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節
“不許瞎說,咱們回去再理論!” 夏景行拖了她的手往茶樓走,邊走邊叮囑:“今兒這買賣可是為夫豁出面皮請來的,到時候你可得好好談啊。無論是價格還是貨物,總要心里有數才好?!?/br> “難道你還真將我想要的那批貨給討了來?” 夏芍藥眉眼彎彎,瞅著他的眼神都溫柔了幾分。夏景行心里暗嘆,媳婦兒愛財,但凡有利于她生意的,總能溫柔幾分,看來以后想要讓她對自己更加溫柔,唯有大力支持她賺錢了。 夫妻倆到得雅間門口,才推開了門,瞧見里面坐著的叔侄二人,都有些傻了眼。 夏景行是知道自己只約了燕王的,但沒想到晉王也會出現。而夏芍藥卻是感動于夏景行居然肯為了她想要的一批貨,連晉王這老對頭都請了來,一時之間當著燕王叔侄,倒不好多說什么了。 晉王是知道燕王來談生意,可沒想到來談生意的卻是夏家夫婦。 “恪兒,這是……怎么回事?” 燕王把握著手里精巧的茶盅,笑笑:“夏家少東出貨最快,不但有固定要貨的遼商,大遼皇宮也在她這里采買,整個幽州城也唯有她的價格最公道?!?/br> “可是……”晉王有心想要擺出許多理由來阻止,才張口就被燕王堵了回去?!巴跏宕舜紊碡摶什?,聽說這批宮緞都是父皇私庫里的,父皇交待王叔辦差的時候,可沒有叮囑過不許跟夏將軍家眷做生意吧?不然侄兒又有什么理由拒絕又快又公道的將這批貨物出脫呢?” 晉王跟著燕王前來,原意是想將寧景世帶來的這批貨也一起賣出去的,哪知道來的是夏家夫婦,兩家有舊怨,這卻不算好的合作對象了。他自己的閨女他自己清楚,南平郡主若是知道自家的貨交給了夏家去賺錢,不知道得氣成什么樣兒。 她如今漸漸認清了現實,知道拿夏景行沒辦法,好歹他如今是朝廷三品重臣,可不是當年任人搓扁捏圓的少年郎。所以這次才能放了寧景行前往幽州來販貨,先解決侯府里的經濟危險,再讓兒子也歷練幾回,說不定就能擔起侯府的責任了。 夏芍藥夫婦對晉王面上陰晴交替只作不見,與他們叔侄見過禮之后,就宮緞一事開始議價。 燕王帶著貨單子,而夏芍藥卻借口沒有見過宮緞,不肯定下價格來。燕王萬般無奈,“難道夏少東竟然不相信我?就算不相信我也應該相信你家夫君吧?” 夏芍藥是談起生意來六親不認,“我家夫君只負責牽線,而殿下既然要出貨,我提前先瞧瞧成色織工總不會錯吧?” 燕王無法,只得派侍衛回府里去,抱了兩匹金線織就的云錦來,燈光之下展開,流光溢彩,滿室璀璨,這下她才滿意了,細瞧了經緯織工,才定了價格下來,果然比之洛陽的市價還要高出四成。 宮中貢品,原就精心織就,民間雖然也有,但質量參差不齊,且價格居高不下。 夏芍藥與燕王談生意,晉王與夏景行在側旁聽,二人目光偶爾相撞到一齊,各個若有所思。 晉王并非初次見識夏芍藥的口才,但卻是初次見識她談生意,但見她一介女兒家,讓小二搬了算盤來,三下五除二算了貨款出來,又提筆揮毫,寫下契書,與燕王互相簽字,倒是比寧景世強了百倍。 就算是晉王再護短,也不得不承認,夏景行的運氣實在出乎意料的好,他的這房妻室許多男兒尚且不及。 夏景行卻在揣測著鎮北侯府的經濟來源。能讓晉王不惜墮了身份,也要保駕護航帶著外孫子前來跑幽州互市,難道鎮北侯府真的到了入不敷出的地步了? 他想起那座煊煊赫赫的府第,小時候只覺得處處雕梁畫棟,卻與自己無關,他自己倒好似寄人籬下一般,心中總有不安。 簽好了契書,夏芍藥便喚了小二拿酒,親自為燕王與晉王斟酒,賀他們做成了這筆生意。 燕王情緒極高,還提出要到后面園子里去聽戲,只晉王沉著一張臉??上г谧T人,并無人理會他的冷臉,都對他別無企圖,倒不似外面許多人瞧見他的冷臉,總要想盡了辦法的討好他。 夏芍藥派了人引了燕王與晉王往后面園子里去聽戲,由夏景行作陪,她自己美滋滋回家去了,準備明日就給韓東庭回話。 當夜,寧景世在幽州城的百勝賭坊小贏了一筆,將對面的兩位遼商身上荷包里帶的銀子都給贏了過來。趙則通喊他回去,他正在高興處,哪里肯回去,只推趙則通:“趙大哥若有事就先回去罷,我再玩會兒?!?/br> 趙則通支會了他身邊跟著的晉王府侍衛,這才離開了賭坊。 第二日他往燕王府去,才到了燕王府那條大街上,就被人從后面給一把抱住了,“趙大哥救我!”聽聲音正是寧景世。 趙則通扯開了他的手,轉頭去瞧他,但見他頭上金冠也不見了,身上錦袍玉帶以及腰間荷包七事兒也通通不見了,只著一身中衣,眼里布滿了紅血絲,下眼瞼都透著青,可見是一夜沒睡。 “這是怎么了?” 他身后跟著的晉王府的護衛比寧景世可慘多了,都被揍的鼻青臉腫,快瞧不出人樣兒了,跟在他后面哭喪著臉,直恨不得掐死寧景世。 趙則通在的時候,時時提醒寧景世,他還能小贏一把,但趙則通走了之后,寧景世就再沒贏過。 不止沒贏過,還輸了個精光,將身上東西全被人扒了去。 兩名侍衛要攔著他不讓賭,可輸紅眼的賭徒哪里還有理智,指著兩侍衛的鼻子破口大罵,讓他們滾。 侍衛哪里敢滾啊?他們回去晉王若是知道他們沒看住世子,肯定沒好果子吃! 他們不肯走,又攔著不肯讓寧景世繼續賭,那兩遼人原來還有伙伴也在這賭坊里,便問寧景世需要不需要幫忙將這兩個麻煩給處理了。 此話正合寧景世之意,立刻讓他們拉開這兩侍衛。 遼人出手,哪管這兩名侍衛的身份,他們走南闖北,俱都是練家子,下手又狠,全無顧忌,七手八腳就將晉王府的侍衛給揍成了這般熊樣,扔出了賭坊。 可憐兩名侍衛大半夜的就在賭坊門口守了一夜,直等到天亮寧景世被人從里面押了出來,要他還賭債,才見到了她他。卻是寧景世賭到輸紅了眼,張口就將自己從長安帶出來的貨物押了上來。有賴晉王一路上的耳提面命,將貨單子也拿來給他瞧,逼著他記下來,如今寫起賭債單子來,倒順順溜溜。 這些遼人聽得有好貨,更加不會便宜了他。 趙則通將身上的寧景世扒拉下來,越過被揍的鼻青臉腫的晉王府侍衛,就瞧見了不遠處挎著彎刀的遼人客商。 ☆、第100章 第一百章 一大早的,晉王就被燕王請了過去,見到了狼狽的寧景世,身后還跟著被揍的晉王府侍衛,以及遼國客商。 燕王派去的人并未說明請晉王的原因,但晉王過來之后,看到寧景世這模樣,心里就涼了半截。 ——這小子不會又去賭了吧?! 果不其然,寧景世見到他,心虛的連目光都不敢與他對視,恨不得挖個坑將自己埋了。 在燕王府門口見到趙則通,寧景世還心存幻想,想要趙則通以寧遠將軍的身份嚇退遼國客商,但趙則通一聽他一夜之間輸了一大筆,震驚的久久合不攏嘴。 他是有心要給這小子挖坑的,這不是……還沒動手嘛。沒想到倒讓這幾個遼國人搶得了先機。 寧景世扒著他的腿痛哭流涕的時候,他還好言好語的安慰:“世子爺,你也知道遼國人打起架來是要真要命的,燕王殿下平日嚴令我們不許與遼國人發生沖突,他們也不肯聽我的話,白白放棄這么大一筆財物。不如……我陪你去求求燕王殿下?” 燕王當然也沒義務替寧景世攬下這么一大筆爛帳,收拾爛攤子的人都是現成的,他又何必出頭。于是一大早晉王還未吃早飯就被迫接受了一件事:閨女費盡心力籌措的一大筆貨物,就被不成器的外孫子給輸光了! 晉王氣的整個人都哆嗦了,指著寧景世說話都打磕巴了:“你……你娘若是知道……” 他這威脅毫無作用,這世上從小到大最寵寧景世的就是南平郡主,寧景世從趙則通身后探出個頭來,朝著晉王嚷嚷:“我娘……也不能拿我怎么樣,她只會乖乖掏銀子?!?/br> 言下之意是,外祖父真是有點羅嗦了。 那幾名遼國客商手握刀柄,幾步湊了過來,頗為不耐煩:“你們商量好了沒有?什么時候讓我們拿貨?” 寧景世躊躇了一下,到底壓下了不耐煩,好聲好氣求晉王:“外祖父,就讓他們把貨拉走吧?不過就是一批貨嘛?!彪y道侯府里窮的連一批貨都賠不起了? 晉王暴喝一聲:“不許拉貨!”整個人都要站不住了,只覺得眼前發黑,胸口氣血翻涌,好容易才將這股不舒服壓下去,只能去求燕王:“恪兒,你能不能幫幫阿寧?這批貨不能動啊,動了王叔回去如何向你堂姐交待?” “王叔的意思是,讓我拿父皇的私庫銀子填這個窟窿?”燕王也知晉王是想讓自己把這事兒壓下去,要么讓他拿燕王府的銀子填這個窟窿,可惜他不是晉王府世子,必須要聽晉王的話。 晉王搖搖頭,圣人再寵愛他,他也不敢將圣人私庫里的銀子挪來給外孫子填賭債。 “恪兒,王叔求你了?!?/br> 燕王最看不慣晉王寵南平郡主以及她生的一雙兒女的架勢,這會兒哪里肯施以援手:“王叔有所不知,幽州城破之時,燕王府所有值錢的東西都被劫掠一空,侄兒這兩年日子過的委實拮據,不然又哪里會想法子跟父皇討錢做生意?恕侄兒無能為力!” 晉王只覺得自己一張老臉都要沒地兒擱了,幽州不是他的藩地,離著長安城又遠,一時半會也不能從晉王府支銀子過來,除了跟燕王開口,他實在想不出別的辦法了。 萬般無奈之下,他扯著燕王的袖子往旁邊去,壓低了聲音道:“那……能不能解決了這幾個遼人?” 燕王大為驚異的看著他,“王叔,你開玩笑的吧?咱們邊境上才安靜了幾年,難道因為一筆賭債,讓咱們跟遼國再起戰事?真有遼人在幽州地盤上出了事,遼帝可是會追究的!”他的聲音并不低,幾名遼商也聽到了。 晉王都快沒轍了,“難道……真讓他們將這筆貨拉走?” “難道王叔有更好的辦法?總不能拆了我的燕王府替阿寧還賭債吧?侄兒可沒覺得自己大公無私到了這一地步?!?/br> 叔侄兩個扯皮的功夫,夏景行也來燕王府應卯,循著侍衛的指點過來,在前廳里瞧見一干人等,還十分好奇:“一大早的發生什么事兒了?”與燕王晉王見過了禮,見燕王一副如釋重負的樣子,他自己還不覺得自己解救了燕王。當著他的面兒,再無理的要求晉王也不好意思張口提出來了。 這不是讓夏景行看笑話嘛。 晉王臉都快僵成一塊青石板了,被寧景世催促著要去拉貨,一屋子都沒人回答夏景行的問題,他還道:“哦,原來是世子爺的貨找到了買家啊,好事兒??!”心里已經在猜測,哪有上門來氣勢洶洶收貨的客商? 再瞧寧景世以及他身后垂著腦袋縮著雙肩恨不得裝鵪鶉的晉王府侍衛,夏景行幾乎可以斷定這小子又惹禍了。 晉王見燕王軟硬不吃,咬死了不松口幫襯,只能帶著遼國客商去裝貨,出了燕王府前廳就跟遼商要寧景世簽字畫押的單子,看到上面一串貨物單子,深恨自己當初鬼迷了心竅,非要讓向來不理事的外孫子背什么貨單子??? 這不是方便他出去賭嘛? 等這祖孫倆帶著上門來討債的遼國客商走了之后,燕王頓時對趙則通大加褒獎:“趙六,手腕不錯!這次居然能請來遼國客商!”洛陽討債的歷史再次重演,折騰寧景世這樣的紈绔子弟,還得趙則通出馬才行。 趙則通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殿下,這次真的不是我??!” 燕王拍拍他的肩:“你跟阿行處的好,本王都知道,替他鳴不平也不是一回兩回了,這次能讓寧景世栽個大跟頭,歸根結底也是他自己巴持不住,卻不是你的錯,你就別謙虛了!” 夏景行這才知道,趙則通為了替自己出頭,竟然又坑了一回寧景世。他什么話也沒說,上來就朝著趙則通躬身行了一禮:“以后趙六哥但有需要的地方,兄弟一定赴湯蹈火!” 趙則通:“這事兒真不是我干的??!”做好事不留名,這不是他的風格??梢矝]必要把自己沒做過的事往自己頭上攬啊。 燕王跟夏景行哪里肯信他的話,趙則通用賭債坑寧景世,這也不是頭一回了。 不止是燕王與夏景行不相信趙則通的辯白,就連晉王也覺得這次的事情,還是跟趙則通脫不了干系。 那幾名遼商帶了人來,將鎮北侯府的貨給拉的一干二凈,連塊布頭都沒留下。 晉王環顧燕王府專門騰出來給寧景世裝貨的庫房空空如也,平生第一次,扇了寧景世一個耳光:“不成器的東西,你到底要折騰到幾時?” 寧景世細皮嫩rou,長這么大都沒吃過一丁點苦,更沒經受過外祖父的變臉,當下被打傻了,捂著臉半天不敢相信自己挨揍了,好半日才轉過彎來,梗著脖子問:“我做什么了外祖父這么對我?我做什么了你打我???” 晉王一聽他還不知反省,頓時氣的都不知道說什么好了,祖孫倆在庫房里對峙,聰明些的都趁此機會躲了出去,生怕被殃及池魚。 “你做了什么好事難道自己不知道?你母親辛苦苦苦維持侯府的開銷,就這些貨也是她東拼西湊才湊來的銀子,指望著你這次能賺一筆回去,可是你呢?一夜之間就輸了個精光!” 晉王越說越氣,胸膛不住氣伏,只覺得這個外孫子從最開始的讓人不住失望,到了如今幾乎要讓他為女兒感到絕望了,就這么個扶不起來的阿斗,將來繼承了鎮北侯府,恐怕也要將整個侯府敗個精光! 寧景世可沒覺得自己犯了不可饒恕的罪行,“從小還不是我娘給我銀子,讓我出去玩玩,散散心。以前輸的銀子算起來也不比昨晚輸的少,我娘也對我動過一根手指頭。外祖父何必這么小題大作?!”他越說越氣,只覺得一路跟著晉王出來,被外祖父管頭管腳,再沒一刻舒服的時候。好不容易到了幽州城,自己出去尋個樂子,不在他眼前戳著惹他不痛快,怎么玩一趟回來也還這么多事兒? 晉王被他這些話給氣的頭都快暈了,再想不到用什么話來教育他,看他梗著脖子下毫不知錯的樣子,眼前一黑便倒了下去…… 寧景世原本都轉頭要出庫房了,聽得身后重物落地的聲音,轉頭去瞧,頓時慌了:“外祖父,你怎么了?快來人??!” 庫房外面侯著的侍衛們聽得祖孫倆爭吵,原本都默默的退避三舍,直恨不得捂上自己的耳朵,省得一會晉王出來,臉上掛不住再罰他們。沒想到鎮北侯世子倒是有能耐,三言兩語就將晉王爺給氣的厥過去了。 侍衛們涌進去,將晉王抬回他住的院子,已經有人報到了燕王面前。燕王立刻喚人去請大夫,自己帶著夏景行與趙則通往晉王住處去瞧。 三個人過去的時候,寧景世已經回自己房里去補眠了,他在賭坊一夜沒合眼,折騰了一大早,這會兒早困的不成樣子。南平郡主病的下不了床,他也是過去請個安就走了,從來不曾守在病床前侍奉湯藥,更何況晉王只是外祖父而已。 等到大夫過來,給晉王扎了幾針,他才清醒過來,只是身子無力,只能暫時臥床休養。 大夫叮囑幾句,只道不能再生氣,要情緒平穩。直等大夫走了之后,燕王才略勸了兩句:“王叔也該保重身體了。阿寧自有他父母教養,王叔何必為了他生氣?!” 燕王身后,站著身材挺拔,氣宇軒昂的夏景行,眸中晦澀不明,晉王見到他,只覺得自己多少年縱容女兒,打壓他簡直就像是一場笑話。最后他們父女倒是成功將夏景行趕出鎮北侯府了,可是這只是個開始,卻不是最終的結果。 晉王疲累的閉上了眼:“麻煩恪兒了,我想休息會兒?!?/br> ************************************ 夏芍藥聽得趙則通如此作為,竟然讓晉王與寧景世祖孫倆差點鬧翻,寧景世更是將晉王氣暈了過去,立刻興頭頭拉著夏景行去翻庫房:“趙六哥替咱們出氣,已經不是第一回了,咱們找些東西去謝謝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