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節
好在對方畢竟是個小孩子,雖是一味的逞勇斗狠,好歹心眼兒不多,至于他那個爹,瞧著也就是個迂腐不知變通的書呆子罷了。 而且聽他話里意思,明顯那陳清和也是不想鬧大的。 這般想著也不敢再耍橫,只得強忍著臉上的疼痛擠出一絲笑容道: “這位爺,是小的不對,是小的豬油蒙了心,沖撞了您老,您大人有大量,就恕了小的這一回吧——” 又順著陳毓的意思道: “實在是下船時,這天都黑透了,又帶了這么多貨物,也找不到落腳的地方,才會想著到驛館歇歇腳,誰知道,就沖撞了各位貴人呢?” “怎么?不冒充守備家的人了?”陳毓驕傲的抬著小下巴,神情益發傲慢,“還敢把守備公子拉出來充門面,可不反了你們了。這也就是落到我手里,若然是其他人,只冒充守備公子這一條,就得打你們幾十板子!還敢跟小爺面前橫,治不死你們這群混賬王八蛋……” 被人揍一頓不說,還被人這么指著鼻子罵,田成武聽得心頭的火一拱一拱的,卻愣是一句話不敢說。 好不容易陳毓罵的累了,孔方才捏著鼻子小聲道: “少爺您菩薩心腸,就饒了我們這一遭吧,咱們是再也不敢了,我們也不留下來污了少爺您的眼了,我們這就走成不成……” 說著又掙扎著在地上磕了幾個頭。 陳毓似是罵的有些累了,伸手揉了揉眼睛,小小的打了個呵欠:“都是因為你們這些兔崽子王八蛋,不然這會兒小爺早睡了——” 說著朝孔方一瞪眼: “還愣著干什么?不快點兒收拾了東西滾?還等著小爺送你們還是怎地?” 口中這樣說著,卻是沒有放開田成武: “別人也就罷了,你這混賬卻是一定要交官的——守備公子也是你這樣的無賴可以冒充的?今兒個敢冒充守備公子,說不好明兒個就連小爺我也敢冒充了?!?/br> 田成武氣的幾乎想要吐血—— 冒充你?就你一個小小的縣令的兒子,爺是哪根筋搭錯了才會冒充你! 孔方本來心里一喜,聽了陳毓的話面上卻又是一苦,卻不敢硬來,只得對田成武使了個眼色——好歹得先把那些要命了的東西弄走了再說。 好在那酒壇子大部分還在車上,只把卸下來的又裝回去便好。忙不迭的從地上爬起來,一疊聲的叫著人快搬,卻是看都不敢往依舊被捆的粽子一般的田成武身上看。 收拾好了東西,有心想留幾個人下來待會兒找機會救走田成武,卻不料那小煞星一眼橫過來: “還要磨蹭?這是想見官了?那也好!” 嚇得再也不敢多留,灰溜溜的趕著車就又回到了大船上,好容易安頓好,正對著一堆酒壇子愁眉不展,就聽見一陣得得的馬蹄聲,孔方嚇得臉兒都白了——難不成那臭小子又帶人追了來? 驚惶無措之下,心一橫,讓人把酒壇子全都打破,里面的東西盡數傾倒了江水之中,好不容易處理完畢,那馬蹄聲也來到了跟前,待孔方回頭去瞧,簡直欲哭無淚—— 來人哪里是官府的人,分明是田成武和他那個表弟阮玉山—— 這才想起,剛才逃的急了些,竟是把田成武這個醉酒的表弟給忘了。 再回頭瞧身邊,所有的酒壇子已是全都空了。拉著這么多東西走了這么遠,倒好,全都打水漂了。 事已至此,卻也無可奈何,只得強打了精神上前給田成武見禮,卻不防田成武已經下馬,快走幾步,揚起馬鞭,朝著孔方就抽了過去: “王八蛋,就這么把爺給丟下了,若不是我表弟救我……” 孔方當即就挨了一鞭子,從額角到嘴邊,立時就是血淋淋的一道,卻是低垂著頭,一句話也不敢說——剛才自己親眼見到田成武出了那么大一個丑,更要命的是還是受自家連累,這么一頓毒打是必不可少的。 田成武手里的鞭子果然又揚了起來,孔方身上很快鮮血淋漓,跪在地上不住討饒之下,田成武才住了手,惡狠狠的沖著館驛方向道: “陳清和,陳毓!爺要不扒了你們的皮,就不姓田!” “要不然,咱們這會兒回去——”一個護衛隱約猜出田成武的心思,忙上前道。反正那些東西已經倒江里了,這會兒也就不怕被人拿住把柄了。 卻不想田成武更加火冒三丈,一腳就將那侍衛踹翻,“回去做什么?內江縣衙的差人這會兒可全在館驛呢!” 陳家竟然真就報了官,甚而還弄了張紙,逼著自己簽字畫押,即便自己報了個假名字,可那么多人瞧著呢…… 若非表弟趁他們見禮時偷偷把自己救了出來,自己怕是要丟人丟到整個方城官場了。 這會兒再回去找場子,是嫌自己臉丟的不夠大嗎? 卻也越發想不通,那陳家人怎么就這么大膽,連自己這守備公子都敢招惹? “為什么招惹田成武?”看何方心驚膽戰的模樣,陳毓不覺搖頭——看來要盡快組建自己的班底,就如同方才,何方那么一猶豫,險些壞了大事,若非自己趁機暗算了田成武,說不好這會兒早成了階下囚,不定讓人怎么折辱呢。 卻是漫不經心道: “即便招惹了他又如何?再怎么說,他也只是守備公子罷了??梢膊皇鞘貍浔救??!?/br> 就如同上一世,自己從來不想招惹任何人,就想著守著家人平平安安過一輩子罷了,可結果又如何呢? 所以這世上有些人有些事,是你無論如何也躲不開避不過的。 就如同這田成武—— 如果說之前還奇怪,為何這位素未謀面的守備公子會對自家有那么大敵意,只他和阮玉山現身的那一刻,自己就馬上明白了原因所在—— 阮玉山的模樣和上一世相比并沒有什么改變,是以陳毓一眼就認了出來。 既有了這層關系,田家必然不會放過自家。既如此,又何必憋屈著等別人來打?倒不如擺明車馬的對上,說不好對方還有些忌憚。 依著自己的意思,方才若是有實打實的把柄,一下把田家釘死的念頭都有的。 就只是雖然明顯看出來對方有些不對勁,卻找不到確切原因—— 那爛了的酒壇子,自己當初也瞧見了,里面確然是酒水無疑。沒有確鑿把柄的話,這么折辱田成武,到時候田青海真是派人來索要,自己還得乖乖的放人不說,還會令爹爹陷入被動之中。 倒不如強逼著田成武寫下認罪狀,不獨自己出了口惡氣,還能隨時掌握整件事情的節奏。 不然,阮玉山又豈能那么容易就把人給救走? 唯一想不通的是,既然貨物沒有問題,田成武一行人到底想要隱瞞什么呢?堂堂守備公子,聽說要見官,卻是嚇成那個德行也是少見的很。 蹙著眉頭思索了一會兒,陳毓信步往當初那砸爛了的酒壇而去,走到近前不由一怔,方才孔方收拾的倒還真干凈,竟是連那碎了的酒壇子都收拾好帶走了。 “那孔方還真是聽話——”何方湊趣道。 卻不防陳毓蹲下身,用手沾了地上濕潤的泥土然后伸出舌頭舔了舔: “咦?怎么這酒是咸的?” “咸的?”何方撓了撓頭,“難不成這酒釀壞了?” 可也不對啊,酒釀壞了不應該是酸的嗎,怎么會是咸的?而且就是些釀壞的酒罷了,這些人何至于這般緊張? “那些酒有問題——”到了這時候,陳毓卻是更加堅信了爹爹的判斷—— 孔方的情緒從驕橫到忌憚的轉折點,可不就是在那壇酒摔碎了之后? 便是方才,自己故意用把人并貨物送官的話語來試探,田成武等人果然嚇得立刻服軟…… 又想了會兒,卻依然沒有個所以然——罷了,即便眼下還沒有確實的證據,好歹可以抓住孔家這條線,那田成武不對爹爹下手也就罷了,真是要做些什么,說不好,這孔家到時候會有大用。 休息了一晚上,又請大夫給看了下,陳秀的燒也退了,陳清和也不敢耽擱,第二日就上了路,一直到三天后,終于到了方城府—— 果然不愧是北方重鎮,方城府的城墻全是由碩大的青色條石組成,尚未走近,便有一種古樸厚重的歷史感迎面撲來,細細傾聽,甚而能聽到伴隨著穿過原野的浩浩長風傳來的古戰場的廝殺聲…… 讓每一個到了這座古城的人都止不住生出一種渺小的感覺。 陳清和凝望著這座城池,油然而生出一種自豪感,太過激動之下,竟是久久沒有向前走一步。 至于被他緊扯著小手的陳毓,黑色眸子中的神情卻復雜的多—— 第一次認識自己的師傅兼結義大哥顧云天,可不就是在這方城府? 甚而上一世最后一頓酒,便是和顧云天一起喝的…… ☆、第48章 下馬威 說起和顧云天的相識,也是頗為驚險。 彼時陳毓已然殺了趙昌,逃亡在外一年有余—— 雖然知道殺人償命,可陳毓心里卻固執的以為,要是自己真為了趙昌那個人渣償命,才是世上最大的不公。 只是對于除了讀書再不會其他生計的陳毓而言,想要活下去委實太為艱難—— 雖然肚子里有學問,卻如何敢在大庭廣眾之下露面?只能跟個老鼠一般的躲躲藏藏,再覷機會去做些力氣活,好歹有點兒糊口的罷了。 而和顧云天的相識,就是在陳毓最悲慘的時候—— 餓的只剩最后一口氣,卻偏是一個銅板都沒有,想著即便餓死也得當個飽鬼,陳毓身上爆發出最大的潛力,竟是拼著被咬死的危險從一只野狗的口中搶了半拉兔子! 甚而這會兒陳毓還能回想起來顧大哥從野狗口中救下自己時那目瞪口呆的模樣。 后來才知道,顧大哥的身份和自己一樣,也是個殺人在逃犯。 比起自己來,顧大哥的經歷甚而更悲慘。 顧大哥十幾歲就參了軍,更在大周朝和鐵翼族的戰爭中憑借一副好身手屢屢立下戰功。 卻在隨軍凱旋回家拜見父母時才知道,他的家已經沒了——愛妻已然投江自盡,至于父母兄弟更是盡皆慘死。 至于事情的起因,也很簡單——貌美的妻子外出時遇到紈绔,竟被擄掠而去,從紈绔那里逃出來后直接便投了江…… 顧家兄弟并顧老太公都是習武之人,一怒之下,就沖進紈绔家里,當場殺了紈绔,然后顧家所有人又被紈绔的爹全都處死…… 顧云天一怒之下,就只身去了那官員家里,殺了仇人之后便四處逃亡,最后索性落草為寇…… 那之后,陳毓先成了顧云天的軍師,然后又成了義弟,最后還又開始跟顧云天習武,連徒弟的位子也給兼了的。 所以說人果然都是有緣的,重生以后,竟然有幸跟隨爹爹來到方城府。 陳毓已是打定了主意,明兒一早就按顧云天說的大致位置去找一下——曾經的往事一直是顧云天的傷心事,因而即便醉酒時說了過往前緣,陳毓卻始終不清楚那些事具體發生在什么時間。 眼下只希望那些事還沒有發生…… “咦,怎么沒見方城縣衙的人來接?”旁邊的何方卻是有些狐疑—— 不怪他有此疑問,實在是今兒個一大早,就特意讓人快馬加鞭趕去方城縣衙,通報了縣太爺很快便會到任的消息。 按理說,好歹也應該有個人在這城門口候著才是。 可一行人都站了這么久,卻始終連一個人影都沒見。 陳清和倒是不以為忤——方城縣和方城府一體,事務自然更加繁雜,一時有所疏忽也是有的。 正要舉步進城,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 那人也看到了陳清和等人,忙不迭抹了一把臉上的汗,有些畏縮的上前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