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這對母子和她是在同一個小區住的。

    回家之后，宋喬見宋霖在和面，就提出要幫忙。

    宋霖就讓她幫忙在面粉里加膨松劑，用電子稱按比例稱好分量。

    很多小販做油條用的膨松劑都是明礬，因為明礬價格比較便宜，用過明礬的油條炸出來松軟香脆，賣相很好。不過宋霖從來不用明礬，而是用價格高出好幾倍的無鋁膨松劑，炸出來的油條也是又香又脆，還健康。

    宋喬特別愛吃宋霖做的油條，雖然知道油炸食品不健康，還是忍不住每天早上都吃上一根。

    宋霖總說，他做生意，就要賣自己吃著也放心的食品才行。

    他說，這也不僅僅是為了賺良心錢，也是為了以后生意著想。

    現在s市不少人已經從報紙上直到了了吃含鋁油條的害處，不少人專門找無明礬油條來買。宋霖就把他做油條用的無鋁泡打粉擱在攤位上，又掛上了“無鋁健康油條”的牌子，在這條街道上還屬首創。不少人買了他的油條，覺得味道確實和其他人賣的不一樣，好像是挺健康的，所以來他的攤位買油條的人越來越多。

    宋喬開玩笑道：“你以后干脆開店專門賣油條吧，爭取當s市的油條大王！”

    宋霖笑著搖搖頭：“你真想讓你哥賣一輩子油條??？等我攢夠了錢，我就盤下一個店面，做餐飲生意?！?/br>
    宋喬有點驚訝，她還是第一次聽說宋霖有自己開餐館的想法。

    于是她猛點頭道：“嗯，這個主意好！哥，你以后就開餐館吧！”

    她一直覺得宋霖擺攤賣油條有點屈才了。宋霖頭腦靈活，學習成績一直都不錯，宋喬總覺得，她哥不管干什么，肯定都比當小販天天躲城管有出息。

    宋霖卻笑道：“我還不知道你啊，嘴饞得要命。你想讓我開餐館，還不是為了以后天天吃好吃的?！?/br>
    宋喬卻一臉嚴肅，若有所思地說道：“開餐館就是有點累，餐飲行業也不是那么好混的。我以前一個……”

    她本來想說大學同學，頓覺不對，于是改了口。

    “……同學的jiejie，她就是畢業了之后自己開餐館的，但是因為位置選得不好，也沒摸透顧客群體消費習慣，一只賠本經營，最后只好關門大吉，把本錢都搭進去了。所以這個開餐館嘛，確實不能一頭腦熱?！?/br>
    宋霖意外地看了一眼宋喬，道：“嗯，你說這些挺有道理的?！彼f完，就又看了一眼自己meimei，眼神里帶了幾分探究的意思。他忽然笑道：“你現在說話就跟小大人似的，上初中了果然是不一樣了?！?/br>
    宋喬有點無奈。

    她的靈魂已經是三十一歲的輕熟女了，想裝初中生的樣子也裝不出來了。

    都說眼神能夠透露一個人的年齡。

    之前宋喬照鏡子仔細看過好多次。

    她沒看出來自己的眼神和一般的初中生有什么區別。而且這時候宋喬還不是近視眼，眼睛清澈有神，完全看不出什么“成熟沉穩”來。

    而人的言行舉止和表情中透露的東西則要比眼神要多得多。

    宋喬知道自己現在的舉止一點都不像初中生，可是她也不想刻意去掩飾。

    她不介意當一群初中生中的異類，而且她上輩子心理年齡成熟得太晚，這輩子“早熟”一點也沒什么不好的，少年老成的孩子總會更受人青睞。

    第二天一早，宋喬起床第一件事就是整理東西。

    她打算把自己的房間里的東西全都翻出來，重新歸類整理一遍。昨天她為了找本書翻箱倒柜半天，完全不記得自己十八年前把那本書放哪兒了，所以她才萌生了整理東西的念頭。

    她拉開抽屜，將里面的雜物倒在了桌面上。

    她忽然看到了一個小小的玻璃沙漏，里面裝著淡粉色的細沙。沙漏上面還用圓珠筆歪歪扭扭地寫著一個名字：董娟。

    董娟是誰來著？

    她蹙眉回憶了幾秒，才想起是她的小學同學。

    宋喬一直認為自己是個不念舊的人，因為她總記不起以前同學的名字。

    可是看到手里做工粗糙的小巧沙漏，她竟然產生了幾分懷念。

    她隱約記得董娟是個內向溫順的小女孩。小學時董娟臉上長著小雀斑，因此總被同班學生嘲笑，說她是麻子臉，還有學生造謠說她的麻子臉會傳染，所以就一直被班上的同學排擠。

    宋喬將沙漏收了起來，然后繼續整理雜物，竟然一直整理到了午飯時間。

    兄妹兩人午飯吃的是面條。每人一碗加了竹筍、木耳、胡蘿卜絲的雞蛋面，再澆上一勺紅油，撒上幾朵香菜，顏色看起來特別好看。

    宋霖做面食很好吃，他還曾經跟一個師傅學過做拉面。他做出來的拉面粗細均勻，根根分明。

    宋喬現在還依稀記得，自己曾經坐在椅子上，看著宋霖靈活地抻拉面團，面團在他的手指間反復拉長合攏，最后神奇地化成根根長絲。

    可惜宋霖每天太忙，不能經常做給她吃。

    離開s市之后，宋喬一直最懷念的就是宋霖做的什錦拉面，以至于每次去飯店吃面條，她都會想起宋霖，都會吃得鼻子發酸，眼眶濕潤。

    宋霖摘了圍裙，拿了一瓶抬頭看向她，道：“你明天過生日想吃啥，我下廚?！?/br>
    宋喬頓時怔住了。

    宋霖將笑道：“你總不會忘了明天是你生日吧！”

    她怎么可能忘記。

    明天就是她的生日了，也是那件事發生的日子。

    她早就想好了，只要明天宋霖不去菜市場，那他就不會遇到那場火災。

    宋喬道：“別做飯了，咱們出去吃吧?！?/br>
    宋霖吸溜了一口面條，嘴里塞得鼓鼓囊囊的，含糊不清道：“外面哪有什么好吃的，還是在家吃吧！”

    “出去吃也不貴的，咱們去家安飯店吃，菜便宜量又大，味道也不錯?！彼螁淘噲D說服宋霖。

    宋霖卻道：“那家的菜用的都是葷油，當然香了。而且那家廚師水平也不咋地，還不如你哥呢。咱們在家吃吧，我明天晚上就不出攤了，給你做好吃的?！?/br>
    宋喬又勸了幾句，可是宋霖非要在家做飯，還說自己新學了幾個菜式，想讓她嘗嘗。

    宋喬猶豫了一下，然后道：“那明天你要買什么菜，我去菜市場幫你跑一趟吧！”

    宋霖道：“嗯，也行，正好明天白天我要去高中同學家一趟?！?/br>
    宋喬見他答應了，頓時松了口氣。

    只要他明天不去菜市場，一切都好。

    “你去高中同學家干嘛??？”宋喬放下心來，說話的語氣也輕松了許多。

    宋霖道：“噢，沒什么，就是他們家有個小表妹要高考了，我那同學讓我過去幫忙輔導一下?！?/br>
    宋喬還第一次聽說自己哥給別人輔導功課的，就好奇道：“給錢嗎？”

    宋霖笑罵她：“你鉆錢眼了??？給什么錢啊，都是同學，幫個忙而已?！?/br>
    “其實你可以兼職輔導高中生功課的，”宋喬一邊給面條加醋一邊道，“我聽說當家教挺賺錢的?！?/br>
    宋霖卻笑著搖頭道：“就你哥這學歷也沒人要，人家有錢人請家教，最起碼得是211大學的?！?/br>
    宋喬默默點了一下頭，心里想的卻是，如果能勸說宋霖重新參加高考就好了。

    兄妹兩人吃完飯，宋喬起身幫忙刷碗。

    s市九月的天氣總是有點悶。

    宋喬一邊刷碗，一邊看向窗外。

    外面的天空陰沉沉的，一副風雨欲來的模樣。

    她忽然想起，十八年前的這一天下了一整夜的雨，到第二天上午才放晴。她當時就想，如果這場雨再下得久一點，說不定就能澆滅那場大火了……

    宋霖看了她一眼，順手用衣袖幫了擦了一下她額頭滲出的細汗，道：“想啥呢？這么出神？”

    宋喬搖頭：“沒什么?！?/br>
    她將洗干凈的碗放到一邊，忽然道：“哥，如果你有預言能力，提前知道未來會發生什么，你會怎么辦？”

    宋霖笑道：“又胡思亂想了，動畫片看多了？”

    宋喬卻表情認真道：“我說正經的呢?！?/br>
    宋霖以為她在開玩笑，便笑道：“我要真有預言能力，我肯定去買彩票啊?！?/br>
    宋喬卻搖搖頭，道：“我是說，要是你提前知道哪個地方會發生事故，會死人，你會去救他們嗎？”

    宋霖竟然毫不猶豫地回答道：“當然會啊?！?/br>
    “那你怎么救？”

    宋霖想了想：“報警吧，大概?！?/br>
    “要警察不信你的呢？”

    “那還不容易，想辦法讓他們信唄?！彼瘟乜戳艘谎鬯螁?，笑道，“你又看什么電視劇了，老問這種怪問題?！?/br>
    宋喬沉默了。

    她就知道宋霖會這樣回答。

    因為她實在太了解他的性格了。

    ……

    第二天一早，宋喬就去菜市場買菜了。

    到了菜市場，她遠遠地就望見了火災發生的地點。

    那是一排紅磚砌的小平房。

    小平房是違章建筑，賣雞架的小店就在這棟平房里。

    據說當時有人在旁邊的倉庫里吸煙，點燃了泡沫塑料，引起了大火。當時菜市場里人很多，違章建筑又恰好擠占了消防通道和疏散路線，導致引起人群恐慌，甚至發生了小規模踩踏事件。

    當時新聞報道說，一名二十歲的年輕人沖進了一棟平房內救一名被困在里面的小男孩，結果男孩沒救出來，而這名年輕人也失去了生命。

    在中國網絡剛剛起步的十八年前，任何新聞很快就會淡出人們的視線。

    沒人為他轉發微博，打上個紅蠟燭表情，更沒人記得住那名年輕人的名字，只有s市本地人才會偶爾在茶余飯后談起那件事，然后感慨一句，那小伙兒膽子挺大，就是太傻了。

    ☆、第7章

    那個年輕人就是宋霖。

    說實話，宋喬也覺得他傻。

    沖進火場去救一個和自己素不相識的人，結果人沒救出，還搭上了自己的命，不是傻是什么？

    但是每次聽到親戚們聚在一起談論宋霖，說起“老三家的那個傻小子”，宋喬都會無名火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