是玖兒卻不要,她何其可悲? “你怨也好,恨也罷,哀家都不在乎,哀家已經下懿旨,允婚于野狼將軍,你等著大婚之日出嫁吧?!?/br> 說完,也不等楚玖兒反應,榮太后原本挺直的身形似乎一夜之間佝僂了起來。 而此時,瑞陽宮。 內殿主榻上,楚鴻面色陰沉的看著跪在他面前的白初月,一言不發。 白初月跪伏于地,心思飛快的轉動著,想著究竟要如何解釋眼前的一切。 今天一早,她才聽聞原來是昨天夜里國師失蹤才會滿城動蕩! 但她不明白,國師失蹤怎么會引起那么大的動蕩? 今天一早她才明白過來,原來,還發生了九公主和野狼將軍之事,今天早朝之上野狼將軍竟然當著滿朝文武的面向皇上提親說要負責任求娶九公主…… 也難怪皇上會如此震怒了! 她在夢中那一生的記憶,她是真的不知道還有這件事,難不成夢中那一世其實也發生,只不過是沒鬧出來? “皇……” 皇字剛出嘴,白初月的下巴就被楚鴻的手捏提了起來:“你沒有告訴朕,還會節外生枝?!?/br> 白初月不敢動,楚鴻一把甩開她,沉聲道:“你最好是給朕一個能讓朕接受的說法?!?/br> 白初月嚇的不敢動彈,趴伏于地:“妾不敢隱瞞皇上,妾是真的不知此事?!?/br> 楚鴻瞇眼:“不知?”是不知而不是沒有? 白初月頭埋的低低的:“妾曾對皇上說過,國師不在妾的夢中,如今卻一切皆因國師而起,若不是因為搜尋國師,又豈會讓九公主一事曝露在眾目睽睽之下?”也許她可以趁這個機會除掉那令她無比畏懼的國師? 楚鴻眼中厲光一閃,張了張嘴,卻啞口無言,因為白初月說的對,一切都是因為國師失蹤而起,若不是因為他失蹤,自己心急如焚擔心他會被母后加害,又豈會讓福公公帶著禁軍著令順天府搜查? 沒有聽聞皇上的聲音,白初月心里悄然松了一口氣,她知道自己賭對了,她斟酌著繼續說道:“在夢中,或許也發生了九公主之事,只是因為沒有國師,所以并沒有搜查,也就沒有了曝露,野狼將軍也不會這樣為了負起責任而上朝請旨求娶了?!?/br> 楚鴻垂下眼,面色怔忪了起來,其實她倒也確實說的對。 昨夜那樣的情況?徜若今天早朝之上,野狼沒有提親就有失他的血性了。 如果昨夜沒有曝露,只要他及時處理安撫,為了大局,野狼必然沒膽敢為難他這個皇帝。 這么說來,國師……再想著昨天晚上七弟的話,楚鴻心里有些燥動起來。 從一開始,他就知道不該產生那樣不融于世的念頭,他是帝王,帝王不該有如此之大忌。 如果一開始在起苗頭時,他果斷解決掉這事,也許也就不會變成現在的局面了。 說來說去,終究是他的錯,如果他不留下他,七弟也不會陷進去,更不會為了他絲毫不讓,且態度堅決。 想到這里,楚鴻猛地站了起來,煩燥的來回的走動著。 白初月頭埋的更低了,眼角余光卻瞥著眼前的錦繡金龍靴,嘴角微微一勾,皇上遇上重大的事情會來問她,她已經成功了。 而她,什么都不必做,只需要牢記著等待和忍耐,早晚有一天她會得到自己想要的。 楚鴻最后大步走了出去,守在外面的小莫子見了,噤若寒蟬,大氣都不敢出。 ☆、128一念之間 賞月別院,銀妝素裹,別有美麗風景。 而此時,小莫子宣完皇上宣國師進宮的圣諭后,直接恭敬的對藍云道躬身引請道:“國師,請!轎子就在外面?!?/br> 一旁的福公公早已經有所預料,早早的就備好了一件大麾。 藍云半斂著眸,平靜的上了小莫子帶來的轎子,法空心里微有些波動,但見她如此鎮定,也只好盡量讓自己一派平靜淡定。 進了宮,小莫子引領著藍云來到了藏書閣旁的偏殿,偏殿里爐火燒的旺盛,而殿外又開始飄灑起了小雪花。內殿,楚鴻斜坐在帝王榻上,正在看著手里的卷書,似乎極為專注。 小莫子解去身上沾染了寒氣的披風交給一邊的小太監,這才回頭對著藍云稟道:“國師稍等,容奴才去向皇上稟報?!?/br> 藍云輕頜首,眉眼間極為清冷淡涼,小莫子瞧見他模樣,嘴動了動,想說讓他去殿內等候,避避寒,但想著皇上的態度……他決定還是什么話都不說為好,徑直入了內殿。 “啟稟皇上,國師到?!?/br> 楚鴻專注地看著手里的書卷,似是沒聽見小莫子的話,寒眸冷面,極為懾人。 小莫子低著頭等候著。 約莫一盞茶功夫后,才聽聞楚鴻淡淡的聲音:“宣?!?/br> 小莫子聽著皇上這利落又淡然的一個字宣字,知道皇上恐怕是下了決心了,心里微嘆,皇上對國師的寵愛,他最清楚,他看了都暗暗心驚啊,真沒想到以皇上的性子竟然也會那樣的榮寵一個人呢? 現在,不也說棄就想棄么? “國師,皇上宣您進去?!毙∧虞p聲提點了他一下,不過,他想按這國師的性子,恐怕未必會怕懂他的提點。 他懂最好,不懂也沒關系,他做了該做的事就行,就算皇上下了決心了,依然改變不了一個事實,那就是這國師曾經在皇上心里占據著很重在的位置,就算皇上割棄了他,他的特殊性也依然存在,再說,在這座皇宮里,一切可能性,皆有可能,不到最后,誰也無法預料。 藍云嘴角輕輕一揚,勾起一絲淡的幾乎看不見的笑意,朝小莫子欠了欠身,這才緩步走了進去。 藍云走進內殿時,楚鴻已經將書里的卷書擱在了桌幾一角,端著一杯茶在輕輕的沏著,明明動作清閑,卻給人的氣勢完全一點兒也不悠然。 藍云走近,離他約莫還有兩米距離的時候停下,欠身:“見過陛下?!?/br> 楚鴻悠閑地沏著茶的動作輕輕一頓,卻只是一會兒,又繼續悠閑的沏著,這才抬眸注視著他。 “坐?!?/br> 藍云看了一眼四周,整個殿內除了楚鴻坐著的那一張精致的雕龍帝王長榻,并沒有任何椅子。 想了想后,她很自苦從容的隔著桌幾在楚鴻身旁的錦榻上坐了下來,不僅臀部坐了進來,連大腿都似乎坐了進去,這也使得她整個人都似乎窩進了錦榻里。 楚鴻的目光一直鎖著他,見他泰然處之的在自己身邊坐下,眼中閃過一絲異樣。 藍云像個孩子似的雙手撐在坐著的錦榻沿上,微瞇眼,懸掛在榻下的兩腳俏皮的晃動著。 楚鴻看著他像只小貓一樣慵懶無邪的舉止,臉色晦暗下來,陰晴不定,仿佛在經歷著什么痛苦掙扎一樣。 “陛下在看什么書?”藍云看著擱在桌幾上的書,好奇問道。 “下去?!背檯柭暤?,他不該召見他的,見他一面,他就心神左右不定,不復冷靜。 藍云一怔,抬頭看著他。 楚鴻眉心猛地一緊,語氣越發的冷厲駭人:“朕讓你下去?!?/br> 藍云被喝斥的似乎傻了,半天反應不過來:“陛……” 下字還含在嘴里,藍云被緊緊的扣住了手腕,被用力一甩,整個人都跌坐在了地上。 她低下頭盯著地面上的暗紋石磚,暗嘆,真是惡俗又變態,連鋪在地上踩的地磚都雕龍刻鳳,就沒有人弄出點新意出來?或許以后她會向懷王建議,別再動不動就雕龍繡鳳的,實在是土氣。 楚鴻看著他跌趴在地上,傻了似的盯著地上的地磚,眸中閃過一絲懊惱和心疼,卻硬生生的壓了下去:“戰王向朕請旨,讓朕將你賜給他?!?/br> 藍云不得不舍棄研究那塊磚上的龍紋,一下子回頭直視著楚鴻,精犀的問道:“賜給王爺做什么?” “……”楚鴻啞然。 藍云挑眉,美眸淡揚,唇角似笑非笑:“禁臠、孌倌?” “你……”楚鴻緊皺著眉頭,黑眸死死的盯著他,他怎么會知道這些? 藍云也不急著起身,且還慵懶的翻了個身,單手支起,枕著頭,寬大的袖子因為她的動作而滑落在肘節,露出一小節纖細完美的手,再映著那張美的令人啜不過氣來的臉。 楚鴻看著他的眼神暗沉了下來,灼熱卻又冰冷,柔情卻又殺機,一雙眼睛里蘊藏著太多情緒,又太過復雜,反而一下子讓他反應不過來,無法做出理智冷靜的判斷。 他沖動的上前,蹲在他面前,想要伸掌上前輕撫著他的臉。 藍云喟嘆了一聲:“陛下對小僧也動了情嗎?” 也? 一個也字讓楚鴻的手一僵,硬生生的停在了半途中,整個人都猶如被人澆了盆冷水,從頭冷到腳,伸出的手掌緊緊的握成拳,他怎么能……怎么能如此輕易的就他迷惑心智? 他怎能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