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節
史凝湘坐在囚車內,雙手緊緊的環抱著自己,全身顫抖著,不停的告訴自己,她只是在做一個惡夢! 夢醒,就沒事了,只是,她要如何做才會夢醒? 聽著外面的哭嚎聲,施濟面無表情,他以眼色示意,身后的幾名太監上前,其中一名太監手里端著托盤,托盤里是滿滿一盤子的白綾。 “奴才恭送玉妃娘娘?!?/br> 齊聲說遠后,也不等玉妃回話,就徑直架起癱軟在地上的玉妃往后堂走去。 “不,母妃,你們這些狗奴才,放開……” 施濟再度打了一記眼色,身后另外一波太監上前,端著賜酒。 看著他們靠近,二皇子崩潰的搖頭:“不……不……” “奴才恭送二皇子?!睅酌O逼近嘴里說著恭敬的話,面色卻麻木冷漠。 二皇子看著被送到他面前的酒,瘋狂的撲上去想要打翻它,卻被兩名太監死死的架住,兩人駕輕就熟的扳開了他的嘴,另外一人強硬的灌了下去。 “不……咳……咳……不……” 三位協查大人看著眼前的一幕,如同被水里撈出來的人,匍匐在地上渾身顫抖著。 顧凌跪在一旁,低著頭,誰也看不見他此時的神情,可匍匐在青石磚上的修長雙掌卻白的沒有一絲血色。 大皇子怔怔的看著眼前的這一幕,無悲無痛無苦。 施濟看著神情冷漠的大皇子了,眼里閃過一絲異波,并沒有讓身后太監上前,而是親自斟酒,親自送到了大皇子面前。 大皇子低頭看著被送到他面前的酒,眼神似乎有些迷茫,卻還是慢慢的抬手接了過來。 好半響,他才低低的出聲:“施公公?!?/br> 施濟恭敬彎腰:“是?!?/br> “勞煩你轉告母妃,讓她不必為小王傷心,離開,對小王而言,反而是解脫?!?/br> “奴才定會轉告梅妃娘娘?!笔?。 大皇子笑了笑:“小王還有一句話想要轉告父皇?!?/br> 施濟一愣,但還是道:“大皇子請說?!?/br> “盡管他是大元國歷史權力最集中,實力最強霸的帝王,可是除了皇權,他的生命里就只剩下殘忍、冷血、暴虐、寡絕,這也是為什么那么多人不敢真正臣服于他的主要原因,他,真的成功了嗎?” 施濟聽著大皇子的話,額頭上微微冒冷汗,大皇子他…… 一旁的顧凌聽見大皇子的話,毅然抬頭看向大皇子,心里有些刺痛,這一場殺戮里,大皇子何其無辜?皇上竟然犧牲他,虎毒尚且不食子,這樣的帝王,真的是個稱職的帝王嗎? …… 天陰沉沉的,滿天是厚厚的、低低的烏云,完全遮蓋了碧波藍天。 寒風嗚嗚地肆虐著,仿佛握著銳利的刀劍,能刺穿嚴嚴實實的窗柩,穿透暖爐散發出來的熱氣,寒到了骨縫兒里。 仿佛連日來見到的艷陽天只不過是人們的幻想,在陰沉沉的烏云和寒風的摧殘下,視線之內的一切都似乎變了模樣。 京城的天,一夜之間又回到了寒刺骨。 顧凌喝的微熏抱著一壇酒來到了半坡園。 “青云兄,陪我醉一場?!?/br> 廖青云看著他,無聲輕嘆一聲:“顧兄,不是你能力不夠,而是……人心太狠!” 他能理解顧兄的郁霾,這樣任意被人擺布的棋子感受對于從未受過挫折的人來說,感覺并不好受,顧兄只身一人上京,足以說明他的自信甚至自負,這樣的結果對他而言,是不小的打擊。 顧凌灌了一口酒,神情有些頹廢,皇上和幕后之人都視人命如草芥,皇權之爭向來殘酷,他知道,可是他以為自己能游刃有余,可是當他真正置身入局的時候,才發現原來自己太過自信,他以為的真相真理其實統統不重要。 因為結局一開始就注定了。 “難怪你只愿意與死人為伴,從不愿意輕易卷入宮中案件,這些日子我發現自己就像個跳梁小丑,以為一切都能夠掌握,到頭來,卻發現自己只不過是白費心力?!?/br> 廖青云接過酒壇子猛喝了一口:“顧兄何必妄自菲???” “呵呵,我知道青云兄想說什么,至少我沒有被牽連是吧?”顧凌低低的笑出聲來:“可是我卻連自己是究竟是通過自己努力脫身的還是……別人賜予的的都分不清楚?!?/br> 廖青云沉默,然后道:“顧兄,你醉了?!?/br> “我沒醉?!鳖櫫璞е茐庸具说墓嘀?,直把一壇子酒都給見了底,突然狠力一砸。 清脆粉碎的聲音在大廳里響起,廖青云視若無睹,面容表靜的看著顧凌。 “我倒要看看那幕后之人究竟是誰?”顧凌一字一句緩緩說道,他的驕傲和自尊不允許他逃避,更或者,現實已經不容許他逃避,除非他能證明那幕后之人不是懷王,否則顧家依舊處于風雨飄搖中。 廖青云眼神微閃,幕后之人究竟是不是懷王?他也很是好奇啊。 …… 梅妃站在高高的宮階上,遙望著四周的張燈結彩,神情迷茫而惘然,在這座皇宮里有誰會在乎她喪子之痛? 因為是被皇上處死的,所以她連縞素都不敢,還要鮮衣錦服,強顏歡笑的看著宮中喜慶的大年。 再過兩天就是除夕夜了,又是一年中最大的宮中大宴。 也許在那個男人眼里,世間所有人都和他一樣無心無情,所以在他犧牲了她的兒子后,她這個做母親的連悲傷的資格都沒有。 “今天風大,jiejie怎么還站在這里吹冷風?” 梅妃定了定神,這才看清走上來的人是寧妃,她勉強笑了笑:“meimei怎么來了?” 寧妃看著一夜之間兩鬢冰白的梅妃,心有戚然,什么話都沒說,上前緊緊握緊了她的手,她知道梅妃心里有可能對她恨之入骨,可是天地良心,這件事真的與她無關。 梅妃心里刺痛,瞬間紅了眼睛,掙脫開了她的手。 寧妃也不以為意,與她并列而站,看著皇宮里張燈結彩的喜慶氣氛:“后宮每年大年事宜都是由我們四姐妹共同打理,如今又是一個新年,卻已是物是人非了?!?/br> 梅妃冷然:“meimei又何需如此?” “我知道jiejie自是聽到了一些風言風語,以為京城關于大皇子的謠言是我在散播的?!?/br> “難道不是嗎?”除了她還會有誰?良妃被貶,單妃勢單力薄,除了寧妃誰還有這個能力?總不能是尸骨都已經無存的劉后吧? 寧妃眼底有些受傷,但還是說道:“無論jiejie信與不信,meimei我問心無愧?!?/br> “誰知道呢?”在這宮中,就如佑兒所言,誰是人誰是鬼誰又分辯的清?想到佑兒,梅妃心一痛,不知道風干多少回的眼睛又再度濕潤起來,她的兒子…… 與此同時,湮冷宮,歸佛殿。 顧太妃今天沒有禮佛也沒有念經,她只是跪立在佛像前遙望著佛像怔怔出神。 蘭嬤嬤捧著魏公公差小太監送來的布匹走了進來。 “蘭嬤嬤,去請無憂公主過來?!鳖櫶蝗坏?。 蘭嬤嬤心里微訝:“小姐?” “去吧?!鳖櫶牡?。 蘭嬤嬤嘴唇蠕動了幾下,卻只是道:“是” 玉珠聽聞顧太妃有請,心里有些吃驚,忙走進內室對正在看書的元無憂稟報。 元無憂翻書的動作一頓,而后慢慢的合上了手里的書,起身站了起來,玉珠取出披風替她系上。 蘭嬤嬤把元無憂領進之后,默默的退了出去。 顧太妃跪伏在佛像前,似乎并沒有察覺到她的到來,元無憂在她身旁的團莆上盤腿坐了下來。 久久,顧太妃才慢慢的直起了身子,看向元無憂的眼睛里布滿著血絲,預示著她曾經的掙扎。 元無憂朝她輕頜首行禮:“娘娘安好?!?/br> 顧太妃的聲音暗啞低沉:“答應我一個請求?!彼昧艘粋€請字。 “娘娘請說?!痹獰o憂微笑道。 “過繼我兒,侍奉膝下?!?/br> 元無憂挑眉:“如果無憂沒有記錯,十王叔今年才二十一歲吧?” 過繼?以侄女為嗣?這倒確實是個牽制她的好辦法,一榮俱榮,一損俱損,這叛逆要是失敗了,通常都是誅九族的,要放懷王身上,誅九族是不可能,但懷王一府滿門抄斬是必定的,她這個正兒八經過繼的子嗣嚴格說來就是正統血脈,必死無疑! “你不愿意?”顧太妃瞇眼。 元無憂笑:“不,無憂樂意,只是娘娘不認為命無憂為十王叔謀娶一位王妃,子嗣來的更為純正?” 顧太妃淡漠的收回目光:“你答應了就好?!?/br> 元無憂笑了笑:“看娘娘心神安定,無憂也甚是放心了?!?/br> 顧太妃雙掌合在一起三跪九叩大禮,拜后完,她才親自捻香遞給無憂。 元無憂笑著接過,對著佛前三拜之后才對著顧太妃三跪九叩行禮,顧太妃受了她的禮。 一切完畢后,兩人才又回歸到了最初的局面,顧太妃參拜佛,元無憂盤腿坐在團莆上。 看著青煙繚繞著的佛前,顧太妃有些失神:“你可知道死了多少人?” “嗯,和預計的差不多?!?/br> “心里就一點兒都不感到愧疚不安嗎?” 元無憂微微一笑:“為什么要不安呢?” 顧太妃注視著她半響,幽幽輕嘆了一聲:“去吧?!?/br> 元無憂朝她恭敬行禮后,走出殿堂,守在外面的蘭嬤嬤見她出來,眼神很復雜,卻還是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禮:“奴婢參見郡主?!?/br> 站了屋檐下的玉珠聽見蘭嬤嬤的話后,驚訝的看向了她。 元無憂無聲一笑,:“蘭嬤嬤請起?!钡故怯辛艘馔馐斋@了,比起無憂公主,這無憂郡主可要來的自由多了。 看著元無憂主仆離去的背影,蘭嬤嬤輕嘆一聲回到了內室。 顧太妃跪坐在佛前,怔怔的看著手里之物,蘭嬤嬤定睛一看,發現那赫然是金牌后,瞬間淚濕眼眶,這塊赦免金牌又何嘗不是小姐的希望,如今卻要…… 顧太妃飄忽一笑:“蘭嬤嬤,后天的宮中年宴,你帶著我的請奏書和此物去見當今皇上?!?/br> “……是” 主仆二人走出歸佛殿,遠遠就看見一人在前面跪伏著。 “公主?!庇裰檩p聲道。 元無憂腳步從容的走過去,立在那跪伏之人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