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節
鄧斌臉都白了,再沒想到一大早就聽說這樣的事。雖然靖海關號稱千古第一關,可也不是沒有被攻破的經歷,而一旦靖海關破,首當其沖的就是東峨州。 想明白其中的利害關系,鄧斌出了一身的冷汗,急匆匆吩咐下人: “快備轎,咱們去將軍府?!?/br> 想到什么,又忙探身對陳毓道: “陳大人也坐轎吧?!?/br> 語氣中明顯有些復雜—— 觀這小狀元的模樣,倒也是個一心為民的,就只是太過天真不懂世事,自己料得不差的話,東泰人此次興兵,手里兵器怕主要就是陳毓當初賣出去的一批。 瞧見經自己手運出去的兵器卻轉而朝向大周將士,陳毓心里也不知是何滋味兒。 鄧斌那般恨鐵不成鋼的眼神,陳毓如何看不出來,卻低了頭并不為自己辯解——以嚴釗對東峨州掌控力之強,鄧斌的身邊說不好早安插有嚴釗的眼線。 好在轎簾遮擋了周圍人的視線,自己真有什么舉動的話外面的人也看不清楚,當下從懷里摸出一面金牌,徑直伸到鄧斌面前—— 嚴釗雖是武將,卻心性狡詐,難保不會利用鄧斌發難。至于鄧斌雖是圓滑有余,為國為民的忠心卻是毋庸置疑的。這般事先透露身份,也是一份保全之意,省的待會兒面對嚴釗時,鄧斌會做出錯誤的選擇。 同樣有保全陳毓意思的鄧斌也正思慮著如何幫陳毓減輕罪責——送了東泰那么多兵器,平時也就罷了,戰時卻必然會擔上一個“資敵”的罪名,這可是叛國大罪,不然還是勸陳毓先寫一個請罪折子? “陳大人待會兒——” 卻不妨陳毓的手忽然伸過來。鄧斌一怔,下意識的看過去,下一刻卻“騰”的一聲就站了起來,虧得陳毓眼明手快,忙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也不知撞的還是嚇的,鄧斌徹底懵圈了,揉了揉眼睛,金牌上“如朕親臨”四個大字赫然入目! 不知呆坐了多久,鄧斌終于回神,卻是咧了咧嘴,想要笑——有這樣一面金牌在手,陳毓的身份已經呼之欲出,哪里是什么小小縣令,分明是皇上特派的欽差大人啊。 自己之前還疑惑呢,堂堂六首狀元,再不濟,也不致淪落到這里,卻原來,皇上竟是另有深意嗎? 這般一想,不由出了一身的冷汗,好不容易擠出的一絲笑容又僵在了臉上,神情簡直比哭還要難看—— 到了此時已經絲毫不用懷疑,陳毓那里是因為被皇上厭惡才來至此處,分明是作為皇上的心腹奉有特旨而來,這樣的話,問題就來了,什么人能令得皇上如此殫精竭慮,這般大手筆的送出堂堂六首狀元還是成家嬌客到這鳥不拉屎的地方來? 和鄧斌的惶恐不安不同,這會兒的嚴釗卻是正樂滋滋的喝著小酒。 鄧府的事方才早已有人飛報而來,雖是東泰的人并未前來通報自己,嚴釗卻是絲毫不懷疑此事的真假。 畢竟,東泰人悍然揮兵本就是二皇子計劃中的一環—— 如今朝局雖是已對二皇子極為有利,卻依舊不足以令太子一脈徹底失利。這般情形下,二皇子急需一特大功勛,令自己萬眾擁戴、勢力更上一層樓之下,同時把太子逼入絕境,一舉奪得儲君之位。 而東泰人就是二皇子借以“殺”太子并成就自己的那把刀。 本來計劃里還有一點不太完美,那就是真是發生了戰爭,成家軍又來請纓該怎么辦?卻不想陳毓那般愚蠢,竟是親手奉給東泰人大批兵器,更秒的是這些兵器還全是成家全力提供。 如今大敵當前,成家又早失圣心,皇上震怒之下,必然會對成家嚴懲—— 無論陳毓也好,成家也罷,怕是都想不到,他們“資敵”的證據如今正在二皇子手中,一旦東泰大周戰爭爆發,便會馬上上呈給皇上。 二皇子說的明白,成家倒了之后,曾經轄下的所有軍力會全交由自己掌控—— 追隨成家這么久,眼下也不過一個四品將軍罷了。而若然能接管成家軍,則嚴家必然會一躍成為大周一流世家。 而這,正是自己這么多年來做夢都想擁有的。 按照原計劃,兩國真正開戰的話,大周眼下最需要的是一場慘敗,不然,二皇子如何能有足夠重的分量來說服皇上跟東泰講和,并把東泰翻臉的黑鍋扣在太子頭上? 而郭長河,注定就是要替自己背鍋的。 所以說,鄧斌也好,陳毓也罷,是注定要失望了,自己無論如何也不會出兵馳援靖海關的。 這般想著,又大大的喝了口酒,然后執起酒壺隨手打翻,一時衣服上也好、屋子里也罷全是熏人的酒氣。嚴釗則是回身床上,照舊蒙被高臥,對外面的喧嘩聲根本就充耳不聞—— 若非陳毓和鄧斌來的太急,嚴釗這會兒更想回軍營中,到時候任這兩人折騰,也別想見上自己一面。 只陳毓的身份放在那兒,怕是沒人攔得住他闖進來。 果然,這邊剛躺好,鄧斌的聲音就在外面響起: “嚴將軍,嚴將軍,出大事了?!?/br> 接著門“哐當”一聲就被推開,撲鼻的酒氣頓時逸散而出。 最先沖進來的鄧斌頓時目瞪口呆,心說怎么就這么寸呢,靖海關那邊十萬火急,怎么嚴釗反倒喝了個酩酊大醉。 陳毓跟著跨入房間,眼睛中卻閃過一絲冷意,當下大踏步上前,用力推床上鼾聲大作的嚴釗: “嚴將軍,嚴將軍——” 嚴釗果然得到了消息,這般做派,鄧斌不明白,自己還不清楚嗎?明顯著就是故意拖延。而明面上以靖海關和東泰兵力相差懸殊之下,沒有援軍的話,根本就撐不了多久。 雖是已經認定了嚴釗果然如上一世一般,早已暗中和東泰勾結,陳毓這會兒卻不能輕舉妄動。一則沒有確切證據就此捉人必然難以服眾,二則沒有弄清楚到底是那些人是嚴釗的鐵桿心腹,便是捉了嚴釗一個,依舊后患無窮。 床上的嚴釗似是不堪其擾,一巴掌打開陳毓的手,翻了個身,繼續呼呼大睡。 “這——”鄧斌無措的瞧向陳毓,頓時急的六神無主。 陳毓眼睛轉了下:“事急從權?!?/br> 口中說著來至門外,令趙城虎打了一桶井水上來,提著進了屋后,抬手朝著床上的嚴釗就澆了下去。 澆完對趙城虎一招手: “再打一桶——” 那模樣只要嚴釗不醒酒,他就會一直澆下去。 鄧斌看的簡直目瞪口呆——這陳毓也太膽大包天了吧? 至于床上的嚴釗早已氣的七竅生煙—— 雖說眼下正是九月天,天氣并不太冷,可這么一桶冰冰涼的井水澆下去,還是很受不了的。更不要說這小兔崽子的意思分明是自己不醒他就會繼續澆下去! ☆、第194章 194 “混賬!”嚴釗再睡不下去,一下從床上坐了起來,眼神卻還明顯有些宿醉未醒的渙散。 “嚴將軍——”陳毓抿了下嘴,上前施禮,“下官魯莽,還請將軍見諒。只靖海關急報,東泰人興兵犯我大周……” 話還沒有說完,卻被嚴釗冷聲打斷: “知道自己魯莽竟還敢拿水潑我?果然是國公府的嬌客,陳縣令好大的威風?!?/br> 既然東泰人已經依照計劃出兵,那成家倒臺的時間自然也就在眼前,所謂皮之不存毛將焉附,這陳毓也是注定要為成家殉葬的。到時候別說陳毓,說不好皇上盛怒之下,就是陳氏家族也勢必會灰飛煙滅。 這般想著,嚴釗哪里還會給陳毓留一點顏面?甚而眼神也跟看死人一般。 鄧斌嚇了一跳,心說嚴將軍這是怎么了?關鍵時刻怎么忽然犯起了糊涂?陳毓可是成家女婿,嚴將軍則隸屬于成家軍,即便方才陳毓做事確然太過分了些,嚴釗語氣里也不合連國公府都給怨上? 更不要說陳毓的真實身份,委實更在兩人之上,作為上官,別說拿水潑,就是甩一巴掌也當真不算是僭越。雖則平日里對嚴釗很是不喜,可如今大敵當前,己方無論如何不能鬧出將帥不和的矛盾,忙上前一步,有心給陳毓解釋: “嚴將軍息怒,陳大人所言委實是真,現有靖海關守將楊興就在外面等候將軍召見,而且,陳大人的身份——” 剛要鄭重介紹,卻被嚴釗不耐煩的打斷,瞧著陳毓陰陽怪氣道: “陳縣令又要玩出什么新花樣?從陳縣令上任,就一再針對東泰,甚而打死那么多東泰人不說,還把東泰武士全部驅逐。那些武士本就兇悍,說不好被逼急了,做出什么過激的事也未可知。只那些小沖突,可不好胡亂夸大,謊報軍情的責任,別說是你陳縣令,就是本將軍也擔不起?!?/br> 竟是一副根本不相信兩人話的模樣。 鄧斌愣了一下,心里的火一竄一竄的: “怎么可能!楊興說了……而且陳大人的身份——” 卻再一次被嚴釗打斷,心里更是膩歪的不得了。心說這鄧斌怎么回事,口口聲聲不離陳毓的身份。只是他的身份自己不比誰清楚?不就是成府的嬌客,外加一個小小的縣令嗎。 自己多年渴望眼見得馬上要成為現實,當了這么多年的孫子也終于要到頭了,如何還肯繼續對一個乳臭未干的后輩低頭讓步? 鄧斌不提陳毓的身份還好,越說這一點,嚴釗就越厭煩。 當下不等鄧斌繼續說,已然起身毫不客氣道: “是否東泰興兵入侵,待會兒咱們一同去軍營中一趟,聽了斥候的回報再說?,F在,我要換衣衫了,你們全都出去吧?!?/br> 鄧斌怎么也沒想到,嚴釗會突然翻臉,竟是絲毫不掩飾對自己二人的厭惡,頓時手足無措。下意識的看向陳毓,發現這小狀元倒好,依舊神情平靜,心也終于踏實了些—— 一則嚴將軍畢竟是成家愛將,兩人再鬧矛盾,也不至于影響大局才是; 二則退一萬步說,即便嚴釗真的不愿出兵,憑陳毓手里的金牌令箭也足以壓制得了他。 就只是,嚴大將軍怕是要有麻煩了! 唯一煩心的就是,這還沒打仗呢,就開始鬧了這么一出將相不和,怎么想都覺得太不吉利。 當下嘆了口氣,只得跟著陳毓往外走。 哪想到嚴釗這一換衣服,就用去了足足小半個時辰。一直到鄧斌心里都急的冒火了,嚴釗才施施然從房間里出來,冷著臉對二人道: “走吧,去軍營?!?/br> 幾人剛走了幾步,正碰見有下人上前,說是夫人熬了醒酒湯,正要親自送來。 嚴釗并沒有停下,而是擺了擺手就繼續大踏步離開了。 陳毓腳下卻是微微一滯,視線不動聲色的在不遠處一條小徑后掃了一下,那里正站著一個姿態娉婷的瘦弱女子。 那女子明顯接觸到陳毓的視線,頓時有些慌張,陳毓卻是微微哂了一下,然后加快步伐,跟上鄧斌二人。 小徑上的女子臉色卻是有些蒼白,瞧著漸漸遠去的三人背影,咬了下嘴唇: “把管家叫來?!?/br> 管家來的倒快,看見女子,忙低頭拜見: “見過夫人?!?/br> 女子可不正是嚴釗的夫人華婉蓉?之所以會叫來管家詢問,實在是華婉蓉覺得方才那走在最后面的年輕男子長相有些眼熟,除此之外,對方方才的眼神不知為什么總讓華婉蓉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方才進府拜望老爺的都是哪些人?” “前面的那個是知府鄧斌,后面的是苜平縣令陳毓?!?/br> “陳毓?”華婉蓉愣了下,這個名字怎么有些熟悉呢? 回頭走了幾步,卻是一下站住腳,端在手里的托盤都險些打翻,霍的轉回身來,逼視著管家: “你說他的名字叫陳毓?” “對?!睕]想到夫人這么大的反應,管家嚇了一跳,忙進一步解釋,“這陳縣令乃是去歲六首狀元,聽老爺說也是成府嬌客?!?/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