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啟皇帝閉著眼睛點了點頭，氣喘吁吁了良久，才啞著嗓子道：“好孩子……真是個好孩子?！?/br>
    這話在柳執初聽來，卻更像是對赫連瑾的討好。柳執初微微皺了皺眉，心底并未因這句夸獎，而對天啟皇帝生出任何的親近來。相反，她對天啟皇帝的忌憚，甚至還多了幾分。

    “皇上中了毒?！绷鴪坛跸肓讼?，提醒天啟皇帝道，“這段時間，您最好還是保護好自己的身子?！?/br>
    天啟皇帝咳嗽幾聲，有氣無力地道：“朕省得，你放心吧。比起此事，朕還是更……咳咳，更關心瑾兒?！?/br>
    柳執初又聽得微微擰眉。她轉頭看了天啟皇帝一眼，輕聲道：“赫連瑾，咱們出去說？”

    “好?！焙者B瑾眸色微沉，點了點頭，和柳執初一前一后出了門。

    一路來到門外，柳執初想了想，皺著眉頭道：“我總覺得，天啟皇帝的表態，似乎總是另有圖謀的?！?/br>
    她和天啟皇帝相處的過程中，并未感受到絲毫的“真實”。天啟皇帝對赫連瑾的好，有種巴結的感覺。

    柳執初冷眼旁觀的時候，總覺得自己看著的不是天啟皇帝本人，而是一個戴著面具、時時刻刻擺出完美偽裝的老人。

    赫連瑾聽了柳執初的話，倒是不置可否。他輕哂一聲，冷笑道：“他向來就是如此。當初他放任俞臨辭和皇后殺死我母親的時候，又何嘗不是這個樣子?！?/br>
    柳執初嗯了一聲，忍不住多看了赫連瑾一眼?？磥?，赫連瑾對天啟皇帝的心結，也不是一時半會兒能解開的——她甚至懷疑，到底有沒有解開的必要。

    沉吟片刻，柳執初才猶豫著道：“赫連瑾。俞天啟體內的慢性毒，你應該知道吧?！?/br>
    “知道?！焙者B瑾微微蹙眉，“怎么了？這毒，是不是有什么異常的地方？”

    “是?！绷鴪坛醭烈髌?，蹙眉道，“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皇后身上的香氣，應該就是引發毒性的鑰匙?！?/br>
    赫連瑾微微一驚。他隨即反應過來，瞬間便淡定了許多：“原來如此?！?/br>
    柳執初嗯了一聲，繼續道：“我懷疑，俞天啟早就知道這件事了。若非如此，他方才也不會讓人將皇后擋在那么遠的位置外頭，不讓她靠近自己?！?/br>
    “俞天啟此人心機頗深。他知道這件事，并不奇怪?！焙者B瑾沉聲，“柳執初，你不必為他擔心?！?/br>
    柳執初嘆了口氣：“我什么時候說過，我為他擔心來著?！?/br>
    “是么，沒有就好?！焙者B瑾挑了挑眉，淡淡道，“你這人平時就是菩薩心思，我只是怕你想多而已?！?/br>
    赫連瑾嘴上雖然是在夸獎柳執初，語氣卻不無調侃。柳執初狠狠瞪了他一眼：“想多的人是你。我可從來都沒有覺得，俞天啟有多無辜?！?/br>
    赫連瑾輕笑一聲：“的確如此。要說無辜，俞天啟他的確是算不上?！?/br>
    停頓片刻，赫連瑾微微皺了皺眉，往旁邊看了一眼。柳執初見狀，問他：“你在想什么？”

    “沒什么?！焙者B瑾緩緩搖頭，沉聲道，“柳執初。你還記不記得，東宮里的那些人?！?/br>
    自然是記得的。柳執初嗯了一聲：“東宮的人，怎么了？”

    “那些人一個個明明害怕俞臨辭，甚至到了畏之欲死的地步。然而，他們還要一個個扒在俞臨辭身邊……”赫連瑾頓了頓，蹙眉，“那是因為，大俞朝就是這樣的情況。他們即使想跑，又能跑到哪里去呢?！?/br>
    柳執初會意，靜靜地看著赫連瑾，許久沒有說話。

    赫連瑾沉默了半晌才回過神來，輕嘆一聲：“今日事忙，難免感慨。方才，我說得有些多了?！?/br>
    “不，不多?！绷鴪坛鯀s搖了搖頭，道，“我覺得，你說得很對?！敝辽偃羰亲尯者B瑾接過大俞朝的重擔，他一定會比俞天啟和俞臨辭做得都要好很多。

    赫連瑾微怔，看向柳執初的眼神也柔和了幾分。他沉吟片刻，輕嘆一聲：“罷了。這件事暫且放下吧，即位的事情還得再多想想才是?！?/br>
    柳執初嗯了一聲，沒有再問赫連瑾什么。兩人各自沉默片刻，回到俞天啟的寢殿當中。

    寢殿里，俞天啟睜著昏花的老眼，似乎是在期待著什么。柳執初一眼看過去，便知道他是在等著赫連瑾，期待這個失散已久、少有聯絡的親人，能夠回到自己身邊。

    眼下俞天啟沒有合適的兒子可以繼承大統，女兒也嫁的嫁、死的死，各自散落天涯。他現在，恐怕是拿赫連瑾當成了親情的唯一依靠。

    思及此，柳執初看向俞天啟的眼神，也多了幾分憐憫。如今的她，對俞天啟的種種算計，倒也沒有那么厭惡了。

    赫連瑾沉思片刻，上前叫了一聲：“陛下?！?/br>
    “咳咳……瑾兒?！庇崽靻⒂袣鉄o力地睜開眼睛，“你還要用如此生疏的稱呼，來稱呼朕嗎?！?/br>
    赫連瑾皺了皺眉。盡管心里多多少少有些不舒服，他還是順著俞天啟的想法，叫了一聲：“外祖?！?/br>
    “哎?！庇崽靻㈩D時松了口氣，看向赫連瑾的眼神也更像是一個慈祥的老人，“瑾兒，你總算是愿意多和朕說說話了。來日……來日，你若是繼承了大俞朝……”

    赫連瑾勾了勾唇，眼里卻沒有什么笑意：“外祖，宮里最大的問題已經解決完了。您這段時間暫且好好休息吧，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說?！?/br>
    俞天啟聞言，難免有些失望。他想了想，最終還是勉強點頭：“那也好?！?/br>
    赫連瑾微微頷首：“既然如此，我便先離開了?！闭f罷拉起柳執初的手，兩人往外走去。

    柳執初跟著赫連瑾走著，時不時悄悄抬起頭，看看赫連瑾的臉。

    月光之下，赫連瑾英俊得過分的臉上，并沒有太多表情。他只是靜靜看著很遠很遠的地方，仿佛心里藏著什么濃得化不開的心事一般。

    見狀，柳執初在心底嘆了口氣。她沒有多說什么，而是跟著赫連瑾一起，找了個地方歇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