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節
夏芍藥好不容易將夏南天說動,便拉著夏南天上了自己的馬車,將夏景行也趕了出去,準備跟老父親好生親近親近。 夏南天倒是挽留了一回:”景行也坐這輛車嘛?!氨幌纳炙帗P著笑臉攔住了:“爹爹,夫君要陪著趙二掌柜去后面跟平叔坐呢?!?/br> 等夏景行含怨帶屈拖著趙六往后在馬車上去了,夏南天才道:“這瘦削的年輕人是鋪子里新請的掌柜?” 夏芍藥掩唇笑,“趙六哥是燕王府護衛,咱們家哪請得動啊。他如今是燕王暗中開的賭坊里的二掌柜?!?/br> 夏南天猶記夏景行是做過燕王伴讀的,他家與燕王府的護衛搭上關系,倒也不奇怪。沒想到接下來閨女卻扔了個炸雷給他:“爹爹怎的不問問賭坊里的大掌柜跟帳房是誰?” “難道還能是你不成?” 夏芍藥得意的笑:“教您老人家猜對啦!大掌柜是夫君,您親閨女我就是帳房。不止是一個賭坊,但凡燕王府在洛陽城里所有的生意,如今都交給了夫君來打理,所有帳目都是我來核的!” 夏南天將閨女上下打量一番,“我閨女有這本事?還真沒瞧出來!”眉眼間卻已經溢滿了笑意出來,“你也不怕核錯了帳,被燕王責罰?“ 夏芍藥倒好似被夏南天嚇著一般,拍著胸口撒嬌:”爹爹你嚇死我了!燕王殿下還說了,年底還有銀子分呢,瞧在銀子份上我也不敢懈怠了!“ 她是古靈精怪的模樣,分明就是得意,哪里是被嚇著的模樣。 夏南天在她額頭上戳了一指頭:“小丫頭,跑到你爹面前弄鬼!” 夏芍藥趁勢偎依在他身上,滿足的感嘆:“爹爹,我可真是想你呀!”自芍藥花期,鋪里生意連著燕王府的產業,還有旁的雜事,足足有一個多月未曾去過護國寺了。 夏南天摸了下閨女的腦袋,“你都想了這么多轍了,爹爹這不是跟著你回家了嘛。躲得山中一年閑,可再躲不下去了。不然半夜都睡不安穩,”他這一年在護國寺養身體,倒不全然是為著躲清靜,只是上次身體衰敗,躺在床上半年,自己也被嚇到了。其后人情冷暖,就連同胞的meimei也來算計他,若非閨女能干,如今夏家成了什么樣子可真不敢想。 經此一事,夏南天便覺得好生保養自己,才能給孩子們撐起一片天,再不敢對自己的身體馬虎了。 夏芍藥雖然每次嘴上說著想要他回家,倒真是不敢讓他再cao勞的。 父女倆靜靜相偎,只說些家常話兒,卻不知道后面馬車里,夏正平才知道夏南星帶著族人回娘家堵著侄女兒,他也不準備回莊上去了,“好歹有事我這把老骨頭也可以照應一二。老爺身子才好,可不敢再生氣了?!?/br> 夏景行的事情他并非沒聽過,只當初這人是他派人照料的,兩人也算相處日久,他眼睛看到的與傳言不符,夏正平便不當一回事兒。這世間以訛傳訛的事兒多了,保不齊夏景行的事兒名聲就是這么壞掉的。 這兩日沒見到保興,還問起他侍候的可是不好。夏景行最近在賭坊出入,保興是個老實頭,便讓他留在家里了。 到得快午時了,兩輛馬車才到得夏府老宅子。 守門的小廝今兒一大早就又迎來了夏南星與夏老三他們,心里也感嘆這些人固執,等不到自家主子還要連著三天都上門。第一天餓著肚子,第二天夏南星再讓華元上飯,連棒子面也沒有了。 華元只道:“每日的菜米銀子都是在姑娘面前領了對牌現支的,姑娘昨晚就沒回來,底下人的飯尚且做不得,哪里有銀子招待客人?” “難道你就沒銀子了?不能先墊上,回頭讓你主子回來補給你?” 華元可不準備做好人,理直氣壯道:“哪有主人家來客,讓老奴一個仆人自己掏銀子待客的道理?”總歸就是不肯招待幫人了。 得虧這幫人都有先見之明,提前準備了一點干糧,就著茶水啃了。 第三日大家都只是抱著可有可無的心態來的,干糧也準備著,只做出一個等不到人誓不回去的姿態來,實則內心都很疲憊:這是跑來教訓人,人沒教訓著,自己先被教訓了? 有幾人心里已經隱隱生了退意,后悔跑這一趟了。 眾人心思各異,眼瞧著到了近午,卻聽得門上小廝來報,夏南天帶著閨女女婿回府了。 夏老三原本坐在上首椅上,聞言立刻起身往外去迎,一副恨不得立刻就將此事解決的派頭,出了廳堂的門才想起來自己乃是長輩,理應等著晚輩前來拜見,只能悻悻折返,又坐回了椅子里。 夏南星及一幫堂兄弟們倒迎了出來,心頭不免有些發虛。 他們敢來夏家教訓夏芍藥夫婦,原是想著夏南天不在家,長輩教訓晚輩也是應當應份,夏芍藥夫婦少不得要好酒好菜的招呼著,陪著笑臉吐些好處出來。難道還真要逼的侄女兒和離不成? 哪知道夏芍藥搬了夏南天回家,頓時都坐不住了,嘴里的干餅子都開始硌嗓子,差點咽不下去。 夏南天大步而來,面色沉肅,見得自家meimei以及這幫堂兄弟們,殊無笑意:“大家來我家里,可是有事?” 眾人面面相窺,抬頭瞧見跟在他身后的夏芍藥夫婦,小夫妻倆還面帶笑意朝著他們行了禮,頓覺這丫頭蔫壞蔫壞的,心里又有了點底氣:“咳咳,四哥才進了家門,咱們有事屋里說,屋里說?!?/br> 夏南天睨一眼眾人,目光冷淡掃過夏南星,“這么多人,想來是大事了?!?/br> 夏南星許久沒見兄長,原來親密的兄妹關系沒想到有一日能夠走到這等地步,心中難免添了幾分酸澀,又覺得自己這次是為著兄長侄女好,他們識人不清引狼入室,可不能再被蒙蔽了,便挺了挺胸脯,跟著族里堂兄弟們一起進去了,只落后半步,到底也問了一句兄長的身體。 “哥哥這一向在山上住著,身子可好?” 夏南天冷哼一聲:“若不是有人無事生非,我可不好好的在山上養著嘛,大老遠跑回來難道何必這么辛苦?” 這是責備夏南星無事生非了。 夏南星聽得這話,面皮紫漲,好容易才憋出一句話來:“我做meimei的總歸是為著哥哥跟侄女好,難道還真能害你們不成?”她自謂這次師出有名,娘家招回聲名狼藉的侄女婿來,實是不該,總算抓到了夏芍藥任性的把柄,一時半刻哪里肯舍得放開? 進得廳來,夏南天與族里三叔公打過招呼,他自己率先落座,其余人等便坐了下來,只夏芍藥與夏景行夫婦縮在夏南天身后,做個小可憐模樣兒。 趙六在末位忝得一位,偷偷打量夏芍藥夫婦的神色,肚里暗笑:大掌柜跟夏帳房裝的可真像! 好歹他也與這兩位相處有日,幾時見過他們夫婦倆這般膽小怕事畏縮不前的模樣了? 滿屋子里心思各異,只趙六一個看戲的人。 夏正平進來之后便與華元站在了一處,好給夏南天打氣。 三叔公見得一屋子人都坐了下來,夏南天不吭聲,這廳堂里他輩份最大,開口便道:“老四啊,外間傳言,你家招的這女婿在長安城里被逐出了家門,做了敗壞人倫的事兒,你怎么看?” 夏南天淡淡掃一眼廳堂里坐著的眾人,“三叔也說了,這是外間傳言,既然是傳言,又何必當真呢?” 夏老三:“……” “謠言止于智者,我這女婿自進了家門,顧家孝順,想是外間傳言有誤。從來謠言止于智者,三叔這時候上門來,可是想提醒我?” 夏老三本來是以族長的身份出面來準備教訓一番夏芍藥夫婦,可不只是上門提醒。 他還記恨自己當初想好的,在夏南天病重之時如何瓜分這一房的產業,只夏芍藥應對得當,又忙忙招贅入戶,害他在族中大失臉面,不知道背后被多少人嚼舌頭,族長的顏面都差點不保。 聽得夏景行之事,再經夏南星攛掇,便來興師問罪了。 “這事兒是你親妹子所說,難道還能有假?家里招了品性敗壞的女婿,難道我做為族長不應該出面嗎?” 旁人的話就算是謠言,但你親妹子的話總不會是假的吧? 夏南天目光再一次掃過夏南星,滿帶了寒意,”三叔有所不知,我這妹子早已與我家交惡,這一向都不來往的。也不知道她是從哪里聽說的這事兒,這我就不知道了?!?/br> 夏南星蹭的站了起來:”哥哥你——“萬沒料到當著族叔與族中堂兄弟的面兒,夏南天會給她這么大的沒臉。 她壓下一口氣來,到底還想著不能與兄長絕交了,就不信他會不記著兄妹之情,將聲音放柔了求助于夏老三:“三叔你聽聽,我哥哥這是說的什么話?我是他親妹子,難道還能不盼著他好?侄女婿在外間名聲都快臭大街了,這事兒但凡洛陽城里住著的,上至老人下至小孩,又有哪個不知道呢?我還不是為著娘家cao碎了心,只恨沒人理解我的這番苦心……” 夏老三這會兒便是個主持公道的長輩,“老四你這話說的也讓你妹子傷心了。她打小跟著你過活,出嫁了這么多年心里也向著娘家的。家里招了品性不好的人進門,難道她就不該過問了?” 夏南星會示弱,夏芍藥也不差,立刻便拉著夏南天的袖子掩了面哭起來:“爹爹你聽聽,姑姑這說的是什么話?夫君自成親以來待極好,以前的事情在座的誰有親眼見證了?單只聽得外面傳的有鼻子有眼的,難道是要逼我和離不成?就為著外面的風言風雨,就要讓我肚里這塊rou跟他爹爹分開,怎么就這么狠的心吶?!” 夏南天立時驚喜滿面,“你這孩子,有了身子怎么也不早說?家也不敢回,還一路奔波勞累往護國寺去了!可憐見的,懷著身子也不安穩,被嚇成了這般模樣,快快坐下,一會兒等送完了客,爹爹便派人給你請大夫!”他自己反倒起身,將閨女使勁摁到了上首座中,“你如今可是家里的大功臣,這可是爹爹第一個孫兒,等孩子落了地,過滿月定要大擺宴席請客。三叔到時候可一定要來??!“ 夏老三吶吶,”一……一定來?!安皇窃诼曈懼秾O女婿的人品問題嗎怎么轉眼間就離題八萬里了? 夏南星原本還打著為兄長侄女好的旗子,一定要好好聲討弾壓一番這侄女婿,順帶著讓侄女兒看看她自己識人不明的后果。哪知道如今卻成了兄長口中的惡人,嚇的懷孕的侄女兒家也不敢回就往護國寺跑。 ”芍藥有喜,我可是一點也不知道啊?!?/br> 夏老三一聽此言,心里便計較起來,果然夏南天說的沒錯,他家與這個妹子已經交惡,不然以前兩家來往緊密,夏芍藥身邊可就夏南星一位女性長輩,有了身子第一時間恐怕就會告訴親姑姑,何至于藏著掖著? 要知道夏南天這一脈只有女兒,先前還被族里逼著選個嗣子,只怕閨女有喜,恨不得敲鑼打鼓告訴眾人,他有后了。 夏芍藥坐在上首,一手拉著夏南天,一手扯著夏景行,怯怯擠出一點淚來,”爹爹,難道你真的要聽信人言,將夫君趕出家門去,讓孩子落了地就沒親爹在身邊?” 夏老三氣的胡子都要翹起來了——他們原本就想著來教訓小輩一頓,也不是非要棒打鴛鴦。 夏芍藥這話怎么聽怎么不對勁。 夏南天眼睛都瞪了起來,“誰敢讓我孫子沒爹,我跟誰沒完!”也不管屋里眾人的臉色,柔聲哄閨女:“我兒別怕,爹爹在這里呢,誰也別怕!沒人敢拿你怎么樣!” 夏南星肚里哼哼:你那閨女若真是個膽小的,還敢跟何會長家搶生意,連晉王府的外孫女都敢得罪? 反正她是一點也不信! 原來打小看到大的乖巧善解人意的侄女兒自從成了親,可不就越來越厲害了?這難道不是夏景行的功勞? 夏南星心里再有多少猜測,原還想著要壓壓火,可是對上此刻恨不得將閨女捧在手上,含在口里的兄長,心里原還想著要壓下去的火就又拱了起來,“哥哥你可別被這丫頭騙了!她現在是為了救自己的情郎什么事情做不出?自從侄女婿進了門,這丫頭都跟著學壞了。你再不教訓教訓侄女婿,指不定將來閨女都不聽你的話,身邊再養個白眼狼,哪有好日子過?” 夏芍藥聽得親姑姑這話,目中忽滴下淚來,抽泣著拉了夏南天的手搖了搖,“爹爹,姑姑她怎么能這般污蔑我與夫君呢?”倒不見得是真傷心,只是替夏景行不值,心疼他身背污名。若非她陰差陽錯救了他,后來又結成夫妻相處一年,如何能知道內情? 夏南天極少見著閨女傷心流淚,不論真假,這下可是真正心疼了,扭頭就朝著夏南星吼了一句:“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我家里的事兒幾時又輪得到你來多嘴!回你家里去,少來攙和我家里的事兒!” 當著滿廳里的同族兄弟,夏南星再想不到兄長能出口趕人,當下眼里便貯滿了淚,可惜她不是二八少女,哭起來惹人憐愛。兄長如今也不是小時候,見到她掉淚就心疼不已。如今兄長的全副心神可全在他親閨女身上呢。 瞧他那副模樣,閨女掉淚他心疼的跟什么似的,哪里還顧得上去瞧meimei可有傷心? 夏南星只覺得滿廳堂的人都在瞧她的笑族,扭身便往外走,“你家的事兒我再也不管了!” 華元跟著送了她出來,到底送了一句話給她:“姑奶奶若是不再管娘家的事兒,那可真是姑奶奶自己個兒的福氣!” 夏南星不但被兄長趕了出來,就連老仆也給她沒臉,也不顧帕子上先時兜過點心的點心渣子,捂著眼睛一氣兒出得遠子,才哭了起來。 寒家的婆子跟著她來,可沒資格進正廳,便在門房里坐著,見得自家主子出來了,忙忙跟上,卻也不敢多問一句。 ************************************ 夏家正廳里,夏老三見夏南天連同胞妹子都給沒臉,便知道他這次是真的怒了。 以前他身子骨好的時候,夏家族中但凡有事,總要向他張張口,吃人嘴短,到底不敢逼夏南天太過。后來眼瞧著他病骨支離,是個要下世的光景了,這才敢欺上門來,如今夏南天身強骨健,也快有孫子了,也知道得罪了他討不得好處,往后族里的事情少不得還要跟他張口,便擠出一絲笑來服個軟,“老四才回來,身上也累著。我們這不是擔心你這女婿壞了夏家的名聲,這才上門來說道兩句嘛!” 夏南天可不是好拿捏的,他如今可不似去年,躺在病床上被人逼到眼前了,似笑非笑道:“我自己挑的女婿,自然相信他是個好孩子!三叔若是覺得景行敗壞了夏家的名聲,不如就將我這一支剔出族去,以后他要出門,要丟也是丟的我夏南天的臉,與在座各位可不相干!” ——將夏南天剔出族去,以后族里有事兒要找誰去要錢去? 不止夏老三慌了,就連座中其余夏家族人也慌了。 “這是說什么話呢,你挑的女婿我們自然……自然是相信的!要除族這事兒,以后休得再提。一家人怎么能說兩家話呢?!” 這些人在夏家挨了三天餓,這會兒也有臉破厚的想著,馬上要到了擺飯的時候,夏南天既然回來,必然是要招呼大家吃飯的,到時候飯桌上喝幾杯,天大的矛盾也煙消云散了。 “四哥別惱,不如咱們擺了酒來跟三叔喝幾杯,甚個事兒都過去了?!?/br> 夏南天卻扶起閨女來,朝他道:“十一弟若要請我喝酒還得改日,今兒家里有事,就不留客了!華元,送客,再派人往街上去請擅婦科的大夫來家里看診!“ 夏十一傻了眼:他原是想著在四哥家里蹭頓飯吃,怎的……到頭來成了他要請客了? 夏老三也不是傻子,知道這三日餓是白挨了,夏南天擺明了要護著女婿,且他閨女又有了身孕,往后就更不好以承嗣來拿捏這一房了。若是逼的緊了,夏南天萬一要脫離族里,就更不好了。 談什么教訓夏景行啊,可不是他們受教了?! 再待下去夏南天也不會擺了酒rou來待客,夏老三只得起身道:”老四既是家里忙著,我們這便回去了,回頭有事兒招呼一聲?!暗綍r候老四家里這滿月酒喝起來,味兒大約是酸的罷,哪里就能喝出高興來? 夏南天站在廳里,半步都沒邁出去,只遣了老仆送客。 待得眾人都走了,他滿面喜意頓時壓也壓不住了,見得夏芍藥也坐了起來,忙忙又將她按坐了下來,“好閨女,你可別亂動,今兒坐了一路的車。要不要回房里去歇一歇?告訴爹爹,可真是有喜了?我好讓華元去請大夫……” 他心里也想著,保不齊這是閨女為了趕這幫人走的借口,可又盼著她真喜了,他也算是有后了。 ☆、第53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