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節
堂堂鎮撫司大人想要瞞別人一件事的話,自然是再容易不過。 外人只以為,李大人這催命閻羅很是有些奇怪癖好的,比方說偶爾會覺得什么人看著順眼,就會格外看顧些??上Э醋o時間的長短卻是太過隨心所欲。 就比如,之前不是也挺護著柳玉函家嗎?可一旦犯了事,還不是說扔出去就扔出去了。所以這李大人的閻羅之名依舊響徹大周朝,甚而更多了些讓人心驚膽戰的喜怒無常的意味。 至于傳言被頗為照顧的忠義伯府—— 以為就是什么好事嗎?說不好什么時候就會跟柳家一樣,說毀在這位爺手里就毀在這位爺手里。 如此毫無人情味兒的催命閻羅,最好的還是遠著些。離他近了,保準沒什么好事。也只有陳家這樣剛敕封的忠義伯府,在京中沒有一點根基之下,才會上趕著巴結那樣沒有人性的家伙。 卻不知正合了李景浩的意。更在私下里直接把自己的影衛中最頂尖的撥給了李靜文。 有這些人看著,韓伯霖的計劃執行可行性簡直就是百分之百。陳毓別說偷懶,就是在如廁時多迷瞪會兒,都會有人準時匯報給李靜文。 而除此之外,已經確認年后出任督察院左副都御使的顏子章閑來無事之下,就把培養子侄當做了自己的千秋大業。家里的二兒子也就罷了,這一科基本上等同于陪太子讀書,湊數的可能性大。 反倒是好友之子陳毓,說是美玉良才一點兒也不為過。 每每寫得文章都能令顏子章眼前一亮,不獨文筆老到更兼形式華美,堪稱錦繡華章。顏子章每每都會沉浸在陳毓詩文的境界中,每每誦完,尚且意猶未盡,糊自己兒子一臉之余,往陳毓那里也跑的更勤。 好在顏天祺這些年也受自己老爹磋磨慣了,倒是沒有怨上陳毓這個“別人家的孩子”,還屢屢暗自慶幸,虧得有陳毓幫自己分擔些,不然,還不知道自己得脫幾層皮呢。 如此高密度、全方位的圍追堵截下,陳毓真是想不進步都難。 也虧得陳毓雖有少年的身子,卻沒有少年的心,不然,怕不早中二病發作、撂挑子不干了。 更不要說陳毓本身的經歷就是最大的作弊利器。上一世就有過目不忘的神奇本領,這一世自幼修習功夫,讓這一本領比之上一世更是有過之而不無不及。 兩世的修行加起來,說陳毓把諸如經史子集的書籍掌握的滾瓜爛熟都不為過,韓伯霖也好,顏子章也罷,每每拿這方面的學問考較他,愣是沒揪出過陳毓一點兒過錯。 還是初次晉升娘舅的李景浩心疼陳毓,每每以著鬼神難測的身手倏忽潛入陳家,關心完妹子后,就會把充沛的拋灑不完的長輩愛全傾注在陳毓身上,和陳毓一番拳來腳往之后,再把人拐帶出去放放風,讓陳毓淚流滿面的充分體會到,原來有了娘舅的人就是不一樣,娘舅,求憐愛即可,求不要拳腳相加啊。 充實的日子總是過得飛快,二月初六,韓伯霖喜得貴子,陳毓也榮升為一個再可愛不過的小胖子的娘舅。 只小胖子的到來也沒能讓陳毓擺脫之前的困境,好在苦逼的日子也有到頭的一天,二月二十六,陳毓春闈的日子終于到了。 和其他舉子的提心吊膽不同,這些日子飽受摧殘的陳毓,卻是滿懷著“終于解脫了”“從此之后再不用被那么一群人以愛為名卻行盡欺凌之事了”等諸般念頭,喜極而泣的大步入了考場。 而滿眼淚花撲向考舍的俊美少年也令得主考官大為感動—— 都說人心向學,此言善矣。瞧瞧方才那少年,有機會下場,激動的哭成什么樣了。 所謂厚積薄發,三場考試下來,陳毓只覺得比之鄉試還要順手。所謂盡人事聽天命,自己已經盡力了,至于說能不能考中就不在自己考慮中了。反正舅舅大人已經拍著胸脯保證過了,無論如何,就是搶,也會幫著自己把媳婦娶進門。 就只是太累人,考試期間又下了幾場雨,等出得考場,暈倒的舉子可不是一個兩個,以致陳毓這樣自詡鋼筋鐵骨的,回家后也是倒頭就睡,這一覺足足睡了三天三夜,把個李靜文給嚇得,小七雖是不好意思親至,卻是連哄帶嚇,好歹請的大師兄蘇別鶴親自出馬。 以致蘇別鶴到了時還以為是出了什么人命大事呢,待診了脈,氣的胡子都翹起來了——小師妹果然欠揍,情郎睡個覺還逼著自己堂堂院判巴巴跑來診脈。 打著呵欠送走蘇別鶴,李靜文也收拾好行裝要離開了—— 今兒可是百花節。太子妃親自在京城東苑主辦百花宴,遍邀京城貴女出席。 以太子妃身份之尊貴,這樣的請柬自然千金難求,李靜文無論如何也想不到,自己竟然也收了一張。 畢竟,李靜文伯夫人的稱號說起來也算是個人物,可也得分擱那兒,就權貴云集的京城而言,真是太稀松平常了。 李靜文隱隱也猜測到,自己會收到這份請柬,十有八/九怕是和兒子有關,畢竟,小七可是太子妃的親妹子,這會兒春闈已畢,說不得成陳兩家聯姻的事很快就將提上日程,太子妃怕是還想最后幫著妹子相看一番婆家人。 存了這個念頭,李靜文未免有些惴惴。 “娘親莫要擔心,”陳毓依舊困得眼睛都要睜不開了,一邊扶了李靜文上車,一邊安慰道,“太子妃這些日子心情應該正好,而且聽小七說,她jiejie也是極明理的人,必不會特特難為娘親?!?/br> 更何況自己那同樣護短的舅母也要去,總不會看著娘親被人欺負不是? 李靜文卻是頗不以為然——再明理又如何,也得分在什么事上。就比如自己,也是明理的,可當初還不是對韓女婿一家百般挑剔? 只是,毓哥兒說的太子妃心情頗好是怎么回事? “太子妃就要當娘了,自然心情好?!彼瘔糁斜蝗私行?,陳毓完全依著本能寬慰李靜文—— 記得不錯的話,上一世這一年,太子殿下終于喜當爹,得了個兒子,當真是普天同慶,算算時間,這個時候應該可不應該已經有喜信了? 李靜文卻是不疑有他,想著八成是小七悄悄派人傳遞的消息。既是有了身孕,那可是太子妃嫁人四年來第一次有了喜信,果然是合該開心的大喜事,有孕的女人都特別心軟,所以自己方才分明就是自己嚇自己了? 心里一松快,李靜文心情果然放松多了。 至于陳毓,則迷迷瞪瞪的由管家牽著手又送回床上繼續睡了,只挨著床上時,陳毓卻是模模糊糊意識到,自己好像說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只腦子里一片漿糊之下,根本還沒想起來呢,就又墜入黑甜夢鄉中睡沉實了。 ☆、第155章 仗勢欺人 一大早,通往東苑的路上就排起了一條長龍—— 東苑可是京城最大的一處園林,占地怕不足有數千畝,乃是名副其實的皇家園林。 世上萬物,但凡沾上“皇家”二字,就會憑空多上千條瑞氣。更不要說這百花節雖是年年都有,東苑卻是三年才開放一次。再加上那由太子妃親手書寫的請柬,所有一切都為此次百花節蒙上了一層高貴氣息,京中但凡是有些身份的人家,無不為能得到這樣一份請柬為榮。 而自打拿到那封請柬,所有的貴人便都動了起來,裁制美麗的新衣,打造時興的首飾,以期在百花節把自己最美的一面展現出來—— 誰不知道,那些接到請柬前往的貴婦,除了賞花之外,還都肩負著“賞人”的重任,畢竟,想要給家族后輩挑個好老婆,還有什么時間比名媛云集的百花節這一天更合適呢。 以致每年百花節后,京城都會迎來一波定親納彩的□□。 李靜文哪見過這陣仗,瞧著那前不見頭后不見尾的蜿蜒長龍,一時只覺的眼都是花的。 再瞧瞧前前后后的或馬車或轎子,那叫一個威風,那叫一個豪華,甚而一部分車子上還打造有奇奇怪怪的花紋。 “那是云家的族徽——”侍女小茹看李靜文面露不解,忙低聲幫著解釋。 小茹也是李景浩特意送過來的侍女,不獨熟識京城風物,更兼武藝高強。這次李靜文去東苑赴宴,自然就帶上了她。 至于這些花紋,李靜文不清楚,小茹卻明白,正是獨屬于那些底蘊深厚的世家的族徽。這些世家都在大周朝至少屹立了上百年之久,說是根深葉茂也不為過。 李靜文的神情頓時顯出些敬畏來。 “夫人也不須擔心?!毙∪忝Φ吐晫捨?,“那些世家雖是頗有些底氣,可家中后輩卻是不爭氣的居多,甚至有些,也就是個空架子罷了?!?/br> 小茹這話倒是大實話,世家里頗有一些人家是吃的老本,盡管外在光鮮,內里日子卻是過的捉襟見肘。 就比方說剛才那云家。 雖是托著侯府的名頭,家中境況卻是靡亂的緊,吃喝嫖賭甚至扒灰,真是不一而足。后輩子弟又不爭氣,最大的也就做個五品郎中罷了。 是典型的吃老本家族。 偏是云家老夫人還自視甚高,一心想給自己幾個兒子娶那家世好又嫁妝豐厚的,這次來,不知是又瞄準了哪家姑娘。 和這樣的人家相比,陳家這樣的伯府也算得上是新貴了—— 陳清和年紀輕輕已是做到了三品大員,更因為之前的亮眼表現而簡在帝心。至于家產之豐厚,以小茹在鎮撫司養成的獨特觀察力,一眼就瞧出,這伯府里還真是不差錢。若然公子真能春闈高中,連續數代為官之下,陳家望族的氣勢也就出來了…… 小茹這番說辭,令得李靜文的心終于安穩了些,剛要開口問話,馬車猛地往旁邊一帶,若非小茹反應快,一把扶住李靜文的腰,怕不整個人都得栽出去。 那車夫也嚇得夠嗆,也不管橫在路中間的車了,忙不迭從車轅位置上下來,不住抹汗: “夫人,夫人——” “我,無事?!崩铎o文明顯受了驚嚇,臉色就有些蒼白。剛要問車夫怎么回事,又一陣刺耳的馬車??柯曇繇懫?,李靜文探頭去瞧,可不正是之前說過的那輛云老夫人的馬車? 而云家馬車的側后方,還有一輛垂著紫色珠簾豪華大氣的馬車也側停在那里。 李靜文還來不及開口,云家馬車車門已然打開,一個渾身綺羅的五十余歲女人從車上跳下,卻是看也沒看被陳家的馬車,忙不迭的朝著那輛豪華馬車跑了過去: “哎呀,這可怎么得了,潘小姐可有礙?都是那些子不長眼的,竟然連小姐的路也敢擋著——” 口中說著,轉身沖陳家的馬車怒聲道: “這是哪家的女眷,怎么如此不懂規矩?東苑門外也敢橫沖直闖,真真是沒規矩至極。還不快下來跟潘小姐賠罪?!?/br> 李靜文頓時有些無措——自己本來在前面好好走著,從三輛車停的情形也能看出,若非云家馬車突然往自己這個方向插過來,又怎么會有此亂局? 甚而若非車夫駕車水平非同一般,自家馬車可不就要撞上其他車輛? 怎么這云老夫人不自己反省,反而斥責自己? 卻不知云老夫人汪氏這會兒也是憤怒的緊—— 云侯府一日日敗落,家中男人不爭氣,云老夫人作為一家子的老祖宗,雖名為侯夫人,在世家圈子里地位卻是不高。 好在前不久的一次宴席中,竟是給她巴上了潘家夫人。 潘家和成家一般都是大周朝最頂尖的世家,家族之鼎盛絕非云家這樣行將敗落的家族可比。 不說潘家老爺子眼下乃是文官之首加封太師,食雙俸,但是潘家一眾女兒也讓人眼饞的緊—— 如今后宮里獨掌大權的可不正是潘貴妃? 要說這位潘貴妃也是極富傳奇色彩的,雖是膝下只生養了一位公主,卻是有福的緊—— 當初和她一同進宮的妃子到得現在已是盡皆凋零,皇上又是個念舊的,即便后宮中多得是貌美如花的宮妃,潘貴妃的地位卻是無人可以動搖。 而除此之外,太子殿下、二皇子則是自幼喪母,兩人都頗得潘貴妃看顧,關系不是一般的好。 當然,那只是從前,眼下關系卻有些微妙—— 潘家孫子輩兩個女孩兒盡皆嫁入皇室,一位嫁給了太子做側妃,另一位則是二皇子正妃,而二皇子眼下風頭正猛,隱隱有和太子分庭抗禮之勢,令得潘家和太子之間也有了些嫌隙。 只嫌隙之說,也是外人的猜測罷了。 畢竟,誰人不知,眼下太子府中,也只有那位潘側妃替太子誕下一女,前不久聽說,太子府又傳出喜訊,卻是潘氏再次有孕,而比潘氏更早嫁入太子府的太子妃成氏則嫁進太子府足足四年了,卻一直不曾有孕。已經有傳言說,有高僧幫著成氏看過面相,說是子女緣極薄…… 即便身后有成家這個有力的娘家撐腰,如太子妃這般,還真是前途一片黯淡。 要是這次潘氏能一舉得男,便是有成家這個后盾,成氏在太子府的日子也必然不會好過。 說句藏在心底的話,成氏能不能走到最后都不好說,至于潘家,則無論是太子殿下承襲大統還是二皇子逆襲成功,潘家都將立于不敗之地。 也因此,潘家馬車雖是本來在后面,可這一路行來,那些有眼色的人家卻是紛紛讓路,云老夫人汪氏更是不但讓路,還想趁機跟在潘家的馬車后面,也好向其他人家展示一下云家和潘家的親密關系,那料想旁邊的那什么聽都沒聽說過的忠義伯府的馬車竟是如此不識好歹,竟是不但沒避讓路邊,反倒逼得云家馬車停了下來,甚而連累了潘家人。 潘家可是尊大佛,汪氏供著還來不及,哪里肯有一絲一毫的得罪? 當下只把所有罪責都推到旁邊這輛很是眼生的馬車上—— 再怎么說,也就是家伯府罷了,別說跟潘家比,就是跟自家比,可也是差了十萬八千里不止。 看汪氏這般氣勢洶洶的模樣,又知道對方是侯夫人,李靜文無奈,只得下了馬車,小茹也跟著跳下,卻是悄悄做了個手勢。 瞧見李靜文從馬車上下來,汪氏轉過身來,一張臉冷冰冰的板著,無比倨傲的俯視著李靜文,一副等著李靜文低頭賠罪的模樣—— 這么年輕的女子,一瞧就是沒見過什么世面的! 李靜文果然有些緊張,卻不妨小茹輕輕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