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節
既然事情已經糟糕了不可挽回的地步,為什么不讓自己好過一點? 他已經和愛人分開這么久,為什么不珍惜眼下? 他選了個遠離市區,方圓一里人跡罕至的地方建屋。材料雇人購買后,送到離小屋將近一百米的地方,由自己親自添磚加瓦。 有個雇工收了錢,過意不去,提議要送到門口,還表示建屋的話可以少收點人工,都被拒絕了。 “我不希望我的愛人看到我以外的生物?!?/br> 因為這句話,警察來過一次,以確定他不是籌劃著組建犯罪團伙。安斯比利斯克制半天,才將他們完整無缺得送走。 小屋建好,里面的家具和擺設也由他親自挑選——網購,大多數快遞員都要打十通電話才能找到地方。 “這張簾子我從中國網購的,布有點硬,邊上還有線頭……但是你喜歡的青花瓷圖案?!彼贿呎f,一邊將簾子掛了起來,然后又套上了同系列的紙巾盒套。 “你喜歡的茶具,是景德鎮的瓷器?!彼⌒囊硪淼貜南渥永锍槌鰜?,又忍不住抱怨,“你泡得茶味道糟糕極了,不是太淡就是太……算了,你高興就好?!?/br> “對了,賣家送了一個奇怪的茶墊,我想你不會用的,我放到倉庫里吧?!?/br> 布置完客廳,他抱著歐西亞到臥室。 臥室的設計極為簡潔,天花板是一面銅黃色的鏡子,正對著床,周圍種滿了玫瑰花。 “你不喜歡睡床,所以臥室就按我的愛好來了?!彼麑W西亞放在玫瑰花椅上,自己動手鋪床單。一邊鋪,一邊意味深長地看著歐西亞,盡管對方不會給他任何回音,可是腦海中的想象彌補了這一點。 “真希望……”安斯比利斯被想象折磨得喉嚨發干,手指在歐西亞蒼白的嘴唇上摩挲了兩下,然后探了進去,溫柔地撬開他的牙齒,手指輕輕地觸碰著他的舌頭。濕潤的觸感徹底喚醒了他血液里最原始的渴望,讓他勾起愛人的下巴,傾身過去…… “喵?!必埥型回5夭辶诉M來。 安斯比利斯保持著原來的姿勢不動,目光微斜。 黑貓無辜地搖了搖尾巴,似乎在問:你在做什么? 安斯比利斯不甘心地伸出舌頭舔了舔歐西亞的嘴唇,才松開手,將黑貓抱起來:“你的晚餐是貓糧?!?/br> 黑貓發出慘叫聲。 安斯比利斯不為所動:“如果你表現好,還可以拌點蘑菇?!彼目谖毒褪沁@么奇怪。 黑貓鼻子噴了口氣,趴下了。 安斯比利斯飛快地解決了它的伙食,又回到臥室。錯過時機,他再沒有非做點什么不可的欲望,干脆抱起歐西亞去了海灘。 海天一線,都是蔚藍,世界看上去無比的開闊。連帶的,安斯比利斯的思維也開闊起來,不著邊際神游。 他一直不覺得自己老,對永生一族來說,本也沒有老不老的問題??墒潜е鴼W西亞的時候,他突然羨慕起人類有限的歲月來。 擔心時光匆匆流逝,他們活得比其他界的生物都要認真。而他們的未來,是看得見盡頭的。于是,許多人將美好留到了最后一刻,那便是永恒。 而血族們呢,無論此時此刻多么美好,多么深刻,終是要走到下一刻去的,永遠沒有盡頭。無論多么用力地握在手中,總要擔心有一日會失去——未來無限,可能無限,誰又說得準呢。 若是他的生命有限,也許,當歐西亞還在他懷里的時候,就走到了生命盡頭。那樣,他們這一生都是在一起的。 安斯比利斯又想到了另一件讓他感到不滿的事。 “你為什么這么晚才找上我?” 他們的認識,起源于歐西亞單方面的挑釁——這種說法得到了歐西亞的否認。用歐西亞的原話說:“我只是想與圣戰中的盟友聯絡一下感情,正好看到你迫害岡格羅族的同伴,出于對氏族晚輩的情誼,我不得不出手相救?!闭l知道,緊隨而來的,是安斯比利斯上天入地的追逐。 “早知道,我應該早點抓岡格羅族的小朋友?!?/br> 安斯比利斯想起自己追殺歐西亞的日子,眼睛溫柔得幾乎能落下淚來:“就算被我逼到絕路,也要保持每晚泡一小時澡再睡覺的習慣。買不到牛奶,就半夜三更跑到牧場主的羊圈里擠羊奶喝。你對習慣的堅持太令人忍俊不禁?!?/br> 太懷念歐西亞的點點滴滴,在看不見他的日子,刻意、不刻意地模仿著。起初是為了尋找他還在自己身邊的感覺,后來發現,它能有效地控制自己的情緒。 他撫摸歐西亞柔軟的金發:“你就是想靠這些引誘我吧?你真狡猾?!?/br> “好吧,你成功了?!?/br> “恭喜你?!?/br> 到了夜晚,他會陪著他看星星,等風大了才回屋。 幾天過去,安斯比利斯發現自己的回憶簿越來越薄,突然有些不滿:“你看你,東躲西藏,讓我找不到你,錯過了多少一起留下美好回憶的時間?” “等你醒過來,要全部補上?!?/br> 他盯著歐西亞,等待著對方的應諾。 彼時海風咆哮,浪花撲上岸來,打在歐西亞的腳背上。安斯比利斯一邊用手帕擦拭他的腳背,一邊道:“我看了天氣,今天應該是個好天氣?!?/br> 正說著,陽光就被遮擋住了。 空中,兩個墮天使正拿著武器廝殺,看戰況,一時三刻結束不了。 安斯比利斯已經將這一帶默認為自己的領地,不高興有人擅自闖入,但是更不想介入他們的戰爭,干脆抱起歐西亞進屋。 過了大約一個小時,戰斗的其中一方——佐菲出現在門口。 安斯比利斯沒有開門,直接送了個“滾”。 門繼續被叩響,帶著不叩到開門就不罷休的氣勢。 到了第五十分鐘,門終于打開,佐菲松了口氣。已經接近他的極限。 安斯比利斯冷冷地看著他:“我們要午睡了?!?/br> 佐菲拿出一袋醫院里偷來的血:“見面禮?!?/br> 安斯比利斯滿臉不屑。 “不帶我見見嫂子嗎?為免你誤會我挾恩求報,我實在不能多次提起我和嫂子的緣分。嫂子被封印之地的血族帶走時,是我救回來,并且交給教廷,促成你們團圓的?!弊舴频拿總€字都說得很有深意。 奈何安斯比利斯油鹽不進:“我跟你沒關系,他跟你更沒關系?!?/br> “那么,看在我們毫無關系的份上,請收留我幾天?!弊舴平視宰约旱哪康?,“最近地獄不知道發了什么瘋,墮天使全都跑到人界來了。到處找麻煩?!?/br> 安斯比利斯道:“他們找麻煩,他們找到你,所以你就是麻煩。請離我們遠一點?!?/br> “別這么無情!”佐菲可憐巴巴地說,“難道你不想知道高登伯爵的下落嗎?” “不想?!?/br> 眼看著要關門,佐菲厚著臉皮擠進了半個身子:“那你想知道高登伯爵的弱點嗎?” 第17章 重逢(中) 安斯比利斯道:“不是愚蠢嗎?” 這不是佐菲預想中的答案,讓他一時愣住,不知該怎么接下去。 安斯比利斯道:“看你就知道了?!?/br> “喂。我是站在你這邊的?!彼吩谕镒叩陌菜贡壤沟纳砗?,“記得嗎?是我把歐西亞送你的身邊的,如果你記不住的話,我可以一天提醒你三次……嗨,嫂子!你今天看起來不錯?!?/br> 安斯比利斯擋在歐西亞的身前,滿懷敵意地盯著他。 佐菲道:“別這樣看著我,我和你的利益是一致的。我們都想干掉高登?!焙莺莸乇攘藗€刀的手勢。 安斯比利斯對著他笑了笑,在高登高興之前,慢條斯理地說:“你上次和一個巫師勾肩搭背,三天后,他被人發現死在臭水溝里?!?/br> 佐菲僵了僵,才夸張地大叫:“那個巫師三十天才洗一次澡,頭發散發著海藻味,脖子看上去像醬鴨脖,你能忍受嗎?做朋友都需要磨合期,我和他只是沒有度過磨合期。你就不同了,我們認識這么多年,快五百年了吧,多么了解彼此?!?/br> 他試探著伸了伸手,想捶安斯比利斯一拳,顯示親近,卻聽安斯比利斯慢悠悠地接下去:“那你應該知道自己現在的行為有多么愚蠢?!?/br> 作為高登的頭號粉絲兼最狂熱的崇拜者,佐菲想干掉高登就像七大天使想要干掉神一樣不可思議。 屋外突然有了動靜。 佐菲警惕地轉頭,冷不防安斯比利斯一抬腳,將他飛踢出門外,在海灘上翻滾了兩圈才停下來。三個墮天使從天而降,落在他的身旁,眼睛卻盯著出來查看被踢壞的門的安斯比利斯。 安斯比利斯說:“他偷東西?!比缓笤谧舴品瘩g之前,用力地關上了搖搖欲墜的門。 三個墮天使目光挪到蹲在地上想辦法逃跑的佐菲身上。 佐菲干笑道:“天氣這么好,不如一起去喝杯咖啡?我知道有一家很不錯?!?/br> 打發走佐菲,并沒有讓安斯比利斯安心,反而,更明確地感覺到高登就在附近??赡懿卦诤@?,可能埋在沙里,也可能夾在這座房子的木頭中。高登的眼線無處不在,正緊盯自己的一舉一動。 佐菲的失敗,會加速他出手的時間。 可安斯比利斯此刻既沒有棋逢對手的興奮,也沒有患得患失的驚恐。好似,他的熱情,他的激情,都隨著他的愛情而沉淀。遇到歐西亞之后,再無人能打動他的心。 歐西亞最喜歡對他說的話是“你冷靜點?!彼幻髌湟?。當血液在身體里快速地流竄、叫囂,他要多代呆板才會坐在冰箱里感受冷靜的滋味? 現在他懂了。原來冷靜就是,你愛干什么干什么,我該什么干什么。 不過,這種冷靜永遠不會出現在他對歐西亞的態度上。無論歐西亞會不會醒,什么時候醒來,都最好有此覺悟。 他摸著歐西亞的臉,親著唇,笑道:“不高興也沒辦法?!?/br> “誰讓我的幸運就是你的霉運?!?/br> 他對歐西亞寸步不離,連黑貓都不能離開他的視線。 黑貓對他將貓砂放在床邊的舉動很是不滿,有一次為了躲避他的視線,還鉆到了玫瑰花叢里,最后被刺刮了兩下。血液的氣味從小小的傷口上散發出來,即使黑貓努力地舔舐了,依舊沒有掩蓋住。 安斯比利斯坐在床上對它招手,神色不明。 黑貓俯下身子,討好地搖搖尾巴。 “學狗也沒用?!卑菜贡壤刮⑿χf,“如果你學不會聽話,我只能教你學會害怕?!?/br> 黑貓的毛慢慢地炸開來,渾身戒備。 安斯比利斯與它對峙了一會兒,突然將撫摸著心口:“你的眼神讓我感到難過?!?/br> 黑貓飛一般地往外躥,爪子還沒摸到門框,尾巴就被輕松地捏住。 安斯比利斯倒提著它,從上往下地打量:“你肥了,看上去像一只變異的老鼠?!?/br> 黑貓掙扎著表示抗議。 安斯比利斯道:“你應該減肥?!?/br> 他打造了一個圓形的轉籠,把黑貓放在里面:“你可以像小白鼠一樣把多余的精力揮霍在無聊的運動中?!?/br> 黑貓轉身,用圓滾滾的大屁股對著他,以示抗議。 一連半個月都沒有新的動靜。 安斯比利斯有點兒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