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節
話音未落,就聽一聲冷笑,然后少年清亮的聲音隨之響起: “都說白鹿書院乃是天下文氣聚集之地,書院先生更是滿腹經綸德被天下,卻不料竟是如此偏聽偏信、指鹿為馬,當真令人齒冷!” 這話明顯說的就是自己??!沈洛倏地回頭,卻見一生的唇紅齒白的俊美少年,正無比憤怒的瞧著自己。 “哪里來的無知小子,怎么敢對我家先生無禮!”商銘忙上前一步,護在沈洛前面。 其他白鹿書院的學子也紛紛對陳毓怒目而視: “沈先生才名滿天下,豈是你這等小子可以胡亂污蔑的?” “這樣的人也好意思投考白鹿書院,還不打出去!” “是嗎?”陳毓卻是絲毫不懼,依舊負手而立,臉上神情更是冷漠的緊,“若然書院中不過是收容些欺世盜名之輩罷了,那這白鹿書院,我不來也罷?!?/br> 一番話說的在場諸人好險沒給氣樂了—— 這人腦子有問題吧?什么叫不來也罷?好像書院求著他來似的! 商銘長出一口氣。吳昌平那么捧著,還以為對方是個什么樣的天才呢,卻原來是個這般輕狂無腦的。方才這番話,無疑會得罪整個書院,這人即便再有才,也不要想留在書院了。目的已達到,便要勸沈洛等人離開。 卻被沈洛擺手拒絕——看著少年頂多也就十一二歲罷了,會這般口出狂言,定然是他身后的吳昌平教唆所致。 這樣道德低下的人也敢做人老師,不過是誤人子弟罷了。而且說不得對方以后還會纏上商銘。 有自己在,怎么也不能讓這樣的人繼續為惡,怎么著也要揭下他虛偽的面皮,讓他從今后再不能招搖撞騙才是。 當下冷冷道: “吳昌平,都說人活一張皮,瞧在都是讀書人的份上,當年事,老夫給你留著一絲顏面,沒料到你竟然執迷不悟,到今天,還要以怨報德。既如此,老夫索性攤開來說,你既然非要把銘兒書法的功勞歸到自己身上,可敢和商先生一比——這幾日大書法家劉忠浩正好在書院中做客,到時讓他評比一番,高下立知。誰是欺世盜名之輩自然一目了然。也省的有那暗藏歹意的小人在背后壞了書院的名聲?!?/br> 商運的書法,自己倒是沒有太留意,可但看商銘的,卻知道筆法必然不俗。 商運的臉色微微好看了些,甚至還有些喜意—— 若論書法一途,吳昌平確然比自己強一些??勺约阂膊皇侨珶o優勢,那就是吳昌平的字乃是野路子,自成一家,而自己卻是演習劉忠浩的字帖,甚而私下里自己寫來,都覺得和劉忠浩的字非常相似。 世人哪里有不喜歡炫耀自己的?既是劉忠浩做裁判,自己怕是會更沾光一些。 當下點了點頭:“全憑沈先生吩咐就是?!?/br> “要比試?”陳毓卻是一笑,“這主意倒好。只是在下還有一個想法,方才商公子不是說,老師有事,便弟子服其勞嗎?就由我代替我家先生應戰。不知商公子可敢代父參加比試?你的書法是你父所授,我的書法卻是得了先生真傳,到時候你我各寫一幅字,讓天下人瞧瞧,到底誰家先生才是有真才實學的名師?” ☆、第69章 誰陰誰 陳毓要和商銘比? 場中諸人頓時啞然—— 這少年還真是狂的沒邊了,白鹿書院誰不知道商銘的書法極好?當初能入書院就讀,讓人驚艷的書法無疑為其加分不少。 到如今又過了五年時間,便是山長也盛贊商銘書法自成一家,說不好將來能開創一筆新的字體。 真是比起學問,書院中能和商銘相提并論的也很有幾個,可若論起書法,商銘稱第二就沒有人敢稱第一。 而這少年竟如此狂妄的非要和商銘比書法,不是腦袋被驢踢了,上桿子找虐嗎。 有這般想法的何止是他們?便是商銘,也同樣做此想——當真是天助我也。實在是商銘自己也清楚,自己書法上取得的成就全是來自于吳昌平。 當初從描紅到練字,全是吳昌平手把手教導。甚至為了讓吳昌平開心,商銘很是下了一番功夫苦練吳昌平的字。 后來為了把自己父親送進白鹿書院,商銘便否認了吳昌平的功勞,更為了淡化吳昌平的影響,刻意想模仿父親練習的書法大家劉忠浩的字??上?,基本功已成,竟是用了多種法子都無法改變吳昌平對自己字的影響,盡管外在有了些變化,可內里的精氣神卻依舊是屬于吳昌平的字體。 也因此,盡管并不認為爹爹比書法就一定會輸給吳昌平,商銘卻擔心一旦吳昌平的書法呈上去,就會被人認出來和自己的書法極像。 到時候怕是得好一番布局,才能消除旁人的疑慮。 倒沒料到,瞌睡了就有人給送枕頭,吳昌平竟然收了這么個愚蠢的弟子!若是兩人對陣,自己會贏,自然是板上釘釘的事。而且即便兩人字體相像,也完全可以說對方居心叵測,故意臨摹自己便好。 到時候既贏取了比賽給自己和爹爹正名,稍加運作的話,說不好能逼得吳昌平這一輩子都沒臉再回故里。 這般想著,心里自然是樂意之極。卻又不愿落人口舌,當下只作為難: “這如何使得?都是吳先生的學生,我好歹也算是你的師兄,焉能做這等以大欺小之事?” 陳毓如何看不透他的心思: “怎么?你不敢?怕讓人知道,你爹才是真正的欺世盜名之輩?怕白鹿書院因你而蒙羞?” 竟是越發張狂的模樣。 “一派胡言!”旁邊的沈洛也聽不下去了,“銘兒,既然有人不知天高地厚,你便教訓他一番也好。兩日后書院招生考試時,你們兩個一較高下便是?!?/br> “師長有命,商銘自當聽從?!鄙蹄懶睦镌缇蜆烽_了花——到時候可是在天下學子面前,叫他們便是后悔也來不及。卻依舊蹙著眉,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模樣。 隨著沈洛離開,其他人也跟著呼啦啦退去,瞧著陳毓幾人的眼神卻是譏嘲中有著憐憫—— 真是幾個土包子,這回定然會丟人丟到整個大周朝了。 陳毓回頭,瞧見吳昌平的臉色終于好看了些,忙向剛才突兀跑過來的少年道謝: “剛才多謝——” 話說到一半卻又頓?。?/br> “是你?就你一個人嗎?我還以為你走了呢,怎么也到了鹿泠郡?” 倒沒想到世界這么小,對方可不正是之前在水中救起的那個俊俏少年嗎? 那少年臉微微紅了下,似是想解釋什么,卻終究點了點頭: “我和大哥有點兒事。剛才正好看見這位老先生情況不對,若有冒犯,還請恕罪?!?/br> “哪里的話?!标愗怪挥X方才沉重的心情一下松快了不少,竟是不覺笑了一下,又見少年方才喂吳昌平吃藥時,下身衣擺上沾了些灰塵,便俯身幫著撫了去,然后直起腰溫聲道,“是我要謝你才是,剛才多虧你出手相助?!?/br> 少年沒想到陳毓會有這個舉動,一時有些傻了,等意識到什么忙后退: “舉手之勞……罷了。我要走了?!?/br> 說著也不理陳毓,竟是真的轉身要走。走了兩步卻又頓住,回眸瞧著陳毓道: “你的字寫得很好嘛?可別丟人現眼才是!” 明明是不相信的語氣,卻分明透著幾分關心。 且那般腮染新荔的模樣令得少年俊俏之外更添幾分雅致。 “嗯?!标愗拐艘幌?,卻是笑的更燦爛,不自覺用了哄孩子似的語氣,“你放心,我很厲害的?!?/br> “自大!”少年白了陳毓一眼,再不停留,轉身大踏步離開。 身后傳來陳毓清亮的聲音: “在下陳毓,就在這鹿鳴館住,你什么時候有空了,找我來玩好不好?” 少年腳頓了一下,嘴里咕噥了聲: “誰問你叫什么了?” 嘴角卻止不住上翹…… “想在鹿鳴館???做夢還差不多?!币宦暲浜吆鋈辉谂赃呿懫?。 陳毓轉頭,卻是方才一直跟商運父子在一起的那個叫程璦的少年。方才看他的模樣,明顯同商家父子交好,而且若非這少年從旁相助,先生也不會氣的險些暈倒。 便也懶得理他,只回身扶了吳昌平: “先生,我扶你先去景榮哥房間里躺躺?!?/br> 吳景榮也忙上前搭了把手,兩人合力把吳昌平扶到牛車上。轉身要走時,卻又站住,憂心忡忡道: “小毓,你真的,要和商銘比書法?” 同在書院里讀書,吳景榮也見過商銘的字,雖然不喜歡商銘,吳景榮也承認對方寫得是真的好,甚至和爹爹比,也差不了多少。 倒是小毓,這才多大呀,怎么會比得過商銘? 躊躇了片刻竟是道: “不然,那天讓我去吧?!?/br> 小毓待自己一家人都好,又是真的有才華,可不要被商銘毀了才好。倒是自己,一直是人人嘲笑的傻子,就是失敗了再丟一回人也沒什么的。 陳毓卻是信心滿滿:“景榮哥放心,我一定會贏?!?/br> 許是因為商銘之事,吳昌平在書法上對陳毓要求極嚴。 于陳毓自己而言,上一世的字就寫得極好,即便后來奔走廝殺,讀書練字都是從不曾扔下過的,這一世在吳昌平精心教導之下,自然是一日千里,早在一年前,書法之精妙就在吳昌平之上了。 而陳毓之所以堅持要自己出面,也是算準了商家父子的心思——若然是先生去寫,商家父子不定又會出什么陰謀詭計,即便贏了商運,也不見得有什么好的結果,反倒是自己,對方輕視之下,自然會松懈。 只是書法一途也和習武一般,根子里的東西是最難改變的。 沈洛既然說要請大書法家劉忠浩親自品評,對先生而言,無疑是一個絕佳的機會—— 以劉忠浩的眼力,十有*能看出來自己和商銘的書法師出同門。 到時候,就能讓商銘當日的污蔑不攻自破。讓他成為那個跳進黃河洗不清的人。 看陳毓不允,吳景榮又瞧向吳昌平,吳昌平擺了擺手,示意他聽陳毓的便可—— 一直以來,自己對商銘心存善念,只想著他當年年幼,一切事宜說不好全是因為聽了商運擺布罷了,被毀了清譽之后,自己便是如何怨憤,也狠不下心來毀了這樣一個少年英才。 卻不料事情根本不是自己所想的那樣。商銘今日所為明顯可以看出,當年事他根本就是主動參與,甚而是他精心謀劃。這樣一個德行有虧之人,便是再才高八斗,又于世何益,說不好懂得越多,害的人也就越多。 而以毓兒今時今日的筆力,商銘必敗無疑。倒要看看,到時候他要如何自圓其說? 知道爹爹和陳毓,都是自己說服不了的,吳景榮嘆了口氣,有些沮喪的拿著自己房屋名牌往裘家主事者那里而去。 看吳景榮到來,熙攘的人群頓時一靜—— 鹿鳴館的主顧以鹿泠郡官學的學子為主,除了他們之外,還有幾個房間是鹿鳴館特意給白鹿書院里人盡皆知的天才提供的。 不但不收任何費用,還可以免費使用鹿鳴館內所有場地。 最后一條無疑很是吸引人,要知道鹿鳴館內有特意打造的春夏秋冬四時景致,最是適合讀書人飲酒唱和宴飲的風雅之地。自來令慕名而來的讀書人趨之若鶩。 即便是書院中一眾自命甚高的天才也對這些景致喜愛的緊。雖然知道鹿鳴館有借他們名聲聚攏其他學子的嫌疑,倒也都欣然接受。 而商銘,就是那些天才中的一個。 方才的沖突事關商銘,盡管這些人大多是官學學生,卻也同樣關注的緊。大家又都是住在鹿鳴館中,瞧見吳景榮到來,不免七嘴八舌的議論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