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節
“我不怕涼,現在的水溫剛剛好,阿嫤先別睡,在外面等我一會?!?/br> “干嘛?” “等我出去再跟你說?!?/br> 下午回來時,救火弄成黑煤球的晏衡本已經洗了一遍,這會泡進去隨便沖一沖。洗個戰斗澡,他胡亂擦下,僅著中衣走出來。瞥一眼媳婦位置,見她坐在燭光前翻看著不知從哪借來的話本,他麻溜地將臟水舀出來提溜出去。 收拾干凈浴桶后進來,晏衡呈個大字形躺在毯子上,蓋好被子他目不轉睛地看向媳婦。 燈下看美人別有一番風情,阿嫤本就生得極美,搖曳的燭光下她的側臉讓人無比心動。就這樣直勾勾盯著,晏衡發起了呆。 灼熱的目光傳來,本來看豎排繁體字古文話本不太習慣的衛嫤,這會連裝也裝不動。見他目光久久不曾移開,她終于忍不住瞪回去。 “阿衡干嘛老看我?!?/br> 神情有些尷尬,收回目光晏衡往一邊滾滾:“時辰不早了,阿嫤該睡了?!?/br> 衛嫤打個呵欠:“好困,是該睡了。我好像忘了點什么?” 坐下來去掉帳子內專門用的軟鞋,剛準備鉆進被窩,衛嫤一拍腦袋:“我想起來了,剛你讓我在外面等會,什么事?” “你先進來再說?!?/br> 看他拍著被窩一臉期待地模樣,衛嫤捂著胸口:“你……不會是想?!?/br> 胳膊蜷起來,雙肘護住胸口,衛嫤托著有些發熱的臉頰。下面的話讓她怎么好意思說嘛,萬一他真想那樣可怎么辦?氈帳隔音幾乎等于零,這邊帳子又如此密集。她只有一雙手,到時該捂誰的嘴? “阿嫤先進來,我就告訴你什么事?!?/br> 聽他滿是誘惑的語氣,衛嫤終于忍不住。去掉中衣,掀開一條縫,她躺在離他最遠的那一邊,期待地看著他。 將被子往她身上蓋蓋,晏衡問道:“暖不暖和?” 被子中還帶有他身上的溫度,晏衡常年習武,身上火力比一般人旺,體溫比她高那么一點。這會她躺進來,被窩里暖融融的,深秋初冬交替的天氣,有這么一個現成的暖和被窩,真是睡覺前的一樁美事。 “很暖和,”再次打個呵欠,平躺著任由倦意襲來,衛嫤聲音中帶上些迷糊:“到底什么事,阿衡你倒是快說啊?!?/br> 旁邊的人給她掖掖被角,低聲說道:“我說完了?!?/br> 這就說完了?莫非是她剛才耳背沒聽到?好像也不對,閉上眼睛,衛嫤半睡半醒的腦子里閃過剛才的整個過程。有那么一瞬間她福至心靈,晏衡從沒說有事才讓她等。他當時說的是“先別睡”,而如今卻給她一個暖暖的被窩。 “阿衡,你是讓我等著你來暖被窩么?” 翻個身衛嫤眼睛瞇開一條縫,蠟燭已經熄滅,帳子內黑洞洞的,她看不清晏衡容貌。 黑暗中有一只大手撫上她臉頰,晏衡低語:“剛洗澡時我想過了,阿嫤說得對,往后可能有許多事要忙,有時候我可能回來太晚,沒法做晚膳燒洗澡水?!?/br> 怎么又不說了,衛嫤嗤嗤笑道:“所以阿衡想到了更晚的睡覺,回來的晚就給我暖被窩?” 雖然烏起碼黑看不清對面晏衡的臉,但此時此刻,她還是感受到了他從內心深處散發出來的承認。 裹在被子里毛毛蟲般一拱一拱地涌過去,雙手摩挲著固定他的臉,衛嫤探頭,胡亂在他臉上印上一吻。 “好久都沒蓋戳了,阿衡,謝謝你?!?/br> 回應她的是對面人環住整個毛毛蟲的雙臂,還有額間同樣輕柔的吻:“草原上夜里會很涼,貼地睡比在床上睡還要涼。就這樣,睡吧?!?/br> 悄悄將被子挪開一條縫,衛嫤鉆到他懷里。晏衡身上源源不斷的熱度傳來,完全驅散地上傳來的涼意。倦意淹沒吏治,徜徉在他制造的甜蜜氛圍中,衛嫤眼角帶笑地睡過去。 ☆、第117章 收攏軍心 接下來幾日晏衡徹底忙碌起來,他常常天不亮就出門,一直到披星戴月才回家,連中午那頓飯都順帶在衙門里吃。 衛嫤心疼他,自己琢磨出點新花樣指揮下人做好午膳親自送過去,卻看見晏衡端著碗排在災民隊伍后面,跟他們吃一模一樣的午膳。見到這一幕,她默默將食盒交給身后的谷雨叫她帶回去,自己也拿個碗排在最后面吃起了大鍋飯。 等到晏衡站在她面前,滿臉心疼地看著她手中飯碗時,衛嫤揚唇給他一個爽朗的笑容。 “在這吃更省功夫?!?/br> 感激地看著他,而后晏衡工作起來更賣力。 代指揮使的日常工作很簡單,主要是處理下瓦剌前線傳來的情報,對幽州軍事有個總體把握。這點晏衡有天然優勢,他自幼所居酒泉便是大越與瓦剌的邊界,從小就見瓦剌人,他很清楚這些人什么季節會干什么事。 但那只不過是日常工作,實際現在指揮使要負責調兵滅火。 水源在哪,哪部分兵要從東南西北哪個方向進城,這些都需要熟悉。若是換做了多年的人還好,但晏衡對于兵力部署實在是兩眼一抹黑。一開始他還打算穩扎穩打,一點點的熟悉和調兵。衛嫤看他那么辛苦,每天睡覺做夢說夢話都會喊道軍中番號,干脆地建議他按照自己心意來。 什么是按照自己心意來,就是把所有軍卒調動起來,集中在一處。然后直接分成八部分,每部分負責一個方向。幽州城北面靠山,其實滿打滿算只有六個方向。西北、西、西南、南、東南、東、東北。 每個方向派等量的兵過去,剩余兩部分,一部分支援火勢特別兇猛的行宮,另一部分負責策應,哪里需要哪里搬。 這辦法一出來就遭到了所有軍官的反對,尤其是先前吳尚書手下軍官,雖然看似反對起來不怎么激烈,但他們隱藏其中,用言語各種挑撥離間。 這時候調動兵卒到跟前的意義就顯示出來了,所有西北軍站在面前,除了衣服臟點外,每個人都是健全的,不缺胳膊不缺腿,剛吃完飯胃里暖烘烘的,這會氣色尤其好。 “同樣是兵,只不過救個火,這樣你們就帶不動?” 軍官反駁:“可底下這些兵你們不熟悉?!?/br> 晏衡看著十人一排整齊站立的兵卒:“各旗皆有小旗和總旗,每旗十個人為一分隊,大家平日吃住在一塊,訓練時也在一塊,各項配合早已爐火純青。而我等,只需指揮總旗和小旗便可?!?/br> 一點點反駁道,這會晏衡從兵丁做起,出身普通軍卒的優勢完全發揮出來。他知道具體到每一個兵卒,西北軍這支龐然大物是如何運作起來的。而相反西北軍這些上層軍官,大多是蒙祖蔭。雖然世襲百戶、千戶,但自生下來便高人一等,他們從沒有親身體驗的機會。 實踐可以發現許多先前注意不到的細節,總之如今所有人被晏衡有理有據地“說服”。 分成八支小隊后,救火效率果然高了不是一星半點。雖然跟晏衡不對付,但如今被他以街為單位將幽州城劃分成一片片,哪一片做得好、哪一片做得差,效果一目了然,再不對付這些人也不敢拿自己臉面和前程做賭注。 明確責任后晏衡反倒更忙了,他可是夸下??谶@樣絕對不會造成混亂。 為了穩定局勢,每次他都跟著其中一支軍隊深入幽州城。在他們提水、揚土或者爬高時搭把手。身先士卒的同時,他還要摸清這部分軍隊情況。 好的記憶力幫了他很大忙,親自接觸過每一個人,晏衡幾乎能記住他名諱。 “李生,那房梁燒成了空芯,你上去的時候小心點,聽到什么聲音不對就趕緊下來?!?/br> 踩著梯子正準備爬高的李生扭頭,黝黑的臉上滿是感動:“我知道了,多謝晏指揮使關心?!?/br> “王二才,你小子又偷懶?!?/br> 手握鐵鍬慢慢悠悠鏟土的軍漢菊花一緊,面對前面身影諂媚道:“指揮使大人,俺就是剛吃完飯正在消化,這會消化得差不多了,這就開始干活?!?/br> 忙活完半天收工時,晏衡會站在所有人前面,頂著那張同樣烏起碼黑的臉說道:“大家好樣的,辛苦了?!?/br> 基層兵卒就是拿軍餉,到時候聽長官指揮打仗的普通軍漢,他們簡單的生活中壓根容不下那么多的勾心斗角。平日這些人只認自己頭頂的小旗和總旗,頂多再認個百戶,往上數的千戶在他們心目中那就是一個手握大權的符號。 然而晏衡這樣一天天跟著,沒白沒黑不辭辛勞地跟他們一起干活,而且還能準確叫出他們名字。不知不覺中,這些軍漢門心中多了一個名字——晏指揮使。 “不對,是代指揮使,咱們真正的指揮使還是吳大人?!?/br> 聽袍澤這樣說,依附于吳家的兵卒趕緊反駁。 “吳指揮使不過是暫時被冤枉,等皇上查明了真相肯定會放他出來。風水輪流轉,到時候構陷他人的晏代指揮使肯定會鋃鐺入獄?!?/br> 王二才吹胡子瞪眼:“你胡說?!?/br> 雖然每次偷懶都被晏衡抓個正著,但王二才一點都不怨晏衡。這年頭哪個當官的肯俯下身子親自干這些臟活累活,還跟他們打成一片。他王二才別的本事沒有,但掄起八卦來,他比村里那些婆娘還能說。 “晏指揮使那么好的人,怎么可能會誣陷別人?!?/br> 剛還在詛咒晏衡出事的兵卒面色愕然:“我說王二才,晏大人哪會來不抓你個現行,你怎么替他說話?!?/br> 王二才嘴一禿嚕:“俺……抓、抓、抓現行關你什么事。反正晏大人是好人,兄弟們你們說是不是?” 一個旗里剩余幾人雖然不如王二才能說,但聽他這么問紛紛贊同地點頭。人心都是rou長的,他們有腦子自己有判斷力。誰是真心實意對他們好,大家都能感受出來。 “你們,竟然被這做面子的人輕易哄了過去?!?/br> 形單影只的吳家下屬一臉恨鐵不成鋼的模樣,轉過身子他面色晦暗不明。 晏衡這招實在是太損了,不過是做做樣子就收攏如此多人心。他想到自己當年,吳大人可是真金白銀的實惠,給了他們精良的兵器和最好的鎧甲。而且這些年來每次有戰事,他們這些依附于吳家的兵卒都會去最容易賺軍功之處。 他不會忘記吳大人恩情,也不會讓晏衡取代吳大人。 想到這兵卒面色堅定,朝著涼州屬官所居那一片的一座氈帳中走去。 在他身后,忙活了一天的柱子打個呵欠,走上前揪住王二才:“剛這邊那么熱鬧,二才,你們聚在這說什么好事?” “喲,柱子來了,晏大人忙活完了?” 見到柱子,王二才疲憊的臉上瞬間煥發光彩。雖然認識才幾天,但他確定一定以及肯定,柱子這人絕對能成他兄弟。就好比軍中文書說那什么山什么水的知音,反正他跟柱子格外能說到一塊去。 “這哪能,大人可向來都是走后一個走,這你又不是不知道。怎么,看你這樣,你們剛才是在說我家大人?” 他就說柱子能跟他說到一塊,王二才竹筒倒豆地把事說出來:“我呸,什么玩意,當我不知道他每個月都拿足額的俸祿,不像咱們一季度拿一次,每次就那么點。他還藏著掖著不讓人看見,誰不知道他上頭有人。這會好不容易朝廷換了晏大人,給再悶這些人做主。我就說晏大人幾句好話,他就不干了,還把屎盆子往大人身上扣?!?/br> 發泄完心中怒氣,王二才靠近柱子耳朵:“說實話,我覺得他可能在后面憋壞?!?/br> “真的?” 面露驚訝地反問著,柱子心中卻已經肯定,這幫人絕對在暗中策劃著什么。 王二才點頭:“真真的,柱兒兄弟你信我,我這人沒別的本事,就是從小到大感覺特別準。就我爺爺死那晚上,我半夜起來就覺得炕邊上有張臉看著我,結果一大早起來爺爺斷了氣,但身子骨上那熱乎勁還沒消?!?/br> 柱子打個哆嗦:“大白天的你講鬼故事那,不帶這么嚇人的。哥們,我先去跟我們夫人傳話?!?/br> “我怎么可能拿親爺爺騙你,真的,晏大人真得小心點?!?/br> “知道了?!?/br> 眺望遠方,柱子記下了兵卒消失的那座氈帳,然后抬腳往衛嫤所在之處走去。 === 晏衡這幾日一直在忙,衛嫤也沒閑著。 首先她絞盡腦汁描述了幾樣菜的做法,交給錢夫人后,看著跟她一塊前來的神采奕奕的阿羅,想到丁有德前幾日紅著臉旁敲側擊問那事,她生平頭一回當起了紅娘。 然而此事并不順利,錢夫人一臉萬事女兒做主,只要她開心就好的中國式寵溺家長模樣。而輪到阿羅時,說她剛接手車馬行,正忙著熟悉賬冊。 她以為這是阿羅看不上丁有德,以忙為借口委婉拒絕。遲疑了好半天,才被阿彤點醒,阿羅就是個有什么說什么的性格,她說忙那肯定就是真的忙。所以在給丁有德回復時她換了一種方式,讓他以研究車馬為由,盡力去爭取阿羅。只要能爭取下阿羅,錢夫人那應該不會太難。 再然后就是教丫鬟識字。先前默寫出歌詞,叫他們描紅后發放給普通百姓,收獲的效果顯而易見。衛嫤本以為,那些描紅會被百姓拿回家放茅坑里當廁紙。但沒想到,他們的確拿回了家,卻是拿給了家中孩子教識字。 不認識字沒關系,歌詞大人們都會唱。 這樣一來百姓們中午閑聊時多了個話題,攀比誰家孩子認字快。谷雨將此事當笑話講給她后,衛嫤卻仿佛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 她怎么早沒想到呢?寓教于樂,學習的第一步是讓學生燃起對知識的興趣。學唱歌就是簡單又快捷的一種方法。 趁著空閑她開始整理起了當地民歌,在跟百姓們接觸途中,她一點點看著腳踏實地的晏衡,受歡迎程度與日俱增。 與有榮焉的同時,她整理起民歌來也更賣力,阿彤更是幫忙翻譯成蒙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