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節
圣上窩火之余,更是震怒不已,旨意連番頒下,各地衙門都頂著巨大的壓力,而作為皇上手里最鋒利的一把刀的鎮府司更是首當其沖。 要是這件事真解決不好,不獨自己等人頭上的烏紗帽堪危,整個鎮府司更是顏面無存。 本來一路窮追猛打,抱著無論如何也要把對方尸骨留在大周朝的想法,這會兒卻忽然意識到,鐵赤復活并拼死拼活往關外跑這件事,說不好真的另有玄機—— 一則鐵赤事情發生之后,朝中群議洶洶,甚而連成國公府都備受指摘,聲勢太大之下,根本不敢有人提出其他看法,否自怕是很容易被戴上和鐵赤暗中勾結的罪名; 二則,這時候徐恒才意識到,好像鐵赤事件爆出來之前,鎮府司就已經有太長時間沒有收到有關邊關的信報了。 “可恨!”徐恒臉越來越沉,只覺已然模模糊糊觸及到什么—— 有人想借鐵赤事件把水攪渾,而他們想要對付的人,說不好應該就是鎮國公府成家。畢竟,當初鐵赤就是從成大帥手里逃脫,這會兒又突然出現在京城—— 之前京都就有傳聞,說是成大帥戀棧兵權,而鐵赤事情一出,馬上有新的流言,說是成大帥故意縱虎歸山,為的就是重啟邊釁,好進一步收攏兵權。 還有被鐵赤擄走的朱慶涵,天下誰人不知,朱恩榮可是成大帥最得力的大將,這會兒獨生子被捉,若是信了這個傳言的話,必然會和成家起隔閡。 即便不信,等到兒子來至邊關,也必然會處于兩難境地,若是殺了鐵赤,使得獨子身亡,則必然痛斷肝腸,若然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不但自己大將軍之位不保,還會坐實成家和鐵赤勾通的流言,畢竟,天下人哪個不知,朱恩榮根本就是成大帥的左膀右臂。 而更讓徐恒心涼的是,自來鐵桶一般的錦衣衛,怕是也有魑魅魍魎滲入了進來,不然實在難以解釋之前到底發生了什么,才會使鎮府司完全和北方斷了聯系。 “好兄弟,老哥我承你的情?!毙旌阍僖淮沃刂嘏牧岁愗沟募?,語氣里有強自壓抑的興奮,“我還有事要辦,小毓你自己慢用?!?/br> 走了幾步又道: “若是事情順利,說不好還來得及參加你jiejie的婚禮?!?/br> 卻是不覺攥緊拳頭——小毓不愧是自己的福星,真是這件事辦妥了,說不好自己將會迎來仕途上又一次重大轉折。 大踏步走出雅間,那幾個留在外面望風的屬下看徐恒出來忙上前道: “頭兒,咱們是不是去韓慶那里?” 這也是題目中應有之義,畢竟是鎮府司辦案,自然要先和地方上的下屬聯絡一番。若不是偶然碰到陳毓,說不好幾人這會兒已是到了韓慶那里。 “不去?!毙旌銋s是一口回絕。既是已經意識到鎮府司的線人中可能出了內賊,這會兒除了眼前這幾個兄弟,徐恒可是一個也信不過。 “先找個僻靜點兒的客棧歇息,沒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準去接觸韓慶?!毙旌阋蛔忠蛔值?,朱慶涵要救,鐵赤到底為什么拼命往關外跑也要查清楚,雖然說不清為什么,可徐恒就是認定,這里面定然有大玄機。 要參加jiejie的婚禮?陳毓怔了一下,搖了搖頭,叫來小二結賬,卻被告知剛才出去的客官已是付了賬。 陳毓徑直出了酒樓,飛身上馬,照舊往仁和醫館而去。 醫館里這會兒恰好沒人,陳毓拴好馬,一抬頭,正好瞧見正往外探頭探腦的程峰,忙打了聲招呼。 見是陳毓來了,程峰沖著陳毓翻了個白眼,轉身就往里走。 弄得陳毓滿頭霧水。只是哄小七開心自然有耐心,要去哄一臉皺紋的程峰,還真是不情愿。 當下假裝沒看見程峰的冷臉,只管悶著頭往后面小七的住處而去。 氣的程峰牙根都是癢癢的——這個小混蛋!惹了那么大事還跟個沒事人一般,沒心沒肺的程度還真跟小七有得一比。 有心不管,卻終究不忍心,只得跺腳道: “那個韓慶本來就是跋扈的性子,現在一兒一女盡皆受了重傷,我瞧著他可不會同你善罷甘休,你自己小心點兒,可別連累到我這醫館才好?!?/br> 韓府?陳毓愣了一下,好半晌才意識到程峰話里的意思,原來那驚馬竟是有這般輝煌成就嗎?至于說韓慶報復自己,自然是要小心些,可也不用太過害怕,畢竟那馬可是他們家的,更甚者從他們家跑出來時就是瘋的。 轉身要往里走,一個有些別扭的男子聲音響起: “大夫,我們有病人想請您出診——只要大夫愿意和我們去,診金好商量?!?/br> 陳毓隨意往那人身上瞟了一眼,雖是說不上來為什么,就是覺得那人有些違和,只一心懸著小七,也沒多做停留,眼瞧著前面就是小七的房間,陳毓上前敲了敲門,待要推門而入,卻忽然想到什么: “不好!” 不及跟小七說話,轉身就往外跑,弄得里面正生悶氣的小七嚇了一跳,本想著不管他,可終究有些不放心,還是追了出去。 陳毓已是來至外面,四處找了一番,哪還有程峰的影子? “怎么了?”看陳毓的惶急不是裝的,小七雖然有些別扭,還是開口問道。 “程大哥,怕是會有危險?!标愗共患凹氄f,回身就去拉馬,“你快回去,我得趕緊找人救他?!?/br> 自己雖是身手尚可,可真是對付鐵赤那般久經沙場的梟雄,絕難保程大夫萬全。 “五師兄被人抓了?你怎么知道?”小七愣了一下,看陳毓上馬要走,忙不迭上前攔住,“你等等我,咱們一起?!?/br> 跑了一半兒又回頭揚聲道:“我能找到他?!?/br> “你?”陳毓愣了一下,忽然想到小七私下里就是愛搗鼓些稀奇古怪的東西,便也就在原地等著了。 想了想又趕緊寫了個短箋,招手叫來路邊的乞丐,遞給他一角銀子,讓他馬上把這封短信送給守備府的顧云飛大人。 那邊小七也已經從里面跑了出來,懷里卻是抱著一個肥肥的大白兔子。 陳毓簡直哭笑不得,就說小七還是個孩子吧,這都什么時候了,眼下可是要去救人,可不是郊游,小七抱著這么肥一只兔子算怎么回事! 許是瞧出陳毓的不以為然,小七抬起烏溜溜的眼睛瞪了陳毓一眼: “你不認識它了?還是你離開鹿泠郡時送給我的——” 我送的?陳毓怔了一下,恍惚想起好像是有這么回事——當時吃了麻辣兔子,覺得挺好吃的,恰好得了這么個小兔子,就隨手給了小七,想著等長肥后也殺了來吃,卻不想這兔子已是長得這么大了。 許是陳毓眼神中貪吃的意味太濃,那只大肥兔子嚇得拼命往小七懷里縮。 小七白了一眼陳毓:“收起你齷齪的心思。要想找到五師兄,非得我們家大白出馬不可?!?/br> 這么說著,卻是有些心虛—— 之前因為五師兄不喜歡大白,老說大白偷吃他種的菜了,藥苗了,一再想把大白給偷偷扔了,自己一怒之下,就在五師兄身上下了藥,那種藥對別的動物無效,卻偏是最吸引兔子。 以致五師兄不但在家里夜夜都會看到不請自來幫著暖被窩的大白,便是隨便走在野外的小路上,也有各式各樣的兔子投懷送抱。 自己本來還說這幾天就給他解藥呢,卻沒料到會出這檔子事。 卻不知此話一出,便是陳毓也不禁愕然:“你這是兔子,還是狗???你家大白不會和你一樣不靠譜吧?” 小七氣的轉身就要走,卻被陳毓拘住后腰,連同她懷里的大白一同安置在自己懷里,低聲哄道: “小七莫氣,咱們去救程大哥要緊?!?/br> 熱熱的氣息在耳邊拂過,小七頓時一僵,一張臉也紅的跟蝦子似的,暗暗慶幸,虧得陳毓坐在后面,不然,還真是不好解釋。 好半晌才勉強平靜下來: “到底是怎么回事?” 事關程峰生死,陳毓這會兒自然不好再瞞她,當下把之前遇到徐恒和徐恒告訴自己的話說給了小七聽: “……聽徐大哥的意思,鐵赤等人之前應該傷了朱慶涵,我懷疑,那帶走了程大哥的人就是鐵翼族人!” 之前只是覺得那人口音有些不對勁,卻在來至小七門前赫然想起,可不正是靠近方城府的邊民特有的聲調? 再加上那人雖是著漢民服飾,偏是扎成綁腿的模式,還有因為常年騎馬,走路時的外八字…… “竟是想要針對成家?”小七抱著大白的手越收越緊,竟是無論如何也控制不住語氣里的刻骨恨意—— 五年前對自己下手,五年后竟是依舊想要除了成家而后快嗎? 小時候還以為被拐賣是意外,可隨著年歲漸長,如何不知道對方的險惡用心—— 那些人販子說要把自己賣進娼倌的情景到現在還記憶猶新。 若然真是成了,不但自己名聲盡毀,便是jiejie即便有爹爹的累累戰績,也坐不上太子妃的位置,畢竟,有一個出身青樓不名譽的meimei,這樣的女子怎么能夠母儀天下? 也因此,即便找回了自己,為了瞞下那段往事,也只好暗中動手,不能光明正大的給自己報仇,便是自己失蹤那段時間,也只說是因為體弱,送去了庵中修養。 現在好容易有師父跟著大哥,眼瞧著大哥痊愈有望,那些明槍暗箭,竟是又朝著成家而來了嗎? “怎么了?”以為小七有些不舒服,陳毓忙放慢馬速。 “無事?!毙∑咂届o了下情緒,黯然道,“我只是,替成家不值?!?/br> 這世上最讓人心冷的永遠不是來自于敵人的刀槍,而是來至于身后拼死保護的人的暗箭…… “是啊?!标愗购螄L不是這種感覺?又不欲小七一直沉浸在這般傷感的情緒中,緩緩出言開解道,“只能說人各有命。小七也不用太過擔心,我瞧著這件事并不能動搖成家根基……真是處置的好的話,還能讓成家的地位更能穩若磐石?!?/br> 以成大帥多年跟鐵翼族包括鐵赤打交道的經歷,說不好有人稍加提點,便能注意到鐵赤的反常,再以此向朝廷進諫,等事情大白于天下,不但可立下大功,更可借機清查那些想要往成家身上潑污水的居心叵測的人…… 小七專心的聽著,卻是不自覺涌起一種驕傲,陳毓,果然還是當初那個領著自己逃出賊xue無所不能的毓哥哥呢! ☆、第97章 悲哀的人質 “駕——”明白早一點找到程峰,就能讓他少一分危險,陳毓的速度越來越快—— 以鐵赤等人的心狠手辣,為了防止暴露行蹤,待程峰看完病人,必然不會留下活口。 好在追了一段,終于瞧見了正要往客棧去的徐恒幾人,忙大聲道: “徐大哥,慢走?!?/br> 徐恒幾人站住腳,見是陳毓去而復返,都不禁有些奇怪。 “徐大哥,咱們快走,”陳毓并未下馬,沖著徐恒壓低聲音道,“我這兒有關于鐵赤的線索了?!?/br> “鐵赤?”徐恒還好些,他那幾個屬下卻明顯根本不相信,畢竟,鐵赤那么狡猾陰險的人,連鎮府司都能讓他擺上一道,怎么也不可能剛在鹿泠郡露面就被個小少年發現吧? 陳毓顧不得細說,往懷里一指:“他叫小七,是我最好的兄弟,是仁和醫館的人。剛才醫館的程大夫被人請去出診,那個來請人的,十有*就是鐵赤的人……” “上馬?!辈淮愗拐f完,徐恒已是飛身上馬,“小毓你有幾分把握?” “至少六分?!标愗惯吙v馬往醫館方向疾馳邊道,“你知道的,我在方城府待了不短時間,閑暇時也曾去過靠近邊境的地方,對那些邊民的口音還算熟悉……” 一行人很開來至醫館前,小七下馬放下手中的兔子,拍著大白的腦袋不知咕噥了句什么。 見幾人重回醫館,只是為了把兔子送回來,徐恒沒說什么,那些屬下卻是越發不以為然—— 這么十萬火急的事,竟還想著繞這么遠送個兔子回來。怎么想怎么覺得陳毓說的發現了鐵赤等人蹤跡的事情不靠譜呢。 還有那個醫館的學徒,竟還和那只瞧著再蠢笨不過的兔子難舍難分了。 正等的不耐,小七已經站起,陳毓探手,把小七拉上馬。 “走吧,跟著小白,就能找到五師兄?!毙∑呷绾慰床怀鲂旌隳切傧碌牟荒?,卻只做未覺。 讓這只肥兔子幫著找人?除了陳毓外,包括徐恒在內,所有人全部石化。眼見得陳毓已率先跟了上去,徐恒嘴角抽了抽,一揮手,也從后面追上—— 希望這只兔子真能有作用,也希望朱慶涵和那個倒霉的大夫能保住一條小命。 這何嘗不是此刻程峰最真實的愿望?不是沒有出過診,這樣被人架到馬上用刀抵著出診還是第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