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節
見到皇上已是第二天,說了那天的事情,皇上表示賞賜東西那天再賜件新郎禮服,省的楚顧兩家再去折騰。顧誠之順便又說了想要見見鶴歸道長,皇上只是沉默了一瞬便同意了,還幫著安排了時間。 今早進宮時,宮門口便等著一個小太監,說是皇上派他來給顧誠之帶路,等見過鶴歸道長后再去乾清宮見皇上。 走了一段之后,那個小太監就停了下來,說是沿著小路走到盡頭就能看到小樓,而他會在這里候著。 顧誠之心里有些好笑,這應該是皇上吩咐的,大概是以為自己想要動手收拾一下鶴歸道長,又怕身邊有人他會放不開,所以才讓他自己過去。開始的時候是有想過這些,可現在卻是沒這個心情,不過有人關心惦念的感覺真的很好。 走在這條小路之上,顧誠之難得的放松了些,嫁衣的事情不過是皇上的一句話而已,他沒想過要讓鶴歸道長幫忙。 而今天會來見鶴歸道長也只是想死個明白,有些事情總要弄清楚了才會安心。 這條小路并不長,顧誠之只走了一會兒便看到了那間小樓。 沒有院墻也沒有圍欄,周圍只有樹木環繞,中規中矩的兩層小樓看起來很是普通。若不是顧誠之知道這里肯定是在皇城內,搞不好就要以為這是哪里的山間小宅了。 小樓的大門正開著,可里面卻不像是有人,顧誠之站在樓前等了片刻,突然抬腳向樓后走去。繞過小樓便看到一片竹林,林中有塊空地,空地上放著石桌和石凳,桌上放著茶壺和茶杯,而在旁邊的石凳上卻坐著一個人。 那是個看起來有四十多歲的中年男子,長相普通,但氣質很獨特,他一只手拿著一本書正津津有味的看著,另一只手則是握著桌上的茶杯。 顧誠之站在一旁看了一會兒,突然覺得這個人在這里比在皇城的其他地方要合適。 其實皇上讓他住在這里也是想要表達不滿,能在皇城中找到這么一處地方也是不容易,不過看這人的樣子,應該是過得不錯。 見這人還是沒有注意到他,顧誠之也不打算在浪費時間,當下便走了過去坐到了對面的石凳上。 而等顧誠之坐下后,那人才抬起頭,含笑著道了一聲:“顧三爺?!?/br> 顧誠之也看著他,冷笑道:“鶴歸道長?!?/br> “貧道知道顧三爺過來是想問什么,顧三爺想問那便問吧?!柄Q歸道長也不在意顧誠之的態度,只是合上手中的書,順便放到了桌上。 “知道我想問什么那就不用繞彎子了,道長直接說便好?!鳖櫿\之本來也沒有陪他兜圈子的想法,能簡單明了的說清楚那是再好不過了。 鶴歸道長沉吟了片刻才道:“兩個月前貧道夜觀天象,卻發現星動異常,當時卜卦推算出的結果便是將有天災降世?!?/br> 他見顧誠之神色不動便有些無奈的笑了笑,“差不多就在一個月前,又有兩顆星動并與之前異動之星呈現了分庭抗禮之勢,不過單星終究是薄弱了些,可若是兩星相連便可鎮壓先前異動之星?!?/br> “所以就讓我與楚君逸成親?!”顧誠之冷笑連連。 鶴歸道長嘆息道:“貧道一連卜了十六卦,才得出兩星所在,當時貧道并不知這會是誰的八字?!?/br> “皇上派人來南行山時,也確有旁人來找過貧道,不過……”他搖了搖頭又道:“貧道從不害人,更不會為此事去害人性命,那些人得知了貧道卜到的卦象后也沒有多做糾纏便離開了,只是不曾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br> “道長是想讓我來道謝?!”顧誠之有些譏諷的看著他。 鶴歸道長搖頭道:“貧道知曉顧三爺胸中憤慨,可您與楚六爺的緣分的的確確是上天注定,并非是貧道胡說八道?!?/br> “顧三爺的命格很好,是天生的帝龍護衛,而楚六爺……”鶴歸道長的神情有些復雜,但還是說道:“若是能提早幾年認識,貧道大概會帶他回南行山吧?!?/br> 顧誠之冷笑道:“楚君逸是侯府嫡子,憑什么和你回南行山?!” “楚六爺的道緣深厚,便注定是親緣寡淡,這類人不修道則已,若修道那必定能有所成就?!柄Q歸道長的神情語氣中都帶著惋惜,“若是能收他為徒,那我南行山也算是后繼有人了?!?/br> “你現在也可以收他為徒,我覺得他會愿意的?!鳖櫿\之看著他,心底閃過一絲異樣。 鶴歸道長楞了一下,隨后笑道:“已經晚了,貧道卜算出那八字時便已知曉楚六爺與南行山再無緣分?,F在貧道只希望顧三爺能與楚六爺好好相處,這樣對您好,對楚六爺也好,對這天下,也是好的?!?/br> 看著鶴歸道長平靜中帶著溫和的目光,顧誠之抿了抿唇,他總算是知道那絲異樣從何而來。 剛才鶴歸道長給他的感覺與楚君逸給他的感覺如出一轍的像似,也不是說他們哪里相像,就算他們交談了許久他也沒有往這方面去想??墒强傆心敲匆凰查g會讓他覺得他們很像,就是那種感覺,說不出的感覺。 顧誠之想了一下也沒想明白就不打算在這里逗留,他起身同鶴歸道長道別,然后便順著原路返回。 鶴歸道長看著他離開的背影,微微有些嘆息,隨即又拿起桌上的書開始翻看起來。 離開小樓走過來時的小路就看到了等在外面的小太監,去了乾清宮見過皇上后,顧誠之便出宮回了顧家。 現在顧誠之要做的事情就是準備自己的嫁妝……他苦笑了一下,覺得還真是夠蠢的。 顧家沒有分家,他也不可能帶著顧家的財產去楚家,所以他整理的都是二房的東西。 顧二太太的嫁妝肯定是要帶走的,再就是這些年來顧二老爺積攢下來的東西,多是一些孤本字畫,而田契地契,還有外面商鋪的契約則是都被補到了顧二太太的嫁妝單子上。 站在顧二老爺的書房里,看著那幾個架子的書籍以及一旁的古董字畫,顧誠之大手一揮全部裝箱。再到二房的小倉庫里轉了一圈,除了一些個頭有些大的家具和一些隨處可見又不怎么值錢的東西以外,其他的物件也都抬了出去。 楊云和王輝分工合作,一個整理字畫古籍文房四寶,一個收拾古董飾品御賜事物,然后又把東西都列成了單子。 就連顧大太太想來阻止也被他們用各種理由給擋了回去,比如這些東西都是顧二太太的嫁妝,顧家是不會做出克扣媳婦嫁妝的事情,再比如這些都是顧閣老/某大人送給顧二老爺的,自然是要留給兒子,它們不再公中名冊上,再不然就是這些都是皇上賞賜給顧二老爺的,顧大太太確定要留下? 最后顧大太太只得悻悻而歸,借她八百個膽子她也不敢扣下皇上賞賜的東西,皇上現在正愁沒借口收拾顧家呢。 而顧誠之此時正在自己的房中收拾東西,這些東西他不想讓別人動手,因為這都是他最寶貴的回憶。 兒時父親親手畫給他的畫和寫給他當字帖的字,母親一針一線做出來的荷包和衣裳;父親找人為他打造的大小不等的寶劍,母親幫他準備的各式發冠發簪與玉佩;父親多年來寫給他的書信,母親月月去佛寺為他求得的平安符…… 整理到一半時,顧誠之突然跪到了地上,他抬手覆上雙眼,死咬著牙就是不肯發出聲響。 嫁妝單子列出來已是兩日之后,顧家的三位長輩看著那摞厚厚的單子臉色都不是很好看,可他們也是真不敢把東西扣下?;噬细羧钗宓呐扇藖眍櫦易呱弦蝗?,但凡透出半點消息,就真的不知道皇上會怎么收拾他們。 而且前天皇上又賜下一些東西,點名讓顧家把東西添到嫁妝單子上,并且讓顧誠之在孝期中好好讀書,等出了孝期在去科考。 顧家人的臉木了,朝中臣子的臉也木了。 有官員上折子說顧誠之不能科考,結果皇上直接把折子拍回到上折官員的臉上,并讓他們回家去翻律法,找不到有關的條律就把整部律法抄上二十遍,不抄完就別回來上朝,律法都能記錯的官員皇上可是不敢要,到現在那些上折官員還在家里抄律法呢。 這嫁妝單子上林林總總加起來差不多能有五萬兩,而皇上賜下的東西不在于價錢而在于意義,不過皇宮出品的東西也肯定都是精品。顧家最后也從公中拿了五千兩銀子來壓箱底,不過和前面的嫁妝比起來就有些不夠看了。 這份單子傳到楚家時,可嚇壞了看到單子的那位,他連忙跑去通知楚家能做主的幾個人??粗迠y單子上那一排排的御賜字樣,在場眾人都有些冒虛汗。 最后由楚老太爺拍板決定,三萬銀子下聘。 楚大太太咬了咬牙也是同意了,在楚家一般只有嫡長媳才會下三萬銀子當聘禮,便是楚大爺成親時也只下了三萬銀子的聘禮。 可這次不同,光看這單子就能看出皇上有多重視顧誠之,若是不能讓皇上滿意……現在可還沒變天呢,他們也還要吃著皇上給的飯。 六月初,楚家三萬銀子下聘,下聘當日天陰得厲害,傍晚時分便下起了雨。 第14章 迎親 六月初,天氣有些悶熱,空中堆積這厚厚的云層。 而在皇城中的一間小樓里,鶴歸道長正仰頭望著天,嘴角勾起一個淡淡的弧度。 “鶴歸道長,您還是進屋吧,看天色八成是要下雨的?!迸赃叺男√O出聲提醒道。 “是呀?!柄Q歸道長有些感慨的笑道:“快要下雨了,還是回屋吧?!闭f完便抬腳往屋里走。 剛剛說話的小太監則是有些發愣的看著鶴歸道長走進屋,他也抬頭望了望天,這天都陰了將近二十日,真的會下雨? 而在皇城外,楚家的三萬銀子聘禮已經送到了顧家,顧大老爺臉色有些僵硬的看著那一臺一臺又一臺的聘禮被抬進門,然后就被楊云指揮著人將那些聘禮抬到了二房去。這些聘禮顧家是有權力支配的,可顧誠之的意思卻是根本不讓他們插手。 傍晚時分,天色突然變暗,就像被潑了濃墨一般,空中響起悶雷,一陣電閃雷鳴過后,瓢潑大雨傾瀉而至。 看著窗外的大雨,許多人都想到了楚顧兩家的婚事,只是下聘就開始下雨,若是成親了…… 這場雨一連下了三天,不只是京城,就連周遭四五個省份都享受到了這場大雨,旱情也都得到了緩解。 這雨下了多久,顧誠之的臉就木了多久。對于旁人看向他時帶著的那種驚奇與探究,他全部都當做是沒看到,就連楊云和王輝都被他打發著整理嫁妝去了。 馬上就要到抬嫁日了,早上大雨剛停,太后、皇后再加上太子給的添妝就送到了顧家。盡管顧家人的嘴里像吃了黃連一樣的苦,可仍然是笑著謝了恩,看著那些添妝又被抬進了二房,他們的心里憋悶的想要吐血。 六月初五,天已經放晴,空氣中還帶著絲絲水汽。 而顧家的正門大開,一臺接著一臺的嫁妝不間斷的從里面抬了出來。 顧家距離楚家并不算太近,幾乎要橫跨大半個城區,第一臺嫁妝進了楚家的門,最后一臺嫁妝還沒有走出顧家。 京中的百姓爭相觀看,他們是真的把前幾天的大雨當做是這樁婚事給帶來的,看著這前看不到頭、后看不到尾的嫁妝長龍,也都是暗自咂舌:這嫁妝得有個幾萬兩吧。 這些嫁妝足足用了一整天的時間才全部抬完,楚家下的聘禮除了吃食的部分顧家自己留下以外,其他的都和嫁妝一起抬了回來。 之后便是一連三天的曬嫁妝,從初五一直曬到初七,這也是向夫家昭顯這個媳婦是有能力有財力,不是可以隨意拿捏的。 過來看嫁妝的人都見到了那些御賜嫁妝,皇上是真的不小氣,對著顧誠之就更不小氣了。從第一臺開始往后都是御賜的,接下來就是太后、皇后以及太子賜下的東西。 看到這些之后,眾人對楚家都報以深深的同情,宮里能說得上話的一共也就四位主子,結果還都表了態賜了東西,楚家若是想要找顧誠之的麻煩,八成就是捅了馬蜂窩了。 新房是原來楚三老爺住的院子,本來這里不應該當做新房的,因為楚家其他幾位老爺還都活著,讓兩個小輩住進正院和伯父叔父平起平坐有些不像話。 可顧誠之的嫁妝單子傳過來后,楚家就改變了主意,這樁婚事已經不只是楚顧兩家聯姻這么簡單了,一個不好家里人的前程就要受到波及。 最后還是楚老太爺做主,將三房的院子收拾了出來當做新房。 嫁妝曬完便要準備入庫,不過嫁妝是女子私產,不會入到總庫房里,對于這一點,即使顧誠之是男子也不會改變。在三房的院中另外設個庫房,把嫁妝全部抬進去,關門落鎖鑰匙帶回顧家交到顧誠之的手里,以后也由他自己打理。 到此,抬嫁算是全部完成了,接下來便要等到迎親之日。 幾天的時間轉瞬即逝,婚前兩日顧家照例來鋪陳新房。顧誠之肯定不會腦抽的去繡棉被枕頭,而顧家也不見得會給他準備。 三房院中的正房里,原本的一張空床現在已經鋪好了被褥枕頭,一床繡著吉祥如意的大紅色錦被正鋪在上頭,就連帳幔都繡著一帆風順、步步高升。 楚家的丫鬟婆子看到這全套的家伙事兒,連忙問顧家來鋪陳的人,最后得到了一個意料之外但又在情理之中的答案。 送走了顧家的下人,丫鬟婆子連忙回去通知自家主子。 而聽完下人說的話,楚家主子們的臉都快要木習慣了。 顧家是沒有準備鋪陳用的東西,可架不住皇上愿意管啊,鋪陳的前一天宮中就送了全套的東西到顧家,說是時間緊迫怕顧家準備得太倉促,所以皇后直接讓內務府把需要用到的東西都準備了出來,只等鋪陳當天使用。 聽著下人們描述鋪陳的東西怎樣怎樣的好,楚家人心里苦笑:宮里出來的東西,而且還是上頭盯著做出來的東西,誰敢讓它不好。 反正楚家也算是看出來了,皇上這是要給顧誠之當娘家人呀,顧家怕是真的被厭棄了。 轉眼到了迎親當天,顧誠之起了個大早,倒不是說他有多期待,而是天還沒亮就有人闖進了他的房間。 在邊關打了幾年的仗,警惕性絕非常人所能比擬,在院中進來人之時,顧誠之便醒了過來。見那幾個女人闖進他的房間還對著他的屋子指手畫腳,他二話沒說就把人都扔了出去。 最后還是顧大老爺顫顫巍巍的勸說才讓顧誠之把人都放了進來。 而那些女人也是老實了許多,小心翼翼的提著建議,輕手輕腳得生怕再被人給丟出去。 折騰了一個早上,顧誠之只覺得腦袋嗡嗡作響,他一直忍耐著,可總有人在挑戰著他的神經。 當一個婆子問嫁衣在哪里時,顧誠之再也忍不下去了,他起身回手就抽出了一把寶劍,把劍抵在那婆子的脖子上,冷冷的問道:“你剛才說什么?” 那個婆子雙腿發軟,可脖子上的寶劍還在涼颼颼的刷著存在感,她想暈但又怕暈了會直接摔到劍刃上。被顧誠之寒冰一般的目光注視著,她腦中一片空白,只是不停的說道:“我什么也沒說!我什么也沒說!” 把劍收回來后,顧誠之又冷笑著問其他人:“你們還有什么想說的?” 其他人連連搖頭,還能說什么,這位根本就不是正常的主兒!想想也是,她們將一個男人當女子折騰,不發火才怪!這位可是在邊關坐到了將軍的位置,肯定是殺過人的! 看著顧誠之手中的寶劍,婆子們都忍不住的咽了下口水,她們還是再老實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