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節
席放的臉上出現一絲若有似無的情緒,很淡,也讓人抓不住,像是難過,又像是哀傷和憤怒。過了很久,他才終于開口:“……不錯,的確是我把你救了?!?/br> “弟子想知道當年事情的經過?!?/br> 席放望了望周圍的弟子,輕聲嘆了一口氣,像是背負了多少年的沉重的擔子。他終于道:“當年我一時心軟,才導致這樣的事,難辭其咎。已經到了今天這地步,繼續隱瞞則對大家不公,也是該說的時候了?!?/br> 君衍之又作了一個揖:“弟子洗耳恭聽?!?/br> 所有的人都緊緊盯著席放,一絲動靜也沒有。無論他現在要說什么,必然都能掀起驚濤駭浪。 “當年我與你父親不打不相識,算得上是好友,相見恨晚。有一次,我們約好在恒陽宮飲酒,我因劍宗有事,入夜時分才趕到。沒想到,到達之時,尸橫遍野,恒陽宮滿門覆滅?!?/br> 席放停頓了一下,繼續道:“當時我覺得有些古怪。這些尸體的表情兇狠殘暴,不像是正常死時的模樣。我來不及多想,在山野中找了許久,終于找出你、你父親、母親和meimei的尸體?!?/br> “后來呢?” “后來……待要將你們埋葬的時候,卻發現你的元神尚在。我心中略有慰藉,心想你父親總算有后,便將你帶回洵陽山脈,想讓你醒來之后告訴我,那一夜滅了恒陽宮的兇手是誰?!?/br> 君衍之望著他,空氣中的哀傷卻越來越濃。 “我本在悉心照顧你,可惜幾天后,你還尚未醒來,便不知從何處流傳出來,你便是導致恒陽宮覆滅的元兇。我知道你天生便有些魔氣,小時候曾引得人自相殘殺,那晚尸體的神情又分明是發狂入魔之相。我想了許久,實在不忍心親手毀掉你父親唯一的血脈,也不忍心讓你記得這一夜發生的事情,便把你的記憶封住,丟在洵陽山脈,想讓你忘記這一切?!?/br> 君衍之淡淡地笑了一笑:“可惜我還是記得自己的身份,卻不清楚那一夜究竟發生了什么?!彼nD一下,又道:“宗主又為何讓我進了清虛劍宗?你將我留在洵陽山脈,也是就近觀察之意?” “當年山門大開之時,你前來劍宗拜師。我心中抑郁難忍,不知道該如何處置你。論資質悟性,你是百年難得一現的好苗子,荒廢了實在可惜,卻又隨時會讓劍宗陷入危險之中。我思慮良久,決定將你收下,觀察一番。沒想到一晃十幾年,你行事低調、謹守門規、愛護同門,從未惹出事來,我便慢慢地放心了?!?/br> 柳阡陌冷靜地聽著,眼中蒙上一層水霧。 席放將往事說完,正色道:“如今事情已經水落石出,我只想親口問你一句:這幾年來五大門派屢遭魔修所害,是不是你在暗中做下的?” 君衍之的口中迸出兩個字:“正是?!?/br> 所有人頓時像炸鍋一般地憤慨激昂,有些人難以置信地望著他,性急地更是躁動不安地大喊。 “先傷了人,又去救他們?” “胡說!為了什么?名聲?掌門所賜的寶物?” “厲害,真是厲害!這法子真是陰狠得爽利!”有幾個竟然露出一絲略帶崇拜的表情,卻立刻被眾峰主望了一眼,年長的弟子連忙厲聲喝止。 “這是個魔修,你們在想什么?” “他隨時能將你們置于死地!” 席放緩緩道:“清虛劍宗以匡扶正義、鏟除魔修為己任,我當年一時放任,釀成今日之禍,責任全在我身上。衍之,正邪不相容,我再無退路?!?/br> 君衍之望了望躁動的人群,說道:“多謝席宗主當年不殺之恩,可惜我有要事在身,卻不能淪為階下之囚?!?/br> 話音未落,席放長劍出鞘。 霎那間,風云變色,十幾人一齊向著君衍之沖過來。 房間里,劍氣劍風讓石屋懸懸欲墜,碎裂聲、呼呼風聲糾結在一起,地動山搖。蚊子艱苦卓絕地刺破結界,文荊著急催促道:“快點,已經開始打了!” 大龜早就爬了過來,張開大口拼命咬著結界。 終于,那結界被撕開了一個口子,文荊掙扎著鉆出來。 “轟隆”一聲,屋頂倒塌,破了一個大洞,石塊灰塵掉落下來,砸在冷硬的地面上,震耳欲聾。 門外一聲沉悶的痛哼,那聲音如此熟悉,文荊抿著唇不敢向外張望。 他急急忙忙地在桌前寫了兩行字,將紙張團成一團塞入大龜口中,吩咐道:“幫我照顧君師兄,不許讓他發狂,也不許讓他死?!?/br> 他將大龜塞入桌上的儲物袋之中,又把儲物袋系好,狠狠從窗戶處扔下懸崖。 門外又傳來一聲痛哼,文荊咬牙沖了出去。 · 頭頂一座黑黝黝的巨塔在不斷旋轉,發出的萬道金絲將君衍之緊緊纏住,動彈不得。腰上突然又傳來一陣痛徹心肺的劇痛,似乎被什么貫穿而過。 “啊——!” 心魔悠悠而起,在腦海中幻化成無數厲鬼。君衍之晃了晃腦袋,輕聲道:“不能瘋……不能發狂……師弟就在附近……” 不能發狂,就得死。 左臂又被什么刺中,鮮血迸發。 這黑黝黝的塔果然厲害,方才從席放手中升起放大,將他困得動彈不得。再這么下去,只怕就得死…… 君衍之的身體魔氣叢生,卻奈何不了緊纏的細絲,微一用力,魔氣如利刃般沖出,不遠處的南雁峰峰主立刻痛呼一聲,倒在地上。 “宗主!”陸長卿冷漠地望向席放。 “殺了他吧?!毕懦谅暤?。 突然之間,空中劍氣如長虹般劃過,耳邊的風聲呼呼作響,修為低些的弟子們一聲驚呼,頓時東倒西歪。 “荊師弟!”柳阡陌大叫,“你回房去!” 文荊手持肅心長劍,褻衣沾血,厲聲道:“誰也不許欺負君衍之!” 他的模樣本清秀,然而此刻的氣勢一發,雷霆萬鈞,猶如天神般讓人肅然起敬,尤其是手中的長劍,呈現五行光彩,變幻不斷,分明是仙家利器。 席放輕聲道:“肅心劍?” 文荊在心中默念一遍從誅仙塔中逃出生天的辦法,心道“死不了死不了死不了”,一個飛撲向著巨塔沖過去,朗聲道:“君師兄,你給我看好大龜!” 劍氣撞上巨塔,發出石破天驚的碰撞之聲,修為低的弟子們的耳膜像被刺破一般,頭腦暈眩,登時倒在地上捂著腦袋。 突然間,空中光芒大作,將文荊的身影全部遮蓋。 緊纏著君衍之的萬千條金絲立刻消失,他立刻飛向空中,慌張地叫道:“師弟!”緊接著,“哐當”一聲,一樣黑黝黝的東西自空中墜落,摔在地上。 柳阡陌搖晃著站起來,只見君衍之呆呆地站在原地,雙手失神一樣地捧著黑色的巨塔。再向周圍望著,文荊卻不見蹤影了。 作者有話要說: 終于寫到這里了,有很多話想說…… 滅恒陽宮的兇手是誰、殺人動機,在系統對兇手的評價中有輕微的暗示。 系統的戲份還沒有完,游似的事情也沒有交代清楚,后文繼續。 還有,席放和恒陽宮宮主沒有奇怪的關系啊。和已婚大齡直男搞曖昧很雷啊…… 微薄應該會有內容,可是我今晚有事,寫不了。大概明天再上。 第67章 一定要整死聞人慕。 事態立刻發生了變化。 巨塔在空中旋轉,遮天蔽日,然而落在地上卻非常小巧,剛好能握在手中。 君衍之只管怔愣地捧著巨塔。他此時沒有細線纏身,周圍的人奈何他不得,誰也不敢輕舉妄動,提劍而望,一時成為對峙的局面。 君衍之輕聲道:“師弟在這塔里?” 席放險些被突如其來的變化亂了陣腳,沉下聲音道:“不錯?!?/br> “里面有什么?三昧真火?” “……源源不斷的真火焚燒,直到化為灰燼?!?/br> 君衍之的雙瞳突然一變。陽光下,那對瞳孔幾乎半透明,成為非常淺的琥珀色。眾人從心底生出一股懼意,紛紛握緊了手中的劍,膽子本來就小的更是脫口而出:“你要做什么?” 君衍之將誅仙塔扔在空中,提起長劍狠狠一劈。 席放喊道:“不可!” 空中發出一聲震耳欲聾的“鏗鏘”聲,弟子們腦中震蕩,又慌忙抱怨捂耳。余音在腦中環繞多時,漸漸消退,弟子們晃著腦袋抬起頭來時,黑色寶塔跌落在地,卻像剛才一樣毫無損傷。 君衍之一動不動地站著,胸前、腰腹上的傷口汩汩冒血,卻像沒有痛覺,怔怔而望。 “你若將誅仙塔損傷,你師弟性命不保?!毕懦谅暤?。 君衍之捧著巨塔,慢慢地露出些許恐懼之色:“該怎么救他?” 他在人前從來都是清雅沉靜、泰山壓頂而不變色,即便剛才被誅仙塔困住時,也沒有絲毫懼怕之意,此刻望著席放的目光竟然有了點乞求。 柳阡陌、賀靈都有些不忍地望著他。 席放緩聲道:“你若肯束手就擒,我回去想想辦法?!?/br> 話音未落,君衍之身后兩股劍氣立刻向他襲來,飛沙走石,狂風大作,君衍之卻不想躲避,望著席放輕聲道:“你若把他救出來,我便任你處置?!?/br> 頓時,兩股劍氣劈落在君衍之的雙肩,鮮血迸發!黑色寶塔跌落在地。 柳阡陌忍不住大喊:“這是緩兵之計,你別信!” 賀靈惱恨的聲音傳來:“荊師弟舍命救你,你就這樣回報他?” 席放口面無表情地默念口訣,誅仙塔飛在空中,旋轉著緩緩變大。 眼看黝黑巨塔又如同磨盤一般遮住太陽,一道白影忽然自石頭上竄起,向著遠方群山飛了出去,朗聲道:“君衍之,荊師弟之前曾對我說過幾句話,是關于你的,你想不想知道?” 君衍之一怔:“什么話?” “跟我來!” 君衍之抬頭望一眼巨塔,終于失魂落魄般地向著賀靈追上去。 陸長卿等人迅速追趕,卻見君衍之拉起賀靈的手臂,化成一道青光,不見蹤影。 柳阡陌輕輕吞咽著口水,在眾人陰冷的注視中有點瑟縮。 “把柳阡陌先關起來,下令捉拿賀靈?!毕潘朴卸嗌傩氖?,沉聲吩咐。 柳阡陌緊緊咬著唇,鎮定地望著圍上來的弟子:“何故要關我?門規不許迫害同門,宗主忘記了么?” 席放淡淡地看著柳阡陌,卻有一股無形的壓力緩緩而上,直叫人挺不起脊梁骨:“正邪不相容,如今不是我要迫害,是你決意要袒護君衍之?!?/br> “宗主……”柳阡陌咬牙。 文荊死了,君衍之走了,為什么一夜之間什么都變了? 眼下打不過、又逃不出,下面還有幾個師弟們無人照顧…… 他也不過是不忍心看著君衍之被殺! “走吧?!甭勅四捷p輕推著他。 “都給我讓開!”空中傳來一個冷冰冰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