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節
王思遠:“……” 其余兄弟們都盯著王思遠大笑不止,夏芍藥眼瞧著王思遠臉上要掛不住了,忙捏了下兒子的小爪子,朝他使眼色:不許亂說話! 哪想得到小平安猜錯了母親的意圖,還自作聰明長長的“噢——”了一聲,恍然大悟:“原來娘親也是這么想的??!” 夏芍藥撫額,恨不得沒生過這小子。 ——太丟臉了! 進了正廳,王家一幫表兄弟們還在嘻嘻哈哈大笑,夏芍藥初次登門就差點被兒子給坑了,只能努力做出端莊模樣,心里暗暗下定決心,等回家之后就要與這小家伙開始培養默契,不然往后再來這么一次,臉往哪擱。 夏景行帶著妻兒要行大禮,丫環忙拿了拜墊過來,夫妻倆帶著孩子們齊齊跪倒在王老先生與王老太太面前磕頭。 外孫媳婦與重外孫是初次見面,兩位老人準備了厚厚的見面禮,給夏芍藥母子三人。又有兩位舅母也是初次相見,依次行過了禮,各有見面禮。倒是王家兩位舅父還在翰林院與弘文館,并未回來,不及見面。 小平安與綺姐兒與表叔表姑們行禮,又有小的表弟與表妹們來向夏芍藥見禮,身后丫環依次送了表禮,亂哄哄廝見完畢,這才坐下敘話。 王老先生攬了小平安在身邊問話,三句不離讀書,考問他功課,小平安對答如流,一點也不怯場。且教他的喻先生便是怪才,很有些獨到的見解,王老先生便不住口夸他,抬頭瞧見王思遠似乎牙疼一般瞧著小平安,還與身旁兄弟嘀咕:“這小家伙不會讀成個小書呆吧?”被王老先生聽到,直恨不得拿戒尺打他:“不讀書何以明理?都似你一般只會胡攪蠻纏?”又勉勵小平安:“平安底子扎實,又有讀書的天份,此后更不可懈怠!” 平安點頭受教,王思遠縮頭縮腦,偏管不住自己的嘴,“表哥是武將,平安日后從文從武還不一定呢?!苯袢蘸喼闭讨锌蜕祥T,吃了熊心豹子膽,敢跟王老先生叫板了。 王家一門都好讀書,偏王思遠認為人生在世,并非只有讀書一途,只要做喜歡的事情,隨心即可。在這一點上,古板的王老先生與孫子持不同意見,不知道從他小時候起,就大戰過多少回合,偏偏誰也不能說服對方,到得最后王老先生以輩份生生壓了孫兒一頭,導致王思遠不得不低頭,這才成了如今的相處模式,做孫兒的遠遠瞧見祖父,恨不得貼著墻根溜了。 眼瞧著這祖孫倆又要開場,王老太太岔開了話題,“外孫媳婦跟平安綺姐兒初次上門,你們愛喝酒喝酒,愛說話說話,我要帶著綺姐兒去后院了?!弊跃_姐兒見完禮,就被王老太太攬在懷里不松開,雪膚花貌的小姑娘,軟軟香香,聲音清脆的跟黃鸝鳥兒似的,不時咯咯咯的笑起來,一點也不認生,真是要多稀罕就有多稀罕。 夏芍藥跟著王老太太與兩位舅母,以及表兄弟媳婦,還有未嫁的表妹一起回了后院。沿途王老太太還時不時講幾句王氏閨中之事,說著說著眼眶就紅了,“你婆母若是活著,見到行哥兒夫妻和美,兒女雙全,不知道得多高興?!倍嗌倌赀^去了,還是恍惚覺得閨女活著,有時候半夢半醒還是她未嫁時候的笑模樣,睡里夢里摟著她的胳膊撒嬌,一聲聲喚娘。 “不瞞外祖母,我娘親過世的早,聽說婆婆也是性子極溫柔和善的,若能得她教導也算有福?!彼Z帶傷感安慰王老太太:“等哪天夫君有空,讓他帶了我們娘仨去婆母墳上祭拜,也好讓她瞧一瞧孫兒孫女?!?/br> 王家兩位舅母也從旁相勸:“meimei就盼著行哥兒有出息,能得一門佳婦,如今咱們行哥兒可是有了大出息,長安城里但凡知道的誰不夸一句?!外甥媳婦也是能干的,倆孩子也養的好,母親也不必再傷感了,meimei知道了也只有高興的份兒!” 王老太太這才拭了淚,“瞧瞧我老了老了倒糊涂了,大喜的日子還掉眼淚?!庇址愿劳跫掖筇骸盎仡^將你meimei的嫁妝理一理,送到行哥兒府上去?!?/br> 當初王氏自縊而亡,王家人也曾鬧過一場,還將王氏的嫁妝全拉了回來,鎖到了庫里去。讀書人家原不注重錢財,只是王氏自小喜讀書識字,出嫁之時,王老先生疼愛女兒,除了金玉古玩之外,還將好些珍稀孤本書籍,以及絕品書畫傳世之作都給女兒做了陪嫁。 夏芍藥連忙推脫,“這個千萬不能要的?!?/br> 王家大舅母便勸她:“你婆母的嫁妝自拉回來就一直封存在庫里,只每年曬書的日子拿出來曬一曬,若是不交到行哥兒手上,你外祖父外祖母心里都不舒服。為著老人家能睡個好覺,你就收起來吧?!?/br> “這事兒……我不敢擅專,還是回頭跟夫君商量一下吧?” “這有什么好商量的,就算是行哥兒也沒有拒絕的道理,原就是留給他的東西?!蓖趵咸驍嗔怂脑?,倒讓夏芍藥不知如何推脫。 她雖是商人,但夏家門風歷來如此,只憑自己本事賺錢,不會接受自己能力之外的饋贈,又不貪心,做生意很有誠信。 王家一門讀書人,最開始聽得夏景行入贅了商戶人家,兩位老人不免要嘀咕,做生意的身上都有銅臭味兒,也不知是怎生勢利貪得無厭的人家。還是后來聽得夏家父女倆傾盡家產捐助燕云十六州駐軍,自籌糧草奔赴前線,始有改觀,才覺得夏家人胸懷大義,心系家國,實屬難得。 縱左光熙再如何夸獎夏南天父女,到底未曾親見。今日見過了夏芍藥,只覺她嫻靜端雅,舉手投足間氣度沉穩,容貌又是一等一的,兩個孩兒也乖巧伶俐,心里也極為滿意,到得此刻見她一再推脫王氏的嫁妝,拒不肯收,更加喜歡。 商人追逐財富的同時,很多都會被錢財迷失了本心,以致重利輕義,貪婪勢利,刻薄算計,聽說夏家生意鋪的極大,但從夏芍藥身上卻見不到這些毛病,王家婆媳心里都贊她大家子氣度,胸懷開闊,不為一時之利所惑,夏景行這個媳婦兒可算是挑的極好。 一時里到得王老太太房里坐下,談起當初二人成親之事,王家人也只恍惚聽說了一些,但詳細的卻并不知道。當初跟著齊帝前往洛陽的臣子們倒是有所耳聞,但口耳相傳,難免失真,此刻當事人就在眼前,自然揪著問起來。 夏芍藥想想,也覺緣份奇妙。當初她亦是被逼走投無路,這才豪賭了一把,哪曾想結果出人意料的好,也只能說是好人有好報了。 于是笑著講起當初前往寺院求醫未成,回來的路上救了倒臥路旁的夏景行,之后家中老父病重,將他丟在莊上養病,婚事受阻,前往莊上去巡視,問起他肯不肯入贅,他一口答應了下來。 王家兩位舅母嘖嘖稱奇,“這可見是有緣了,不然為何不是旁人救了行哥兒,偏是外甥媳婦救了行哥兒?!眱晌槐硇值芟眿D還互相遞個眼色,暗道:這可不就是傳奇話本里的救命之恩以身相許罷! 雖然如今夏景行貴為朝廷重臣,深受齊帝倚重,但想當年他落魄之極,性命垂危,實同街邊的乞丐無異,而夏芍藥家中富貴,竟然也能不計較門第背景,實屬難得,合該她有如今夫榮妻貴的日子。 王老太太眼中又差點滴下淚來,抓著她的手連呼慶幸:“萬幸當初是你救了行哥兒,不然……”不然他們母子可不就是要往泉下去團聚了。 再聊得一時,府里便擺了團圓宴,女眷們都在后院花廳里,王老先生帶著孫兒輩的在前廳里入席,王家兩位舅父也從翰林院與弘文館趕了回來,丫環前來帶了小平安與綺姐兒去前面行禮。稍后又將綺姐兒送了回來,只小平安被留在了前廳。 一場團圓宴直吃到府里掌燈,夏家夫妻倆才帶著兒女告辭。王老太太舍得綺姐兒,王老先生聽得小平安最近閑在家里,還未找到名師,還問起夏景行:“我身邊還缺一個書童,不知道你舍不舍得讓平安跟著我去國子監做書童?” 他這是想將小平安帶在身邊,親自教導的意思了。 只不過小平安年紀尚小,不到入國子監的年紀,便先帶在身邊教導,不然以夏景行如今的品級,小平安也可以恩蔭入國子監讀書了。 夏景行當即笑起來:“孫兒一向不能在外祖父身邊敬孝,只要您不嫌棄平安淘氣就好。改明兒我就讓他娘收拾好了,將他送到府上來,往后平安就勞煩外祖父了!” 王家兩位舅父頓時笑了起來,“父親這幾年都不曾親自教過學生了,這可是好事兒!” 唯獨王思遠暗暗同情小平安。 等回到家中,夏景行提起這一段,夏芍藥也覺這是好事,“給旁人當書童不行,但給外祖父當書童可是福氣?!惫皇帐傲舜┐鲗W習之物,以前在燕王府上課的奢華衣物都收了起來,另做了幾套樸素得體的衣服給平安,將他打扮成個小書僮,由夏芍藥親自送到了王家去。 王老先生還怕夏景行夫婦舍不得孩子吃苦,待見得小平安衣著樸素,果真是要去當書僮的打扮,不由拈須微笑:“你們也太聽話了?!睍字徊贿^是個幌子,哪里就真讓這孩子做些書僮的事情了,打扮的這般樸素,倒是他未想到的。 果然此后小平安就暫且住在王家,次日就跟著王老先生去國子監了。 作者有話要說: ☆、第127章 第一百二十七章 王老先生在國子監祭酒的位子上幾十年,又博學多才,極得監生愛戴。只近年來他年已垂暮,不再親自授課,也算得國子監一大憾事,還有好學的監生有疑難往他面前去求教的,老先生最喜年輕人一心向學,自然耐心解答。 前些年他還擔任過太子太傅一職,正逢夏景行從洛陽離家前往幽州從軍之時,教導東宮數年,后來見太子與二皇子在朝中結黨,已成黨爭之勢,王老先生便以年老精力不濟為由,推脫了此職。 太子原也著意招攬王老先生,想著他門下弟子遍布朝野,若得老先生鼎力支持,在士林間自然呼聲極高。奈何王家自來不慕權勢,尤其黨爭之害,王老先生熟讀史書,不思自明,著力拒絕,又有齊帝心有介懷,窺得太子機心,到底準了王老先生所求,才使得他從東宮脫身,仍回國子監供職。 等到夏景行青云直上,戰功赫赫,太子又后悔當初輕易放走了王老先生,不然他是夏景行外祖父,聽說夏景行回京之后又有來往走動,這祖孫倆一文一武,都是得力臂膀。 奈何一招錯失,到底失了良機,再后悔也無用。 王老先生大半輩子教書育人,比起宮中龍子鳳孫,還是外間學子更有向學之心。今日他才帶著個七*八歲的小書童進了國子監,迎面遇上傅司業,乃是他的副手,才打了聲招呼,一低頭就瞧見個稚子,頓時納罕不已:“大人這是從哪里拐了個小郎君回來?您老往日身邊的童兒瞧著可沒這么機靈的。能借下官用一會不?”手已經摸到了小平安腦袋上。 小平安往日在夏家園子里跟著夏南天,南來北往的人見多了,又有燕王府里先生教著,跟著世子淘氣,三教九流的人都見識過的,這孩子瞧著就是一臉機靈樣兒,又不怯場,全然不似縮頭耷腦的下人仆婦教養出來的孩子,被傅司業摸著腦袋,還朝他露出個笑模樣,“伯伯好?!?/br> 傅司業年逾四旬,頷下一副美髯,聽得他脆聲叫伯伯,又將他仔細打量,這才發現他身上衣衫顏色雖素凈,但仔細瞧就會發現細節處也極妥帖,絕非尋常下人僮兒該有的樣子,立刻追著問王老先生:“這小郎君莫不是大人家中孫輩?怎的我卻沒見過?”年頭節下,他往王家去的次數也多,卻沒見過小平安。 王老先生被他追問不休,傅司業做了他十幾年副手,倒不必瞞著他,拈須笑道:“教你給猜著了,這是老夫的重孫子?!?/br> 傅司業還當他是王老先生在外任職的長孫家中孩兒,才待要夸兩句,已聽得他似漫不經心加了一句:“這孩子才從幽州到長安沒多少日子,老夫帶他來國子監玩玩?!?/br> 小平安大眼睛眨巴眨巴望著王老先生:“……”這與說好的不一樣! 害他白白緊張了好幾日,怕國子監里全是學識淵博之輩,自己這點學問完全拿不出手,還私下將往日功課又重新溫習了好幾遍,就怕到時候丟臉。 既然是玩玩……他悄悄的松了一口氣。 傅司業卻跟發現了新大陸一般,將小平安揪到了自己面前,上下左右打量了一遍,指著他道:“這是懷化大將軍家的兒子?”生的著實俊秀,實不似武將家里出來的,倒似個清貴讀書人家里出來的。 從幽州到長安來的,又是王老先生的重孫輩,自然只有懷化大將軍家里的孩子了。 王老先生就好似出來炫寶的小孩子,明明就為著旁人的一句夸獎,真夸了還要露出驕矜的神色,淡淡“嗯”一聲,“他父親在軍中忙顧不上,這孩子一時沒人教導,就送到了老夫府上?!彼蠈O輩們讀書的都進了國子監,重孫輩們開蒙的還在父母身邊,跟著在外面任上,府里倒真沒有小平安這么大讀書的孩子。 傅司業熟知這老上司古板嚴謹的一面,倒從不曾見過他這般模樣,頓時笑了起來,牽著小平安的手就走,“既是大人重孫子,那下官就借來用用,旬考完了卷子還未發,正需要個人跟我去發卷子?!蓖现苯幼呷肆?。 既不是下仆,還是懷化大將軍家里的小公子,帶他去教室里玩玩正好。 小平安回頭向王老先生求助:老太爺救命啊這個伯伯我不認識他! 王老先生笑著招招手,放他去感受一下國子監旬考之后的課堂盛景。 國子監每年除了年末大考,還有每旬一考,常有考生在發成績之時痛不欲生,膽戰心驚,也有手到擒來之輩,各種狀態不一而足。 小平安跟著傅司業先去拿了厚厚一沓卷子,到得律算教室,傅司業站在講臺之上,小平安便站在他身側,好奇的往下面去瞧。但見下面學子各個如臨大敵,偶有一兩位露出從容之態,也算得異類。 他不由想起自己在幽州讀書之時,每到喻先生要開考,康成蔭那緊張的小模樣,倒與眼下堂上不少學子相類,心里暗暗失笑。 傅司業先講幾句此次旬考大致情況,這才開始發卷子,他瞄一眼考卷,念一聲名字,那學子應一聲,便將卷子交到小平安手里,小平安便接過卷子往堂上學子手中送過去。 見到成績好的,他便微微一笑,遞了過去,逢成績差考砸的,他遞了卷子,還要站在旁邊欣賞一會監生痛不欲生的表情,完全無視人家的傷心痛苦。 一圈試卷發下來,有不少學子都認識了這個在他們傷口上撒鹽默默旁觀欣賞的童兒,心中暗嘆他可恨,等傅司業訓完了話,帶著小平安走了之后,教室里的學子們都炸了鍋。 有人哀嘆有人焉頭耷腦,還有人磨牙:“方才那個站在旁邊嘲笑我的小子是哪冒出來的?” 雖然生的小模樣挺可愛,可是笑的實在太欠揍了,活似在嘲笑他成績太差。 堂上學子還有不少人都注意到了小平安,紛紛議論他的來歷。尋常先生身邊跟著的僮兒哪有這般大膽的? 小平安在國子監才去了幾日,王老先生有空就教導他讀書寫字,忙起來就將他丟給旁人,他漸漸也習慣了時不時換個人跟著。 由傅司業的功勞,這些人知道了他的身份,自然不會怠慢他,又加之他學問在同年齡的孩子里來說,著實不錯,也甚得先生喜歡,一時之間竟然在國子監過的如魚得水。只除了偶爾被監生堵在路上嚇唬,人家才威脅兩句,還未舉手,他已經扯開了嗓子嚎:“哥哥我錯了別打我……” 那舉手原只是打算嚇唬嚇唬他的監生立刻引來了其余同窗圍觀,見不少人都瞧了過來,小平安更是扯開了嗓子假哭:“哥哥你別打我,下次你考砸了我再不盯著你瞧……” 監生:“……” 有人瞧不下去,過來將小平安拉到了身后,“自己成績不好,拿小孩子出什么氣?就算他是書僮,那也是祭酒的書僮,有什么過錯,你何不往祭酒處去講,想來他定然不會包庇僮兒的?!?/br> 小平安在國子監流竄了小半個月之后,學子們總算是搞清楚了他的身份,原來是王老先生的書僮,只是這個僮兒甚是活潑,似乎很得其余幾位先生的喜愛,時不時就帶在身邊。 監生原本就沒想著要揍人,這下跳到黃河都洗不清了。只能尷尬的彎腰向小平安賠禮:“小哥別怕,我方才是逗你玩的!” 小平安揉兩下眼睛,將眼眶揉的紅紅的,倒渾似哭過了一般,扁著嘴道:“我才不信呢,你方才明明就是要打我!這叫遷怒!遷怒!先生說了,凡自己有不是之處,也不能混賴到旁人身上,理應日日三省吾身,哥哥考砸了,也不是我的錯??!” 那護著他的監生頓時笑出聲來,還揉揉他的腦袋:“小家伙倒是懂的不少!”同窗被他笑的面紅耳赤,再不敢跟個小孩子計較。眼睜睜看著小平安被同窗牽著小手去食堂吃點心,莫可奈何。 小平安吃過了點心,還謝過了人家,改日回家的時候磨著夏芍藥討要禮物,夏芍藥聽說他居然在國子監交了朋友,對兒子的“朋友”她自然極為重視,特意從庫房里挑了一方龍尾硯。 隔日他再回國子監,尋到護他的監生郁叢之,“那日多謝哥哥伸出援手,平安回家挑了禮物,哥哥一定要收下?!?/br> 郁叢之想著,小孩子送的禮物,許是小玩意兒,難得他一片赤誠之心,還鄭重的來送,便收了盒子,回到宿舍打開,旁邊同宿舍友伸頭一瞧,頓時贊一聲:“喲,你這是從哪里淘來的龍尾硯,這可不便宜吧?!” 他自己從盒子里拿出來仔細瞧,正著反著都瞧遍了,確認無誤這是一方龍尾硯,想到小平安只是祭酒家的書僮,面色不禁沉了下來,當即又裝回了盒子,重新去尋平安,將硯往他懷里一塞,語聲頗為嚴厲:“小小年紀怎么不學好?你雖謝我,但若是偷拿了主人家的硯臺,可就不好了!趁著沒人發現,趕快還回去,以后萬不可如此了!”想著他小小年紀,心志不堅,恐其墮入歧途,還要好生教育一番。 小平安打開瞧了一眼,見是自己送出去的硯臺,這才放下心來:“我沒有偷拿別人家的硯啊,這是我娘從庫房里特意選出來給郁哥哥的?!?/br> 郁叢之傻眼了,難道不是平安有問題,而是平安他娘……管著主家庫房? “你娘……是做什么的?” 長這么大,還真沒人問過他這個問題,小平安扳著指頭數:“我娘做買賣啊,做很大很大的買賣,有韓叔叔從波斯大食運來的貨,還有趙叔叔從江南運來的茶,都在我們家鋪子里賣。我娘還賣胭脂香料……布料繡品……很多很多……”舔舔嘴唇,有點饞了:“我家茶樓里的水晶糕最好吃了,可惜吃不到?!闭媸窍肽畹暮?。 郁叢之恍惚覺得自己發臆癥了,哪有小小書僮家里有這么大產業的?再或者就是小平安發臆癥了,“小孩子可不許撒謊??!” 小平安聽得新交的大哥哥居然質疑他說的話,頓時漲紅了小臉分辯:“我才沒有說慌呢!我家在幽州有很多很多的鋪子,你不信……你不信下次我讓世子哥哥來跟你說!”說完了忽想起夏芍藥的叮囑,在長安不能再叫世子哥哥了,立刻拿小手捂住了嘴巴,大眼睛骨碌碌轉,只盼著方才郁叢之沒聽到他的話。 郁叢之聽得他提起幽州,還有世子哥哥,才待要再問,他已經一溜煙跑了。留下郁叢之拿著個硯臺滿腦子胡思亂想?;氐剿奚嶂?,還在想小平安的來歷,忽聽得同窗爭執,提起最近風頭正盛的懷化大將軍,說是此人才回京數月,就將原來的京郊大營掌軍大帥徐克誠給擼了下來,不但原來的位子沒保住,就連眼前的尊榮也沒了。 齊帝一經查證清楚,徐克誠及手下心腹愛將樁樁件件皆屬實,立刻雷霆手段進行制裁,半點不肯寬宥。 徐克誠跟手下一干心腹愛將天南海北被流放,家產沒入國庫,女眷沒入教坊司,朝局都為之震蕩。 “……分明是徐將軍自己行事有誤,這才會被懷化大將軍查出來,他若干凈,何至于連家眷部將也牽連其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