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5節
沒想到這突如其來的一場大勝,竟打消他們所有的疑慮和擔憂。 只是這女子帶兵打仗,實乃是罕見。 古往今來,即便是有女將軍,也是屈指可數。 “皇上,雖說此次大勝實在難能可貴,可是我朝歷來并無女子為將的先例,女子帶兵打仗,這豈不是冒天下之大不韙,”兵部尚書頭一個出來說道。 倒是一旁的禮部尚書睨了他一眼:“女子帶兵打仗,怎么便是冒天下之大不韙了,難道這大勝還是錯了?” 就這還是兵部尚書呢,為人之迂腐,倒是還不如他一個禮部尚書。 “我以為不可開此先例,便說賞賜之事,該如何封,又該如何賞,全然沒有先例?!北可袝琅f不依不饒。 他乃是兵部之首,雖早已經不掌兵權,卻也是一步步走到如今。 皇帝之所以讓人當眾宣讀此戰報,也是為了讓眾人討論,該如何對待沈絳。 若是繼續讓她留在西北大營,與禮教不合,與世情更不容。 可她剛率部打了勝仗,皇帝卻突然下旨將她調離,難免會打擊西北大營士氣。 這場夜襲戰中,大晉軍隊不僅徹底摧毀了北戎前哨營,沈絳更是孤身深入敵營,斬殺敵將阿思蘭,理應記下頭功。 別說朝臣爭論不休,便是皇帝自己都頭疼不已。 只是這頭疼之后,他竟有些不寒而栗。 沈絳乃是女子,卻有如此孤勇,在沙場上更是成熟、冷靜,并不像魯莽的新人。 莫非,這便是家學淵源? 若是先前永隆帝心中還有所疑惑,如今他竟是已經確定。 只是他再也沒有機會,去質問沈作明,也無法質問那人當年為何要那么做。 一直冷酷的帝王,在這一刻居然也有些迷惘。 * 雍州城內的氣氛,似乎一下松弛了下來。 原本不少百姓,正心有彷徨,甚至還有人已經打算背井離鄉,前往別處。 可是北戎人前哨營被毀的消息傳來,所有人驚呼的同時,都在打探此番戰事究竟是哪位將軍指揮的。 邊關乃是最前線,年年都在打仗,不少人即便沒當兵,也成了在酒館、茶樓指點江山的‘民間將軍’。 一提到戰事,各個吐沫橫飛,倒是頗有種,也就是老子沒上戰場,要不然早把北戎那些蠻子趕跑了的輕狂。 沈絳難得休沐,這些日子她一直都在駐扎地,幾乎還沒逛過雍州城。 此番她換上一身女裝,帶上清明還有卓定。 雖然她還在孝期,卻并未戴素花,只是在衣裳選擇上簡樸了些。 雍州城若是論繁華,自然比不上京城,更是比不上揚州那樣的富庶之地。 只是雍州身處邊關之地,無論是建筑風格還是人文,都充斥著一種豪爽大氣的風范,就連路邊小販吆喝的聲音,都比旁人要高上不少。 沈絳帶著他們一路逛下去,甚至還去了胭脂水粉鋪子。 開店的是位老板娘,風韻猶存,瞧著極會說話,一看見沈絳,眼睛便瞪直了,連連驚嘆道:“我鳶三娘,也算是走南闖北,見過不少市面。卻從未見過姑娘這等模樣的,想來姑娘是從江南之地來的吧?!?/br> “老板娘倒是好眼力?!鄙蚪{輕笑。 鳶三娘笑說:“雍州乃是苦寒之地,風大沙大,這兒的姑娘長年風吹日曬,可養不出姑娘這等水嫩的皮子。你這樣的,一看便是那江南和風細雨溫養出來的?!?/br> 雖然知道商人多巧舌,沈絳卻還是被她逗笑了。 直到她問道:“老板娘,你這里可有南邊來的好東西?” “瞧著姑娘您便是識貨的行家,我這幾樣好東西,平??墒遣惠p易拿出來的,除非是城內里的幾位官太太來了,我才會給瞧上一眼?!?/br> 鳶三娘神神秘秘,將她領到了后面廂房。 最后她拿出一個極精致的盒子,待打開之后,這才發現,居然是口脂。 還是朱顏閣年初便推出的一個早春系列。 若是在京城,只怕這早已經過時了。 可惜雍州實在是偏遠荒涼,這樣的口脂能到此處,便是沒人會計較是不是過時,能買到便是賺到。 此時四下無人,沈絳也懶得再繼續演戲,直接將一枚印鑒拿出。 鳶三娘有些奇怪的接過,待瞧清楚,立即變了臉色,朝沈絳俯身行禮:“鳶三娘見過三姑娘?!?/br> “不必多禮?!鄙蚪{起身,將她扶起。 鳶三娘實在有些激動,忍不住打量了沈絳幾眼,見她也望著自己,連忙道:“妾身無禮,還請三姑娘海涵?!?/br> 不過她很快回過神道:“如今倒是不該稱呼三姑娘了,應該是郡主?!?/br> “三娘子何必這般客氣,我早就聽說,雍州城的三娘子生意做的極大,人脈更是極廣,”沈絳似笑非笑的望著她,淡淡道:“只是我沒想到,三娘子居然能將生意做到北戎?!?/br> 鳶三娘大驚失色,便要跪下請罪:“郡主,妾身該死?!?/br> 這次沈絳卻沒去扶她,而是任由她跪在地上。 “說你該死,倒也不至于,這次若無你的幫忙,我又豈能輕易混入北戎前哨營,”沈絳坐在位置上,居高臨下的望著對方。 原來之前沈絳跟隨的那個商隊,便是借著鳶三娘的幫助。 而且商隊的消息,也是通過鳶三娘之口,傳到了阿思蘭的耳中。 要不然草原那么大,來往商隊,更是數不勝數。 阿思蘭堂堂北戎前哨營的主帥,豈會輕易離開前哨營,只為劫掠一支普通商隊。只怕鳶三娘沒少夸大其詞,這才讓阿思蘭動了心思。 這也有了阿思蘭和沈絳的相遇。 當然,鳶三娘并不知曉整個計劃,她只知道有人想要借她的手做事。 這下她才恍然大悟,抬頭說道:“妾身原以為,是商隊里的人得罪了旁人,才會有人讓我故意傳消息給阿思蘭。沒想到這竟是郡主的計劃?!?/br> “所以阿思蘭是郡主所殺?”鳶三娘消息極其靈通。 要不然沈絳被封為郡主的消息,她不至于立即便知道。 沈絳并不想讓她知道,更多的細節,只是說道:“現在我要知道更多關于赤融伯顏的消息,我知你與北戎人有生意來往。不過有些錢雖然好賺,卻也燙手?!?/br> “郡主,妾身雖是女子,卻從不敢忘記自己的身份。我乃是大晉子民,與北戎蠻人有生意來往,也只是迫不得己。妾身從未做過一絲一毫,有損于大晉的事情?!?/br> 沈絳微抬下巴,她道:“你既能入得朱顏閣,我自然是信你的?!?/br> 原來沈絳從創立朱顏閣這個口脂鋪子開始,便有意在大晉各地組織一個消息網,雖說女子總是固守深閨,可是并不代表,她們什么都不知道。 畢竟能夠用得起朱顏閣口脂的女子,都是非富即貴。 這些女子的父親、兄弟、丈夫,或是封爵拜相,或是為官做宰,俱都是人中龍鳳。這些女子又豈是那些旁人能比較的。 收集起消息,自然是方便。 于是沈絳特地在各地設立一個負責人,若是此人能提供有效線索,便可在朱顏閣拿到更多、更便宜的貨物。 因為姚羨如今做著海上貿易,不少市面上罕見的舶來品,朱顏閣都有。 于是這個原本只是松散的消息網絡,如今越來越緊密。 每個月,都有連綿不絕的消息,傳至沈絳身邊。 至于這個鳶三娘,沈絳早已經注意到她很久,她每次在朱顏閣的進貨量極大,可是她所在的雍州城,不過是個邊關之城,豈有這樣大的需求。 終于在北戎前哨營內,阿思蘭為了討得她的歡心。 給她拿來了不少珠寶首飾、胭脂水粉,其中居然便有朱顏閣所出的口脂。 據她所知,朱顏閣從未有過異族賣家,除非是有人在跟北戎人做生意。 先前她在北戎前哨營內,不敢輕舉妄動,可是回來之后,她便上心此事。 當初為了避免朱顏閣的假貨盛行,沈絳采取了代理商制度,每處城市她都選擇一個實力最為強勁的人,作為合伙人。 只要此人繳納一定數額的銀錢,便可以成為此地唯一的朱顏閣口脂售賣商。 當然這筆銀錢,可是不小的數目。 不過因為朱顏閣的口脂,名聲極大,所以也不怕無人來搶。 每座城池的資格售賣時,那可是引來不少人競爭。 價高者得。 這也是沈絳為何能在短時間內,積累大批現銀的原因。 至于此人拿到口脂之后,是自己賣還是分給別人賣,她并不干預。 只要對方能夠保證,在當地不出現朱顏閣的假貨,她便會一直將貨物發給此人。 這種方式,避免了沈絳在大晉各地開設鋪子。 畢竟開鋪子的成本極其高不說,她還得雇傭一批可靠且老實的掌柜和伙計。 當初這個法子,還是姚羨先想出來的。 便是沈絳都不得不佩服,姚羨這人,簡直就是天生的jian商。 鳶三娘此人,便是雍州城的朱顏閣經銷商,在雍州買到的朱顏閣口脂,皆是從她手中流出,所以北戎出現的朱顏閣口脂,也是她所售賣。 沈絳倒對這個并無惡感,銀子嘛,誰都喜歡賺。 況且胭脂水粉這等東西,并不涉及機密,賣了便是賣了。 “關于赤融伯顏,你了解多少?”沈絳問道。 鳶三娘略有些吃驚,但還是如實說道:“妾身雖與北戎有些生意來往,卻從未接觸過赤融伯顏,此人害死了沈侯爺,乃是我們大晉百姓的死敵,人人得而誅之?!?/br> “你只需與我說說,你所知的便行?!?/br> 于是鳶三娘如實將自己所知的,都說了出來。 沈絳聽完之后,只是點了點頭。 “既然你與異族人一直有生意往來,可聽過‘牽絲’,”沈絳坐在椅子上沉默了許久,最終還是問出了口。 謝珣身上的‘牽絲’之毒,一直是她牽掛的。