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節
越想越信心滿滿,橫眉怒目的瞧著陳毓,一副無論如何不肯善罷甘休的架勢。 這是連自己的面子也不給了?鄧斌一陣氣悶,卻也明白自己的處境,在東峨州根本就是孤掌難鳴。這杜成也好,阮笙也罷,實際上都和旁邊的嚴釗大將軍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而他們之所以這般猖狂,可不就是仗著嚴釗的勢力? 只這兩人還真是小瞧了自己,再如何自己可也是堂堂知府,豈是他們可以拿捏的?頂多撕破臉的話以后在東峨州的處境更艱難些。 當下臉一沉,就要開口。 那里想到陳毓卻已是停下腳步,瞧著鄧斌微微一笑—— 雖是衣著襤褸,稚嫩縣令臉上的笑容卻依舊燦爛的晃人眼目,更兼別有一種穩定人心的力量。鄧斌只覺心中燥怒之意盡去,所謂如坐春風,說的就是這種感覺吧? “多謝明府好意?!标愗构ЧЬ淳瓷钍┮欢Y,“只食君俸祿為君分憂,陳毓既是做了苜平縣縣令,為官一日,自然要主政一方?!?/br> 說完瞧著嚴釗灑然一笑: “嚴將軍,在下所言,可有道理?”竟然絲毫沒有上前見禮的意思。 甚而和方才對著鄧斌時的恭謹不同,陳毓的語氣明顯有幾分高傲并興師問罪的怒意。 嚴釗心里“咯噔”一下,怎么也沒想到陳毓竟然就敢這么直不楞登的朝自己叫板。一時有些惱火,心想你不就是成家的女婿嗎,就敢這么在我面前擺譜?卻也更多了幾分輕視,還以為成家那般百年公侯世家,看人擇人定有過人之處,哪想到眼光也不過爾爾。 這陳毓果然如自己所料,就是個會讀書的書呆子罷了,不然,怎么會這么早就想搬出岳家壓自己一頭? 雖是有些厭煩,可這樣的人卻也是最好拿捏的。 最重要的是,二皇子大勢未定一日,就一日不能讓成家察覺自己的背叛,不然,不獨自己在二皇子那里再沒有任何價值,便是整個嚴家,也絕擔不起成家的報復。 鄧斌蹙了下眉頭,瞧向陳毓的眼神不免有些憂慮。 要知道嚴釗可是東峨州的土皇帝,得罪了他,絕沒有什么好果子吃。而方才陳毓的態度,無疑太過輕慢了些。 旁邊的杜成更是心里樂開了花,還真是想什么就有什么,這小縣令眼睛是瞎的吧,不然怎么一味的同鄧斌套近乎,反而還在嚴大將軍面前端起了架子? 要知道嚴大將軍那般傲氣的人,你上趕著巴結都不一定愿意搭理你,敢這么端著,自然立馬踹飛出去。 一想到待會兒嚴釗真是大怒,這小縣令就會吃不了兜著走的模樣,杜成只覺方才被揍得酸痛都一瞬間一掃而空。 至于旁邊的阮笙,則有些晃神,陳毓,這個名字,怎么聽著有些耳熟呢? 尚來不及細思,眼睛驀然瞪得溜圓——天呢,自己看到了什么? 從來都是沉著一張臉,即便是上官面前也難得賠笑臉的嚴大將軍,竟然,在笑? 更不可思議的是,沖著那個一身破爛衣衫,架子端的足足的小縣令在笑? 杜成也揉了揉眼睛,分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嚴釗卻仿佛沒瞧見眾人的失態,依舊沖陳毓笑的和煦: “陳大人年齡雖小,卻有這般抱負心胸,不愧是皇上欽點的六首狀元。只是今日事起倉促,陳大人又遠道而來,正如鄧大人所言,必然勞累的緊,既然事情不大,不然,便讓他們各自散去,待調查清楚,再行處置?!?/br> 嚴釗竟然也會附和自己的意見?鄧斌簡直要以為自己幻聽了,要知道這位大將軍表面瞧著倒也算和善,卻最是個一意孤行的。又看一眼陳毓,還是說,這六首狀元的身份,并不是自己想的那么簡單? 杜成卻明顯被嚴釗的話打擊到了——大將軍的意思,竟是根本不會給自己撐腰嗎?言下之意,分明是讓兩家講和的意思。 可沒了嚴家的支持,自己再鬧騰也不會起什么水花啊,又氣又急之下,杜成一張臉都憋成了醬色。又不敢違了嚴釗的意思,只得呼呼喘著粗氣呆呆站著,再不敢多說一句話。 卻不妨他這邊安靜了,陳毓卻仿佛根本聽不懂嚴釗話里的之意,竟是傲然轉過身來,以打量小丑的眼神上上下下在杜成身上掃了幾遍,然后聲音一肅,冷聲道: “杜縣尉好大的口氣,我苜平縣這座小廟,卻是盛不下你這尊大佛。身為縣尉,卻助紂為虐,眼看夷狄欺負我大周百姓不加保護在前,為虎作倀肆意踐踏大周威嚴在后,你這樣的縣尉在下可要不起?!?/br> 說著瞧向之前被擠兌的李獻道: “今日起,你就暫代縣尉一職。至于杜縣尉,只管回去專心上表彈劾在下好了?!?/br> “你——”杜成頓時直了眼,剛要說什么,卻不妨被趙城虎反剪了雙手就丟了出去,待得跌落塵埃,才意識到發生了什么,直氣的一口氣上不來,就昏了過去。 阮笙倒吸一口涼氣—— 這小縣令也太狠了吧?明明年紀不大,竟是個翻臉不認人的主。這般狠辣下手不留情面的手段,怎么就那么熟悉呢? 還有杜成的罪名,是助紂為虐,而自己可不就是他口里那個“紂”嗎? 看嚴大將軍的模樣,竟是根本壓制不了這陳毓的樣子,不然,自己先離開避避風頭? 哪想到身形剛一動,陳毓的冷笑聲再次在耳邊響起: “阮秀才,干嘛這么急著走???你不是還得給你這群手下討要診藥費用的嗎?身為大周人,卻和東泰人親如一家,阮秀才當真是好風骨。不過,你愿意做別人家的狗是你的事,卻不該胡亂咬我大周子民?!?/br> 說著,衣袖一甩,那小模樣要多傲慢就有多傲慢: “趙城虎,把這阮秀才和東泰武士全都收監,然后貼出告示,就說本官有令,但凡有冤情的,明日都可到衙門里提出告訴,本官定然會為他們做主?!?/br> 阮笙身子一軟,下一刻已經直接被人捂著嘴拖了出去,連帶著那些半死不活的東泰武士也全都被拖走。 直到被丟在冰冷的大牢里,阮笙忽然激靈靈打了個冷戰—— 到這會兒已是再無疑慮,那個天殺的陳毓,果然就是從前那個算計了自己,逼得自己背井離鄉辛辛苦苦跑到東泰討生活的小惡魔。 ☆、第179章 治不死你 事情發生的太過兔起鶻落,等嚴釗回過神來,阮笙幾人早被押了下去,一切竟是已成了定局。 饒是鄧斌這樣的官場老滑頭,面對這樣的雷霆手段,這會兒也是目瞪口呆,再瞧瞧旁邊嚴大將軍百年難得一見的憋屈模樣,簡直比吃了十全大補丸還要痛快。 至于旁邊的百姓,早呼啦啦跪倒一片,“青天大老爺”的呼聲此起彼伏。 “諸位請起?!标愗棺哌^去,扶起跪在最前面磕的頭都紅了的幾位老者,親自送到嚴釗并鄧斌面前,昂然道,“咱們東峨州武有嚴大將軍決勝千里之外,文有鄧明府運籌帷幄之中,些許夷狄敗類,又有何懼之?有嚴將軍和鄧明府在,絕不叫大家再受一點欺侮?!?/br> 一眾百姓本是受慣了東泰武士的氣,乍然揚眉吐氣之下,自然個個激動不已,聽了陳毓的話,竟是再次沖著嚴釗、鄧斌跪倒,或喊“大將軍威武”,或念“鄧明府”睿智,群情澎湃萬眾擁戴之下,哪容嚴釗再說什么反對的話? 只得強壓下心頭的惱火,雖是不甘卻也只能依著陳毓的意思重申了朝廷會為百姓做主,做百姓堅實靠山的意思。 最后又在幾位耆老并陳毓的陪同下去了縣衙,食不知味的吃了一頓接風宴,竟是到離開,都沒有找到合適的機會幫阮笙求情。 直到上了馬,嚴釗的臉色才徹底垮了下來—— 自己還真是小瞧了這個乳臭小兒! 還以為是個讀書讀傻了的呆子呢,卻沒想到竟是個這般難纏的人物。 還有他身邊的那些跟隨,之前還不覺得,可那些人言談間絲毫不加掩飾的傲慢,終于讓嚴釗覺得情形有異,稍加打探后便得出一個結論,那趙城虎幾個根本不是自己以為的陳家武士,分明是訓練有素的鐵衛。 怪不得能從東夷山匪人的劫殺中逃脫出來! 而眼前種種卻也足以說明,成家竟是對這個女婿極為看重—— 據自己所知,成家鐵衛全都掌握在少國公成弈手里,個個都是能以一敵百的好手,成弈既肯撥出來交給陳毓聽用,足見對這個妹夫的愛重。 也怪不得對方在自己面前一副尾巴翹上天的傲慢模樣,偏是自己,眼下還只能忍著。 一直到跑上一個山丘,遙遙瞧著身后雄偉高大的靖海關,嚴釗才冷笑一聲—— 靖海關號稱東門鎖鑰,卻不知那把大鎖卻是掌控在自己手里!自己想的話,這就是一道固若金湯的雄關,自己若是不愿意,那靖海關也就和豆腐渣沒什么兩樣。 且讓這小兔崽子得意一時,就憑自己手里獨掌的兵權,早晚會讓他為今日對自己的冒犯付出慘重的代價。 至于阮笙,自己卻是沒法子再公然維護,畢竟,之前也就罷了,眼下卻是來了個陳毓,天下誰人不知,阮家和潘家有親,若然被他看出些什么,毀了二皇子的大事可就得不償失了。 為了不致陳毓起疑,免不得要暫時躲些干系了…… 吉春抹了把臉,遠遠的瞧著“苜平縣衙”幾個大字,神情陰鷙。 作為東泰攝政王奶娘的兒子,吉春可以算得上是頗得吉正雄歡心的心腹之一。更在前幾年,因意外結識阮笙,并通過阮笙,幫吉正雄和大周二皇子搭上線,一躍成為吉正雄手下最得力的謀士。 說句不夸嘴的話,如今在東泰國內,即便是達官貴人,也得給吉春幾分薄面。 卻偏偏在大周一個小小的縣令面前接連吃癟。 之前因為杜成的縱容和嚴釗的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便是阮笙也是足可以在苜平縣呼風喚雨。至于說吉春,自然更是可以在苜平縣橫著走的角色。 眼下倒好,竟是連陳毓這個小小的縣令的面都見不著不說,還整個處于一種老鼠過街人人喊打的處境下—— 本以為那陳毓所謂的為百姓撐腰,也就說說罷了,東泰數年積威之下,諒這些東泰賤民也不敢公然站出來。 誰知事情卻在第二日完全失控,先是一家人站出來,然后竟是足足數百戶百姓跟著站出來控告阮笙勾結縣尉杜成強取豪奪、搜刮民脂民膏,以致短短數日內,本已被貶斥的杜成身陷囹圄,阮笙那邊更慘,直接被打了一百殺威棒后又丟回牢中,到現在還生死不知。 連帶的東泰設在苜平縣的商棧也有好幾處被查封,甚而多家武館也被殃及。 令吉春著急上火的是被查封的這些商棧之前可全是最賺錢的行當,說是日進斗金也不為過。 更不要說那些武館,更是有大用—— 一則可以借切磋之名,鏟除苜平縣的大周武人;二則集結在武館里的東泰精英,一旦主子揮兵西進,立時便可以成為埋伏在苜平縣的一支奇兵,里應外合之下,保管這靖海關形同虛設。 現在倒好,那陳毓竟借口阮笙指使東泰武士行為不法、欺侮大周百姓,先后對商棧和武館下手。 偏是那杜成倒了之后,竟再沒有人肯幫自己說話,整個苜平縣說是陳毓一手遮天也不為過。還有之前那些見了自己如同老鼠見貓般恨不得躲著走的大周賤民,也敢公然跟東泰人叫板…… 不過幾天時間,吉春就徹底品嘗了什么叫舉步維艱,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吉爺,不然,屬下找人把那陳毓給——”一直伺候在吉春身邊的武士做了一個捏斷脖子的動作。 此人名叫田太義,乃是東泰最有名的武士家族田太家族第三代中武藝最高也最是心狠手辣的一個,也是設在苜平縣的東泰最大武館田太武館的館長。從九歲那年錘死一個周朝武人,到現在,死在他手里的大周武者怕不有百八十個之多。 田太義眼中,大周人根本就是弱的一個眼神都能殺死的弱雞,怎么能受得了那么一個乳臭未干的小縣令在自己面前擺譜?若非吉春不許他輕舉妄動,說不好早殺幾個大周人泄憤了。 “若然那陳毓實在不識時務——”吉春臉上閃過一縷殺機,下一刻,卻又恢復了正常,瘦削的臉上更是堆滿了笑容: “秦管家,留步?!?/br> 卻是那苜平縣衙衙門開處,一個管家模樣的人正緩步而出??刹徽擒倨娇h令陳毓手下一等一的紅人秦喜? 田太義臉陰的能擰出水來—— 堂堂大東泰武士,什么時候竟然淪落到連一個小小縣令府里的管家都得巴結的地步了。 雖是心里氣惱至極,只眼下在這苜平縣,吉春才是主事者,田太義只得把滿腔的憤怒壓下去。依舊陰著臉護侍在吉春身后。 吉春這會兒一門心思的想著如何拿下秦喜這個縣令身邊的紅人,哪里還顧得上搭理田太義的那點小心思? 當下快走幾步,堪堪追上喜子: “哎呀,秦管家——” 竟是一邊陪著笑,另一邊早神不知鬼不覺的塞了張銀票到喜子手里。雙眼也一眨不眨的盯著喜子,唯恐錯過對方一點兒表情。 喜子明顯滯了一下,卻是銀票上的數字太過驚人,略呆了呆,下一刻卻是極快的一抬手,就把那張銀票塞到了袖筒里。再抬頭看向吉春時,繃著的臉明顯緩和了下來。 計策奏效了,吉春眼中閃過些得意,卻依舊斂容陪著笑臉低聲道: “我們阮爺的事,還請秦管家指教一二?!?/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