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節
說著一轉身,又要往外走—— 之所以如此,實在是裘文巖的心思簡單的緊,那就是找裘二的不痛快。和裘二不對脾氣也不是一天兩天了,裘四最大的樂趣就是和這個無論何時何地都喜歡裝的“好哥哥”唱對臺戲,甚至因為這一點,挨了多少次打都改不過來。 不怪裘四如此,實在是他本身就是個不甚聰明的,論起計謀來,自然比不過裘二這個隨便一動就渾身都是機關的好二哥??蛇@不代表裘四就是個愚蠢的,不知道這世上到底誰對自己是真正的好。 別人都說裘家富可敵國,能生為裘家的少爺,自然是掉到蜜罐里一般。唯有裘四卻覺得憋屈的緊—— 若不是因為這萬貫家財,娘親何至于郁郁而終? 甚而現在三姨娘和裘二時時處處給自己和兄長挖坑,不也正是因為這一點? 裘家的錢是多了,可就是,沒一點兒人情味兒。 只除了一母同胞的三哥裘文雋。 要說這個家里,裘文巖最樂意親近也最愿意聽話的,就是三哥了。當然裘文巖也很自信,二哥在這個家里,最疼的也是自己。而這也正是裘文巖最嘔的一點—— 自己每次跳進二哥挖的坑里,都必然會連累到三哥。 小時候三哥就為了護著自己,不獨一次受家法,這到大了更好,裘二和那個女人竟然設計著想要把三哥趕了出去。 就比方說這次,若非裘二故意和那中年人親近,又安排家丁亂說什么那中年人會把女兒許了自己為妻,自己也不會登時就鬧出來,沖撞了那位內務府的貴人—— 實在是從小到大已經習慣了凡是裘二死乞白賴要給自己的定然要么是他看不上眼不愿意要的,要么就是會對自己和三哥有害的。 誰能想到,那中年人其實是三哥好不容易請來的呢? 本來明明是自己惹的禍,要打要罰也全沖著自己來就好了,倒好,所有的罪責又被全算到了三哥身上,甚而為了向那人賠罪,三哥這兩天就要被打發出去。 這兩天眼瞧著裘二和三姨娘走路都帶風的樣子,裘文巖算是明白了,自己這次怕是把三哥坑的太狠了,說不好,以后這個家就真的歸裘二和他那個不要臉的娘了。 一想到這一點,裘文巖簡直就恨死自己了。也因此,才會看見裘二為難陳毓,下意識的就沖過去,把人給攔下了。 只是裘文巖也明白,即便能膈應一下裘二又如何?把三哥趕出裘家的權力中樞這件事,怕是也板上釘釘了。 這般一想,自然越發無精打采。竟是連應付陳毓的興致都沒有了—— 一個小娃娃罷了,又能對自己的家事有何幫助? 垂頭喪氣的就要走,卻不防陳毓忽然笑吟吟開口: “四公子是不是擔心三公子?或者,把那害你的壞人打一頓出氣?” “你怎么知道?”裘文巖嚇了一跳,看向陳毓的眼神都有些不對勁——還真是有夠邪性的,這小東西怎么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 “怎么知道的四公子不必管。只是有一條告訴四公子,眼下能幫三公子和四公子的也就只有我一個人罷了。不獨如此,我還能讓四公子把害你的壞人打一頓,還不會被你們家老爺子怪罪?!标愗箙s是依舊平靜,一副智珠在握的模樣。 “你說的真的假的?”裘四這會兒也不管陳毓的年齡瞧起來有多不靠譜了——能光明正大的坑老二一回,實在是裘四畢生最大的心愿。 “這可是在你裘家,四公子還怕我弄鬼不成?”陳毓反問道。 “那倒也是?!濒盟膿狭藫项^——這可是自己的一畝三分地,這陳家又是有求于自己,可不信他們會鬧出什么鬼來。 這般一想當即點頭: “好,你先到我院里歇會兒,我這就去找三哥?!?/br> 口中說著,一溜煙的跑了出去。 瞧見裘四跑的沒影了,秦忠卻是捏著一把汗: “少爺,這事兒,真的能成?” 如果說之前因為云羽緞的緣故,秦忠還是信心滿滿的,卻不料方才見著阮笙才知道,人家竟是已然把裘二公子和裘家太爺的路都走通了—— 須知,小少爺不明白,自己卻是清楚,這裘家眼下可不正是裘二公子風頭正勁?裘老爺子更是在家中一言九鼎。 “無妨?!标愗苟似鸩璞攘艘豢?,徐徐道,“倒真是好茶?!?/br> ——秦忠不知道,自己卻清楚,上一世這個時候,裘家還是丟了皇商的身份,一直到三年后,云羽緞問世,裘家才和阮笙合作之下,重新得回昔年的榮光。 眼下裘家倒是來了,可真正取決定作用的云羽緞卻是在自己手中。 ☆、初戰告捷 裘文雋來的很快。 果然是親兄弟,裘文雋的外貌和裘四生的頗像。卻又比裘四更加俊朗,尤其是那一雙斜飛入鬢的濃眉,令得整個人都多了不少英氣。 相較于裘文明自詡精明之外卻會不時透露出來的小家子氣,裘文雋無疑穩重大氣的多。 這樣一個小小年紀便深沉內斂的精明人,又是貴重的嫡子身份,怎么就會被庶兄逼到這么艱難的境地?許是陳毓臉上的詫異太過明顯,饒是裘文巖,也不覺紅了一張臉,瞪了陳毓一眼,甕聲甕氣道: “看什么看,快點說正事才是正經。要是你敢誑小爺,信不信我待會兒就讓人廢了你……” 卻被裘文雋涼涼的一眼看過去,忙就閉了嘴,有些尷尬的撓撓頭道: “哥你別氣,我就是這么一說,你放心,我以后一定不再混賬了。要是這小家伙真能幫了我們,我待會兒給他磕頭賠罪都愿意?!?/br> 那般乖巧的模樣,哪里還有之前一點兒小霸王的樣子? 陳毓看的失笑——這會兒如何不明白,這裘三公子定然就是被裘四給拖累的,有這么一個豬隊友,怕是什么好事都會被攪和的干干凈凈。虧得自己有求于人,不然,單聽他第一句話怕是扭頭就會走。 卻是對裘文雋多了些敬重和欽佩—— 大家族里烏七八糟的事太多了,很多時候即便是一母同胞的親兄弟怕也會為了些許身外之物斗得你死我活的烏眼雞一般,而裘文雋身為裘家嫡子,本來應有的大好前程,差不多全都被這cao蛋的幼弟給毀了,即便如此,竟仍是對這個弟弟呵護有加、沒有絲毫厭棄之心。 這般愛弟心切,倒是和自己jiejie有的一比了。 這般一想,不獨心境全然放松下來,甚而對裘文雋多了些惺惺相惜的意思——這裘三公子果然比傳聞中還要重情重義,又是個做生意的好手,倒是個很好的合作對象。 畢竟,上一世雖然裘二確曾相當長時間內把持過裘家,可到了最后,這裘家還是落到了裘三的手里,并在他的手里發揚光大。 這可是真正有本事的人。 裘文雋瞥了陳毓一眼,眼神也微微有了點變化——本來聽弟弟說他找到了能幫著解決眼前困境的人,裘文雋是絲毫沒有放在心上的—— 弟弟這個人,自己最了解,不惹禍、捅婁子已經是謝天謝地了。至于說幫自己,那可是萬萬不可能的。 之所以這么快跟著趕來,卻是存了把人趕走的心思——不定又是哪家的紈绔,勾著自以為聰明的弟弟做混賬事罷了。 再沒有想到,弟弟口中的能人竟然是個幾歲的娃娃! 這般年齡,就是想要做什么壞事怕是也心有余力不足吧?哪里料到對方卻是精明的緊,尤其是那不時打量自己兄弟二人的小眼神,竟倒似真看出來什么東西似的。 若然平時,這樣的人精,裘文雋還真是有些興趣,只是這會兒卻完全沒有一點兒想要探究的好奇心—— 實在是自己已然自顧不暇,又哪里顧得上別人? 當下沖兩人一點頭,開門見山道: “陳少和秦管事的來意我明白,便是那阮笙坑了你家的事,我也是一般清楚,只是可惜,我并不是斷案的青天,怕是幫不了你們。而且眼下這個家,也不是我做主。這樣吧,我手里正好還有幾個絲線商人,不然你們去尋一下——這會兒既然著了別人的道,你們家傷了元氣是免不了的,卻還不至于到最不堪的境地?!?/br> 這一家的事情,自己完全可以不管,只是這陳家小少爺卻委實有些門道,即便現在年齡還小,將來說不好會有作為也不一定。 就當結個善緣罷了。 “三公子果然非常人也——”陳毓眼中的贊賞更濃,“這份心胸就讓人佩服。只是三公子也莫要把事情想左了,我們之所以登門,并不是走投無路來登門求饒的,不過是有一個機遇,不獨是對我,便是對三公子和四公子應該也大有助益?!?/br> 說著示意秦忠打開手里的包袱。 裘文雋微微搖搖頭——倒不料這小子還是個執拗的,只是,也不想想,以裘家的豪富,什么樣的寶貝能入得了眼?再者,更重要的是,又有什么樣的寶物能抵得了裘家保住皇商身份的誘惑? 畢竟年齡小些,這陳家小子還是想的太簡單了些。 當下道:“寶貝你們還是收著吧,說不好變賣了——” 話說到一半卻忽然頓住,不可置信的上前一步——老天,世上怎么會有這般華美的布帛?自己兄弟二人身上穿的已經是一等一的好料子,可比起包袱里的這布帛,依舊是差了不止一點兒半點兒。 太過驚艷之下,裘文雋的手都不敢探出去,唯恐自己著力太過之下,毀了這布帛。 良久才輕輕撫上,入手處只覺說不出的柔滑細膩,真真是讓人舒服至極。 “這,這是哪里得來的?”太過激動之下,裘文雋聲音都有些嘶啞—— 以裘文雋的見識自然明白,這樣的布帛真是問世,必然引來紡織業的大動蕩!畢竟,江南自來便是紡織最為發達的地方,可那么多錦繡織坊,卻沒有哪家能制出這般精美的物事。 這會兒如何不明白陳毓言中“大機遇”的意思,真是掌控了這布帛的工藝,不,退一萬步說,能有渠道得到這樣的布帛,裘家眼下的處境不獨會迎刃而解,還必然會登到一個新的高度。 越想越激動之下,已是完全沒有了之前因陳毓年齡小而起的輕視之意——眼前哪里是一個小娃娃,分明就是一個金燦燦的善財童子啊。 “我們既然來尋三公子,自然是抱有十二分的誠意,”陳毓緩緩道,“不瞞三公子,這布帛,正是我家織坊所產,而織布的工藝,也是我家所獨有?!?/br> 秦忠愣了一下,就有些著急——小少爺這么快就把底牌給露了出來,要是別人起了壞心怎么辦? 陳毓微不可查的搖了搖頭——之所以敢這么大喇喇的爆出來,除了表示自己的誠意外,更因為,自己懷里那枚百戶令牌—— 既然來了這裘家,自然做好了完全的準備。以裘家這會兒的處境,對云羽緞的渴望定然遠遠超過加害自己。更何況,這裘文雋的人品,自己信得過。再不濟,還有這令牌呢。 裘文雋怔了一下,片刻后,竟是伸出手來,以平等的姿態和陳毓一擊掌: “好兄弟,你這份人情,裘三心領了。你放心,有我在一日,裘家絕不會負你?!?/br> 心情太過激動之下,又用力拍了下裘四的肩: “阿弟,這次可真是多虧了你?!?/br> 一句話說的裘四頓時受寵若驚,好險沒哭出來——從小到大,自己除了給哥捅小窟窿然后就是捅大窟窿了,每次雖然哥哥從來沒有埋怨過自己,照舊把自己護在身后,可天知道自己心里有多難過多愧疚,還是第一次,真的幫到了哥哥,還被夸了。 頓時就高興的有些暈乎乎的,恨不得蹦幾下,左右瞧了瞧,竟忽然上前一下就把陳毓給抱了起來,照著小臉蛋上“啾”的就是一口: “小子,你太厲害了,以后我就跟著你混了,你當我老大!” 猝不及防之下、被雷劈一般的陳毓:…… “走,我們去找祖父?!濒梦膸r卻是顧不得了,上前拽了陳毓的手就往外跑,陳毓力氣哪里及得上他?好險沒被拽趴下。 “你說你怎么就這么小呢?”裘文巖抱怨了聲,忽然一矮身,一下把陳毓拎起來,一下甩到脖子上,“坐好?!?/br> 竟是馱著人就往裘老爺子的院子飛奔。 這一下,不獨令得后面的裘文雋和秦忠目瞪口呆,更是不知嚇壞了多少裘家下人—— 那個馱著人跑的飛快的真是自家最愛無事生非的惡霸小少爺? 那個孩子定然是瘋了吧,竟然敢騎在裘家最蠻橫的小少爺的頭上? 裘文巖卻是毫無顧忌,只一路“哈哈哈”笑個不?!愗鼓芫鹊昧巳?,別說馱著他跑一圈,就是讓自己跪下磕幾個響頭都愿意。 更別說,自己還要仗著陳毓狠狠的打裘二的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