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節
便是這般去替陳毓求情,本也有些惴惴不安,無論如何也沒有料到,嚴宏竟是這般好說話,聽兩人說陳毓是白鹿書院的學生,竟是絲毫沒有猶豫的痛快的答應了不和陳毓計較,這還不算,還興致盎然的寫了拜帖,又建議兩人一同署上名字表達自己的誠意。 兩人雖覺得事情有些古怪,可能化干戈為玉帛,自然也是一件好事,且賀彥章心里,委實想借這個機會結納陳毓,便也沒有推諉的署上了自己名字。 不得不說,嚴宏年紀不大,倒也頗是有些手腕的。 之前的沖突明顯已是令得陳毓極為不喜,莫說嚴鋒不過是西昌府守備,論官職尚且在陳老爹之下,便是真是什么天潢貴胄,那般狂妄的模樣,陳毓也不屑與之結交。 只一則西昌府即將到來的危局讓陳毓不敢冒哪怕一點兒風險,又見了趙佑恒兩人的名字,心更是放下了一層,想著既有外人在場,嚴宏怎么著也該有所收斂才是。 哪里想到甫一下船,嚴宏的表現就不對勁之極,不獨笑的讓人極為不自在,還有方才攜著自己手臂時有意無意的碰觸,都讓陳毓有一種對方好像在若有若無的,挑逗自己?這種感覺,令得陳毓頗有點惡心。 倒也并沒有畏懼,畢竟裘家商船就在左近,自己有功夫傍身,發現不對,完全有十成的把握帶著小七回返,至于說用其他不入流的手段,也不看看有小七這個用藥的祖宗在,真敢包藏什么禍心,可治不死他們。 看陳毓走過來,賀彥章已是快步迎了上去——平日里雖是很難見著陳毓的面,可鹿鳴館里陳毓的墨寶頗多卻是眾所周知的事實,雖然在山上住,可賀彥章也趕潮流的同其他書院學子一塊兒在鹿鳴館中租了個房子,經常去觀摩一番,天長日久之下,對陳毓益發感興趣,這會兒驟然遇見,心里竟是莫名的有些類似于,終于得見真人的激動。 “陳公子,彥章有禮?!?/br> 明明年齡比之陳毓要大,偏是執禮卻恭謹的很。頓時令得緊跟其后的趙佑恒郁悶的緊——表哥如此,自己豈不是也要跟著行禮?雖是有些不樂意,只是長兄在前,也只得有樣學樣。 畢竟并不是真的少年,陳毓能看出兩人確然和讓人怎么看都不舒服的嚴宏不同,尤其是趙佑恒,不情不愿的皺著一張包子臉,當真是頗為搞笑。 不動聲色的回了一禮。 瞧出陳毓對趙佑恒兩個的態度跟自己明顯不同,嚴宏眼神冷了一下,轉念一想,卻是愈發有興味。 果然如賀彥章兩個所言,這陳毓頗為傲氣。 卻也恰恰是這份讀書人的傲氣,令得嚴宏益發激動—— 就只是京城那些當紅的小倌,各色各樣的自己見得也多了,這般讓人一見就心旌神搖的極品還是頭一遭,更不要說,還是出身白鹿書院的天才學子! 竟是很快擺脫了不悅情緒,越發心熱起來。 “來來來,我和毓兒、小七當真是一見如故,咱們兄弟今日可要不醉不歸?!?/br> 說著探手就想去拉兩人到自己兩邊就座。 卻是再一次拉了個空,陳毓正抬眼看過來: “嚴公子說笑,只我們兄弟年紀尚小,家中大人囑咐不可飲酒?!?/br> 身形已然錯開,得體的把三人讓到主位坐下,自己卻和小七拿年紀小這一說頭坐到了最下首。 嚴宏依舊碰了個不軟不硬的釘子之下,終究賊心不死,竟是強把賀彥章推到上首,自己則朝著小七轉了過去—— 雖然這陳毓也挺勾人,可總覺得滑不溜丟的,看似容易接近,可你真敢往前靠的話,又擺出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樣。倒是一直不做聲的那個小七,瞧著是個性子綿軟的。 不然,先去把小七弄到手也成。 卻不妨陳毓身形更快,已是搶先坐到了小七的位子。這樣一來,自然恰好和嚴宏挨著。 嚴宏怔了一下,旋即有些意外——原來自己方才想錯了嗎,其實這陳毓方才一番作為是欲拒還迎?看自己轉移了興趣,就趕緊又貼過來? 罷了,確然這兩人里第一眼吸引了自己的就是陳毓,就容讓他些小性子。 卻又總覺得有些不對勁,循著直覺瞧過去,正對上小七暗沉沉的視線,不由更加得意,哎呦喂,那個小美人也吃醋了嗎? “拿最好的酒來——” 說著瞧向陳毓: “毓弟你莫要拒絕,我這酒可不尋常,都是作為貢酒用的,哥哥不是夸嘴,可真是好喝的緊,也就是你們哥倆罷了,外人便是求我,也甭想要走一滴去?!?/br> 一句話說的趙佑恒臉一下黑了,合著自己哥倆坐這兒就是擺設?這嚴宏的心里根本就沒有把自己兩人放在眼里。 那邊管家已是用一個鑲著金邊的盤子托了一小壇子酒過來,人還未至,濃郁的酒香就在周圍彌漫開來。 陳毓越發蹙眉,這樣的小酒壇子,自己倒是在先生那里見過,乃是先生歸鄉時,皇上所賜,可不就是朝廷貢酒? 這酒也和陳家的綢緞一般,因打上了皇家的烙印,價錢不是一般的貴,說不好一小杯酒的價錢就夠尋常百姓人家一年的嚼用了。 別看這么一小壇子,可不得上千兩? 再結合眼前所見金玉滿堂的情景,心情越發低沉——嚴宏這般揮金如土,難不成家里有金山銀山不成? 嚴鋒一個守備,何德何能可以支撐得了兒子這般一擲千金? 雖然知道不應該因為一個嚴宏就對嚴鋒有看法,卻已是對西昌府的前景更加不樂觀。 很快各色菜肴也都送上,竟是魚翅燕窩鮑魚俱全,難得的是連這個季節根本很難見著的熊掌都有。 配上那價值千金的美酒,當真是愈發耐人尋味。 嚴宏見陳毓直盯盯的瞧著滿滿一大桌子菜,卻是遲遲不動筷子,只道陳毓是真被自己鎮住了,不免有些忘形,竟是親自執起酒壇給陳毓和小七一一滿上,至于旁邊的趙佑恒和賀彥章卻被丟到了一邊—— 父親的下屬,嚴宏眼里自然和家里奴才沒什么兩樣,能讓他們作陪,已是看在他們認得兩個美人的面子上。偏是美人到了,還不有眼色些趕緊退下,不然這會兒,船艙里就是自己和美人的天下了。 當下也不理那兩人,竟是直接拿起酒杯,又把另外兩杯酒塞到陳毓和小七手里: “我和兩位弟弟一見如故,來來來,咱們兄弟怎么也得玩個新花樣,不然就喝交杯酒?” 那般色瞇瞇的模樣,簡直和妓館里喝花酒一般無二。便是旁邊一直伺候的管家也是見怪不怪的模樣—— 自詡出身京城,這樣兩個讀書人算什么? 方才已是打聽了,兩人乘坐的是裘家的商船,又知道兩人都不姓裘,明顯能看出來,這倆少年應該也就是搭乘裘家的船只罷了。 雖然裘家是皇商,可世間人,但凡沾上一個商字就從根上直不起腰來,也就那些升斗小民會上趕著逢迎。更不要說這兩人根本不是裘家核心子弟。 當下也笑呵呵的幫著想要把陳毓往嚴宏懷里推: “也是你們有福,不妨告訴你們說,我家少爺可是出自京城赫赫有名的嚴家,知道嚴家嗎?那可是成國公府最得力的左膀右臂,成家大小姐可是堂堂太子妃!得了我家少爺的青眼,也就等同于入了成國公府的眼,保管你們以后不論是科舉還是做官,全都能青云直上?!?/br> 管家說的洋洋自得,畢竟這些窮鄉僻壤的泥腿子面前,嚴家可不就是土皇帝一般? 陳毓神情倒還平靜,小七卻是臉色鐵青,賀彥章兩個更是目瞪口呆——今兒個也算長見識了,見過不要臉的,就沒見過不要臉到這般境界的。 那邊嚴宏已然起身,一只胳膊去拐陳毓的脖子,另一條胳膊又想勾小七,卻不妨剛一動,一陣鉆心的疼痛就傳來,卻是不獨胳膊被人掐住,緊接著額頭上“咣”的一聲響,嚴宏痛叫一聲,下意識的就想去捂頭,無奈何胳膊正被陳毓給掐著,卻是絲毫動彈不得,倒是有熱熱的液體順著臉頰流下。 可不正是橫眉怒目的小七,正用力把手中的酒杯砸過來?心中更是驚怒不已—— 即便立下莫大功勛,爹爹依舊每日里教導家中后輩,切不可居功自傲,不然必給家族招禍。 再沒想到嚴家會這般大膽,竟是打出了成國公府的旗號,更是連大姐都給攀扯上了。虧得今兒涉身其中的是自己兩人,若是旁人,真是一道奏折遞上去,不獨爹爹會受申斥,便是鎮日里如履薄冰的大姐處境也堪憂。 若然這樣做惡事便打國公府旗號的惡徒多了,國公府想要不倒都難。 一時把嚴宏殺了的心都有。 “快放開我——”嚴宏那里嘗過這苦楚?拼命掙扎著,卻又那里能夠掙脫? 船上的家丁也很快趕來,紛紛抄起武器,就要往上沖,卻不妨陳毓手一用力,耳聽得“咔嚓”一聲響傳來,卻是陳毓神色淡然的抬手,干凈利落的就把嚴宏的兩只胳膊都卸了下來。 “好!”賀彥章瞧得激動,強忍著想要鼓掌的*——果然不愧是自己都敬佩的人,陳毓真是條好漢子! 至于趙佑恒,身形悄沒聲的往左邊一移,正好擋住一名正縮在角落里的弓箭手。 下一刻陳毓隨手拿起桌上的酒杯,漫不經心的往外一丟,本以為藏得很好的另外三名弓箭手慘叫著就趴到了地上。 嚴府管家終于徹底傻眼,眼看著自家少爺已是哭的都快癱在地上了,再不敢輕舉妄動,任由陳毓二人施施然回返,然后手一松,任憑嚴宏跌落水中。 ☆、第112章 驚嚇 “你,竟敢謀殺我們公子——”管家嚇得臉都白了,少爺自幼長在京城,哪里會水!只控訴了半句卻又頓住,卻是陳毓正抬頭,眼神明顯不是一般的冷。 看管家不說話,陳毓才沖著趙佑恒兩人攤了攤手:“不好意思,失手——兩位兄臺……” 方才賀彥章兄弟的表現,陳毓完全看在眼里,得罪了嚴宏,自己倒是不怕,趙佑恒的父親卻是在嚴鋒手下做事,怕是日后少不得受刁難。 接到陳毓的眼色,正自憋著看笑話的賀彥章一愣,旋即明白了陳毓的意思—— 方才自己鼓掌叫好說不定已被有心人注意到,之后還得跟這位嚴公子同船,還有姨丈那里,怎么也不好撕破臉不是?雖然不知道陳毓有什么依仗,敢這么收拾嚴宏,自己和表弟卻是不敢這么放縱的。 陳毓這般,明顯就是把所有責任攬在自己身上,不讓自己兄弟受到什么拖累。之前只覺得陳毓書法好極,這會兒突然覺得,這人的本性里或許更多的是俠客的一面! 當下感激的微微沖陳毓點了點頭,只管大著嗓門呼喝著救人,衣服都沒脫,就噗通通跳下水去了。 趙佑恒也不傻,緊跟著就跳了下去。 兩人動作快,自然最先找到在水里撲騰的嚴宏,卻是打心眼里厭極了這人,故意裝作手忙腳亂,那么東一按西一拉的,好一番折騰之后,直到嚴宏喝了滿滿一肚子水,才在船夫的幫助下把人送到船上。 看自家少爺撈了上來,管家這才想起方才逃走的那倆惡徒,抬頭看去,裘家商船竟還大喇喇的停在那里,不知道是嚇傻了還是沒想到自家會報復。 管它呢,沒跑就好。 當下一邊指揮著人抬著嚴宏往船下跑去找大夫,一邊命人看好了裘家的船只,決不許他們跑掉。待治好了少爺從岸上回來,管保叫這倆龜孫子后悔來到這世上。 嚴家官船上的兵荒馬亂自然也驚動了虛元,出來時正瞧見自家乖巧徒兒面沉似水的模樣,甚至身上還有些許酒漬,臉一沉: “嚴家人無禮?” 說著狠狠的瞪了一眼陳毓: “真是沒用。你不是說會保護她?” 頓了下又陰測測道: “既是把人傷了,怎么不索性送到我這兒醫治?” 敢打小七的主意,還真是活膩味了。真是落到自己手里,定叫他生不如死。 陳毓不覺摸了摸鼻子,不知道為什么,總覺得虛元這句話,有著無限的深意——自己不過就是拒絕和小七同行,這老道就記了那么長時間的仇,這會兒會好心給嚴宏醫治?騙鬼還差不多。 虛元卻是不理他——作為史上最護短的師父,敢當著自己的面欺負徒兒,可不是上趕著找虐嗎?倒是陳毓這臭小子,枉小七平日里那般護著他,竟還讓那腌臜東西把酒弄到小七身上,還有臉說什么有功夫傍身,自己就不該信他! 氣哼哼的瞪了陳毓一眼,轉身就走了出去。 雖然嚴家官船兵荒馬亂,那管家也叫囂著要去官府喊衙差來把這群暴民全都送進監獄里去,裘家商船這里卻依舊一片平靜,仿佛沒聽見一般。 陳毓幾個倒沒什么,商船上的裘家管事卻明顯有些不安。盡管知道主子對陳公子的看重,可嚴家畢竟是以武起家,真是耍橫的話,少不得要吃些眼前虧。 到得晚間眾人用飯完畢,估計著送往岸上就醫的嚴宏也快回來了,裘家管事終于忍不住上前請示陳毓: “公子,要不,咱們的船趁夜離開……” 自家是商船,裘家是官船,真是對上了,怕是沒什么好處。 “不用?!标愗惯€沒開口,虛元已經徑直道,“他們不會來找我們麻煩?!?/br> 語氣篤定的緊。 陳毓也點了點頭,明顯對虛元的決定沒有意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