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節
“……說不好這會兒子,裘成已是把腸子都悔斷了呢!什么皇商又怎么樣,也得看什么人能惹什么人不能惹!放著公子這樣的天才不小心捧著,竟是對著個上不得臺面的兔崽子獻殷勤,這裘成可真是瞎了眼!” “公子只管安坐,我猜啊,那裘成一會兒就得哭著來求你!” 話音剛落,外面就響起了一陣拍門聲。 “誰呀?”正聽得津津有味的雨硯一臉不耐的上前拉開門,瞧了一眼外面的人,下巴一下高高的揚起,板著臉道,“我道是誰呢,原來是裘掌柜的,我們公子這會兒忙著呢?!?/br> 說著就要關門。 里面的李樹平聽得心里一喜,沖著商銘擠了擠眼: “求饒的人來了!” 商銘雖是繃著臉,卻怎么也掩不住心里的得意——早知現在何必當初,這會兒再跑過來磕頭,晚了! 當然,若他們愿意幫著自己狠狠的收拾吳昌平一行,自己說不好還會給點兒面子。 正自心里盤算,不提防門“咚”的一聲被人撞開,正用力關門的雨硯頓時首當其沖,一下被撞翻在地。 沒想到對方來求人還敢這般蠻橫,雨硯頓時很是氣憤:“好大的膽子,知道這里是誰的住處嗎?” 李樹平和商銘也聞聲出來,迎面正瞧見裘成。 “裘掌柜這是什么意思?”商銘面沉似水,一副很是不悅的模樣,“再怎么說這里也是我的住處,可不是隨便什么人想闖就能闖的?!?/br> 看裘成的模樣,定是被外面的情形給嚇著了,才會這么不管不顧的沖進來。而剛才動靜這么大之下,早引了不少住在鹿鳴館的學子圍著看熱鬧,待會兒讓眾人親眼瞧見求成磕頭賠罪的一幕,也算為昨日竟敢傷了自己面子付些利息。 李樹平也上前得意洋洋道:“哎呀,原來是裘掌柜的,只是求人怎么也得擺出些誠意來吧,似你這會兒——” 話音未落,裘成已是一瞪眼: “竟敢在我們鹿鳴館生事,真當裘家好欺負嗎!把這三個人連同屋里的東西全都扔出去,省的臟了我們鹿鳴館!” “你說什么?”李樹平簡直以為自己是幻聽了,商銘計謀再多,這會兒也完全傻在了那里。其他學子也瞬間全都石化。 三人還不及反應,裘家護院已經如狼似虎般撲了過來,老鷹叼小雞一般提溜起三人,一路拖著徑直往大門而去。其他書生這才反應過來,忙呼啦啦追了過去,一時館內亂成一團。 門外早聚集了不少學子,聽到里面的喧鬧,還以為是鹿鳴館頂不住壓力,把陳毓幾個趕出來了,一個個伸著脖子望外瞧,尤其是程璦,更是照地上狠狠的吐了口唾沫: “若是聽了我的話,如何有今日之禍!裘成,這回,便是三表哥也保不住你了!” 正說話間,大門已是洞開,隨后三個人被當著眾人的面丟了出來,裘成緊跟著出來,沖外面眾人一拱手,然后指著羞得恨不得鉆進地縫里的商銘道: “吳昌平老先生好歹也是你的授業恩師,你竟然如此害他,真是枉披了張人皮!” 說著又轉向同樣目瞪口呆的其他學子: “天下間讀書人最為貴重,鹿鳴館既是專為讀書人而建,防范自然最為嚴明。之前傳言說香園小榭主人偷盜商大才子墨寶一事根本就是子虛烏有,現已查明,除了商大才子的好友李樹平進入過商銘住處外,香園小榭中根本沒有任何人進去!想要污了鹿鳴館的名頭,在鹿鳴館這里搞風搞雨,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身份。此事鹿鳴館已然報官,不日定會查出真相!” ☆、第74章 各方齊聚 “這到底是怎么回事?”一大早就聽說了發生在鹿鳴館門前的事,沈洛心情頓時很是不好。 私心里,沈洛自然相信自己學生是無辜的,可又覺得事有蹊蹺。畢竟,商銘可是舉人身份,沒有十足的把握,鹿鳴館態度怎么會如此強硬? 不得不說裘成這一手委實高明,做此想的又何止沈洛一個?便是其他受了蠱惑前去鬧事的學子,見識了裘成不管不顧的模樣,也不免對之前的傳言有些半信半疑。 商銘更是有苦說不出——誰知道鹿鳴館是吃錯了什么藥!照他想著,不過是學子間一個普通的糾紛罷了,便是有些流言,也是風起于浮萍之末,誰又能查到什么?退一萬步說,即便查到了自己和吳家的恩怨,裘家并鹿鳴館也犯不著因為幾個窮酸就得罪自己。 卻哪里想到,鹿鳴館的反應竟是如此激烈? 從昨兒個到現在,一想到自己竟然在大庭廣眾之下被人當賊一般趕了出來,商銘都處于極端羞憤的情緒中,幾乎一夜未眠之下,精神便有些不好,連帶的平日里云淡風輕玉樹臨風的形象也大打折扣。 只是這些話卻是不能說,商銘只得裝出一副委屈至極的模樣,黯然道:“先生息怒。都是學生不爭氣,若然當初遂了吳先生的意思,怕是也沒有這諸多煩擾?!?/br> 言下之意,這所有的事,都是吳昌平幾人搞出來的。 看商銘模樣確實凄慘,沈洛也不由嘆氣,剛要說什么,又一陣腳步聲傳來,眾人抬頭,卻是一個老者領著三個年輕人,正穩穩而來。走在最中間的是一個身著雪青色袍子的少年,少年鼻梁高挺,俊眉斜飛,初升的朝陽下,越發襯得面白如玉,這樣一步步緩緩而來,讓人恍惚間想起一句詩: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 人群頓時一靜,便是沈洛也不得不承認,面前少年之姿容,當真是宛若謫仙一般。卻依舊冷冷一哼,生的再好又如何?男子非若女子,比的是才華,可不是長相。 生的這般好相貌,卻是跟了那么一個一肚子齷齪的先生,連帶的整個人都給教歪了! 這般想著,神情已是很有幾分不愉。 商銘已然上前一步,沖著來人中身材干瘦的吳昌平深深一揖: “學生見過先生。倒不知當年事竟是令得先生耿耿于懷,先生這會兒可是消了氣了?若然氣沒消,要打要罵或要了學生這條命去,都憑先生一句話,學生絕無二話?!?/br> 神情恭敬有禮之余,更流露出無法言說的委屈。 一語甫畢也不待吳昌平搭話,又向陳毓慘然笑道: “我知道師弟心里所想,年少之人都有名利之心,師弟一心要把我踩在腳下,才會有之前不智之舉。若然但是因為一己私心,我便是俯首稱臣甘拜下風也未嘗不可,就只是,我身后還有白鹿書院,我一人如何自是無關緊要,卻不能讓白鹿書院這個讀書人的圣地蒙羞?!?/br> 說著又看回吳昌平,期期艾艾道:“當初,是先生教我說,讀書人自有風骨,即便我如何想要成全師弟,卻也不能違了讀書人的本心!等過了今日事,我定會自己登門,任憑先生責罰?!?/br> 話語中的傷心失望,再配上他眼下可憐的模樣,活脫脫自己受了多少委屈似的。卻毫無疑問令得吳昌平欺世盜名的名聲之外,又多了為了功利威逼設計弟子的厚顏無恥形象。 連帶的陳毓也成了不知天高地厚,借吳昌平這個先生之名,陷害師兄,妄圖以此上位的小人。 吳昌平氣的渾身都在發抖,連帶的更是心灰意冷。這就是自己當年用盡全部心血教導的學生!當初,自己被他的才華蒙了眼,只欣喜于他的聰慧,而忽略了德行,以至于到頭來,落得這般下場。 “先生——”陳毓忙探手扶住。轉頭瞧向商銘,神情充滿著譏誚,“演技倒好。只是你就那么確信,今日的比試,一定就是你贏?” 商銘這般唱念做打,表演的不可謂不爐火純青,只是有一個前提,那就是他確實能贏過自己。 拜李樹平所賜,陳毓已經提前見識了商銘的字,相較于吳景榮的字體,也不過是多了些技巧罷了,甚而因為為人太過陰險,令得字形也多了份陰鷙之氣。所謂字如其人,這句話當真大有道理。 就憑這樣一筆字,想要勝過自己,做夢還差不多。 而商銘這會兒咬死自己偷他的書法研習,在他落敗之后,這會兒叫的有多響,到時候被打臉就有多痛。 吳昌平何嘗不明白這個道理?看向商銘的眼神一時也說不清是厭惡還是失望。 商銘被瞧得心里有些發寒,卻轉而露出更加委屈的模樣,垂下的眼簾遮住了詭譎的心思—— 為了自己的前途也好,爹爹的名譽也罷,吳昌平這輩子都只能頂著欺世盜名的名頭終老。 先生,莫要怪我,若是你不回來,說不好事情還會慢慢被人淡忘?;蛘呒幢慊貋砹?,不要出現在我的面前…… “咦?竟然是你?”一片靜默中,一個驚奇的聲音忽然響起。 陳毓抬頭,神情并沒有半分變化,倒是吳景榮,忙不迭護在陳毓身前,看著那人的神情很是警惕。 卻是之前在渡口處和陳毓幾人發生沖突的趙佑恒。 趙佑恒也沒想到會在這里碰見陳毓。之所以會跟著同窗一塊兒來,一則是因為要陪來投考白鹿書院的表兄賀彥章,二則也是被同窗叫來看熱鬧的。 趙佑恒家就在鹿泠郡,那日在渡口處接了表兄,就直接帶人回了家里,直到今天回官學遇到同窗才聽說,竟然有人不知天高地厚向白鹿書院的才子商銘發起挑戰。 商銘這個人趙佑恒倒也認識,平日里并不怎么看得上眼。實在是那人太過傲慢,因而聽說有人跟商銘挑戰,趙佑恒倒是來了興趣,不過不同于其他人來給商銘助威,趙佑恒卻是想看商銘吃癟。 倒沒想到那個挑戰的人自己竟然認識,可不就是那個在渡口旁令得自己接連落了兩次水的小子? 所謂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之前的事自己還記著呢,怎么也要好好和他打一架才成。 是以,一個沒忍住,就叫出了聲來。 “你認得他?”旁邊站著的,正是趙佑恒的表兄賀彥章,聽趙佑恒如此說不由很是好奇。連帶的旁邊的人也都豎起了耳朵—— 實在是那小子這兩天風頭可是盛的緊,連帶的鹿鳴館那般拼命維護的架勢也讓人生疑,偏又神秘的緊,所有人除了他是吳昌平的學生這一點外,其他全是一無所知。 “之前在渡口見過?!壁w佑恒頓時就有些不自在,無論如何不想說出之前被陳毓扔到水里的事,支支吾吾了半天才道,“就是在渡口時我跟你提到過的那個……那個,救人的……” “奧,”賀彥章瞬時明白了什么,促狹的瞧了趙佑恒一眼,意味深長道,“我知道了,就是那個你之前說過的什么知恩圖報不是大丈夫的那個……” 趙佑恒臉一下紅了,之前表兄可是親眼瞧見了自己落水的狼狽樣子,自己也是被奚落的狠了,才會口不擇言,說了那么一句話。這會兒又被打趣,頓時有些氣急敗壞: “我又沒說錯。他就是收了別人的銀兩,我可是親眼瞧見的!” 兩人聲音并不大,原也不過表兄弟之間斗嘴罷了,卻不料趙佑恒這邊話音一落,旁邊便有一個怪聲隨即響起: “怪不得呢,原來是個見錢眼開的主。也不知這一次又會從中得到多少利益,才會這么費盡心思的想要對付商公子?!?/br> “韓良你胡說什么???”趙佑恒吃了一嚇,立即意識到對方是聽見了自己說的話,這模樣,明顯是要挑事啊。頓時就有些不悅—— 自己方才的話并沒有別的意思,讓韓良這么大聲叫出來,卻是立馬被扭曲成了別的意味。 雖然說這樣也能打擊到那小子,可跟自己所想的差得太遠不是?畢竟,自己只想和他光明正大痛痛快快他打一架,可沒有想著幫商銘那個討厭鬼對付他。 “我說錯了嗎?”韓良瞧向陳毓幾個的眼神卻是更加鄙夷,“不是你剛才說,這小子不過是在渡口因為幫了別人一個忙,就收了好大一筆銀兩嗎?如此愛財,哪有半點君子風度?當真是讀書人的恥辱?!?/br> 雖然自己和這少年素不相識,可賣給身為白鹿書院先生的商運和舉人商銘一個好總沒有什么壞處。 “果然是斯文敗類!”又一個清脆的女聲響起,眾人抬頭,卻是沈洛的獨生女兒沈音,沈音的年齡瞧著和陳毓相當,別看年紀小,卻是書院中有名的才女,更兼生的眉清目秀,這么一說話,頓時讓人眼前一亮。 沈音平日里很少外出,今兒個突兀出現,明顯是來給商銘助威的。 又因沈音名頭很大,登時就引來了不少附和聲。眾人瞧著陳毓幾個,竟是頗有些同仇敵愾的意味。 “是不是斯文敗類,還是比過了再說,照我看,這斯文敗類怕是另有其人呢?!标愗惯€未說話,卻有一個淡淡的聲音搶先響起,抬頭瞧去,卻是一棵高大的桂花樹下,正倚著一個俊美少年,少年鼻若玉琢,眉眼彎彎,白皙的皮膚宛若上好的骨瓷,初升的旭日光暈下,仿佛透明一般,明明說的話譏誚無比,偏是容貌動作無一不雅致,竟是讓人不忍說他什么。 和他一比,本是眾人矚目焦點的沈音頓時變得黯淡無光。 沈音的臉色頓時變得很是難看。 那少年又斜睨了之前出言不遜的韓良一眼: “都說滴水之恩,當涌泉相報,人家愿意報答,又和你有什么相干?照你說的,好人就不當有好報,不然凡是得到了好報的好人可就都成見利忘義的小人了!也不知是哪位先生才會教出你這樣的一時俊才,在下真是佩服?!?/br> 竟是言語如刀,一番話說得韓良張口結舌,卻不知如何辯駁。 陳毓嘴角不自覺翹起,臉上笑容越來越大,為著對方話里話外的維護窩心不已。 竟是上前幾步,牽住對方的手,“小七,你來了?!?/br> 卻是前兒個那少年,這么特特趕來,無疑是為了給自己助陣,甚至因為自己不惜對上白鹿書院一眾人等…… “你——”少年臉色一下變得很臭,用力甩開陳毓的手——這個家伙,怎么每次見面都要動手動腳的! 見別人都瞧過來,又覺得這個動作是不是有些生硬,終是橫了陳毓一眼,繃著臉道:“好好寫,不許丟臉?!?/br> “好?!标愗裹c頭,笑容也更大,下巴朝著商銘的方向一抬,學著少年的樣子很是不屑道,“咱們不丟臉,呶,丟臉的在那里站著呢?!?/br> 惹得少年噗嗤一聲就笑了出來,那邊商銘卻險些被氣出內傷! 卻又轉而一喜—— 本就疑惑坐著牛車來求學的人怎么可能一擲千金,入住鹿鳴館最高級的小院,卻原來那錢財是這么得來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