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節
夏芍藥便將此事拋到了腦后,“表妹年紀也不小了,她應該知道不能同男子私下來往的,不然成什么樣子了?” 反正這事兒與她無關,她也沒親眼瞧見,容不到她去向夏南星提醒。 她算是瞧出來了,自己這親姑姑只瞧得見別人的毛病,再照不見自己,何必去cao那份閑心。 夏芍藥聽過這事兒就算了,照舊過自己的日子,但孫氏卻有些心神不寧。 自家里大哥兒洗三前寒向藍帶著釧兒去買衣裳胭脂,回來釧兒提起那年輕公子,她起先不當一回事,哪知道洗完三的第二日寒向藍便提起要去護國寺拜佛,只說自己心神不寧,夜間做了噩夢。 夏南星近來也覺不順遂,既舍了財又受了氣,聽得女兒的提議正中下懷,果然改日租了輛馬車便要去護國寺。 孫氏請安之時聽得婆婆與小姑提起這事,頓時心頭一跳,與釧兒交換了個眼神,聽得婆婆問起她要不要去,便應了下來。 夏南星還高興:“你也成親有些日子了,你嫂子生了兒子,你們小兩口也要加把勁,去護國寺拜完了菩薩,說不定就有了?!?/br> 孫氏偷偷打量寒向藍,見她神色倒沒大變,只這兩日忽愛收拾起來了,身上還是那件鳳尾裙,只發式換了,首飾也換了,在家里也涂了脂粉點起口脂來,心覺有異,也不敢開口胡說。 果然往護國寺去,寒向藍精心打扮過了,描眉畫唇,更添了三分鮮妍。 夏南星倒也想著,閨女出趟門,打扮的鮮亮了她面上也有光,再瞧自己閨女生的有六七分似她,越瞧越愛。 到得寺里,夏南星便挨著殿的拜菩薩,還往后頭聽主持去講經。 護國寺的主持不光接待工作做的好,平日還向信眾講經,座下總有不少男女信眾。 他對此也頗為遺憾,總覺得師叔道靜法師若是講起經來,恐怕比自己要講的好。只道靜法師輕易不開壇,便只能自己上了。 夏南星為著自己近來心緒不寧,若有所失,百事不順之故,便要踏踏實實聽一回經,想著閨女自來不曾多出門,她年輕小姑娘坐不住,便讓她帶著釧兒去玩,自己留下兒媳婦陪著聽經。 此舉正合寒向藍之意,出了講經的院子,她便將釧兒留下了,“你在這里等著,萬一二嫂子有什么事情要吩咐你去辦,你跟著我豈不耽誤事兒。我自己走走,護國寺里也出不了事兒?!?/br> 釧兒既不敢違拗她的意,又不能真將寒向藍給跟丟了,只得悄悄跟在她后面,看著她一間間殿宇尋了過去,竟然真教她在文殊菩薩殿里尋著了許氏胭脂鋪子里遇見的年輕公子。 后面的事情就簡單了。 ”那年輕公子帶著伴當,大姑娘與那公子說得幾句話,便跟那公子一起在廟里逛了會子,又往后山上去了,我心里害怕,悄悄兒跟了過去,后來見那伴當避開了,那公子將大姑娘往懷里摟,大姑娘起先還推,后來便被摟在了懷里,還……“兩個人唇兒粘著唇兒,釧兒當時羞的拿袖子遮住臉,隔得一會子再去偷瞧,大姑娘便紅著臉兒偎在那年輕男子懷里。 走的時候,寒向藍解了身上的荷包送人,那年輕男子將腰間一塊玉佩塞到了她手里。 孫氏嚇的立了起來,”這可如何是好?“ 釧兒也害怕:”姑娘,“一著急連舊時稱呼都冒出來了,”要是以后太太知道我跟著大姑娘,竟然沒將她看住,可怎么辦呢?“ 孫氏對小姑子可沒什么好感,況且她如今并無身孕,就算是有孕生個閨女下來,成親也是十幾年以后的事兒了,寒向藍現在出了事兒,十幾年以后誰還記得寒家還鬧過這么一出? 也不影響她什么。 想明白了,她便叮囑釧兒:”你只當這事兒什么也沒發生過,咬死了大姑娘讓你在講經的院子外面侯著,你一步也沒挪,就一直在那侯著呢?!?/br> 只小姑子自己做下的事兒,她這個當嫂子的也不知道。 孫氏出身商戶,利益得失最會衡量,小姑子做了敗壞門風的事兒,一時半會也與她無干。但聽得釧兒講起這男子富貴景象,又來自長安,若是門戶高的,就算是跟著去做個妾,萬一將來還能幫扶到娘家人呢? 她想的明白了,私下叮囑釧兒不許走漏風聲,過得兩日卻在自己嫁妝里選出一副頭面來,親自送到上房去了。 ”我想著,meimei及笄了,也算是大姑娘了,以后便要相看人家的,還是要打扮起來的,就從自己嫁妝箱子里翻了這套頭面來給meimei戴。這原是我出嫁的時候娘家陪送的,還一次都沒戴過呢,這等蟲草的頭面最是適合小姑娘戴,瞧著就活泛?!?/br> 她這舉動大出夏南星意料之外,就連寒向藍也沒想到向來摳門的二嫂子這次竟然大方出手了。 夏南星見得那套頭面,頓時眉目都柔軟了下來,想著拜了菩薩果然有用,這才兩日二兒媳婦就給閨女送了一副金頭面來,”說的好像你不是小姑娘了。你比阿藍也沒大多少,在娘眼里,你就是個小姑娘呢?!?/br> 孫氏聽得這話,面上假笑:”還是娘疼我?!坝掷撕蛩{來試戴首飾。 寒向藍滿心歡喜坐在夏南星的梳妝臺前,由得孫氏打扮,面籠紅暈,與往日牙尖嘴利的模樣大是不同。 孫氏一邊替她插戴著,一邊暗暗打量,還夸她:”meimei這模樣兒生的真好,再打扮起來,回頭結一門好親事,娘可就如意了?!?/br> 說者有意,聽者也有心。 寒向藍是不知道孫氏已經察覺端倪,眸含春水,心里甜滋滋的偷偷去瞧夏南星,想著那人騎著高頭大馬來提親,不知道多氣派,到時候也讓娘親揚眉吐氣,再讓夏芍藥瞧一瞧,她的運道可比這位表姐強太多了。 夏家富有家產,可瞧瞧夏芍藥招贅回來的那是什么爛人???! ☆、第55章 第五十五章 洛陽城東的一處大宅子門前,寒向藍踟躕不前,卻又不舍得離開。 面前的大宅子比之夏家的祖宅更見氣派,門口的石獅子威武雄渾,朱門之上碗大的銅釘锃亮,再沒見識寒向藍也知道這門戶要比之夏家高出太多——官家。 她摸摸荷包里的玉佩,一面畏縮著,覺得這是自己無論如何徒勞的伸出手去夠也夠不上的人家,一面卻又懷著僥幸覺得:這也算不上她自己攀上來,他連定情信物也送了,也收了自己的荷包,無論如何這玉佩是做不了假的! 自在護國寺見過一面之后,她再不曾見過那人,魂里夢里都是他的身影,當日離開之時,她還含羞帶怯報了自己家門,只想著他會去自己家里提親。 他也報了家門,只道有事來找他。 寒向藍等了這一個月,再等不得了,跟夏南星扯了個幌子,謊說要上街去買繡花的絲線,也不帶人便只身過來了。到得門前才知道,門戶之高超出她的想象。 這會兒她心里油煎水滾一般,只想著難道是他要提親,家里長輩不同意? 又或者他可是被甚事給絆住了? 就算是知道她一個姑娘家沒有只身往男家門上來的道理,可這一腔相思卻著實無處安放,攪得她日夜不安。 守門的小廝偷偷打量她好多回了,他將門口有個姑娘來來回回走動的事兒報到了后院去,后院水榭之上的涼亭里,秦少宗正一個人喝酒無聊,叫了四個府里養著的樂姬吹彈唱,他身邊的長隨劉保就在亭外不遠處候著,聽得門上報來的信兒,悄摸退出來去大門口瞧一眼,頓時失笑。 原來是她! 劉保暗嘆自家二公子風流,自來了洛陽城便樂不思蜀了。原來只是找了個要服侍長輩的借口跟著伴駕的父親秦瑱來了,走的時候還跟華陽大長公主面前拍著胸脯保證:“祖母,孫兒這次跟著父親去,定將父親服侍的好好的,督促他身邊的那些人別偷懶!” 哪知道到了洛陽,見得市井繁華,雖比不得長安,若能不跟著秦瑱同行,便能自由自在。便在洛陽里裝病許多日子,直等秦瑱跟著圣駕南下之后,他這“病”才算是好了,在洛陽里開始撒著歡子的玩,朝夕尋歡。 那日原本是準備去胭脂鋪子里買幾盒胭脂,卻不意碰上了這小門小戶的女子,便興起了逗弄的心思,送了她一盒玉容膏,還順口提了提改日要去護國寺。 若是這女子無意,不去護國寺,便什么事兒也沒有了。 可嘆那女子看不穿,果如飛蛾撲燈一般,攆著二公子就來了。 劉保踱回去,在秦少宗耳邊一報,他頓時大樂:”早說了良家女子也不見得就比青樓的姐兒三貞九烈了,這不就來了?“遣了彈唱的樂姬退下,徑回房里去了,讓劉保去帶人。 就跟撒餌一般,秦少宗在長安城里風流的名聲可也不是白賺的,頂著一副溫文無害的皮囊,不知道打動了多少閨中女子的心,心甘情愿投入他的懷抱。 秦府里的側門打開,劉保急步過來,到得寒向藍面前關切的問一句:”姑娘可是有急事?“ 這個人她見過,就是跟在心上人身邊的人。 寒向藍瞬間就覺得方才一直提著的一口氣緩緩落了地。他的從人都對自己這般的客氣,自然是主子心里有她了。 ”我就想著……許久不見他,他可是……身上不好?“ 劉保忍著笑意裝做個憂心的模樣,連連點頭:”可不是嘛,公子病了這許多日子,還睡里夢里的念叨姑娘呢??上补媚锝駜簛砹?,不如隨我去瞧瞧公子!家里長輩都在長安,這別院里cao持的人可一個也沒有,公子身邊也是少個貼心人……“ 寒向藍頓時急巴巴就要進去瞧一瞧,跟著劉保邁過了秦府的角門,跨進了門檻。 ************************************* 過了六月入了七月,天氣還是一樣高溫難耐,夏芍藥懷著身孕,只覺得肚里揣著一團火似的,燒的整個人都燒的慌,見天的脾氣不好,橫挑鼻子豎挑眼,總覺得身上心里難受。 夏南天安慰她:”待入了秋就好了,到時候爹爹跟景行帶著你去莊上住?!?/br> 旁人入了夏都去莊上避暑,夏家卻是要賣花談生意的,走不開。真要去避暑,只有到了八月底九月頭上,家里花木分株再植,方得空。 只今年不同往日,還有燕王府的生意要料理,恐怕到時候翁婿兩不能同時走開。 這時候何娉婷來夏家,對她來也算得有個能排遣寂寞的人。只何娉婷再瞧她,眼神里就夾雜著莫名的深意。 果然扳著指頭將她周圍認識的閨秀數一圈,從人品才貌都沒有能比得上夏芍藥的——給兄長娶媳婦,她自己不在被比較之例。 這時候就有些替自家兄長惋惜了,到底二人也是沒緣份。 二人談笑之間還提起何大郎,”我哥哥如今還不肯成親,都愁死我娘了?!?/br> 同在生意場上廝殺,夏芍藥早離何大郎風流之名,還笑嘻嘻調侃何娉婷:”前面有你哥哥擋著,豈不正合了你意,一時半刻不必嫁出去?“ ”我倒是羨慕你招贅了進來,自己還是自由自在的?!?/br> 素娥正端了葡萄與蜜瓜進來,卻是分了兩份的,擺在兩人面前。 二人就坐在東次間的羅漢床上,中間擺著一張黃花梨描金小炕桌,偏還要分兩份,夏芍藥上手就朝著何娉婷面前的碟子伸了過去,被素娥伸手攔?。骸肮媚?,姑爺叮囑過不能吃冰的。何大姑娘的這兩盤都進里冰過的,姑娘萬不能吃!“ 夏芍藥悻悻住了手,反問她,“被管頭管腳,現在還羨慕嗎?” 何娉婷頓時大樂,”被夫婿管著總比被婆婆管著強,難道他還會一日三餐給你立規矩?“ 素娥頓時抿嘴笑:”我們家姑娘給姑爺立規矩還差不多,天天吃飯姑爺在旁陪著挾菜,喜歡的吃兩口,不喜歡的還要哄著吃?!氨幌纳炙幰坏?,”這丫頭——“她才不怕,笑盈盈退下去之前還可以在旁候著沏茶看點心的丁香:“看著姑娘點,別讓她吃冰的果子?!?/br> “丫頭們都反了天了!” 何娉婷回家里之后,被何太太拖著哭訴了半日自己如何艱辛如何不容易,總之就是看不到他們兄妹成親,她死也不瞑目。 何太太叨叨的何娉婷頭疼,花了十二分的力氣才哄了何太太休息,并且答應一定做說客,讓何大郎忘記夏芍藥。 她在兄長房里等了許久,才等到何大郎帶著酒氣回來了,身上還帶著脂粉味,頓時沒好氣催促:“哥哥你臭死了,快去洗洗!” 等到兄長洗漱干凈出來,房里丫環們都退下去了,她才取笑道:“哥哥你也別癡心妄想著夏芍藥了,就你這副浪蕩子樣子,家里雖然沒小妾通房外室,但外面相好的可不少,誰家好好的姑娘肯嫁了給你???不如你就聽了娘的話,看她給你看中的人家娶一個回來,也了了娘親的心事可好?“ 何大郎在她腦袋上揉了一把,樂不可抑:”夏芍藥固然不錯,也很合我胃口,只是卻也并非不可替代,傻丫頭,那只是哥哥拿來擋娘的借口。你竟然也當真?“又打趣她:”倒是你,女兒家韶華易逝,說說你想要什么樣的夫婿,哥哥替你留意?!?/br> ”管好你自己吧,你這般胡來,哪里配得上夏家jiejie?“ 何大郎:”……“是親妹嗎? ***************************************************** 何家兄妹倆如何折騰,夏芍藥統不知道,她忙碌慣了的,如今只能被拘在家里養胎。倒是七月中孫氏提了幾色點心上門來,道是聽聞舅舅已經回家,前來探望。 夏南天與夏南星兄妹倆也有日子不見了,外甥媳婦上門來拜見,他也懶怠見,只讓丫環傳話,身體不適,需要休養。 夏芍藥心中暗笑,明明今兒一大早他還親自跑到思萱堂里來瞧她,逗了她廊下鸚鵡好一會子,一家三口吃了早飯,他還問起閨女想吃什么,今兒歇一天,明兒出門必給買了回來。 等他跟夏景行去了書房,夏芍藥便讓丫頭將這對活寶給提到靜心齋去,“天天一大早吵的我頭疼,我瞧著爹爹倒喜歡,不如送了給他玩?!?/br> 這原本就是買來逗她開心的,想著她整日在家無事,有兩只學舌鸚鵡來鬧鬧也好。 夏南天跟夏景行在書房里談完了事,回院子便瞧見廊下掛著的鸚鵡,頓時啼笑皆非。 多喜窺著他臉色道:“素娥jiejie說姑娘嫌這兩只吵的慌,就送來給老爺玩?!?/br> ——他一把年紀,大半生奔波勞碌,哪有功夫玩過這些這些小玩意兒? 夏南天上前去,那兩只鸚鵡歪著頭瞧他,其中一只忽然張口“姑娘……姑娘……”撲棱棱便在籠子里亂飛,倒好似夏南天要行兇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