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節
即便再是對官場眾相不甚熟悉,李靜文也明白,自己怕是被潘家遷怒了,也不知會不會連累到自家老爺?又想到兒子怎么會曉得太子妃有孕一事,不由越發心煩意亂。 旁邊杜氏瞧著明顯坐立不安的李靜文: “咱們也回去吧?!?/br> 臉上神情卻是慈愛的緊—— 李景浩是長子,比之李靜文足足大出十歲有余,這些年來又經過了太多風雨,瞧著人越發老相。反倒是李靜文,在娘家時有秦家兩老寵著,待得嫁人,雖是續弦,卻偏是被家里一大一小兩個男人護的什么似的,雖是年近三十,卻依舊保有著宛若少女時的乖順性子。 杜氏甚而覺得,真是和夫君站在一處,兩人不似兄妹,瞧著倒是父女也差不多了。難得的是正牌小姑子的性情也委實討人喜歡的緊,對自己這對突然冒出來的兄嫂,是真的打心眼里依戀,從不愿給自己夫妻添丁點兒麻煩,只李靜文越是這樣,令得自己夫妻越想多疼她一些。 伸出一只手搭在李靜文肩上,李靜文一下回神,自然的扶住杜氏: “jiejie可是累了?” 杜氏的身子早年虧損太大,即便這些年小心調養,卻依舊沒有多大起色。和滿臉滄桑的大哥站在一處,每每都令得李靜文心疼不已。 至于說“jiejie”這個稱呼,之前李靜文臥病在床時,李景浩不放心,雖想著并未相認,自己還不好直接出面,卻是每日里都催促杜氏上門探望,期間兩人一直以姐妹相稱,即便后來知道兩人其實是一家人,稱呼也一直沒有改。 相對于“嫂子”,杜氏更喜歡jiejie這個稱呼,且私心里也明白自家老爺的心思—— 那些藏在暗處的仇家委實防不勝防,對于李靜文這個好不容易才能找回來的妹子,自然怎么小心都不為過。 兩人親昵的模樣果然令得一些想要借李靜文這個筏子巴上潘府的人家腦子清醒了一下,霍然想到聽說之前來時,杜氏已是出面給李靜文撐過一回腰了,再想到方才神情驚恐,嚇得幾乎癱在地上連道都不會走的云家老夫人,頓時歇了去找李靜文晦氣的心思—— 殷鑒未遠,還是不要去自討晦氣?焉知這李氏連太子妃會懷孕之事都知道,不是錦衣衛探訪出來后再故意說給李氏聽,好來拍太子妃馬屁的? 李景浩:(冷臉。囧……錦衣衛不是神,敢去窺探太子房事,也還沒有這么閑扯淡?。?/br> 所以說女人們的想象力總是能沖出大周撼動天際。 至于真的泄露了這個消息的陳毓,這會兒卻是正侯在東苑門外—— 從睡夢中驚醒,陳毓恍惚間還以為自己做了個夢,好像夢里跟娘親說起太子妃有孕的事…… 一念及此,嚇得陳毓頓時睡意全無,慌忙洗漱后就匆匆趕來東苑門外,迎面卻正碰上太子的鑾駕匆匆離開,緊隨著其后的是成家的車子,隔著窗帷,陳毓能瞧見布簾動了一下,小七的面容在里面一閃而逝。 陳毓不覺愈加擔心——若不是發生什么事,小七定然不會拋下娘親一個人離開。雖則方才小七的眼神里以喜意居多,卻依舊令得陳毓坐立不安。 正自彷徨,又一群人走出東苑,在最右邊緩緩而行的,可不正是娘親和舅母? 又小心覷了眼李靜文的神情,倒是不像受到驚嚇的樣子,心終于放下來些,忙快步接過去: “娘親,舅母——” “毓兒——”李靜文眼睛一亮,又忽然想到之前兒子的鐵口直斷,心又不覺忽悠一下提了上去。 李靜文的神情太為復雜,陳毓不由苦笑,看來自己之前不是做夢,十有**,是真的跟娘親說了太子妃有孕的事。剛要開口說話,卻猛然回頭。 李昭不及收回眼睛,神情頓時有些尷尬,心里更是震驚不已—— 陳毓的外貌太過耀眼,甫一出現,就令得眾人紛紛詫異。實在是人生的俊也就罷了,更難得的是身上不見一點兒少年人的狂妄稚氣,這么多貴人面前不見絲毫惶恐,君子如玉的儒雅之外更有覽遍千山的沉穩,一下就把其他人家前來接家里女眷的公子哥們給比了下去。 如果說用一句話來形容李昭的感覺,那就是鶴立雞群。甚而李昭不得不承認,即便是自己的表哥阮玉海,真是到了這里,也會被那少年比得泯然眾人矣。 而更讓李昭無法接受的卻是李靜文和少年的關系—— 方才距離李靜文更近些,李昭分明聽見李靜文叫少年“毓兒”! 兩人神情間這么親熱,還是這般稱呼,除了那個當年曾欺負過自己的小惡魔陳毓外,李昭根本沒法做他想。待隱隱約約聽到陳毓一聲“娘親”,李昭當真說不出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兒—— 都說女大十八變,怎么可能有男子也變化這么大的? 卻是無論如何也想不明白,這陳毓到底吃了什么,怎么可能就從當初那個人嫌狗憎的小癟三變成眼下這么一個讓自己都不由得自慚形穢的翩翩少年郎的呢? 正自想的入神,忽然被旁邊的阮玉芳用力的擰了一下: “表姐,表姐,嫂嫂!” 李昭惶然回神,正對上阮玉芳閃爍不定的眼神。 跟李昭的感覺一般,阮玉芳第一眼就覺得,那個遠遠的靜立樹下的少年委實太為出色,跟他一比,自己那自詡是真名士自風流的兄長簡直就變成了一個笑話般。 平日里也不是沒有見過其他人家那些有名望的公子,只是那些人,家世高的難免囂張,生的俊的就傲氣的緊,那像眼前謎一般的少年,竟是挑不出一點兒錯處來。 不經意間一回頭,卻正好瞧見李昭震驚之外不敢置信的神情,那模樣,竟是和看到那位陳夫人時相似的緊,心里瞬時生出一個古怪的想法,難不成連這少年,李昭也是認識的? ☆、第160章 160 阮玉芳試探著叫了幾聲,哪知李昭卻是神思恍惚之下,根本就沒有聽到,直到阮玉芳諷刺的叫出“嫂嫂”這個稱呼,才倏然回神—— 自己可是定過親的人,這么直愣愣的瞧著一個陌生少年委實有些不妥。 阮玉芳卻是了然??磥碜约翰碌牟诲e,這出色少年,果然是李昭認識的。正想發問,陳毓正好側身往這邊瞧來,李昭神情一下變得惶恐,忙不迭低下頭來。 尚來不及平復復雜的心緒,阮玉芳魔鬼一般的聲音已是再次在耳旁響起: “表姐真的認的那個人?連人家的娘親都是故人,那人不會是——” “你胡說什么!”李昭卻是一下變了臉,待得出口喝止完阮玉芳,臉色又是一白,無論如何想不明白,不就是之前那個小癟三嗎,甚而當初退親,也是自家刻意為之,自己內心還有什么好不舒服的? 猝然被呵斥的阮玉芳臉色一下變得難看,半晌冷冷的哼了一聲: “以為我不知道嗎?他就是姑母曾經,說起過的那個人吧?” 語氣里卻是有著自己也沒有察覺到酸意,不覺冷睨了李昭一眼,語氣諷刺之極: “聽說當初人家可是連,嗯,頭上戴的的釵子都給要了回去,可真是夠無情的!” 這樣的事情當然不是李昭說出來的,還是阮氏一次說漏了嘴,令得自家嫂子聽了去,然后自己推測出來的。阮玉芳本來也不太相信,一則表姐被自己那個姑母養的平日里總是一股清高的樣子,就是巴結自己,也總是心不甘情不愿的,怎么會因為一只釵子被人那般羞辱;二則想著世間怎么會有小氣吝嗇到這般境地的男子。 眼下瞧李昭的神情,竟是真的了?阮玉芳不自覺就有些失望——也不知是對表姐李昭,或者,是對那位驚鴻一瞥的少年…… “你——”李昭氣的胸脯一鼓一鼓的,卻終是一低頭,紅著眼快步往馬車而去,再聽下去,阮玉芳還不定會說出什么更難聽的話呢。 阮玉芳也不理她,依舊落后幾步,不緊不慢的走著。 倒是身側潘雅云臉上露出捉摸不定的笑—— 這對兒表姐妹還真是有意思,不知道隔墻有耳嗎?瞧她們的意思,那少年是李氏的兒子了,再加上阮玉芳的話,潘雅云推測,十有**,李昭就是那個和對方有過婚約的人,便是對方慳吝到那般程度,也俱是真的。 不期然想起宿敵成安蓉—— 這么個空有一具臭皮囊的繡花枕頭,要是給了成家小七那才有的樂呢。 “我說阿毓,你不會真和,嗯,那誰家,有關系吧?”朱慶涵翹著二郎腿毫無形象的歪在椅子上,那模樣,真是要多紈绔有多紈绔,哪有一點兒大理寺官員的威嚴模樣? 再配上他一臉急不可耐的求知欲,簡直和尋常喜歡傳人閑話的市井婦人沒什么兩樣。 卻是近日來一則消息在京城貴人間悄然傳開,話題的主人公一個是忠義伯府,另一個,卻是大周第一世家成家。 要說無論是家族影響也好,兩家在朝中的影響力也罷,這兩家的差距真是有十萬八千里??删褪沁@般天淵之別的兩家之間,卻偏是有著一段不得不說的故事—— 據聞兩家乃是通家之好,甚而之前成家之前盛傳體弱的七小姐,所謂的待在外面調養其實就是跟在那位忠義伯夫人身邊—— 百花節上成家七小姐妍麗鮮活的模樣,大家可是記憶猶新,根本和傳聞中病的下不了床、走一步喘三步的成家七小姐大相徑庭?而其中最大的功臣,就是那位陳家伯夫人。 什么,你不信?嘿,還真是孤陋寡聞,太子妃懷孕的事聽說沒?那么多御醫都診斷不出來,人陳夫人離得那么遠,卻能一眼瞧出太子妃有了身孕,這樣瞧著,那位伯夫人可不就是扁鵲一般的大神醫? 聯想到百花節上,成小七和陳夫人間的親昵,甚而有人稱,為了報陳夫人的救命之恩,成家有意把府中七小姐下嫁伯府。這些話真真假假,可就是有人信了,有說成家高義的,更有相當一部分人感慨陳家走了狗屎運的—— 真是巴上成家,那陳家公子往后可真是前途無量了。 聽說陳公子剛剛參加了科舉呢,說不好沾了成家的光,此次春闈會有個好名次呢…… 令得市井中人個個艷羨不已。 朱慶涵這會兒調侃陳毓,自然不是出于羨慕,而是八卦居多,只朱慶涵并不是一般人,自然也看出里面隱隱有些不對。 畢竟,這傳聞聽著也算是一則佳話,里面的陷阱可不是一般的多。比方說傳言中成家的高義可是建立在成家感恩圖報有可能“下嫁”成家七小姐的份上,設若到時候并沒有這樣的事發生,那這會兒對成家贊揚的有多厲害,到時候對成家貶斥的也就有多厲害。 至于說陳毓,這會兒滿京城的人都知道,他是以“成府準嬌客”的身份參加的春闈,考不中的話,兩府都會成為京城的笑話,考的中的話又定然是沾了成家的光,竟是進退維谷。 “朱兄可真是夠閑的?!标愗顾菩Ψ切Φ那浦鞈c涵——竟還敢跑過來調侃自己,朱慶涵還真是記吃不記打,瞧著是時間太過久遠,這家伙就把當初鹿泠郡時被小七整的哭爹叫娘的事給忘了。 接觸到陳毓的眼神,朱慶涵無端端打了個冷戰。 別看對面少年年紀小,卻委實是個詭計多端還心狠手辣的,只朱慶涵實在太過好奇,畢竟,親眼見識過成家得月樓掌柜眼里只有陳毓、絲毫不顧及自己的模樣,朱慶涵心里已是有了一個大膽的推測—— 那則流言雖是不知所出,極有可能真猜中了部分事實,陳毓說不好還真就和成家有著某種未知的親密關系。不然,以成家的影響力,怎么可能坐視流言到了這般人盡皆知的地步。 卻依舊不怕死的笑嘻嘻道: “看來生的俊果然沾光呢,兄弟你可真是個有大造化的人,以后真是得了公府貴人青眼,飛黃騰達之時切莫忘了為兄了?!?/br> 又裝作吞了吞口水的樣子: “也是,誰叫我兄弟生的俊呢,當真是我見猶憐啊?!?/br> “你可真閑?!敝肋@位朱小侯爺又開始犯二了,陳毓白了朱慶涵一眼,起身就要離開—— 明天就是會試放榜的日子,陳毓本不打算出門。哪想一大早卻是接到了趙恩澤的請帖,說是江南舉子今兒個要在狀元樓小聚,請陳毓務必光臨。 陳毓本不打算前往,奈何這幾日每每面對娘親欲言又止的擔憂眼神,令得陳毓也頗是有些頭疼,實在不知道該怎么開口解釋自己能精準預測出太子妃有孕,甚而會一舉得男的消息。畢竟死而復生的事太過驚悚,可不是隨隨便便什么人都能接受的。 更擔心自己會不會睡著了再說出什么駭人視聽的話。比方說皇上明年就會駕崩之類的……前兒個太子妃有喜的事令得陳家很是榮耀了一番,宮里、太子府上都有豐厚的賞賜送到。 可要是自己預測皇上明年會駕崩,別說娘親聽到了會嚇死,說不好還會給家里招禍呢。 出于這個心理,陳毓簡直是連覺都不敢睡了,更嚴令侍候的人夜里絕不可靠近自己房間—— 當然,陳毓不知道的是,他的這番傳到未來大舅子的耳朵里后頗是給自己加分不少。 好在從東苑回來的當天,陳毓就立馬給老爹陳清和寫了封信,含糊的說了當天發生的事——關于幫自己解釋和安撫娘親方面,再沒有比爹爹更擅長的人了。眼瞧著爹爹的家書應該就要到了,陳毓索性跑出去溜達幾圈,趙恩澤既然發出邀請,陳毓不過略一思量就點了頭—— 既然準備入仕,就不好繼續我行我素。大周官場上自來有同鄉、同窗、同年之說,趁會試成績還沒張榜公布,大家聚一聚聯絡一下感情,為以后的仕途做準備本也是題目里應有之義。 加上陳毓對趙恩澤印象也頗好,當時就點頭答應了下來。這么溜溜達達的走到了狀元樓—— 都是會試舉子嗎,明日里就是放榜的日子,當然要圖個好彩頭。狀元樓這幾日生意當真是興隆的緊,多的是呼朋喚友結伴到此宴飲的舉子。 碰到些對自己看不順眼的舉子陳毓不稀奇,畢竟人的名樹的影,作為江南府解元,陳毓真是想不出名都難。這些日子以來頗是直面了一些舉子的挑戰,只是陳毓卻哪里有閑心搭理他們,一律直接漠視。 本以為自己這會兒來狀元樓,說不得又會有人纏上來,哪想到沒碰見那些唧唧歪歪的迂腐秀才,卻是恰好碰上朱慶涵這么一塊兒滾刀rou。 忍了好久終是沒忍住翻了個白眼,抬手就朝朱慶涵頭上拍了一下—— 前兒個偶遇白草,得了個錦囊,里面還有張紙條,上面分明就是小七的字體。自家小七可是說的明白,遇見討人厭又不好公開收拾的,就拿錦囊里的藥物回敬對方就好。 眼下的朱慶涵可不正好就符合小七的定位?嗯,作為一個有擔當的好男人,未來媳婦兒的話當然不能不聽。 朱慶涵忽然就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抬手握住陳毓的手腕,慌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