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節
是以,這番話說出來,裘文明已經能預見到裘文雋被罰的更慘的下場了—— 但凡是老四惹的禍,從來鞭子都是打在老三身上的。原因無他,實在是老三那么個精明的人,卻偏是在面對老四時就是典型的榆木疙瘩,但凡有一點不對,一定會跪下來把所有罪責都攬到自己身上。 以前如此,這一次自然也是如此。 果然,一句話甫畢,裘文雋已然上前一步護住裘文巖,冷然道: “四弟這么小,又懂什么?二哥何必說這樣的話嚇唬他?而且四弟話里卻是并無半點虛言,陳家確實帶了寶貝上門,那寶貝這會兒也正在我手里——我聽四弟說,二哥在大門口就堵著不讓陳少進來,這會兒人都到了祖父跟前了,二哥即便再想促成和阮家的聯盟,也沒必要為了趕人走,便是對自己親兄弟也下手吧?還是二哥擔心,陳毓送來的寶貝,會讓祖父改變主意,否決了和你和阮家見不得人的交易?” 話里話外竟是暗示,裘文明也知道那寶貝是什么,甚而對那寶貝頗為忌憚。 果然一提老四老三腦子就開始糊涂——之前已經調查過,陳家也就出了個舉人罷了,也就是靠了丈人家才有些余財,可天知道比起裘家來又算得了什么?也就老三這會兒腦子軸了,才會腦子都不過就說出這樣的謊話來。 當下陰陰一笑,很是干脆的道: “你說的不錯,那樣的東西,我還就是看不上眼!你眼里瞧著是難得的寶貝,我瞧著也不過就那么回事罷了。只是老爺子支撐家族本就艱難,咱們兄弟便要懂事些,即便不能出多少力,好歹不要拖后腿才是——已經得罪了一個江大人,這會兒又要得罪貴妃娘娘的親戚,咱們家怕真就是要沒有活路了!” 說完又似是有些難過,瞧著裘盛和歉然道: “要說也怪我這個當哥哥的,沒有教導好兩個弟弟,祖父便是有什么不高興,便只發落我就好……” 祖父可不就喜歡三個孫子間兄友弟恭的模樣? 至于說老四那個蠢貨—— 那小子果然是呆若木雞,一副完全嚇到的模樣。想來也是,這會兒定然醒過味兒,明白這一次的錘又要砸到他心心念念的好三哥頭上吧? 卻不知裘文巖這會兒當真是把陳毓當成了神仙一般——這小家伙是老二肚子里的蛔蟲嗎?怎么老二每一個反應全是在他意料之中?甚至連說的話都跟事前排練過似的。 卻被陳毓扯了下,這才回神,忙忙的上前一步,怒聲道: “我就說二哥你不安好心!明知道陳家手里有什么,還三番五次出手阻撓!甚而想和阮家聯合,讓我們家徹底和陳家再無關聯。還說什么家族后輩要時刻心念家族,我瞧著你怎么就一門心思的想要毀了家族呢?前兒你誘著我得罪了江大人,這次,我斷不會讓你再誑了爺爺,把家族置于險境之下?!?/br> 說著上前一步接過秦忠手里的包袱,一下打開來對著裘盛和道: “祖父你來瞧,這樣物事算不算寶貝?二哥卻是那般想盡法子阻攔阿毓進府,是不是不安好心?” “四弟,陳家那樣的人家,也值得咱們這樣的人家結交?你便是說出花兒來——”裘文明卻是冷笑一聲,話說到一半卻又頓住,不敢置信的瞪大雙眼——這是哪家織坊,竟有如斯絕技? 轉而想到自己方才的話,瞬間明白,自己這次真是上了老三和老四的當了——于裘家而言,這布帛可不就是價值連城的寶物? 可恨自己方才竟真就上了當,當著老爺子的面承認就是不想讓這東西出現在老爺子面前!這般想著,不由雙膝一軟,一下跪倒在裘盛和面前,白著一張臉道: “祖父,我不知道陳家手里竟是有這種東西——” 裘盛和卻哪里顧得上搭理他?徑直從跪著的裘二身旁繞了過去,狂喜無比的把那匹布帛抱到了懷里—— 裘家之所以今年有些艱難,最大的原因并非朝中無人,而是江南又有幾家織錦大商人強勢崛起,甚而相比起裘家來,對方手中的布帛不論花色也好,質量也罷,竟是隱隱有凌駕于裘家之上。 而裘家之所以會想著去依仗貴人,便也緣于此。只是即便有貴人愿意出面,幫著保一下裘家,卻依舊不過揚湯止沸罷了,并不是最為根本的解決之道。 想要讓裘家的皇商地位無可動搖,最要緊的依舊要著落在自家提供給內務府的布帛上。 這才是裘家的立身之本。 之前會猶豫到底要不要提攜一下阮家,進而攀上貴妃娘娘,便也是為此。 只是裘盛和老于世故,何嘗不知道,這般把整個家族貿然綁在不知道到底會不會伸出援手的貴妃身上,無疑太過冒險。 也就是實在想不出好的法子,才會勉強應允了裘文明的提議。 卻委實做夢也沒有想到,還會有柳暗花明峰回路轉的機會! 激動之下,不獨對陳毓和秦忠萬分看重,便是對慣會惹禍的裘文巖也是和藹的緊: “這次果然多虧了小四,不然,咱們家可不是要有□□煩?好孩子,你且告訴祖父想要些什么,祖父定然讓人尋了來給你?!?/br> 裘文巖怔了一下,旋即笑的和個傻子相仿——先是被三哥夸,又暴揍了老二,這會兒又被老爺子夸,再沒有那一日比今天更幸福!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有點兒事,后天更新,(*^__^*) ☆、事成 “這布帛,是哪家織坊的手筆?秦管事放心,只要告訴我布帛的來源,其他相關事宜裘家可以自己去做,當然,你們有什么要求,也盡管提便是?!彪m是處于全然的亢奮之中,裘盛和卻依舊保有著一絲理智—— 正如之前裘文明所認為的,裘盛和也根本沒有把秦家的那點兒家業放在眼里,更不要說秦老爺子去世后,秦家的產業作為兩個女兒的嫁妝又縮水不少。 即便當初答應和秦家做生意,也并不是如秦忠想的那般,看在他所托的人脈面子上,而純粹是因為裘盛和年輕的時候和秦家老爺子打過交道,一直挺欣賞秦老爺子的仗義罷了。 聽說是秦家后人,這才給了些面子。 只是真碰上生死攸關的大事,那點面子情自然根本就算不得什么了—— 在商言商,于商家而言,有利潤可圖才是第一要務。于裘家毫無傷害的前提下,又能順手照顧一下舊人的后代,自然是一件好事。 可一旦裘家的利益受到侵犯了,或者有比照顧舊人更有利的事情,老爺子根本不用猶豫就選擇了袖手旁觀的態度—— 所謂商場如戰場,機會已經給你了,可你把握不住的話,也就怪不得旁人。 也因此,在聽說阮笙采用上不得臺面的手段出手狙擊秦家并進而得手后,老爺子不是不遺憾的,可也僅僅是一點點遺憾罷了,更加明白,經此一役,秦家必然會元氣大傷。再加上秦家的織坊本就不甚大,最大的優點也不過是秦家人誠信為本,不會坑騙人。 是以,看到這布帛,裘盛和便馬上否決了這是秦家織坊織所出的想法。 很是想當然的以為,陳家怕是費盡心力才得到這樣一匹布帛,然后巴巴的跑上門來,自然和阮笙所圖沒什么差別——想要借此攀上裘家,以擺脫眼前困境罷了。 裘盛和并不以此為忤,相反,還因為這布帛對裘家而言意義太大,想著便是再多補償對方一番也是使得的。這般想著,瞧著秦忠的眼神已經愈發急切。 秦忠也是老于世故的人,看裘盛和這般熱情的瞧著自己,明顯把少爺當成充場面的,而把自己當成主事者了。 只是裘盛和可以這么想,秦忠卻并不敢認——有小少爺在,哪有自己說話的余地?更不要說這會兒即便是秦忠也早已對陳毓佩服的五體投地—— 在姑爺之前就識破李家人的真面目甚而推動了整個退婚事件的進行,福緣深厚,隨隨便便救個人就能織出這舉世罕見的云羽緞,還有方才一路行來在裘府的所作所為,都讓秦忠意識到,自家小少爺實在是太能干了。別說同齡的小孩子,就是自己也自愧不如啊。 看裘盛和一徑追著自己問,秦忠如何敢認下這等功勞?忙不迭看向陳毓: “小少爺您看——” 語氣里發自內心的探詢和恭敬令得裘盛和不由一愣——難道秦忠不是眼下秦家生意的主事者,真正當家的卻是這個六七歲的小娃娃? 轉而又覺得自己想多了——這也太匪夷所思了吧? 卻不防陳毓已然笑笑的開口: “老爺子當真有興趣的話,咱們不妨坐下來細談?!?/br> 還真就是這小娃娃當家?裘盛和詫異之余老臉也不由一紅——方才先是因為對陳毓二人的厭煩,再然后則是完全被這華美的布帛給驚住了,竟是忘了給陳毓秦忠看座。 忙不迭探手拉住陳毓,親手送到客位上坐了,又請秦忠也坐下,轉眼瞧見跪在地上的裘文明,不覺蹙了下眉頭—— 方才還遷怒陳毓,這會兒自然覺出些不妥來—— 雖然裘盛和相信,以老二的精明,斷然不會知道了云羽緞這回事還一門心思往外推的,可再怎么說,裘文明方才得罪了陳毓也是事實。 當下沉了臉道: “有客人上門,不說好生接待,竟是還動起手來了!文明你好大的威風!虧得文巖懂事,你才不致犯下大錯。還不快跟陳少爺和你弟弟道歉?” 裘文明長這么大還沒有吃過這么大的啞巴虧——白白的被揍了一頓不說,竟還被勒令給揍了自己的罪魁禍首賠罪。 偏是還沒地方說理去——老爺子的性情裘文明知道,真是敢破壞了家族的生意,挨家法都是輕的,說不好落個被發配的結局也不一定。 而且裘文明心里還有一個念頭,那就是要趁機弄清楚這云羽緞是怎么回事兒——知道了是哪家織坊的手筆,自己一定要搶在老三的前面把兩家合作的事給定下來。 當下勉強擠出一絲笑容,先抬起胳膊親熱的想去拍裘文巖的肩: “老四,今兒個是哥哥——” 卻不防裘文巖卻是絲毫不給面子的退開,裘文明拍了個空,臉色便愈發不好看。卻也不敢發作,只得尷尬的收回手來,改為打躬: “方才是二哥不對,這里給你賠不是了?!?/br> 說著又轉向陳毓,神情歉疚之中透著真誠: “方才多有冒犯,為表歉意,待會兒哥哥親自擺酒,向小兄弟賠情道歉,還望小兄弟切莫推辭才是?!?/br> 言語中竟是想要排擠裘三兄弟倆,自己和陳毓交好的意思。 ——這娃娃屁大點兒年齡,哪里懂得這么多彎彎繞繞?自己既說要宴請他吃酒,于一個根本沒見過什么世面的土財主家的少爺而言,不定歡喜成什么樣子呢。只要對方接了自己拋過去的橄欖枝,這件事的主動權就到了自己手里。 卻不料陳毓竟是毫不猶豫的搖頭,很是誠懇道: “我倒沒什么,不過被推一下,從四公子身上摔下來罷了。倒是四公子,我瞧著方才真是被打的狠了——” 又擺出一副純稚天真的神情: “敢問這位公子,真是四公子的哥哥嗎?下手也忒狠——” ——這位可是阮笙的摯交,家里生意被暗算,未嘗沒有此人的手腳。這會兒被人叫破了,還敢攀上來,這臉皮還真不是一般的厚。 一句話氣得裘二好險沒吐出一口老血來—— 下手也忒狠的明明是老四啊,世上怎么會有這么幫親不幫理還孩顛倒黑白的小孩? 卻不防事兒還沒完,陳毓緊接著竟是轉向裘盛和道: “老爺子可不可以先打發這位公子下去?我一看到他,就止不住的有些害怕……” 口中說著,還應景的哆嗦了一下。 裘盛和人老成精的,如何瞧不出陳毓這是拿定了主意不給老二機會,怪裘文明太過莽撞之余,更是慶幸虧得有文雋和文巖兩個孫子在。 當下就無視了裘二求救的眼神,直接讓家丁“送”裘二回自己的院子里歇著了。 到了這般時候,裘文明便是臉皮再厚也不好意思留了??粗隙锴暮薏坏米矇Φ谋郴迾?,直把裘文巖給爽的,恨不得抱著陳毓再親一口。 便是裘文雋瞧著陳毓的眼神也越發明亮,竟是不覺對陳毓頗有些知己之感。 待裘二離開,裘盛和就急不可耐的瞧向陳毓: “陳公子這會兒可以說了吧?”口中說著,心里更是八爪撓心一般,那眼神,恨不得在陳毓身上盯出個窟窿來。 “老爺子叫我阿毓就好?!标愗姑[手,一副又靦腆又乖巧的模樣,偏是說出的話來,卻有板有眼的緊,“實不相瞞,這布帛乃是我家織坊所出。今兒個拿來,就是想請老爺子掌掌眼,若然老爺子覺得看得過去,咱們再說其他的?!?/br> 言語中的篤定令得裘盛和也是一怔,欣賞之情外,更有些忌憚——之前還覺得秦忠有些裝模作樣,這會兒卻明白,他方才所說竟是全無半點兒虛言,這小娃娃竟還真能做主。只是這般小小年紀,便有如此膽色,真是令對方成長起來,假以時日,會不會反而替裘家樹一個強敵? 想了想道: “這布帛我很喜歡,陳公子有什么條件,盡管直言便是?!?/br> 所謂知己知彼百戰不殆,總得先知道對方要的是什么。 “那好?!标愗顾斓狞c頭,卻是開門見山道,“我家織坊乃是外祖父留給兩位娘親的嫁妝,因此便是如何艱難,小子也不會變賣?!?/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